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平静的外表下, 藏着什么,她一清二楚。
见沈离雾擦干眼泪, 李溪之拉着她往回走去,“我们先回去吧,也不知道继续走下去还有没有藏着的刺客,往回走安全些。”
沈离雾点点头, “好。”
走到顾牵白面前时, 也不知怎么回事, 沈离雾只觉得一股寒意莫名压在自己身上,首先她排除了李溪之, 所以她偷偷瞄了一眼顾牵白, 也没什么,但自己就是莫名其妙的打寒战。
沈离雾觉得就是顾牵白。
这人以前是一个温润君子, 可好像就像是一夜之间突然变了样,变得让她见到他的时候就会不自觉的害怕起来。
之前就没怎么搭理她, 之后更是没有给过自己一个好脸色。
沈离雾干干地笑着:“袭三, 我先骑马,你们记得跟上哈。”
李溪之同样干干地回笑:“你去吧。”
说完这话,下一秒人就已经跑走了。
李溪之皮笑肉不笑的。
刚扯上顾牵白的衣袖想要撒娇以示蒙混过关, 就听见旁侧的马鸣声和人的驾马声。
“驾!”
跑这么快!?
马蹄声渐远, 来之前也没见她速度这么快呢。
顾牵白垂着眼,只不过看得不是她, 是手里的弯弓。
那是李溪之的弓,方才顾牵白趁着李溪之挡住那黑衣人视线时,以极快的速度捡起地上的弯弓。
“你不理我啦?”李溪之戳了戳他。
没有反应。
“真不理我啦?”李溪之凑近道。
顾牵白仍盯着那弯弓,静默不语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势,李溪之故意撞在他拿着弯弓的那只手,挪开了他一直盯着的东西,双手捧着他的脸,强行让他与自己对视。
“看我。”
顾牵白终于抬起眼来。
李溪之细眉微挑,半弯着眼笑道:“刚才情况那么紧急,我又一时半会死不了的,别生气啦。”
顾牵白又低下眼,贴在她掌心处的脸颊微侧去几分。
这句好像哄不到他,李溪之忙转着脑,想着该说什么话能哄好人。
好半晌,他忽地开口,带着不容反驳的口吻。
“不可以。”
许是终于听见他开口说话,李溪之笑眯眯的:“什么不可以呀?”
顾牵白将脸正了过来,微抬起眼来,清润的眼眸中蕴着不容置疑的认真与执拗。
“阿之,你若是死了,我会陪你一起的。”
李溪之怔住了。
他没有在开玩笑,他也确实是会做出这种事。
欲说出口的话又被她压了回去,那句“可我终究会死”的这句话还是不忍心说出口。
对他。
“嗯……”李溪之放下手,环住他的腰,“那我也告诉你。”
“你也不可以,我若是死了,你不可以陪我一起,你要好好活着,说不定哪一天我就回来找你了呢?要是我回来了,发现你不在了,我该怎么办?”
顾牵白低声道:“骗子。”
李溪之倏地松了手,顺势拿过他手上的弯弓,举起一只手来,信誓旦旦的。
“我保证,骗你是小狗。”
见其仍是没有反应,李溪之拉着他的手,展开了猛烈的进攻。
“别生气啦,好不好?”
“好夫君,夫君好~”
“顾牵白是天底下最好的夫君了~”
顾牵白别过头去,唇角不自觉向上勾起。
“笑了笑了,”李溪之可算是抓住机会了,迅速往上亲了一口,“这下再生气就换你哄我啦!”
顾牵白微压着唇角上扬的弧度,弯腰捡起地上的弓箭,拉着人就朝马所在的方向走去。
“走了。”
李溪之笑道:“好。”
骑至半路,便瞧见了停下来的沈离雾。
还有三名身中短箭的宫人。
难怪沈离雾哨子吹破天了都没见个人影,都在这呢。
“咚——”
钟声敲响,距离结束还剩半个时辰,等到最后一声钟敲落下,所有人都要回到营场内,宫人们分别拿出记好的数来进行比对。
李溪之对着一脸忧心的沈离雾说道:“我们先回去,叫些人进来搜查还有没有剩余的暗刺,确保其他人的安全。”
她点点头,三人策马而回。
回到营场内,便瞧见阮颌一身明黄色骑服坐在马上,他注意到从林中出来的三人后,有些困惑。
“时辰还未到,为何先行出来了?”
顾牵白下了马,躬身揖礼道:“林中有两名刺客,现已解决,只是臣并不确定是否有残余,望皇上派出侍林前去搜查清理。”
阮颌眉头紧皱,眉宇间浮起几分怒意,他翻身下了马。
“阿宝!”
李溪之和沈离雾先后下了马,听到这名字的时候,李溪之下意识朝阮颌处看了一眼。
接着,那道极其熟悉的、掷地有声的声音从阮颌身后方传来。
“臣在。”
穿着黑金盔甲的男人满脸肃穆,从马背上跳下,匆匆跑至阮颌边前,作揖道:“皇上。”
“你,”阮颌抬了抬手,“带一队人进去搜查有没有余孽,怎么做事的!这都能混进去!这次是谁在负责?”
阿宝低首道:“宫中出现刺客,是臣失职。此次后坞山的巡查管理皆是交由高珩带队。”
阮颌拧着眉,负过手道:“他人呢?”
阿宝:“臣不知。”
阮颌冷下脸来,“你先带人进去,之后朕再找他算账。”
阿宝拱手道:“是。”
阮颌又欲上马,阿宝忽地折返回身,“林中情况不明,还望皇上在此等候。”
抓着缰绳的手忿忿地撒开了,阮颌挥手道:“朕知道了。”
无事可做,阮颌有些无奈,正准备拉来顾牵白说说话,谁知这小子说完之后老早就拉着人走了,坐在不远处的荫树下,殷勤地为李溪之扇着风。
他叹了口气,走回到荫蔽之处,坐在皇后身侧,也学着顾牵白的样子替她扇着风。
叶司还纳闷呢,才刚说手痒要进林子去同那些年轻人比较比较,这么会儿就回来了,还非要从宫女手中拿过蒲扇为她扇风。
转了一圈,发现坐在荫树下的二人后,蓦地笑了笑。
夹着几分热意的清风拂过面颊,李溪之将手支在跟前的小桌上,百无聊赖地望着那片才刚出来的林口。
回想起先前那幕,到现在都有些没缓过劲来。
还好只有两个刺客,要是十几个,不只是他,三个人恐怕都要被射成刺猬了。
“想回去了么?”
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顾牵白轻拂起她额前的碎发,括到耳后。
李溪之回过神,摇摇头。
绿林之中不时响起吹哨声来,远的近的,也有的同一处方向吹了好几回的,在营场处看着,竟也生出几分热闹来。
光是想象,都能想出那些人策马出来时的笑容。
应是没有别的刺客了,那些人都是冲着顾牵白去的。
但是为什么呢?
按理说顾牵白这样的人也不会到处结仇,到底是因为什么?
只派了两个人,说明这次只是试探,下回就不一定了。
毕竟是在皇宫之中。
背后之人既然敢出手,也说明了一点。
那人的身份不低,且对皇宫很是熟悉。
“在想什么?”顾牵白见她如此安静,一时不习惯,“马上就要结束了,他们应该很快就会出来了。”
“嗯。”李溪之轻声道。
敲钟落下的那一瞬间,少年少女们的欢呼雀跃声响彻整片山林,伴随阵阵马蹄震响,所有人陆陆续续踏马而出。
袭少州最先出来,他看见独自坐着的沈离雾后,原是高兴的一张脸瞬间愣了下去。
“你怎么了?哪里受伤了?”
沈离雾瘪瘪嘴,“没有。”
袭少州:“那你为什么出来比我还快,这不可能。”
沈离雾:“……”
袭少州转头,看见了李溪之和顾牵白。
“你们怎么也出来这么快?打了几只啊,这么自信?”
李溪之:“……”
“遇刺了。”
对于他这种话只听一半的人来说,李溪之觉得还是得简单明扼地告诉他。
“什么!”袭少州震惊。
震惊之余,袭鹤远和凌瑛也缓步而出,直到最后,阿宝的小队人马才悠悠入营场。
阮颌终是等到了人,慢步走入营场内,众人纷纷站起身来。
阿宝将此事的来龙去脉向大家说了清楚,就是两名拿着弓弩的刺客混进了后坞山内,埋藏许久,目的尚未查明,但有一点很明确,应该不是冲着皇帝去的,毕竟他也是后来临时起意。
部分人悬着的心放了下去,少数人开始暗暗担忧。
林中不止那些臣眷,还有皇子公主。
也是引起了不小的恐慌。
皇帝对此摆出一副十分严肃的神情,他身上的怒气,隔着一里地都能感受到,而高珩也是在此刻带着人匆匆赶来。
他是令春候的嫡子,穷侈极欲,乐于寻欢作乐,亏得有这么一个爹,才能讨来这样的官位。
可如今交由他办这么一件小事,却还是叫他搞砸,阮颌很生气。
他跪在地上,语气诚恳。
“微臣救驾来迟,烦请皇上降罪。”
阮颌指着他,气不打一处来。
“你说说,你去哪了?”
高珩:“在山林中巡查。”
阮颌:“你巡到哪去了?”
高珩微抬起头:“微臣愚钝,还请皇上直言。”
阮颌缓了一口长气:“阿宝,交给你了。”
守在一旁许久的阿宝冷瞥了一眼高珩,淡声道:“是。”
也算是结束了,分出名次后,袭少州竟夺了个第二来,讨了个奖。
讨巧得很,这第二的奖赏竟是一副首饰,上好的锻造点翠工艺,是个稀罕物,许多姑娘都是奔着这个去的。
袭少州拿了赏物,就塞到沈离雾怀中。
她错愕住:“你给我作甚?”
袭少州干声道:“我一个大男人,拿了这个做什么,还不如送你。”
沈离雾嘟囔着:“我还以为你会送给袭三呢。”
袭少州见她犹犹豫豫的,心中也少了几分底气,作势就要抢回来,“你不要就算了。”
沈离雾惊异地躲开他的手:“谁说我不要的!不要白不要。送给我哪里还有收回去的道理?你不是后悔送我了吧?!”
袭少州反驳:“我可没有!”
李溪之在一旁添油加醋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二哥送姑娘礼物呢。好久没见到二哥笑的这么开心了。”
袭少州:“……”
后坞山射猎虽是有惊无险,但也让李溪之不得不警惕,不知下次那人还会不会出手,何时出手。
回去后几天,李溪之都心不在焉的。
顾牵白本就看她看得紧,见她如此,心中也不是滋味。
原本说好的射猎结束后就出发游玩,但袭鹤远和凌瑛的亲事定在了七月中旬,为了不缺席自己哥哥的大婚,李溪之只好延后自己的承诺。
这几日,二人都住在城郊那处宅院中。
确实是自在轻松了不少,毕竟只有他们两个人。
夜里,蝉鸣聒噪。
顾牵白拢了窗,又搬来一盆冰,搁置在床边处。
望了一眼床上昏昏欲睡之人,他不禁笑了笑,拭净手中水渍后,便坐到榻边。
烛光下,青年乌发如瀑,一身白袍松松垮垮,露出些许白皙的锁骨,长睫微垂,目光所及皆是榻上女子。
他小心翼翼地躺下身,一手揽住她的腰,将人往怀中靠紧。
之前总是嫌热不愿贴近,所以他便日日为她点冰,这样人就不会躲他了。
“阿之。”顾牵白轻轻抚着她微皱的眉头。
应是并未熟睡,李溪之迷迷糊糊地应了声“嗯”,往他身上蹭了蹭。
“梦里也是这般忧心么?”顾牵白微叹一声,亲了亲她的唇,“我好像很没用,对不对?”
无用到让自己的妻子日日烦忧。
李溪之眉头又蹙紧了几分,似是在对他说的话表示抗议。
顾牵白轻笑一声,“睡吧。”
转眼间便到了袭鹤远的大婚日,大红花轿一早就落在凌府跟前,袭鹤远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精神抖擞地在凌府前等着新娘子出现。
李溪之已经是第二次看着别人成亲了,也不知自己那次是怎么样的,但她觉得肯定差不到哪里去。
虽是蒙着盖头,但听也能听出来,一路上小童的吆喝和喜竹燃炮声可闹得不行,她那时很开心。
李溪之拉着顾牵白的手,喜悦地等着花轿到来。
昨日去到凌府中,她将准备好的贺礼亲自交给了凌瑛。
凌瑛其实也很好奇李溪之会送什么给她。
拆开后,发现竟是满盒的润肌膏。
看到这个之后,凌瑛忽地笑了。
果然是要比袭鹤远聪明的。
而那时李溪之大婚时,凌瑛送了她好多花种子,其实当时她是有些窘迫的,因为她并不清楚李溪之到底喜欢什么。
想送些首饰胭脂,但又觉得太俗气,送种子,又好像有些太过强加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