那个混混的拳头在半空中被一只冷白宽大的手截住,下一瞬,一阵凛冽拳风刮过季予川脸畔,混混胖壮的身子向右侧歪去,砰地一声砸在地上。
“姐夫!”温柠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季予川抬起头,看到一张有些眼熟的脸,下颌锋利,侧颜深邃,漆黑的眼中不带一丝情绪,目光扫过被踹倒在地的他,二话不说弯腰把他从地上拎了起来。
温柚赶到温柠身边,抱着她肩膀安慰:“别怕。”
“我不怕了。”温柠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有人撑腰她立刻蛮横起来,冲着撕打中的男人大喊,“姐夫,干死他们!”
温柚:……
温柚紧张得心砰砰眺,目光追随着不远处身穿墨灰色大衣的男人。
他眸光冷漠,下手极狠戾,即便被三个人围着,也不落下风。
难以想象他外套里还穿着笔挺昂贵的西装,不妨碍拳风迅疾,行云流水地把一个个扑上来的混混掼倒在地。季予川喘了几口气,很快也加入战局,两个身高将近一米九的男人合力,渐渐把三个混混完全压制,打得他们毫无还手之力。
不远处的公路上,一阵警笛声传来。
“警察来了!”温柠喊了声,云深又落下一拳,直到警笛声近在耳畔,他才后知后觉地松开手,目光极淡薄,看都没看地上的混混,掸了掸衣服,迈开长腿,径自朝温柚走来。
“学长……”温柚指了指他颧骨,担心道,“这里青了一块。”
她想起上次看云深打架,也是一上手就停不下来,仿佛骨子里带着暴戾,凶狠得像只野兽。
这次倒没有上次那么狠,神情也比较平淡,但是他会为了她妹妹出手,把自己卷进这种原始的力量争斗中,温柚着实没想到。
警察到场后,问了事故发生情况,把有关人员都被带回了派出所,包括温柚和温柠。
天色半暗,浓云倾轧下来,空气又冷又闷,派出所里更是冰寒迫人。
温柠交代完事情始末,温柚打了辆车让她先回家,免得再和黄毛男遇见。
冲突的两方,谁挑事,谁防卫,一清二楚。
但云深和季予川这边的举动有点超出正当防卫的范畴,他俩挂彩不多,那三个混混却满面青紫,瞧着别提多惨。
温柚是当地口音,和警察说话时故意夹杂家乡话,把事故的重点往混混们追着她妹来容城,蹲点监视、危害她妹妹人身安全这上面靠。
警察暂时羁押了那几个外来的混混,是否进行治安处罚尚未知。
派出所里有不少人认出了云深,毕竟是从容城打拼出去的企业家,在当地很有名。季予川看到几个警察和云深打招呼,便知道他们今天不会有什么事。
两人坐在冰冷的侯问室,温柚在外面给他们办手续。
云深八风不动地坐着,垂眼刷手机,完全把季予川当做空气。
许久后,季予川忽然打破了这份沉寂:“今天谢了。”
云深眼皮都没抬:“不必。”
季予川:“还是得谢,你不仅帮了我,也救了我表妹。”
云深不含温度地轻笑了声:“我应该做的。”
季予川转眸看着他:“我刚才好像听见柠柠喊你姐夫。”
直到这时,云深才抬起眼,正视季予川,眸光很冷:“你没听错。”
“假的吧。”季予川神色淡然,唇边噙着笑,“你们不是真情侣。又又管你叫学长,和你站在一起很有距离感,而且你们也没有任何肢体接触,正常情侣会这样?”
……
见云深目光更冷,下颌绷直,季予川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懒懒地仰靠着墙,笑意更甚:“要是我的女朋友,我肯定一直抱着她,哪怕进了派出所,我也不松手。”
云深知道他想象的对象就是温柚。
“你是个什么东西?”他语气森寒,不屑一顾,“就你也配肖想她。”
季予川被他这傲慢的语气刺了下,指骨不自觉捏紧。
默了默,他声调也冷了几分,但还是带着轻飘飘的笑意,状似无意地提起:“且不论我配不配,看你这样,好像不知道,又又她心里一直有一个人。”
“一个她从小到大,喜欢了很久很久的人。”
……
许久无人经过,空旷的侯问室愈发阴冷。
话音消散后,空气仿佛也要冻结。
云深握着手机的指节微微泛白。
沉默许久,他唇角拉平,嗓音低沉到了极点,面无表情地反问道:
“那又怎样?”
第38章 遛狗
四个字清晰落地, 云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好似不以为意。
心里却在想——
难怪当初问她喜不喜欢他, 她否定得那么坚决。
原来是因为心里有别人。
季予川似是看不惯他这副无所畏惧,仿佛势在必得的模样,继续补刀道:“又又这么多年从来没对别人动心过,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云深冷笑了声:“感谢提醒,不过呢……”
他压下烦躁的心绪,神色傲慢, 轻描淡写地对季予川道:“你和我说这么多,看得出来,确实挺忌惮我的。”
季予川笑意凝固在唇边。
被云深说中了。
季予川虽然识破了他俩并不是真情侣,但他又能明显感觉到, 温柚看云深的眼神,和看他是不一样的。
温柚把云深当男人看待, 目光有些拘谨,并不随便,但温柚看他的眼神就很随便,像面对任意一个熟人, 含着一些亲切,更多的却是满不在乎。
加之温柠冲云深一口一个姐夫, 季予川听在耳里, 真是烦躁得要命。
这时, 温柚在外面办好了手续, 一名警员走进来通知他俩, 可以离开了。
温柚在道路尽头冲他们挥了挥手, 云深一秒也不想和季予川多待,率先站起来, 信步朝温柚走去。
来到女孩身旁,云深下意识要抬手摸她的脑袋。
忽然想起和那群混混打架之后一直没机会洗手,他胳膊肘动了动,只得按捺下来。
他们刚才是坐警车过来的,这会儿只能打车回去。
温柚提前叫好了网约车,车在马路牙子前面停稳,两个大男人杵在温柚身后,谁也不愿先上车,都站得离副驾远远的。
温柚叹了口气,兀自打开烫手的副驾车门,坐了上去。
云深见状,脸色黑了一个度,不得不和季予川一起坐在后座。
他先上车,坐在靠左的位置。
一路沉默,车厢里开了暖空调,气温却好似比室外还要清寒。
云深垂眼看手机,不知过了多久,他瞥了眼窗外风景,忽地皱眉,给温柚私发消息:【怎么先送我?】
温柚回得很快:【因为你家离派出所比较近】
温柚:【季予川家和我家顺路】
云深倚着靠背,舌尖抵了抵上牙,忍住把旁边那个人一脚踹下车的冲动,打字说道:【我不回家】
云深:【先去你家坐坐】
温柚:?
她抬起眼,通过后视镜,对上了云深的视线。
男人姿态散漫,不可一世地瞅着她。
温柚眨了两下眼,目光扫过他脸颊的伤口,又落到他的大衣外套上。
云深方才打架时虽然没有摔倒,却也沾了一身灰,前襟扣子也被人扯掉了两颗,现在这副形容,实在算不上得体。
云深也意识到这点,揉了揉太阳穴,收回方才的话:【算了】
又过了五分钟,轿车在一个高档住宅小区门口停下。
夜幕深暗,云深下了车,车门“砰”的一声关闭,轿车很快启动离去,季予川从窗户伸出手,悠哉地和云深告别。
“操。”男人低低骂了声,站在冷风里看着车驶远,渐渐消失在道路尽头。
云深离开后,车厢里的温度似乎回暖了些。
季予川和温柚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窗外景色变幻,渐渐来到温柚熟悉的老城区。
温柚望着与记忆中变化不大的城市风景,抓在手中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温柚接起:“学长?你落东西了吗?”
距离他下车才过去十分钟。
温柚回头看后面车座,空荡荡的,并没有物品遗留。
云深已经到家,独自站在阳台上,四周安静,隐约能听到家人的欢声笑语。
“你到哪儿了?”
“到双桥街口。”温柚回答道,“怎么了吗?”
“季予川呢?”
“他还在啊。”
“行。”男人声调偏冷,听不出什么情绪,“你到了给我回电话。”
通话结束,温柚盯着手机,一脸莫名其妙。
又过了十分钟。
轿车停在一条间栽芒果树和蓝花楹的小路上,温柚付了车钱下车,抬眼便看见路边的老宅灯火通明,门口亮起两盏橘色的壁灯,一如她年少时,好像什么也没变。
温柚心头一暖,刚拿起手机,云深的电话就进来了。
“我刚下车……季予川?他已经走啦……”
电话那头,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和缓了些:“司机说把你的行李放在客厅。”
温柚:“好的,麻烦学长了。”
温柚用脸和肩膀夹着手机,手伸进包里掏钥匙,开门。
巷子里很静,微风湿冷,温柚有一阵没听见云深说话,还以为信号不好,她“喂”了两声,听到男人清嗓的声音,低低的,像拨弄了下大提琴。
大门打开,温柚抬手抓住手机,云深也再度开口,轻描淡写地问:“你之前和我说过的,你那个初恋……”
温柚一只脚踏进门槛,整个人倏地顿住,像被定了身。
“还喜欢他吗?”
尾音轻得像一阵风,很不符合云深平常的说话习惯。
温柚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心跳不受控地加快,她急促地呼吸了两口,唇瓣张开,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是发现什么了吗?
应该不会,她这么多年一直藏得很好,没理由被他瞧出端倪。
那他就是随便一问了。
温柚觉得是这样。
她没注意自己停顿了多久,尽量用平淡的语气搪塞过去:“都多久以前的事了,突然提它干嘛。”
顿了顿,她又补上一句:“我早就忘记了。”
她认为自己这样答复,是很明显的否定,这样云深就不会觉得她喜欢别人了。
男人在电话那头等了许久,没听见一个“不”字。
她踟蹰半天,冒出一句早忘了,可是几个月前,她在申城家里还和他说过初恋难忘,这不是自相矛盾么。
当时云深并没有把这劳什子初恋放在心上,只当温柚和他拌嘴的时候瞎说八道的。
可是今天,他不这么想了。
经过这通电话,他反而觉得季予川的话更可信了。
云深:“那家伙是谁……”
“哎呀,又又回来了。”温柚那边传来热情的中年女声,“怎么不叫姨给你开门?姨一直在屋里等你呢。”
温柚被女人热情地挽住,男人冷冰冰的声线还回荡在耳畔,温柚不想回答那个问题,软声应付道:“哥哥,我现在不方便说话,咱们晚点再联系。”
终于挂断电话,温柚长出一口气,手机塞进兜里,跟着叶姨走进温暖的屋内。
叶姨是从小照顾温柚长大的保姆,对自小缺失母爱的温柚而言,她就像母亲一样。爷爷奶奶去世后,叶姨依旧住在这幢老宅里,帮温柚照料房子。
前几年,温柚把老宅东面的保姆房扩建了两倍,让叶姨和她的丈夫孩子一起住在这里。温柚每年回老家,都是和叶姨的家人一起过年,所以一点也不寂寞。
她这边热热闹闹地进了屋,云深那边也是由不得他一个人待着。
他被姜娜拖到餐厅吃晚饭,云娆和靳泽也在,一家人围桌而坐,好不温馨。
云深勉强收敛了情绪,奔忙了一天,腹中空空,他不作寒暄,低头便吃起了饭。
家人都习惯他的臭脾气,他不搭理人也没人搭理他,一顿饭吃得相安无事。
云深虽然心里烦躁,但他并不觉得这事儿是什么过不去的大坎。
也不会任由自己陷在情绪里。
这一辈子,他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百折不回,翻山越岭。
虽然追姑娘这事儿好像有点不同。
但是这一次,他似乎比以往面对任何一个目标,都产生了更强烈的,一定要得到的冲动。
所以。
什么事儿都不是事儿。
干就完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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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点,温柚吃过晚饭就回到自己房间里,什么都不想干,衣服也不换就躺在床上发呆。
她还记得不久前的那通电话,结尾仓促,她和云深说“晚点再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