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阿丽娃一起到壶濛江去, 那晚上美得很。”另一紫衣额君也带着口音回答,脸上洋溢着幸福之意。
“天老爷,阿卡达拒绝了我。”蓝衣额君痛心疾首道。
……
李溪之忍着笑又听了好一会儿。
原来这北疆人也是这么有趣的吗?后来他们不再用那带有口音的官话交流, 转而换了他们特有的语言, 瞧着那蓝衣额君越说越激动,像是不太妙, 李溪之悄悄带着人绕走了。
原来今日是这乌齐达一年一次的罗乞节,简而言之就是可以邀请心悦之人一同出门游玩的日子,平国的夜来得晚,所以大家都有十分充足的准备时间。
所以围在告示前的不止有那些男子,还有一些打扮艳丽的孜娘们。
回对上顾牵白的目光,见他眉眼满是笑意地望着自己。
“他们说话好有意思。”李溪之笑道。
“嗯。”顾牵白抓紧她的手,“抓住我,夜市人多,别走丢了。”
李溪之抬起相握的手,打趣道:“想松都松不开。”
顾牵白失笑道:“是。”
乌齐达的天逐渐暗了下来,接踵而至的是满城亮起的灯火,沿着一排排的摊市下去,从两边燃燃升起,再到各个檐下高挂的灯笼,几乎是同一时刻,宛似片片星河垂点其间。
喷火、游龙、花灯、打船……好不热闹。
李溪之牵着人穿过街市,途间偶遇游龙长队,一不小心就被游龙的人热情地邀了进去,一道游龙,不过尽管这样,二人的手也没有松开过,反而握得更紧了些。
这在乌齐达被叫做邀神欢,举龙的人被称之为阿达,意为今年特定的游龙人,是件极其耀彩的事,而途中被拉入龙身底下的过路人则被称为及,意为夏国的吉,也是没想到,就这么突然被拉进了队伍。
灿黄的龙头游在前方,高高游走在众人头顶的龙身满是金甲,晃起路来一响一响的,丁零当啷的脆亮极了。
被拉进龙身底下的二人分别左右并排站着,另外两只手都举着支撑龙身的长杆,前后的阿达都欢笑着,时不时做出几声龙鸣,鸣一声,在街市的百姓们都会鼓掌拍欢。
阿达们用着李溪之听不懂的北疆话交流着,虽是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是能看得出来,每个人都是很高兴的。
游龙结束后,其中一位女阿达走到二人跟前,带着十分重的北疆口音朝他们说道:“二位及,谢谢你们参加我们这次游龙会,神会保佑你们的。”
李溪之莞尔道:“谢谢你。”
女阿达拿出两条不长不短的红色方形绢布,其中一条佩在了李溪之领口处,另一条便交到她手中,她笑容大方:“这条,就让你自己为你的额君系上吧。”
女阿达没有停留很久,在李溪之愣神之际,忽地说了一句北疆话,而后便笑盈盈地走了。
李溪之很快便反应过来额君是顾牵白,但没听懂她说的是什么,她握着那条细细的绢布,偏头笑盈盈地看向顾牵白,他也很是自觉地转过身,撑开双手等着她为自己系上那条红色绢布。
她戏谑道:“系这个东西还要张开那么大的手啊?”
顾牵白只是笑着,没有说话。
等她系完后,很是满意地拍了拍他,旋即那双张开的手就松了下来,将人紧紧抱住。
李溪之无奈笑道:“原来在这等着我呢?这好多人呢。”
顾牵白低低笑出声,连带着肩膀都在颤,“你不想知道她方才说了什么吗?”
李溪之:“说了什么?”
顾牵白敛了笑,慢声道:“她说,我们两人会长长久久,永远不分开。”
李溪之紧紧回抱住他:“好。”
游龙结束后,街市虽无先前那般拥挤,却也是人来人往的,好歹是能慢慢行走,逛下来一路的摊子,顾牵白手上不知提了多少东西,引得路过的孜娘们纷纷投来打趣的目光。
“瞧瞧这额君,真是会讨心上人喜欢,买这么多东西呢。”
“那孜娘长得真水灵,一看就是中原来的,要我我也愿意花钱买她一笑呢!”
孜娘们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聊着,她们用的都是北疆话,李溪之没有听懂,自然也不会以为是在谈论自己。
但顾牵白早年就学过北疆话,他将这些话一字不落地收入自己耳中,先是抿抿唇,而后不动声色地将人圈在自己身边,没过一会儿,等到那车夫将东西给拎了走,他才终于拉紧李溪之的手。
罗乞节行往的男男女女众多,每个人脸上都绽着喜笑,和着那些叫卖声、喧笑声、鞭炮声,竟一点儿都不觉得吵闹违和,反倒让人发自内心地跟着高兴。
“慢些走。”顾牵白小声道。
李溪之被周边的喧闹声扰了耳,她没听清,说了句:“你说什么?”
顾牵白摇摇头,示意她继续走。
他脸上虽不显,但李溪之一看就能看出来,她停了下来,站在他面前,微踮起脚将耳朵凑到他面前。
“你说吧,这次就不会听不见啦。”
她发丝间抵来的清香一瞬沁入顾牵白鼻尖处,像是隔着风就将人抱了个满怀。
顾牵白微微失神,随即淡然笑了一声,“我说,慢些走,我跟不上你。”
“砰砰——”
倏然间,微红的夜色骤然绽放出绚烂的烟火,周围游行的孜娘和额君们一同发出惊喜的呼声,接连不断的烟花爆声,让乌齐达内更加沸腾。
人声鼎沸之际,李溪之使出她自以为最大的嗓音,朝顾牵白喊了一声:“好!!!”
顾牵白明显震了震,但对上那双满是他倒影的黑眸时,满足地笑了。
乌黑的眼眸中,灿影点点,却都是他。
在罗乞节,必须要去的地方定然是壶濛江,这是北疆唯一的一条江,就如先前在告示前听那蓝衣额君讲的,要带着心上人去壶濛江。
就算不是在罗乞节,这壶濛江也是平国内很有名的地方。
所以按着路人的指示,两人终于来到了壶濛江。
江上三五只船舫游停在江岸,船舫的样式与夏国内大差不差,但还是有些区别,壶濛江的船舫有着极其浓郁的北疆特色,船面上挂着各式各样的兽皮,整体的风貌都和印象中的感觉差不多。
船舫上的琴姬们穿着一身极具异域特色的红色疆服站在那甲板上,持着一把胡旋琴,眉飞色舞地奏着快曲,她们奏出的曲调猛而快,给以的感觉像是已经到了草原上肆意奔腾驰行着,爽朗不已。
在船舫上的其他船客一边起舞喝着,一边炙烤着新鲜的羊肉。
没有上船的孜娘和额君们便围坐在岸上的篝火边,笑弯弯地捧着手上的花灯,在上面涂涂写写着。
卖花灯的额君就摆在那江岸旁,李溪之让顾牵白坐在树下等她,他便乖乖地坐在那一动不动的。
走到卖花灯处,李溪之精挑细选许久,挑了两个一模一样的来。
那额君就很好奇,一般来此地的人都是挑一对的,怎么她就挑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去?
“姑娘,那是你心上人吧?”他看向坐在树下等候的顾牵白,笑道:“买的话,挑一对的去。”
李溪之有些惊讶,惊这人居然能说出一口流利的中原话。
那小贩见她吃惊,笑着摆手:“我原是罗国人,后来到这边想做些生意,没想与我夫人一见钟情,就留在了这,我一见你便知你不是这里的人了,那是你夫君还是心上人?”
难怪这里还会有放花灯这样的活动,原是从中原引进的。
原是这样。
李溪之眉眼弯弯,“是我夫君。”
小贩明白似地点点头,他取来另一只与其配对的花灯,道:“拿这个去吧。”
李溪之拿着手里两只一模一样的花灯,摇头笑道:“不必了,一模一样的就很好,也很特别不是么?”
小贩没再说话,只是笑着摇摇头。
递了钱,李溪之道谢一声后便急急往回跑去。
“顾牵白!看!花灯!”
顾牵白蓦地起身,弯唇笑看着朝他跑来之人,也在她扑过来的一瞬,稳稳接住。
“嗯,花灯。”顾牵白垂眸笑道。
李溪之站稳后,将其中一只递到他手心,“我从老板那拿了一支笔,可以把愿望写上去,然后我们在放到壶濛江里,到时候,我们的愿望就都会实现啦!”
顾牵白凝眸瞧了瞧手中的花灯,“一模一样的。”
他还在想着,李溪之就已经写好了自己的愿望,她将笔递到他眼前,“发什么呆呢?我已经写好啦。”
顾牵白接过笔,边问边写道:“什么愿望?”
李溪之神秘兮兮道:“说出来就不灵了。”
所以在他写好后,李溪之很是好奇地去问他写了什么时,以为他会告诉自己,没想到他也学着自己那套,认真道:“说出来就不灵了。”
李溪之:“……”她也不是很想知道。
壶濛江边,一众男女都小心翼翼地放着手中的花灯,一对又一对的花灯从斑斓的水面上缓缓飘散开,有的紧紧挨在一处,有的则散得极远,不过大家都不是很在乎。
他们都是笑着看向自己的花灯,时不时望向身侧之人,也想着自己的愿望能够得以实现。
李溪之和顾牵白慢慢地放下手里的花灯,望着这两只一模一样的花灯慢悠悠地随波逐流,不经意间还能瞥见上面的黑色字迹。
看到这,李溪之就蒙住眼。
顾牵白失笑一声:“阿之,你在做什么?”
李溪之拉着人背过身去,一脸认真道:“刚刚不是说了吗,看见了就不灵验了,你也不许看,还好我没看见。”
顾牵白笑着将人转过去,“阿之,往上看就看不见了。”
说的也是。
李溪之抬头往上看,不远处好像在放着烟花,但有些远,看不太清有种朦胧感。
“阿之。”
李溪之轻“嗯”一声,丝毫没有意识到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船舫上的奏乐声忽地欢快起来,孜娘和额君们的喝彩声也愈发响亮,有那么一瞬间,李溪之都觉得有些恍惚,好像是在梦里一样。
“生辰快乐。”
李溪之眸底映着一抹不可置信。
“砰——砰——”
与此同时,船舫上方轰地绽放出一束接一束的烟花,甲板上的孜娘和额君们纷纷跳着最欢快的舞蹈,像是在庆贺着什么。
一袭绿衫的青年眼眸微弯,将身侧之人的反应尽收眼底,江风拂过水面,带动着飘零的花灯,也又一次拨动着李溪之那颗一向平静的心。
琴声、烟花声、舞乐声、喧闹声、嬉笑声……她都听不见了。
她只能听见自己胸腔下频频震动的热意。
她的心跳如雷。
“我听到了。”顾牵白笑意更甚,“阿之。”
李溪之有些困惑:“什么?”
他伸出一根指,停在自己心脏处,“这里,跳得很厉害。”
燥热之意骤地蔓延在脸上,她下意识抚上自己的面颊,慌乱地垂下头去,看见那底下飘着的花灯,又抬起头来,对上那双笑吟吟的眼。
好半晌,她才问:“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顾牵白极其郑重道:“六月廿八,你的生辰,我不会忘。”
许是这景色太过迷眼,一时间让李溪之都忘了继续问下去,她心里早已被那甜蜜裹住,觉得那些事好像也并没有那么重要了。
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那花灯上的字逐渐显露在其他路过的行人眼中。
大部分人都看不懂那两只一模一样的花灯上写的什么,只是见这两只不论飘到哪处都是紧紧挨在一起的,便好奇极了。
还有人学着争相购买一模一样的两只花灯,很少人去买一对的,但基本没有哪两只一模一样的花灯像壶濛江上那两只一样紧密相依着。
于是就越来越多的人好奇去看那上面到底写了什么。
有的人聪明,叫来了卖花灯的小贩。
小贩却用北疆话摆摆手说:“都已经飘远了,何必再去探究别人的愿望呢?”
想要看的人觉得也是,便都放弃了这一想法。
回街市的路上,两人说说笑笑着。
李溪之:“烟花也是你安排好的吗?”
顾牵白:“嗯。”
李溪之:“你什么时候安排的?我一点都不知道。”
顾牵白:“你猜。”
李溪之:“……”天天猜。
已是到了深夜,乌齐达内却依旧灯火通明,此地没有宵禁一说,所以就算是到了下半夜,街上的人群也会是满满当当。
逛了许久,隐隐有了饿意,才走没多久,就闻见一股好闻的肉香。
顺着这味道过去,李溪之的眼睛只盯着那摊上烤着的肉串。
而后,耳边响起摊主的叫卖声,只是那口音有些古怪,像是北疆这边的人说话的方式,但又不像是本地人。
“羊肉串,新鲜的羊肉串~”
李溪之狐疑地看向摊主,发现这摊主将自己的头裹得严严实实,头上围着一顶厚厚的头巾,但底下倒是穿得比较清爽,没脑袋上那么夸张。
“羊肉串,新鲜的羊肉串~”
他又重复了一遍,也没问他们要不要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