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柚愣了下,“不会啊,我跟江楠还有吴萌三个人倒的是蜂蜜酒,甜甜的,没什么度数。”
王书浩现在喉咙还是哑地,呛得直吐舌,脸都红了,“真的辣啊!”
吴元海一拍大腿,“坏了,你们几个小兔崽子刚刚是不是动我酒壶了!那是白酒!哎呀,那可是我珍藏好多年的酒,就被你们这群兔崽子给霍霍了。”
说完,叼着个饺子急急吼吼地去收拾酒瓶。
“操哈哈哈哈哈,老吴的佳酿没了。”
一大群人吵吵闹闹,吃完饺子都快后半夜了。
吴元海年纪大了,听着黄梅戏回房间里睡觉,剩下的人收拾残局。
饭桌上高兴,你来我往的,酒啊饮料啊都往嘴里灌,这会儿除了开车的王黎,许柚,还有邹北三个人,其他都醉醺醺地趴在桌上要死不活的。
天色渐晚,王黎把几个醉鬼全撂进车里,走前看着邹北和许柚,“你俩怎么回去,要不我待会儿再开车接你们一趟?”
“不用不用,”邹北知道他在担心许柚一个女孩不好回家,把八仙桌抬进偏厅里说,“许柚待会儿打车回家,在芝山路那边,我正好今晚去我哥那儿,也在芝山路,我一会儿跟许柚一起,你放心吧。”
“那成,柚子,你回家发个消息啊。”
许柚忙着刷碗,扭了下头答应道:“好。”
邹北和许柚下楼时,小区里楼下已经没人了。
两人聊着天,一路说说笑笑,直到打的车到了小区门口,才上车离开。
车身逐渐离街道远去时,邹北想到什么,突然回了下头。
门口昏暗的那盏路灯下,站着一个清瘦的身影。
他隐匿在黑暗中,却目光灼灼地看向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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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傍晚,许柚固定时间来看吴元海,宋祈年站在楼下花坛边。
偏僻的位置,没人注意到他。
许柚今天拎着饭盒,应该是汤水,没待多久就下了楼。在经过花团时,她步履略顿了顿,扭头往后看了眼。
宋祈年抬脚往后退了退。
昏暗的路灯下,光线落在他的脚边,所站的地方一片漆黑。
许柚好像只是下意识地朝后望望,见后面没人,觉得自己有点多疑,离开了小区。
直至她安全地上了车,宋祈年才现身出来,他站定一会儿,拿出手机准备发消息。
突然间,小腿被什么砸了一下。
他浮皮潦草地耷拉了下眼皮,没管,继续发消息给李睿问他京北的事情。
又是刚才的东西砸了下他的腿。
宋祈年不耐烦地蹙了下眉,把手机揣回兜里,低睫看着地上的巧克力球。是高中那会儿小店里畅销的小零食,以前打球的时候,男生嫌淮城天热,口干舌燥的吃不下什么东西,就会买这种爆浆巧克力球吃。
他半蹲下来,拿起那颗巧克力球看了眼,然后丢进了垃圾桶里,扔完抽出一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手。
就是没转身。
“怂狗。”后面人突然骂了一句。
宋祈年罔若未闻,单手揣兜地望着前方,听到后面人又问了句“真怂了”,他表情冷淡地迈开步子离开,身后的人才叫了声名字。
“宋祈年!”
“你是男人就转过来!”
宋祈年掀开眼皮,眼神冷淡地转身,“有劲没劲?”
“啊,是,我没劲,我骗大家是个孤儿,我嘴上跟你处兄弟装穷背地里阔少爷吃香的喝辣的,话也不说请,出了事就转学,到底是你没劲还是我没劲?”邹北握着拳头,笑呵呵的脸上面无表情,脖颈处的青筋都气得凸了起来。
说着,他不知道从哪里抱出一个篮球,猛地砸过去,“是男人就跟我打一场。”
宋祈年任由篮球砸到肩膀,他站了许久,才说出决裂时邹北骂的那句话,“不是说再跟我说一个字就是狗吗。”
“你骗老子,老子还不能说两句狠话了!”邹北忽然正经,“宋祈年,一句话,敢不敢跟我比?”
小区的篮球场上。
两道身影打着球,灯光下的少年们浑身透着一股热烈劲儿。
邹北挽起袖子,额角的滴下来,他抬手投篮,篮球以一种极其流畅的弧度从宋祈年面前滑过,而宋祈年却没表现出丝毫想拦的欲望。
应该说从开场到现在,他就没有拦过。
宋祈年打球很神,有他这个前锋在的比赛就没有输过,邹北比谁都清楚,宋祈年就是故意不打出自己的真正实力。
邹北心里窜起一股火,也许是借事发邪火,他说出两年前就想骂出来的话,“宋祈年,你别太过分!你这么一直让着我什么意思?看不起我还是怎么的?让你打球,你这是干什么,装什么柔弱,你他妈病了还是萎了!你他妈的怎么不反抗!宋祁年,你他妈给老子反抗!”
宋祈年抬起冷淡的眼,“怎么,还想动手?”
邹北一下子哑巴了。
两年前在宋祈年转学以前,他,王书浩还有宋祈年打了一架,三方脸上都挂了彩。
尤其是宋祈年。
那时候他也是这样不反抗,仰坐在地上,胳膊肘撑在膝盖上,鼻梁骨上有一处伤痕,淡淡说一句,“打够了?”
不等他们说话,宋祈年抬手擦了下嘴角的血迹,“打够了我走了。”
第二天他就转学去了京北。
消失的痛快,像是他们这群人可有可无。
“宋祈年,你是不是打心眼儿里就瞧不上我?”邹北突然低下声音,“觉得我邹北就是一个普通工人家庭,爸爸开出租车,妈妈是工人,所以你瞧不上?”
“不是。”
“那你为什么刚刚打球那么菜?”
“因为——”他病了。
加大药量,使他精神不振。
宋祈年:“邹北,我从来都没有看不起你。”
邹北别扭一阵,手里的篮球转着,他抿了唇,“你为什么要瞒我们?”
“我说迫不得已,”宋祈年长睫下的瞳孔黯淡无光,再无当年的肆意热烈,“你信吗。”
邹北倏地愣住。
昔日那个狂妄的少年,似乎被生活磨平了锋芒与棱角。
“饿了,”宋祈年单手揣兜,“去不去吃饭?”
良久,邹北才抱着篮球,“……我要吃满汉全席,你等着买单吧,亏我以为你那三年穷得要死,一个子儿都不敢从你兜里摸,你他妈的,竟然还是个阔少。”
宋祈年勾着唇,神色淡淡。
邹北抱着球,忽然想到一件事儿来,“对了,你跟许柚……”
宋祈年没什么表情,“今天遇见我的事别告诉她。”
“你们俩到底怎么了,高三那会儿许柚突然转学,你身份爆出来没多久你也转学,之后就没影儿了,我到现在都没整明白你俩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情况?”宋祈年看着街头,神色落寞,“情况就是,许多事情已经过去了。”
邹北想说那你为什么还在这里,为什么还要他别告诉许柚他俩遇见的事,可见宋祈年一副不想继续谈论的模样,到嘴边的话最后又咽了回来。
说实在的,也的确是过去了,十七八岁的年纪早没了,现在大家都长大了,也有了各自的生活和方向,没必要继续禁锢在故去的人和事里。更何况,昨晚吃饺子的时候,许柚告诉大家她下学期就要出国了,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回国,想必接下来的几年大家都见不到一面。
只是。
邹北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宋祈年知道许柚很快就要出国了吗?
第63章 意外(2)
腊月二十七。
许柚给仍在英国的许宴打了一个电话, 起初是她哥接的,说还有过些时候才回家。后来的几次电话都是助理接的,说话也是支支吾吾, 许柚有些狐疑。
这天下午,许柚刚从吴元海家里出来, 走在马路上时, 手机突然响起铃声。她看一眼手机, 是许宴打来的, 正好对面的红灯变成绿灯,她沿着斑马线过去边接通,“哥?”
对面说话的却是助理,语气焦急:“许小姐,宴总他出事了!”
许柚心悬了起来, “怎么了, 程助理,你说清楚一点。”
“宴总他前些天就准备回国了,但是合同临时出了问题, 又在这边留了几天, 昨天宴总突然晕倒在HM集团的天台上, 半边身子都倒在栏杆上了!”助理担心又无能为力, “后来我把他送去了医院,现在还晕着呢,小姐,我真的是没办法了, 宴总也不听我的劝, 还说我再啰嗦就把我发配到非洲去。宴总这段日子以来不只是工作上的事,还因为一个女人弄得心力憔悴, 经常半夜开车出去,凌晨才回来……”
许柚在听到那句“晕倒在天台上”时,心脏骤停片刻。
失去亲人的无力和恐慌感忽然涌来,她一下子腿都软了。
好在听到后面程助的话,高高悬起的心脏慢慢落平,她长吁一口气,“我哥确定没事了吧?”
“没事了,就是多休息一会儿。”程助说了没几句就要挂了。
“行,那你好好照顾我哥,他醒了你给我回个电话。”
许柚心神不宁地把手机锁屏,正要迈上对面人行道的那刻时,马路上突然传来一阵刺耳声响,还有接连响起的鸣笛,下一秒,一辆失控地灰色轿车朝红绿灯这边开来,尽管车主已经在极力减慢车速,但惯性使然,灰色轿车的车头还是毫无征兆地朝着许柚撞来,根本来不及躲闪。
许柚大脑宕机,在意外突然降临的那一秒,手脚都像是僵在原地。
“许柚!”有人喊了一声她,淡漠的嗓音里是快要溢出来的紧张和不顾一切。随后,在她眼睛被盖住的那一瞬间,耳边传来两个字,“闭眼。”
车身与护栏碰撞,发出巨大的轰鸣。
砰!
许柚被蒙着眼睛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唯一能感受到的,是围绕她周身的熟悉气息。
是宋祈年。
随之而来的,是浓重的血腥味。
马路上乱成一团,受到惊吓的喊声,震耳欲聋的碰撞声,还有那辆开始冒烟的撞坏了的汽车,可这一切,都没有从男人额头上流出来的鲜血刺眼,鲜红,淋漓,汩汩流淌在地缝中。
还有那么几滴溅在了许柚脖子上。
热的。
她倏然意识到,那是宋祈年血的温度。
-
医院里充斥着刺鼻的消毒水味,走廊尽头的灯光昏暗。
许柚一个人坐在病房外的冰冷长椅上,目光虚无地盯着对面的白色瓷砖墙,上面倒映着她孤零零的身影。手机在掌心翻来覆去,握得发烫,撕扯不停的心没一丝喘息的空隙。
从宋祈年被送来医院,到宋有雪从京北市赶来签手术单,再到手术终于结束的长达数个小时的时间里,许柚一直都是这种紧绷又茫然的状态。
哥哥还在医院,宋祈年现在又因为她进了医院。
祸不单行。
病房门从里面打开。
“宋教授,您客气了,宋少的事情我们医院当然会努力治疗,”穿着白大褂的主任医师笑着说,“不过您也不用太过担心,宋少的左腿只是擦伤比较严重,一段时间不碰水就行了。就是右手的话有些麻烦,伤到了骨头,得修养几个月,期间的话不能出重力。”
“麻烦周主任了。”宋有雪淡淡道,虽是感谢拜托的口吻,但从宋家大小姐的嘴里说出来,多年身居高位的习惯,总是带了些压迫感。
医生擦了下额头,“您客气了,那我先去忙了?”
宋有雪侧身让路,余光瞥到长椅上的清瘦身影,她只看了一眼便收回,对医生笑了笑,“好的。”
话落,才将目光投向许柚。
许柚也是第一次和宋有雪面对面。
没了网络和操场上演讲的距离,宋有雪本人看着漂亮之余,更多的是冷漠和不易接近。
这一点上,倒是和宋祈年这个侄子像得很。
许柚本想道歉,不料宋有雪先开了口,“你就是祈年救的那个女孩儿?”
许柚一怔。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宋有雪这句话时总觉得话里有话,仿佛问的并不是这次,而是追寻更久远的高一那回——她自杀被宋祈年撞见,他送她去了医院。
可想想又觉得太过荒诞,那件事宋有雪怎么会知道,许柚暗暗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她从长椅上起来,鞠了一躬,诚挚道:“宋教授对不起,因为我宋祈年才会受伤。”
宋有雪情绪出乎意料地冷静,淡淡道:“没事,祈年救你是他自己的选择,别人想劝想拦都阻止不了他,他既然做了,就得承担后果——”
她顿了顿,目光含有深意地看向许柚,“也不是第一次了。”
许柚被宋有雪的反应弄得有些怔松,一时间竟也听不出来好赖话,在原地站了会儿才问起,“他怎么样了?”
“伤的不重,至多右手会修养的久一点,”宋有雪声色正常地像是说着与她无关的别人,“晕过去是因为撞了下侧头,过些时候就会醒过来,没什么大碍。”
“我可以进去看看他吗?”许柚斟酌道。
宋有雪点了下头,随后拿出手机接电话,一句句的专业性用语许柚听不太懂,但大约能明白她事业繁忙,还得回学校忙准备材料。
只见宋有雪抬起看了眼腕表,对电话那边的人说:“我现在在淮城,待会儿六点回京北的机票,会议不用延迟……这边?这边一点小事而已。”
许柚蹙了下眉。
现在已经四点了,也就是说宋有雪这个唯一家属将立刻启出发去机场赶航班,把宋祈年一个仍在昏睡的病人扔在淮城。
见宋有雪打完电话,许柚抿了下唇,“宋教授,宋祈年他还没醒——”
话未说完,宋有雪直接拎起包,眉眼漠然地说:“我还有事,先离开了。”
许柚着急,“那宋祈年怎么办?”
“宋家有专门的医生和看护在这边,他们会照顾好祈年,你的话,来看他也可以。”宋有雪丝毫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不对或者不妥,反倒觉得许柚有些耽误她的时间,“许小姐还有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