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珮点点头,以肯定语气重复:“我们二人。”
谢千砚似笑非笑:“你们倒是信任我一个外人,也不怕我笨手笨脚的,到时候出点什么差错,两人一同交代在了闻家。”
轻轻摇头,宣珮落落大方道:“谢公子怎会有如此想法,我自是十分信任你的,明日潜行,我一小小练气,还要仰仗金丹真人多多庇佑。”
“并且,”宣珮虚伪地吹捧,“谢公子可是大宗弟子,侠肝义胆,必然是以匡扶正义行事的,有你鼎力相助,我们必定能够如愿以偿。”
谢千砚寡淡的神情中并无多少被褒扬的喜悦,竹叶洒下的阴翳落进眼底,更衬的他冷冽的气质几乎要和夜色融合。
他道:“宣小姐莫非一贯如此?面不改色地睁眼说瞎话,果真如那日所见一般伶牙俐齿。”
被明里暗里刺了一通,宣珮依旧莞尔。
第二步,旁征博引,有力例证。
“我辈修真,是为道心。如若知晓罪恶而因贪生怕死隐而不宣,那又何必要行修真这一逆天行道之事,端于家中享尽凡俗荣华不是为合适么?”
“曾闻智者言,志毋虚邪,行必正直。”
收敛笑容,宣珮正色道:“世间岂有易事,当知其不可而为之。”
谢千砚敛目问道:“事态险峻,稍有不慎即命丧黄泉,你也要去做?”
“守正为心,疾恶不惧。”
谢千砚一时沉凝无言。
他不是没有听过旁人说过这类话,然而他们大多不是发自真心,而仅仅是扯出冠冕堂皇的借口遮掩心中隐秘的欲望。
然而直视宣珮仿佛浮动着光的双眼,他感受到的是无比纯粹的真诚。
赤子之心,难能可贵。
他一直都觉得宣珮三人身上拥有一种同修真界格格不入的气质,如同生长于温室被精心侍弄的花草,如今转移到疾风下,恐怕脆弱易折。
然而,未必。
谢千砚如今转换了想法。
他们虽是花草,却并非柔弱的菟丝子,而是庭中凛竹。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当场交卷,宣珮正忐忑等待阅卷的谢老师打出分数,没等来只言片语,倒是倏地一愣。
她从未见过谢千砚流露出如此纯粹的笑意。
他的唇角勾起纯然的弧度,不带讥嘲且褪去郁气,好看的眉眼自然地弯起,眉心一点红痕更衬面容秾丽。
可惜只有短短一瞬,谢千砚便变回原样,不咸不淡道:“他日入宗,宣小姐或可修心剑一道。”
这句横空插入的话简直莫名其妙。
宣珮困惑:“什么?”
“以剑入道、炼心为极者,化心为剑。”
“以心中浩然正气,荡世间不平。”
话语一顿,谢千砚随手摘下近旁竹叶,白皙指尖夹住叶柄。
他也是位剑修,于是往翠叶注入剑气,手腕发力一动,竹叶便回旋着如被疾风裹挟般飞出,须臾间扎进远处嶙峋巨石,如利刃刺进,划出深深裂痕。
转回身,他淡淡道:“此即为心剑,你听懂了吗?”
宣珮:......
她听懂了,对方着实高看自己了。
怎么办,谢千砚好像真的信了,是她拿来发挥余热、废物利用的作文素材征服了他吗?
不,真正起到作用的是高中生眼中无时无刻不透露出的清澈的愚蠢。
不过听他这么讲,谢千砚大抵也是修行心剑的修士。
炼心为极,浩然正气?
宣珮上下打量他一番。
......不可能吧。
除却一身正派修士的打扮,他看起来比魔修还魔修。
宣珮满目真诚:“懂了,谢公子好厉害。”
谢千砚“呵”了一声:“雕虫小技罢了,不足为奇。就连刚刚踏入修炼一途的孩童都会将真气注入外物。”
言下之意即是,若不是宣珮夸赞得十分敷衍,那就是她对修真浅薄的认知甚至比不过小孩。
但她的确就是屁也不会的卑微五灵根没错啊!
不等宣珮为自己辩解,又听他道:“只是修炼心剑者,易生心魔误入歧途,前些年便有一位江姓弟子......”
后半部分刚露出个头,宣珮霎时一惊。
她急急上前几步,想要将谢千砚的话听得更仔细些,却没有注意到地上一处凸起的碎石,一时不察,身形不稳向前倾去。
鼻前倏地多出一抹清冽气息,隔着薄薄的衣物似乎能感受到对方传送过来的温热。
谢千砚伸臂将宣珮扶起。
一触即离。
恰在此时,自道旁明珠氤氲开的清浅光晕中扯出一抹影子。
心下升起不妙的预感,宣珮搭着他的手站稳了,僵硬地回过头。
而谢千砚则是松开手,抬眼看向前方。
见两人视线齐齐落在自己身上,只是偶然路过的侍女表现得极有求生欲。
她迅速说道:“我什么都没看见!
而心里想却的是,果然,那个传言是真的。
闻府表小姐当真脚踏两条船,瞧瞧方才的战况有多激烈,搂搂抱抱卿卿我我。
客房中的季公子倘若得知,怕是要在这个月圆之夜化身狼人眼冒绿光,直接手撕这对狗男女。
宣珮迷之微笑:“是吗?”
穿书第一天,她在全城面前社死。
未至第二天,依稀可见二男争一女的谣言愈演愈烈。
前途远大,未来可期。
无所谓,必要时她会当场去世。
第9章 前奏
宣珮轻咳一声,佯装无事发生。
把谢千砚拖下水,她很抱歉——
主要还是担心对方未来大开杀戒的时候,会将自己加入暗鲨名单。
为了转移话题顺带打探敌情,宣珮问道:“闻仙君呢,方才席间怎么没见到他?”
“您找闻仙君是有什么事吗?”
“仙君如今没有空闲的时间,”侍女面露难色,“找他办事的百姓现在已经排到了一百来号,算起来,现下应该还在帮西巷李家的小儿修补拨浪鼓。”
可以,这个谦谦君子兼济天下的人设立得很稳。
作为始作俑者,宣珮不仅毫不愧疚,而且还差点笑出声。
将目光转向对方杯中澄澈的灵液,她依稀看见里边蔓生着血红丝状物,定神望去又不见了,好像是错觉。
不大确定,她扭头看向谢千砚,仿佛清楚她在想什么,谢千砚略一点头。
侍女微笑着说道:“如若两位贵客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的话,奴婢就先将灵液送去给大人了。”
“谁?”
“是城主大人和小少爷,他们每日都要饮用灵液。”
没有乔云澜吗?那就好。
宣珮略松一口气,虽说灵液价值千金、服用后有助于修为提升,但她总感觉这几盏中的不大正常。
目送侍女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正好夜间的计划也需要对方配合,宣珮便邀请谢千砚一同去找乔云澜。
两人前行,谢千砚略快几步走在前边,一路无话沉默。
宣珮有些尴尬,心中又一直挂念着那位江姓弟子的事情,正欲开口打破沉凝的气氛,却听走在前边的青年忽然沉声开口,虽是问句但也笃定。
“你觉不觉得那些细小的血丝,同灵根很是相似?”
·
咚咚——
立于阶前,宣珮很有礼貌地轻叩两下门扉。
很快,门被打开,在看见她的那一刻,乔云澜平静的眸光被惊喜打碎,立马伸手拉住宣珮往里拽,热情四溢。
余光扫到站在她后边的谢千砚,她不由讶异,暗示性地轻捏宣珮手背。
宣珮微微点头,表示无需他们出马,已将事情搞定。
两人闪身进入房间,一时无言。
谢千砚不是多话的人,见宣珮他们没有与他交流的意愿,也不落座,干脆倚在墙边。
另一边。
宣珮早早过来是为解决原著中闻云川俘获女配芳心的剧情,虽然依侍女的话,闻云川现下忙着为广大人民群众服务,但剧情这事谁都说不准,指不定对方即刻就会排除万难,出现在他们面前。
但在此之前——
宣珮同乔云澜悄悄耳语,神神秘秘道:“我给你准备了小礼物。”
这种操作也不是头一回了。
宣珮声称生活中偶尔的小惊喜有利于提高幸福指数,因而常常在不经意间从兜中掏出些小物件,结果皆应证了她的说法,收到小礼物的人一天下来都带着笑容。
因此乔云澜满怀期待,也跟做贼似的悄咪咪问道:“是什么?”
宣珮垂首,从储物袋中掏出小灯递过:“给你!”
下意识接过,乔云澜望着那盏小黄鸭样式的纱灯,一时怔愣。
摇曳烛火透过泛黄的薄纸,以暖橙的光线勾勒她清冷柔和的面容。
圆乎乎的身体搭配上尖喙,眼睛部位被以墨水点染,憨态可掬,熟悉的样式与记忆中的巧妙地重叠。
回过神,乔云澜颇有些狼狈地抬袖擦了擦眼角,眸光染上泪意,开口才察觉到声音发哑:“我......”
宣珮静静注视着她,没头没尾地忽然来了一句:“晚上睡觉的时候,就把小黄鸭放在床头吧。”
话音方落。
乔云澜把话说完整了:“我们修真之人无需睡眠。”
宣珮:“......”
她尴尬地发现好像的确是这个道理,修士有别于凡俗之人,一般而言,他们会将夜间入眠的时间拿来打坐修炼。
倏地,手背覆上一层温热。
乔云澜低低道:“谢谢。”
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他们原是室友,只是在分班换寝之初,关系并未有如今这般融洽,而是在乔云澜的刻意行为下显得疏远生分。
直至一日深夜,当乔云澜抽泣着从被褥中抬起头时,望见一盏小黄鸭造型的硅胶夜灯,在宁静而昏暗的寝室中无声散发暖光。
接着听到一声极其轻细的“生日快乐”。
“晚安。”
这是她第一次接收到室友纯粹的善意。
旁人眼中,乔云澜无一不优秀,性格高冷拒人千里之外,理应不会有什么烦恼,实际上她并不是主动愿意孤身一人。
在分班之前,她因社恐与成绩而被前室友冷暴力孤立了长达一年,由此对社交愈发胆怯。
她以为自己能将这个状态一直保持下去,一直到高考结束,都不会与身边的同学室友有过多的交际。
但就在这天,一觉醒来后,乔云澜发现桌上摆满礼物与贺卡。
“等等——”
宣珮讶异的声音将乔云澜拉回现实。
室内烛火轻摇,只见她蹙起眉头,朝向谢千砚以商量的语气说道:“谢公子,你可以先去帷屏后待一下吗?”
谢千砚修为比她高出两个大境界,宣珮能察觉到的没理由他做不到,心知对方自有对策,他也不多问,利落迈开长腿步至帏屏后,颀长身形被全然挡住。
转回头,宣珮看向尚且游离于事态的乔云澜,声音浅若呢喃:“有人来了。”
很近,那人已然站在阶前。
展开的神识告诉她,来人是闻云川,果不其然,剧情线难以凭人力改变,本还想先告诉乔云澜有关江叔的过往,看来也只能暂且作罢。
而至于此处十八禁的原剧情?
无所谓,她会开挂。
宣珮深吸一口气,第一次使用新技能,心里多少有点没底。
随着光屏的展开,一旁的乔云澜面露异色,显然是同样能够看见。
【话本演绎】
【正在读取记忆,正在载入话本《雷雨》......】
【当前话本氛围标签:伦理、狗血、反转】
【正在选取舞台范围......】
【直径十米范围内】
【当前总人数:5】
【未达成开启手动模式条件,角色分配由系统接管】
【正在分配角色......】
诶?
宣珮怔住。
门外有闻云川,屋内有她自己、乔云澜,还有谢千砚。
拢共加起来四人。
这么说,多出的那人又是谁?
【剩余次数:2】
【气氛场加持中......】
没人注意到,暗处的一道已然躲藏了许久、充斥着妒火的视线。
嘎吱——
衣橱门陡然一动。
乔云澜按捺着的好奇心倾泻而出:“亲爱的,这是什么?”
这一声呼唤,缠绵中带着柔情,缱绻中裹着俏丽,如同雪白细腻的糖霜。
让人——
心动异常?
不等宣珮为自己的想法悚然一惊,她便听见自己同样柔情似水的回答:“不是跟你讲过吗?这是能施展各种能力的图鉴呀,我的——”
语至末梢,语调不由被反应过来却无法自抑的情感添上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小、宝、贝!”
宣珮:???
日!
他们这是被分配到了什么b角色?!
此刻,技能已然加载完毕,自光屏上滚过一行金光闪闪的大字。
【现在,请开始你的表演】
第10章 难绷
一刻钟前。
自木质门板上响起如出一辙的敲门声后,屋中曾短暂地出现过一段毫无营养的对话。
“晚上好,还没休息哈?”
“嗯。”
“别这么见外,咱俩谁跟谁。”
谁跟你是咱俩?
乔云澜心下鄙薄,撇撇嘴:“嗯。”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但没有擦出任何火花,气氛反倒沉如冰屑。
季灼尴尬挠头,客套两句后直接开门见山道出寻她缘由:“一路都是班长在解决问题,她的负担太重,又为了我们这么殚精竭虑。”
“我们也该做些什么,而不是一直站在她身......后。”
他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还未说完,就在对方逐渐发亮的眸光中卡壳了。
乔云澜缓缓开口。
......
直到季灼被火急火燎地催促着推进衣橱,与此同时耳边回荡着两人小声的谈话时,他仍旧沉浸在对方对宣珮八百米厚的滤镜中无法自拔。
“她为了我们费尽心思,人都瘦成竹竿了!”
放屁,宣珮是魂穿又不是身穿!
“她一穿书就被恶势力欺压,受了很大的委屈!”
反了,你是没看见那时闻夫人涨成猪肝色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