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我就想问一句, 还有比这更扯的吗?”
宣珮心平气和地摇摇头:“不然怎么能说,艺术往往来自于现实。”
岂止如此,扯中自有扯中手。
“接下来是不是该轮到我的发言了,”祝胧明清清嗓子,继而以沉重的语调宣布——
“是的,我们有一个孩子。”
“......”
收到众人飞来眼刀的暗示,也就是少玩梗,多说事。她撇撇嘴,说道:“作为玄九神宫的圣女,我很清楚,神宫与天魔之间存在着一桩不为人知的交易,这事只有双方的核心人物才清楚。”
“更具体的就不知道了,我只是宫主养女,虽受宠爱,在此事上却被故意隐瞒,大概还是没能得到足够的信任。”
边上的解嫣然听到这里,逐渐领会了其中意味,毕竟她也是个玩过不少解密向galgame的游戏宅,于是插入其中,问道:“所以说那宫主就是一切的幕后主使?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重回上界?”
“而且,”宣珮颔首,“对于他的另一重身份,我有一定猜想。”
祝胧明附和着说:“化神大能都有金蝉脱壳的本事,宫主自然也不例外,况且,他以闭关为由,将自己锁在洞府已有数十载,就连加固天魔封印那会都没出世。我想,八成闭关是假,元神出窍寄托在一副新的躯壳上是真。”
话音落下,前者意味深长地一笑,在最后一词的咬字上加了重音:“否则,哪会有我们的男主。”
他们在这轻轻松松地把闻云川的老底给揭了,兀自消化了半晌震撼,终于想起此处还有并非穿越的另一份子。
宣珮会选择不避不让地当场解密,本就是有意为之。转眼看去,就见谢千砚有意别开了视线,想必已是静静听完了全程,不知作何感想。
其余三张写着惊诧的面孔也在这时扭了过来,神情在无光环境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森森。
她问:“师兄,你怎么看?”
一般来说,被发现隐秘的下场就是惨遭灭口。
谢千砚语调淡淡地说着明显违心的话:“我什么也没听见。”
“.....”
行吧。
宣珮微笑,忽然间握住了他的手腕,灵识随之展开,待收回时笑容不再,反倒眉心微蹙:“你得到的奖励,不是去除体内的魔气。”
谢千砚点头:“但是同心蛊解除了。”
他不说,宣珮几乎都要忘了还有这事,主要是两人自打相遇就一直被牵扯在一块,所谓“双方不得分开超过一百里”的规矩完全没能派上用场。
“为什么?”
她不解。
自是不愿连累到旁人,但谢千砚没有这么说,只是平静道:“以你的才智,应该清楚出去之后将会面对什么。”
战火纷飞,天魔屠城,三界筑起防线,人人自危。
这算是众所周知的时代背景。
四目相对,宣珮知道他想说的并非这个,而是具体指向接下来会发生在两人身上的事——
自从那块“开过光”的护身符掉落,谢千砚魔气入体的病情再未加重。证据确凿,事实令人倍感沉重——要害他的人正是身边再亲近不过的师叔。
由此看来,对方恐怕早与神宫勾结,就是他在为先前魔修潜入凌极宗下属城镇祭炼血炼池大开方便之门,甚至还极有可能在加固封印所需的核心灵宝上做了手脚。
至于清黎真君的目的以及接下来的操作,宣珮也有过设想,虽然照这句话看来,他们的脑电波大概再度同频了。
“那枚护身符会被当做你与另外一方势力私通引来天魔的证据,就是那冤大头不知会是魔域还是妖界。大敌当前,内部还在玩‘攘外必先安内’,这才更有利于搅混水。”
“天魔出世,各大宗门死伤无数,定然恨透了你,且迫切需要一个出气筒,”宣珮伸出指尖在他眉心一点,冷笑,但并非冲着面前之人,“所以,不论单凭一块带着残留灵识的木牌定罪的行为有多蠢,这罪名,你和我都逃不了。”
“一旦出现在大众视野,我们就会被关入监牢,毕竟扪心自问,倘若我是闻云川,推出一个万众瞩目的罪人转移注意力,同时将影响计划的不可控因素尽数抹去,会是最优选择。”
“至于脱逃之法,无解。”
“没有人会相信我们,以及从我们口中道出的荒诞现实,除非有证据能够翻盘。”
宣珮对于这一点有着极度的自信,她洞悉人性,但不相信人性。
谢千砚亦是称许,不过则是出于从未从大众中得到过的信任。
听了这么一长串的悲观未来,他认同了其中绝大多数,除去某一处——
“不会包括你。”
谢千砚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笃定地说道:“只有我。”
也只能有他。
时间到,凤栖台闭,虚空在眼前扭转成旋涡。
宣珮错愕一瞬,忽然听懂了话中之意。
——这人是想独自揽下所有强加在身的骂名。
就在她陷入前所未有的慌乱之际,画面陡转,五人正式分道扬镳。
......
修真界。
豆大的雨点如同断了线的串珠重重砸落在泥土上,瓢泼大雨浇不灭一排排屋舍蹿起的大火,有滚滚黑烟升上天际,四下的尸身堆了一地,无人收敛。
回到原世界的落地坐标完全随机,这便意味着众人就此天各一方。
环视四周未能见到那道身影让谢千砚暂且安下了心,余光注意到周遭景象,判断出眼下正在处于一个刚被天魔伏击过的村落当中。
三界一众化神大能与天魔相比,实力不可谓不悬殊,屠村已算是小打小闹,后者认真起来,整个小世界还不知会变作怎样的一个人间炼狱。
如是看来,玄九神宫与其的秘密交易竟然可以说是起到了很好的牵制作用。
又一声惊雷打下,雨势渐渐地大了,冲刷了枝叶上的血痕,又为其覆上一层薄薄的水雾。
伴随腾起的白色雾气,模糊的视野中徐徐描摹出一队人影的轮廓,及至近前才看清了那一袭白衣青裳,袖口用金线行云流水地勾出一朵绽放的青莲,正是凌极宗内门弟子的服饰。
自打天魔冲出封印,便有许多大宗弟子或是自发或是遵从师门指令组成了一支支小队,他们不再醉心于修炼斗法,而是整日整日地在下辖属地挨个巡逻,热心地援之以手。
领头的那人并不陌生,即为云舒逸,他是在凌极宗得知这隐月村遭了毒手后派来,预备查看有无活人幸存的。
谢千砚能看清他们为何,云舒逸自然也在第一时间认出了他。
老实说,情况远比两人所想象的还要糟糕。
齐然玉重伤在治,清黎真君顺势成了凌极宗当前的代理掌门,并依靠着发现内鬼的卓著功绩,于三界新成立的诛邪联盟中攫取了一个不低的地位,名望颇高。
有他大力相助,加上原本就顶着的“灾星”名头,谢千砚如今的声名更是如同过街老鼠,臭不可闻,铺天盖地全是他和他师妹的通缉令。
本着共同经历红蓼秘境的情谊,云舒逸眼中泛起迟疑,尚在挣扎。后边的弟子却是也看到了他,当即怒吼一声,连“师兄”的称呼都省去了,喊道:“是谢千砚那个孽畜,捉住他!”
转眼之间,数个金丹境的凌极宗弟子手持武器团团将他围住,眼神不像是在看同门,而是在看灭了自家上下一百零八口人甚至还没放过外头看门那条大黄狗的死敌。
那声侮辱也使得谢千砚目光一寒,他眉眼冷峻,不由分说地拔剑而出,筋骨在手背薄薄的肌肤下绷起一片好看的弧度。
雷声轰鸣,天幕坠下的雨珠自霜刃滑落,弹起的冷光占据了满眼,剑尖锐利如芒,直指叱骂之人,通身狠戾的气势教对方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最顶尖的剑修往往能跨境界对战,以一敌十,想要从这状似插翅难飞的阵容中逃脱并非毫无可能。
可他终究没有动手。
双方僵持半晌,便听谢千砚忽地嗤笑一声,五指一松,将手中灵剑随手扔开。
“带我走。”
那柄本命长剑砸落进泥地凹陷处积起的水潭,发出一声嗡鸣,旋即无声地沉下。
随之葬送的还有在他这短暂半生中唯一一次,能对命运施予报复的时机。
第125章 搭救
凌极宗。
群山环翠, 湖光融进烟霭色。
乔云澜和季灼混在一群叽叽喳喳的小弟子中并肩走着,前者手牵尚且年幼的班主任,即便江乐水的修为比他们都要高。
就算是派出去见义勇为也要卡修为, 金丹以下实力不够的宗中弟子被留了下来, 并被分配了另外的活计, 也就是为维持山门外抵御天魔的结界不间断地输送灵气。
他们正是刚刚撤下的一批, 在结伴经过演武场时,被忽然卷起的嘈杂勾去了目光。
那是一队身着内门服饰的修者,衣上沾染血迹,显然是刚从外界归来。
有一人被围簇在中间,身量颀长,挺拔若青松, 离得远了看不清脸,然能够从行进间掀起的阵阵声浪轻易获知其身份。
“我没看错吧?这就是那个放着好好的人不当,反而去勾结天魔祸害三界的狗杂种?!”
“对,就是谢千砚那灾星!呵, 听说他出生的那个村落被妖兽屠了个干干净净, 那时怎么没把他也一起杀了, 免得有今日的灾殃!”
谩骂声不绝于耳,季灼皱了皱眉,向边上说话那人礼貌劝道:“本人归本人,连着别人逝世的亲人也一起骂了不太好吧。”
“......”
“而且我觉得这事完全是有待商榷嘛,什么神经病才会去勾搭天魔,百年前仙魔大战那会谢千砚的祖父母都还在襁褓里哇哇哭, 他既没渠道又没目的, 你说这事不是纯瞎扯吗?”
“............”
“再说了,谢千砚的人品我觉得也是值得肯定的, 从前和他打过几次牌,你说,一个玩斗地主每回都能赢的人,再坏能坏到哪里去。而且我有几个朋友和他一起去过红蓼秘境,他们说——”
絮叨戛然而止。
季灼被乔云澜眼疾手快地捂住嘴,后者歉意地向那人一笑,接着将他无情拖走。
“为什么?!”
他不甘地瞪大了眼。
江乐水双手环胸,冷冷道:“季同学,你难道没有发现吗?你说得越多,他看你的眼神就越是不友善。如果没有我及时截住话头,恐怕下一刻他就要拿连穿半个月还没有清洗过的靴子狠狠地踢你的屁股。”
季灼一愣。
以为是自己说的话有些重了,江乐水缓了缓语气,解释:“正在气头上的人是什么都听不进去的,更何况他们与谢千砚非亲非故,自然是旁人说什么就信什么,尤其那人还德高望重。”
“不是,我不是说这个。”
季灼回过神来,连忙指了指。
江乐水回过头,原来是先前被他强行搭话的那人被强行住了嘴,施加在对方身上的外力不是别人,正是薛冰吟。
她一记冷眼让周遭的声响渐渐平息,立于原地却是一言不发,半晌才甩袖走人,也不知到来为何。
“这倒是件怪事。”
她认同了。
毕竟自一开始两人的交锋就能看出,大小姐和谢千砚并不对付,即便后来关系有所改善,也没达到会在众人面前出言维护的地步。
“而且,很难得,她也有会装深沉而不是破口大骂的一天。”
季灼抽了抽嘴角,又是伸手指了指:“老师,你看的方向反了。”
江乐水又是一头雾水地将脑袋一扭。
只见乔云澜飞去一脚将人踹翻在地,连着在背上重重踩了好几脚,又提着他的领子将他拉起来,气势汹汹:“嗯?谁让你说宣珮坏话了?她跟这事一点关系也没有,纯粹是无辜的!说话!”
两人:“......”
目送押送着谢千砚的队列远去,他们面面相觑,提起的气舒了一半,剩下的半口吊在心中不上不下。
好消息,宣珮没被四面八方的通缉令捉住,虽说暂时还不知下落。
坏消息,宣珮喜欢(疑似)的谢千砚要被囚于水牢,不日将当着九门一宫众掌门长老的面被处以极刑——数道天雷劈于肉身,根骨被活生生完整抽出。
倘若不能在这个过程中不幸陨落,那么在失去修为的下半辈子里,可以体会到什么叫活着比死了还难受。
“我说你,都看了多少遍传讯符了?”
季灼嘟囔一句,自己却也同样掏出传讯符,很快便喜迎失望。
乔云澜斜睨他一眼,冷哼道:“自信点,如果珮珮不会第一个传讯与我,更是不可能有你的份。”
“传讯符也是有距离限制的,”无视两人拌嘴,江乐水在关键时刻发挥了中流砥柱的作用,思忖着说道,“拿现代化的通信工具做类比,便是超出了服务区就无法发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