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坞山四周高, 中间平，隐有谷状，一定程度限制了那些野禽的活动范围，且大部分山地都位于中间处, 平地地势广, 极其适合围猎。
纵马驰行了一段路, 也是觉得差不多了，几人的速度逐渐缓下来。
环顾周围, 只见草叶晃动, 再无其他。
别说走地上的了，就是天上飞的也瞧不见一个影儿。
反正也不争第一, 就是图个乐，能打到多少便是多少, 纯粹靠运气。
本来是只有沈离雾要跟着一起来, 不过袭少州死皮赖脸地非要跟来一起，这回李溪之可是学聪明了，她慢下速度来, 凑到袭少州边上去。
“袭少州。”
袭少州：“干嘛？”
李溪之：“你是不是对她有意思啊？”
袭少州被噎住一瞬, 干咳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李溪之狐疑：“我还没说是谁，你反应这么大做什么？”
是谁都很明显了, 这只有沈离雾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她总不能说的是顾牵白吧？
奈何袭少州像是翻了瓢的水，藏不住一点，一惊一乍的。
“奥！”李溪之笑道：“你喜欢沈离雾啊？”
袭少州瞪大眼，着急忙慌地看了一眼落在后头还在找寻猎物的沈离雾，食指抵在唇间“嘘嘘嘘”的，口齿都不利索了起来。
“别别，别乱说！”
“沈离雾！”李溪之兴奋道。
袭少州更是慌乱起来，他的头两边转着，双手合掌求饶道：“小妹小妹！求你求你！”
听见呼喊的沈离雾夹了夹马腹，悠悠行至二人之间。
“怎么了？”
袭少州涨红着一张脸，干笑道：“没什么。”
沈离雾不解，“袭三叫我，你回什么？”
只是这么诈一诈袭少州就撑不住了，李溪之觉得有趣极了，见袭少州眼神哀求地看了她一眼，随即道：“我不和你们一起了，我去前边看看。”
沈离雾：？
说罢便扯动缰绳驾马踏前而行。
李溪之打圆场道：“他说要多打些送给你。”
沈离雾：“什么？”
李溪之笑而不语，这笑看得沈离雾心底发毛，她退了几步，忽而发现不远处似有什么东西在动。
“袭三！”她小声道。
李溪之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一只毛茸茸的黄色野禽在那绿丛中若隐若现，露出最完全的便是直直竖起的一只耳，其余全被绿叶遮掩，随其走动，隐约能见其身上斑色，但看不出是什么。
那绿丛也高，能在其间上下晃动着，说明是只体型中等的野禽。
顾牵白缓缓骑向李溪之身侧，道：“是鹿。”
“看来我们运气不错。”李溪之冲着沈离雾道：“你发现的，你来。”
沈离雾从马背上拾起长弓，矜矜地骑至一处视野好的地方，旋即用双指夹起一支箭来搭在弓上，瞄准那绿丛中轻轻晃动的黄色影子。
“咻——”一声。
箭矢穿破绿丛，从那绿意间割开一道长口，黄鹿受了惊，发出一声低鸣，树丛剧烈抖动着，蹿跳出一只插着箭矢的黄鹿。
那黄鹿的四肢极其灵活，蹦起来能有半尺高，显然是吃痛了，在原地打圈转了两下，发觉甩不掉身上那什物便开始胡乱冲撞着。
沈离雾这只箭虽是射中了，可却没够上力气。
没能一击击倒，沈离雾也有些急，她又夹起一只箭来，瞄向正在逃跑的黄鹿脖子上，奈何它跑得没有规法，左右来回跳着，飞身而去的箭矢便偏了几分，与其擦过，“铮”一声没入土中。
眼见其越跑越远，马上就要钻到密丛中，沈离雾接连拉了好几箭，全都偏了。
“袭三！快来帮帮我！”
沈离雾气急败坏，努着一张脸拉回马头。
这黄鹿已中了一箭，若是叫它这么跑了，给被人捡了去，怪可惜的。
李溪之垂下眼，持起弯弓，纤长的手指轻轻拨弄着弓弦，旋即拉起缰绳，夹了腿，低喝一声，“驾！”
马蹄声渐渐疾速起来，身下快马跟随着李溪之缰绳的牵动指引，绕着黄鹿周边打转。
仍在逃窜的黄鹿听到声响也加快了脚底的速度，只是四下皆是空林，并无密隙躲藏，黄鹿腹部挂着的箭矢摇摇欲坠，紧着它的步伐加大了血肉破开处，鲜红的血液不断向外淌出，流了一地。
一人一鹿前后追逐着，很快便瞧见一处茂盛的荫林。
找准了最佳视野后，李溪之微微侧弯过身，从箭筒中捻起一只箭搭在弓弦上，她闭起一只眼来，将箭头对准在那细长的黄白色脖颈上。
她默念着数，在那黄鹿即将钻入密丛时，将弓拉满。
“嗡——”
疾力的箭矢穿透那抹黄白，静谧的荫林间响起箭矢的铮铮嗡鸣声，与之而出的是迅速蔓延的红，还有一声重物砸进树叶发出的飒飒倒地声。
回首，便见到疾驰而来的二人。
沈离雾惊喜地叫出来：“袭三！你太厉害了！”
李溪之被捧了这么一嘴，还是很得意的，她原本想客气客气，可到了嘴边却又是另一番话了。
“简简单单。”
三人下了马，准备上前去看看那只黄鹿。
顾牵白走到李溪之身侧，垂眼望着她，眼底满是笑意。
“我厉害吧！”李溪之喜道。
顾牵白揉了揉她的脑袋，点了点头，夸道：“最厉害的。”
原本也就是看看运气，猎上几只野兔野鸡什么的，没想到运气这么好，一下就猎到了一只鹿。
沈离雾想等着李溪之一起过去的，见他们两人还站在那说话，眯了眯眼，心道：“见色忘友。”
她瘪瘪嘴，就独自走到那鹿倒下之地。
这鹿已经死透了，一箭穿喉，不得不说李溪之还是有些狠劲在身上的，换她自己可能再练上几年都做不到。
沈离雾从怀中掏出一只哨来，吹了一声。
李溪之闻见动静，朝那处看了眼。
这哨子的作用便是叫来负责计数的宫人们，宫人们听见哨声，便会放出指路鸢，跟着鸢找到他们所在之处，再将猎物收走计数，记上名字。
按理说，负责接取的宫人应该来得很快，可等了许久，听着林中一声又一声的吹哨声响起，也没见到除她们以外的人。
沈离雾等的不耐烦了，往李溪之这边走来，边走边吹着哨，很是卖力。
谁知等来的不是人，而是身侧擦过的一只利箭。
顾牵白眼疾手快地拉过人往一旁闪开，沈离雾怔在原地，手中的哨一时没拿稳掉落在地。
李溪之警惕地环顾四周，却寻不见出手之人。
“咻——”
又是一箭，竟是直朝着二人而来。
顾牵白推开人，那长箭径直从二人之间穿过，箭羽打着颤，深深扎入泥地中。
“袭三！”
沈离雾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她只能帮着去寻暗中之人身在何处。
若是第一箭是谁失误便也就罢了，但这第二箭还是朝着他们两人而来，就不是巧合了。
这是有预谋的。
而且这不是配弓用的长箭，是短箭。
对方用的是弩。
“找地方躲起来！”顾牵白说道。
此刻分散开是最好的方法，李溪之没再多言，与沈离雾眼神交流一番后，很是利索地躲在树后。
李溪之虽手持着弯弓，箭筒却在挂在马上，对方在暗处，且不是近距离打斗，三个人都很吃亏。
她盯着不远处的马，箭筒就静静挂在那。
又是一声，利箭重重钉在那树干上，粗糙的棕色树皮裂出一道长口子来，李溪之猛地抬眸望向对面的顾牵白。
接着，又是一箭、两箭、三箭……
全是朝着顾牵白而去的。
李溪之这下明白了，这些人都是冲着他去的，趁此机会，她小心翼翼地朝外看了一眼，瞧见那三尺外站着两名穿着黑衣的蒙面男子，二人箭指之处皆是对准顾牵白所在那棵树前。
这下更是证实了她的猜想。
李溪之急遽跑向马所在的方向，眼疾手快取下箭筒后挂在肩上，夹取出一支箭来搭在弓上，滑跪在地，对着其中一人的头颅便射去。
惨叫声贯穿山林，顾牵白惊愕地看向李溪之，瞥见她身上挂着的箭筒后，心下了然，可他的神情没有一丝轻松，反而有些晦暗的恼意。
李溪之没时间纠结这个，另一人见暴露之后，朝她的方向射了一箭，躲开后，再去寻人，早已匿了踪迹，只剩下那倒在地上被穿了脑袋的人。
搜寻一遍后，李溪之才放心跑向顾牵白所在之地。
“你没事吧？”
李溪之将人里外都打量过一遍，见其没事后松了口气，“吓死我了，那些人全冲你来的。”
顾牵白低垂着眼，沉默着盯着她。
“你怎么了？”
良久，他叹了一声，但还未开口，李溪之惊呼一声：“沈离雾怎么没声音？”
二人转向沈离雾的方向，发现那消失不见的黑衣男子此时就站在沈离雾身后。
“袭三……”沈离雾颤声道。
并且他举着弩箭正抵在沈离雾的后脑处，他目露凶光，恶声道：“不想她死就将手上的弓箭全丢了！”
“别听他的！”沈离雾又怕又气，“袭三，你帮我报仇，我做鬼也不放过他！”
抵在她后脑处的弓弩又紧了几分，她全身抖了抖，视死如归地闭上眼。
李溪之没有一丝犹豫，扔了手中的弯弓后又取下肩上挂着的箭筒，顾牵白也是一样，将手上的长弓弃在地上。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吧。”李溪之淡声道：“在此处行刺，就你们两人，是抱着必死的心来的，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已经死了一个，你只要将人放了，我们保你平安出去。”
黑衣人冷嗤道：“我今日就是死，也要带走一个。”
他指了指顾牵白，冷声道：“叫他过来换人。”
果然，对方要的是顾牵白的命。
顾牵白淡漠一声：“可以。”
李溪之抓住他的手，道：“不行！”
顾牵白抿了抿唇，温声道：“阿之，不用担心。”
眼见人就要过来，又被拉了回去，黑衣人顿时暴怒起来，抵着沈离雾脑袋的手往前戳了又戳，发出轻微的声响来。
“就要他！”黑衣人怒了，“不然她马上死！”
李溪之安抚道：“我是他的妻子，他视我如命，将我换过去，相当于你一个人换了两个人过去，而且你若是留我在这，保不准地上的弓又回到我手上了。”
她伸手展示着自己身上干干净净的装扮，示意他可以安心。
黑衣人沉思片刻，回想方才情景，确定了她便是顾牵白的妻子，点头道：“好！你过来！别给我耍什么花样！”
“阿之！”顾牵白拽住她的手腕。
李溪之冲他弯弯眼，缓缓抽出自己的手，“信我。我也信你。”
沉默片刻，他缓缓吐出一个字来。
“好。”
李溪之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正好挡在黑衣人看向顾牵白的视线。
沈离雾紧皱着眉，动也不敢动，“袭三……”
眼看三人距离相近，那黑衣人也缓缓松了些抵着□□手，等到她完全走到面前时，并举着双手，他才将弓弩完全放下，迅疾地伸手抓人。
三。
二。
一。
风驰电掣间，李溪之推开沈离雾，抽出隐在腰间所佩的匕首，狠狠打在黑衣人那只持有□□手，反手划破他的手背，逼得他不得不松手。
也是在此刻，泛着银光的箭头骤然横过李溪之眼前，落在耳边的箭鸣声极其清晰，震得人全身发麻，刺眼的反光迫使黑衣人闭上眼，在睁开眼时，便是见到顶上深插于首的长箭。
他喉咙里“哧哧”地发出声来，鲜红的血液从五脏倒灌出口，无声蔓延而出。
“飒——”一声，人重重向后倒下。
反应过来的沈离雾抱住李溪之猛地哭出声来。
“袭三！我先不做鬼了！你又救了我！呜呜呜！”
李溪之远远举着匕首，就怕碰到她，腾出的另一只轻轻拍着她，安慰道：“没事了，你也很勇敢。”
缓过劲后，沈离雾松开人，只不过仍是抽噎着。
李溪之回过身去，撞见顾牵白那双沉郁的眼，心中一跳。
第87章 秋和冬（七）
林中遇险, 不论如何都不能继续往里走了。
李溪之讪讪地望着顾牵白，明眼一看就知道他生气了，若换平时, 他早就跑到自己身边了，可现在却是一脸平静地站在原地看着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