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顾牵白察觉到她语气不对,轻声问道。
李溪之抬起一双水濛濛的眼,要哭不哭的,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想哭。
经过这么一问,她的眼泪跟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扑簌簌地往下落。
顾牵白慌了手脚,一时间不知该拭去她的眼泪,还是先出声安抚。
其实前些时日爹娘带着袭少州和袭鹤远去庙里替她求平安时,她也想哭,就是觉得,他们对自己怎么这么好,要是知道这副身躯里的不是他们原来的女儿妹妹,会怎么样,那时她简直是又难过又感动。
可现在顾牵白是为了他求的,只有他知道自己真正的名字,也只有他第一时间就认出自己,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认出来的,但就是很感动。
也算是在这里的唯一慰藉了。
顾牵白不知自己哪里做错了,也不知该怎么开口,生怕再说一句她就哭得更厉害,只能轻轻擦拭着她掉下的泪。
李溪之舒了一口气,收起木牌,道:“顾牵白,谢谢你,我很喜欢,我没事了。”
哭出来就好多了。
烛火下照出的脸色本就红润,但方才他这么一着急,好像更红了些,李溪之“噗嗤”笑了一声。
“你为什么哭?”
顾牵白实在不知道,他有些懊恼。
“就是觉得你对我太好了,所以想哭。”李溪之诚实回答。
听到她这话,顾牵白抿了抿唇,眼中浮出几分黯然,“我不好的,阿之,是你太好了。”
李溪之微叹一声,捧着他的脸就吻了上去,也是觉得只有这样才能安抚他,后来不知怎的,亲吻就改为了啃、咬,不觉间就带上了几分对他的怒气。
唇上的力度加重,顾牵白微惊,微暗的黑眸里闪烁不定。
片刻后,李溪之松了口。
相视无言。
看向他那无辜的双眼时,后知后觉的羞耻。
她刚刚……做了什么?
李溪之轻咳了几声,若无其事道:“我就是觉得太无聊了,你今天来找我,我很开心。”
顾牵白弯了弯唇:“你想出去?”
李溪之霍地朝他看去,抓着他的手:“你带我出去玩好不好?我真的好了,我保证这次只跟着你,绝不乱跑了。”
他面色纠结,觉得为难。
李溪之拽着他的袖子,“好不好好不好?”
良久,他指着自己的唇,眼神单纯至极地说道:“那你再亲亲我。”
李溪之:……?
第59章 死生契阔(三)
第二日一清早, 李溪之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戳自己的脸。
她以为是金绣来催她起床了,不情不愿地翻了个身躲开金绣的物理攻击。
可盖在身上的被子悄无声息地溜走了,李溪之觉得少了些什么, 伸手胡乱摸着,才发现自己的被子没了, 摸了半天好不容易将那被子给扯了回来,她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嘟囔道:“金绣,太早了,等会再来催我好不好。”
金绣一把将她从床上拉了起来。
李溪之:?
金绣什么时候力气这么大了?
她终于睁开了眼,耷拉着脑袋半梦半醒的, 愣了好一会才发现捞她起床的人不是金绣。
金绣总是穿着黄澄澄的襦裙, 可眼底浮过的却是一抹青。
“顾牵白?”李溪之摇摇头, “怎么可能,我肯定是在做梦, 哈哈。”
说完又躺了下去。
在一旁等着被她发现的顾牵白:……?
顾牵白无奈笑叹:“阿之, 你不是想出去么?”
李溪之倏然清醒过来,她鲤鱼打挺似地又坐了起来, 揉了揉眼,“顾牵白?!你大早上也翻窗啊?”
顾牵白轻笑出声, 眉眼浮现一抹得意, “光明正大。”
“意思是不用等到晚上偷偷带我溜出去了?”李溪之跪在床上,挺直身板道。
他点点头。
“我已向沈夫人特意求情,允你今日同我出门游玩, 你可以出府了。”
李溪之兴奋地差点从床上掉下去, 她激动地跳下床,先是抱了抱顾牵白, 又跑到衣柜前翻找着。
近几日她实在是闷坏了,这不让去那不让去的,眼巴巴看着袭少州和袭鹤远天天出门去逍遥,愁得她每天只能吃三顿饭。
恰逢今日天晴,连着下了这么久的春雨,此刻既不会太冷也不会太热,出门游玩简直是最合适不过的,忽地想起什么,李溪之将顾牵白给推倒屋外去,把等在门外的金绣给拉了进来。
金绣眨着圆溜溜的眼,“姑娘把顾公子推出屋外,可是想让金绣给姑娘挑一身好看的衣裳?好不容易能出去,早前见姑娘每日闷着,我也有些替姑娘烦闷,放心吧,交给我。”
她拍着胸脯,十分自信。
李溪之欣慰地笑了。
相对她的认知,她还以为这里的制度会比较封建,没想到这里根本不在意那些虚礼,就算两人没有订亲,只要是男女互通心意,便不用拘束于礼。
夏国民风开放,自古以来皆是如此。
金绣给她捯饬了好久,发型换了一个有一个,衣裙也是换了一件又一件,李溪之怕顾牵白在外等不及,但迟迟没有听见外面的催促声,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有些迟疑,就问:“这样真的,好看吗?”
金绣歪下脑袋,笑嘻嘻地看着镜子前的人,一时也有些恍惚,她说道:“姑娘就是最美的,这样多好看啊,换下这么多衣裙,我瞧着这这一套和顾公子最搭。”
镜子里的自己穿着一身盈盈的绿衫,梳着垂髻,两缕长发垂在肩前,唇上是金绣给她抹的淡红色口脂,还擦了些珍珠粉,比起之前没怎么打扮的她,确实是亮丽了几分。
李溪之眼底掩饰不住的喜悦,“嗯。”
她拉开门,就看见顾牵白一直站在门前,停在她刚刚将他推出去的位置一动不动,孤零零的看起来还有那么几分委屈。
顾牵白只看了一眼就敛下眼眸,他微抿着唇,不动声色地滚动着喉结。
“等很久了吧?可以走了,我们今天去哪玩?”
她拉起顾牵白的手,顺着路走下台阶,丝毫没注意到某人的耳根已经快红到脖子里了。
“没有,不久。”
到了袭府外,只有一匹红棕色的快马,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让她很疑惑的是,这马身上怎么还挂着一根长长的……鱼竿?
然后她就听见顾牵白忍着笑,说道:“今日带你去钓鱼。”
李溪之:“……”
那她打扮成这样算什么?!
“你笑话我。”李溪之生气了。
顾牵白摇头:“没有。”
李溪之:“你就是有!”
顾牵白:“好吧我有。”
李溪之:?
他又补充道:“不过这样很漂亮,你肯定是河边最漂亮的钓鱼姑娘。”
李溪之知道他这是在哄自己,但也没那么生气了,不过还是自己一个人走上前去蹬上了马背。
她晃了晃那根鱼竿,没好气道:“你自己再拉一匹马来吧,钓鱼姑娘不愿跟你一起骑马。”
顾牵白故作失落:“那怎么办呢?我没有马儿了,追不上钓鱼姑娘了。”
李溪之就是觉得自己太善良,太容易心软,她老成地摇头叹气:“那钓鱼姑娘就勉强带你一程吧。”
话音刚落,那抹青色的身影一下便跃上马背,身后传来一声笑。
“那就多谢姑娘了。”
“不过姑娘不知路,还是在下替姑娘引路吧,”顾牵白轻喝一声,“坐稳了,驾!”
马蹄声逐渐清晰,速度顺势加快不少,此行走的是袭府后院开设的小路,路上没什么人,空剩阵阵尘土飞扬的“踢踏”声。
不知过了多久,二人终在一处宽敞的河畔停下,下了马,顾牵白拿下鱼竿就递到李溪之手上。
李溪之大脑宕机一瞬。
这是要她自己一个人钓?她越看这鱼竿,就觉得越熟悉,好像记忆里有谁说起过要带她去钓鱼的。
她想起来了。
在她变成猫的时候,顾牵白曾经说过要带她去钓鱼,只是那时候好像在忙案子,耽误了时间,自己也因为被顾远殊带走一命呜呼,钓鱼一事就没了下落。
李溪之摸着鱼竿,扯着鱼线,自信心满满地说道:“放心,我今天肯定给你钓一条大鱼来。”
顾牵白笑着点头:“好啊。”
临近初夏,湿润的空气中带着几分暖意,但在河边还是有些凉意的,不过顶着这么大太阳,也不会冷到哪去。
李溪之不知道怎么钓鱼,只是有模有样地将鱼饵挂在鱼钩上,然后自信一抛,坐在河边静等着好消息,她觉得就是这样,反正她看到那些会钓鱼的人都是这样的。
只不过等了好久,等到她肚子都饿了,也没个动静。
顾牵白不知从哪那处一包桃片糕来,递到她嘴边,“吃吧,知你早上匆忙,没来得及用饭。”
李溪之一口咬走了大半块糕点,甜意蔓延至舌尖,她满足地眯了眯眼。
“好吃。”
当她还想吃时,顾牵白收回了手,她面带困惑地看着他,又虎视眈眈地盯着他手里那剩下的半块糕点。
“还想吃么?”
李溪之:“……”你在说什么废话。
顾牵白眉头微挑,“钓上来一条鱼,就吃一块,钓不上来……”
李溪之可不想听他说完后半句,她将鱼竿摆好,恶狠狠地朝他扑去:“你这是刁难我!”
顾牵白后退半步,将一只手抵在她额前,另一只手高举着那半块糕点,不叫她进一步。
张牙舞爪的劲儿像极了当初的小狸奴。
舞到一半忽然听见鱼竿在水面上打着响,李溪之转头就去拉鱼竿,留下手还伸在半空的人。
顾牵白:“我还没说完呢……”
“大鱼大鱼,”她拽到一半,发现那鱼的力气不小,使劲往后拽着才能勉强站住脚,她自言自语道:“你不用过来帮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我肯定给你钓条大鱼!”
实则某人真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咬着钩的鱼好像就跟李溪之较上劲了一样,一人一鱼都不肯松力,就这么僵持着,她想都不用想,要是她放松下来一点,那河里的鱼就能把她给拽到河里去。
顾牵白看着这场景,觉得很好玩,好整以暇地盘腿坐下,支着一只手看她。
最终,这场艰险的战役以李溪之顽强不屈的精神获胜。
李溪之觉得水里的鱼线松快了不少,拉着也感觉没那么费劲了,心下大喜,急忙扯回鱼线,那银白色的鱼钩也隐隐浮在水中,李溪之眼睛一亮,抓着鱼线就往上提。
真是好大一……
什么都没有!!?
先前在鱼钩上放的鱼饵早就没了影子,阳光下照得锃亮,哪里有半分鱼饵的痕迹?
李溪之:“……”痛,太痛了。
指不定这鱼在河底下笑话她。
然后便是一阵低低的笑声,李溪之幽怨地别过头去看,就看见顾牵白正咬着她吃剩下的那半块糕点。
?
这行为在她眼里无疑是一种挑衅,赤裸裸的挑衅!
够了,她心疼自己。
李溪之摆烂了,她直接躺在草地上,“我不钓了。”
顾牵白起身走到她身侧,弯下腰看着她,又拿出那包糕点来,噙着笑道:“我刚刚还没说完。”
“你要说什么?”
“若是没钓到,你可以求求我。”
求?
李溪之“哈”笑一声,眼睛一闭,作势要躺在这睡下了。
顾牵白并不意外,他看着草地上躺着的人,甚觉不错,自己也想试一试这种感觉,便也跟着躺下。
原以为他会跟她再多商议商议,只听见自己耳边落下轻微的压草声,她睁开眼扭头一瞧,看见顾牵白也学着她的样子躺下闭眼。
李溪之:?
肚子不争气地发出“咕噜噜”的响声。
顾牵白又笑了。
“很饿么?”
明知故问。
第60章 死生契阔(四)
流水汤汤, 日光穿过茂密的春林,柔和地铺洒在草地上的人身上。
从水面上拂过的微风轻飘飘地落下,带着几分暖意, 时不时卷起交叠在一处的衣衫。
低眼看去,还能看见波光粼粼的河面正荡着一层又一层波纹。
“好喜欢这种感觉。”李溪之喟叹一声。
在一旁的顾牵白悄然睁了眼, 目光落在身侧笑容恣意的少女脸上,又小心翼翼地朝她挨近几分。
“我也喜欢。”
在很早以前, 他从未做出过随意躺在草地上这种不符合身份的事来,那时的他觉得,被人瞧见传出去,传到顾梁梧耳中, 都是不好的事。
他是顾氏长公子, 一言一行都为人紧盯着, 不容一丝错漏,凡事都要做好, 做仔细, 做得叫人挑不出一丝错,这样才符合世家公子的风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