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活着,就不要去考虑什么公不公平,我只需要考虑,怎么活下去。”
黛玉握住他的衣袖,满目心疼。
“我最后只苦练轻功,关键时刻,打不过,跑得过也行,留得青山在,报仇就不晚。”
“但我也明白了一件事,我能活着,更多的是因为夫子,他一个不会武功的书生,算无遗策,才护我这么多年。”
所以夫子没了,他才会怕。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就不怕了,现在回想,应该是因为时间。到时间了罢了。”
“没有什么是时间带不走的。衣服会旧,花会落,没有什么敌得过时间,它太快了,一生也许只是弹指一挥间。”
“我们若只看眼前,只看这毫厘之间的困惑与痛苦,岂不可惜?”
“所以阿姊,你能不能跟大夫商量商量,让我喝几口他的酒?”
黛玉!!!
她从刚才两段话里抽离出来,一声冷笑:“你想得美!”
第26章
两人又绊了几句嘴,黛玉心中哀伤仍是,但好歹没有再哭。
“我不走。”
“嗯,不走。”林铎点头。
“不,出去两日也无妨。”
黛玉叹气:“说你是出尔反尔都侮辱这个词儿!”
“那还是不去了,我其实还没想好,就是方才同你说话,脑子里多了个想法。”
“再等等罢。”林铎声音渐小,显然在思索。
黛玉没有再出声,只静静陪着他。
过了好一会,林铎回神,话题又拐出去了十万八千里:“阿姊,你想吃烤鱼么?”
“我本想带你出去转悠两日,我们也不住客栈,荒郊野岭,倒也自在,我还可以给你烤鱼吃。”
“但现在不出去了,我在园子里给你烤了如何?”
黛玉心里又是一软:“你可是还要自己捉鱼?”
“有始有终,亲力亲为。”她笑道。
林铎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堪回首的过去,他挣扎又犹豫:“ 府里多是锦鲤罢?那并不好吃。阿姊,你要知道…烤鱼需得…”
“这有何难,让人捉了你要的鱼,丢进去,任凭你处置也就是了。”黛玉一笑,十分体贴。
林铎撑着脸,叹了口气:“我实话实说,我捉不到鱼。”
“说来奇怪,我兴许是同湖河相克,明明不怕水,甚至为了以毒攻毒,还学了游水,可一入那湖河,就晕,坐船倒又无事了!”
“这样奇怪的?”黛玉也惊讶了。
“就是这么奇怪!坐在湖边自然不晕,但我若钓鱼,那真是,枯坐到老也没有收获的。”
“夫子性子有时候执拗,非说人有弱处,走不长远,便总想着给我治好,结果可想而知。”
林铎皱着脸,显然那些过程并不美好。
黛玉笑了一会儿,也不为难他,只说让人准备鱼。
倒是林铎,也不知是不是实在无聊了,非要约了黛玉,明儿在园子里给她验证一番。
“人总是不完美的,天资如我,也有力所不能及的,再多努力都无济于事,可见天意如此。若强求,着实伤人伤己。”林铎笑道。
他仍是在劝她。
黛玉心中感动,道理她何尝不懂,可若没有人在旁不离不弃,只有那冷冰冰的道理,又能如何呢?
林铎见她眉宇终于舒展,知她听进了心里,便起身要走。
又嘱咐明日接黛玉去园子。黛玉答应了,亲自送他到门口,直到他身影转过了石屏,才缓缓回去。
雪雁给她换了热茶,看她歪在靠枕上,怕她这会子走了困,对身子不好,便坐在下面同她说话:“姑娘,大夫吩咐了一碗药汤,正煮着了。说是半药半汤,不苦的。”
“苦又如何,我早就习惯了。”黛玉无心看书,就这么坐着。
“能有不苦的,何必要苦的呢?再说了,习惯也是可以变得。”雪雁语出惊人。
黛玉抬眼看她:“你这话耳熟,学的阿铎罢?”
“是学的大爷。”雪雁吐吐舌头,还下意识看了眼窗外,生怕暮鼓晨钟突然冒出来。
“大爷说的有道理呢。姑娘何苦习惯吃苦呢?以后都甜甜的才好。”
“你如今倒是整日把他挂在嘴边了,不是怕的颤抖的时候了。”黛玉喝了口热茶,茶是林铎送来的,别有风味。
“大爷看着凶,但其实也没有无缘无故要人性命的。眼下,咱们府里这样的情况,大爷凶点未尝不好呀!”雪雁也是知道林海的身子已然不行了。
“若大爷只知道风啊雨啊花啊,那日子,可怎么过呢?总不能再回那荣国公府罢!”
上无父母,也没有兄弟,两个小孩子,再没有个厉害的,不是让人生吞了去?
说到荣国公府,黛玉心中一痛,叹了口气。
雪雁皱皱眉道:“姑娘,其实原来没有觉得那里不好,老太太疼姑娘,我又小一点,大家对我和气的,有好东西,也没有少了我的,可回来了后,明明还是一样的伺候姑娘,就是觉得心里明亮了许多。”
“而且,同宝二爷比,咱们家大爷,有主见,不会任由姑娘被人欺负了去。只这一条,大爷就已经是千好万好了。”
黛玉轻笑:“你竟能看出宝玉的性子。”
“宝玉,自有他的好处,他心思若在谁的身上,那是十二分的体贴,可他的确,许多事都做不了主,若逼得狠了,便只能去求老太太,太太,求凤姐姐去。”
“每个人性子不同,不可强求。”
雪雁点头:“姑娘说的极是。”
眼看着黛玉提起荣国公府神色也是不好,雪雁便赶紧不再提了。
又说了点道听途说的热闹事儿,好歹让黛玉撑着喝了碗汤,才扶她于床上歇着去了。
再说林铎,回了自己院子,便叫来了令五。
“我知道你的心思,但我们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令五扑通跪下:“公子,是我错了。”
错了,不是不敢了。
这反而显得令五不是应付林铎。
林铎踢了他一脚:“没空跟你掰扯对错,你出城吧。爷手下不养无用之人。”
令五起初以为林铎是骂他无用,羞愧的磕头称是,然后才爬起来。
结果眼神冷不丁的看到了令七关爱傻子的眼神。
第27章
令五没敢问,乖乖的出去了,他走的很慢,刚出院子,就听到了令七的脚步声。
他赶紧回头。
令七关爱的眼神已经变成了幸灾乐祸。
“除了二二,你要什么都行。”令五直接道。
令七听了反而不太好意思下手了,搓了搓手,比了一个巴掌。
令五毫不犹豫的掏了出来:“说。”
令七挺有信用,收了银票,就小声道:“公子缺钱吗?”
令五摇头。
“他说不养没用的人。那么,有用的人,如果很多很多,公子养得起吗?”
令五点头,然后恍然大悟。
“公子是想…”
“我也不知道公子怎么变了心意,你也不要多琢磨,听令,做你能做的,去吧。”
令七说完,又很复杂的叹了口气:“这差事,还真非你莫属,我就不行,我太聪明伶俐了。”
令五后知后觉,想打他的时候,令七已经回了院子。
咬着牙的令五摸了摸袖口还剩的一张银票,冷笑一声,转身走了。
林铎自己在书房琢磨事儿,令七照旧忙活旁的去了,令三现身,守着门。
一直到了晚间,令七才一瘸一拐的回来了,模样之凄惨,让令三都忍不住看了一眼:“他们又打你了。”
令七一脸愤愤不平:“可不是!单挑不行,就群殴!你知道这次最过分的是什么吗!他们是收了银子来打我的!”
“令五!!!那个狗东西!!狗精狗精的!他竟然雇佣他们暗算我!”
“我这个样子也伺候不了公子,你代我同公子说一声罢。”令七说完就要走,却听令三叫住了他。
“你要雇我么。”
“啊?”
“我,打他们。”
令七眼睛一亮:“有道理啊!”
“令五雇佣他们用了五十两,他们一群人打我一个,我呢,雇佣你打他们一群。来来回回人数是一样的。所以我也给你五十两。”
“不能再多了!”
令三点头:“可以。”
交易达成,令七笑得呲牙咧嘴,一回头,林铎在窗边一脸嘲讽的看着他。
“公子…”
“打不过还嘴贱。令七,你是不是有什么受虐症?”
“此一时彼一时,公子,我找到门路了!”令七赶紧道。
“雇佣令三?”
“对!”
林铎翻了个白眼:“你个傻子。你雇佣暮鼓晨钟,哪里用得到银子,两盒点心就够了。”
令七眼睛更加亮了!
公子说的有道理啊!他加上暮鼓晨钟,是有一战之力的。暮鼓晨钟不说武功多高,他们比较抗揍!可以拖住敌人,让他逐个击破!
令三回头看了一眼林铎,难得有些幽怨。
公子,你不讲武德。
林铎一笑,啪的关上了窗户。
隐隐听到令七笑得贱兮兮的,“令三,要不我们再谈谈报酬的事儿?”
屋子里,林铎脸上的笑渐渐消失,他一个人慢慢的点燃所有的火烛,有些事,他不得不想了。
应夫子之约,他要去京城。
如今刺杀几乎没有了,等去了京城,鱼龙混杂,人心各异,或许他还会有别的危险,但那里是天子脚下,还有萧逸在,自可以护他无忧。
那时候,令字辈这些人的日子怕是比现在还要安逸,无所事事。
现在他们都闲的只能窝里斗着玩了,更何况那时候?
京城三年期满,他或许就去隐居了,他们又该何去何从?
人都是要成家立业的,到时候给他们都娶了妻,再给他们谋一份差事?
如此安安稳稳一生也好。
令十六几个,憨厚老实,胸无大志,可以让他们去黛玉府里当差,比小厮强太多了。
唔,当然,最重要的是给黛玉找一门好亲事,这样他才能没有牵挂。
那个荣国公府的什么宝玉就算了。他想都别想!
林铎慢慢走到床边,摇了摇头,把脑子里纷飞的想法暂时按住。
然后脱了鞋,孤寂的缩到了床位。
终究,他都是一个人。
“质本洁来还洁去。令三啊,你攒那么多银子,带不走的。”
令三进来时,只听到林铎昏睡前最后的这一句呢喃。
角落的阴影里,令三犹豫许久,还是走出来,给林铎往嘴里放了一颗药。
然后又缓缓的没入了阴影里。
第28章
第二日,林铎没有立刻去黛玉院子里,他知道我黛玉一定早起去林海那里了。
他让人去正院那里守着,然后破天荒的提笔练字。
令七在旁边小心的磨墨,林铎也没有什么练字静音不语的意思,随口问道:“那个贾琏,还在姑苏?”
“是。昨儿还在,姑苏的花魁,是有些手段的。”
“金陵的不是更好?他怎么不去金陵呢?”
“欲盖弥彰罢了。”令七冷哼。
“甄家给他送了两次银子了。”
“这银子啊,还是不够多,包下花魁和买下花魁,能一样么?你让令九走一趟,助他一臂之力。”
“公子让他买下花魁?”令七有些惊讶。
“四大家族,同气连枝,还有一个甄家密不可分。总得要有把好刀,把他们分开一点。”林铎即使在说话,他的手也很稳。
令七第一反应是,公子这是多讨厌贾琏,才要拿这些家族开刀。
可他很快想到了另一个可能。
公子呀,终究是惦记着那人的。
这些旧贵族,可不就是那人的心腹大患。
“收起你那作死的眼神。”林铎停了笔,一如既往的嫌弃的看了一眼令七。
“我表哥,新晋国公爷,还有兵权在身,这可是个活靶子,我既然刚好在这里,怎么也要帮他一把。京城三年,我还指望着我表哥罩着我,我可以耀武扬威,横行霸市呢。”
令七啊了一声:“原来是因为表公子啊!啊不,是豫国公。”
“自然是。”林铎垂眸。
令七又是深信不疑,还担心的道:“表公子也是不容易,不知道他的宅子休整的如何了,咱们派去送东西的船应该到了的。”
林铎点了点头,他又提起笔,这次没有再说话了,就这么安静的写了一张,然后听到侍卫来报,黛玉出正院往这里来了。
“公子,是不是该给您找个丫鬟了?我们总不好陪着您总去大小姐的院子,但您整日一个人,也是不好…”
“暮鼓晨钟也就是了。有你们我都烦得很,再来两个没用的丫鬟,是嫌我不够烦?!”林铎冷哼。
“是。”令七赶紧行礼,下去找暮鼓晨钟了。
昨晚也不知道这两个跑去了哪里,白浪费了他的点心。
好像凑合着还能吃?
令七这么想着,又拐了个弯,先去自己房间拿点心了。
路过令九的院子,他想到林铎的吩咐,又跳了进去,令九闻声而出,下意识的要拔刀,好在忍住了。
“你来干嘛!”
令七先是得意洋洋欣赏了一下令九被打的青紫的脖子,然后才道:“公子有差事。”
令九立刻恭敬起来,垂手而立。
“让你去帮贾家的那个贾二爷,买个花魁。但这个花魁,要好用。”
“还记得当初咱们途径墨城,夫子对城中大财主做的不?差别不大,你再琢磨准哦改进一下,我今晚来找你,我们再商讨一二,你今儿准备行礼,公子允你带一队人,令字辈也能挑两个一起。”
令七说完又贱兮兮的比了比自己完好的脖子:“ 脖子好疼啊!”
令九!!
杀了这个狗贼然后给他抵命吧!
可惜令七一溜烟又跑了,令九原地磨了磨牙,还是叹了口气,认真去想差事了。
这可是个大差事,令七那个狗贼要贴身伺候公子不能离开,否则也轮不到他。
这是不是说明他如今是仅次于令七的人了?
令五那个小狗子也比不上了!
令九想着,呲开了大白牙,然后脖子连接下巴处一疼,这让他想起了令三。
好像,令三才是仅次于令七的?
我勉强只能当个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