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看这边一家,赶着一辆毛驴车,脚边扔一筐梨,就没了。
这是提亲?
简直是扫秋风来了。
没等钱干事说话,苏家和拿着大菜刀晃悠悠地走出来:“你老几啊你,你他妈的把话再说一遍?”
王书记伸脚踹了一脚装梨的筐,在苏家和面前晃了晃说:“提亲两个字听不明白?让你老子出来,我不跟你说话。”
“提你娘的亲。”苏家和一脚把筐踹翻,梨子滚了满地。他扬着手里的大菜刀往后面挥了挥说:“你到底谁啊你?我小妹的喜日子,你们过来闹事?”
钱干事当下明白了,驴车拉的肯定就是隔壁村的瘫子。想来这一家倒霉,前脚霍家风风光光的过来提亲,后脚他们过来提亲。别人提亲是提喜气,他们提亲倒像是晦气。
钱勇看不上娘家村的人,在边上帮腔说:“就是纠缠你妹子的瘫子,拿着一筐破梨提亲,还耀武扬威的,也忒不讲究了。”
瞧瞧人家霍家,除了必须的彩礼以外,还有布料、老母鸡,大块的猪腿肉,成箱的烟酒抬过来,随便手指头漏一点都比梨值钱,这人还好意思说提亲?
说出去真让人笑话。
“提亲?”苏家和走到驴车边上,冲着趴在驴车上的瘫子露出坏笑:“就你?娶我妹?哈哈哈,想吃天鹅肉也不是这样吃的,来,转过来,让我看看,你脸是不是没带过来?”
苏家和伸手捏起瘫子的下巴,不光自己看,还招呼着院子外面围着的七大姑八大姨一起看。
瘫子羞愤不行,把脸埋在枕头下面,抱着头喊道:“让苏乘棠出来,让她出来。”
苏家和掀开他的被,知道今天不是生气打架的日子,他坏坏地说:“来,你有本事自己进去找去。”
瘫子哪有本事自己进去找,反而跟苏家和关系好的几个小年轻,一拥而上,围着瘫子笑道:“诶哟喂,老远就味道茅坑的味道,原来是从这里传出来的啊。”
“诶诶,别把他吓尿了,他可憋不住啊。”
“瘫子不好好在家待着,学别人来抢亲?也不看看人家长什么样,他长什么样?两条腿并一起还没有人家一条腿长,还好意思过来挖墙脚。”
瘫子的娘想要挡在瘫子面前,谁知道一位小脚老太太拿着拐杖就往她身上打,不光自己打,还指挥其他妇女把瘫子盖在脸上的枕头抢走,让在场的所有人好好认认这张没皮的脸。
婆婆婶子们七嘴八舌地说:“妈呀,快把枕头还给他,这张脸看完我晚上回去不敢进茅房了。”
“他们家是不是没镜子?”
“哦,原来是瘫子,怪不得照不到镜子。”
“岂止是照不到镜子,就连撒泼尿都看不到,哈哈哈。”
瘫子脸宽鼻子塌,一生气,脸都歪了。他身后抓起鞭子,想要抽人,被苏家和一把抓过去怼在膝盖上掰折了:“敢在老子面前挥鞭子?啊
?”
苏家和把鞭子扔到地上,还想跟瘫子动手,被身后赶来的袁梅拦住了:“娘说什么来着,喜日子你别闹事。”
苏家和一身暴脾气全给了外人,媳妇来了,他的火噌地下去了:“行行行,媳妇我错了,我把战场让给别人,继续砍猪腿去。”
“诶,你们几个帮我照顾好他们啊。”他招呼玩的好的弟兄看着瘫子一家,自己拿起菜刀跟着袁梅回了院子。
众人的嘲笑盖住了王书记的怒吼声,他训斥这帮人没大没小,结果遭来更多的嘲笑。
“原来是隔壁村的书记啊,我说怎么有这么大的官威。可惜这里不是娘家村,抖狠回你的狗窝抖去,我们下五旗不欢迎娘家村的人。”
“一个书记就敢上老苏家提亲?也不看看刚才那位霍军官多威风,那才是真威风。他还敢在人家面前抖威风,那可是苏家未来的小叔,弄死他易如反掌。”
“别人都说瘫子心理变态,我看说的对。要不然咋非要赶到今天过来,还拿着破梨挥着鞭子,你们说晦气不晦气。”
瘫子身子不能动,气的两个嘴唇发抖,他娘不断的给他顺着胸口的气,一边求着大家嘴下留情。
她四下张望,想找吴玉婷和王莲花,结果谁都没看到。
然而刚才他们怎么耀武扬威的过来,大家都看在眼里。提亲的拿来的梨滚落一地,有小孩捡起一个要往嘴里送,结果他娘发现,梨都烂的发黑。
袁梅进屋想要找苏乘棠,俩家人都还在屋子里商量结婚的日子,完全不知道外面有不速之客。
她刚迈进门槛,霍秋山出来了。
他身材高大,穿着军装,两条长腿笔直修长,浑身上下散发着不好惹的气息。
袁梅退到门边上,张了张嘴,到底没敢跟他说话。
她不说,霍秋山也感觉到院子里有事,径直走了出去。
王书记明白他们家被摆了一道,也不知道屋里的死丫头是怎么跟王莲花说的,居然让他今天拉家带口的过来丢人。
他打算冲到屋子里找苏乘棠的爹娘好好说道说道,差点撞上人高马大的霍秋山。
王书记定了定神,想让对方让开,可眼睛里的一抹军绿让他开不了口。
军官?!
这里怎么会有军官?
不知道为什么,王书记一眼就知道对方是硬茬,浑身的煞气让他不敢开口。
他过来时听到有人说霍家,恍然间想起青凤出了一位赫赫有名的霍团长,怕不就是他眼前的这位。
为什么霍家的人会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院子里都是提亲的礼品?
王书记越想越心寒,察觉到这一点后,宛如五雷轰顶,站在霍秋山的面前僵硬到不能动弹。
“首、首长好。”
王书记结结巴巴地想要确认心中的想法:“怎么、怎么首长会在这里?”
霍秋山没搭理他,一个眼神都没多给,越过他走向驴车。
王书记看着他的背影,一屁股坐在地上急促的呼吸。
坏了,真坏了。
瘫子被人围在中间,还在挣扎着咒骂着。
王书记爬起来往外头跑,遇到进门的钱干事,焦急地问:“霍家?青凤的那个霍家也来提亲了?”
“没错,是青凤的霍家来提亲。”
钱干事热闹看的差不多了,慢悠悠地跟王书记说:“人家霍家在青凤也算是一个吐沫一个钉的主儿。他们家过来求娶苏家的女儿,都客客气气把规矩和礼数讲好。”
他冷笑一声说:“难怪你儿子一直娶不到媳妇,我看不光是他瘫,你们当爹娘的脑子也是瘫的。大好的日子过来搅合,瞧不起谁呢?”
王书记嘴里不承认:“不,不可能,霍家怎么会看上她。”可行动上,后退了几步,靠在墙上才站稳。
霍家不说别的,光是二儿子在部队里当团长,换到地方至少是个县长级别的人物。随随便便一句话,他的村书记就当不得了啊!
此时他也顾不上瘫痪的儿子,脑子里疯狂地思考着怎么能把这个乌龙事件给圆过去,不能让霍家人记恨他。
瘫子的娘去了王莲花家里找人,瘫子还在驴车上被其他人“欣赏”,长这么大他从没遭受过这样的侮辱,仿佛自己成了被人观赏的动物。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都要往他身上戳一戳看他有没有反应。
他胸口上不来气,望着院子里崭新的二八大杠,又看着驴车下面被人踢着滚来滚去的烂梨,一时间说不出话,呼吸急促、眼白不停地往上翻。
他声音嘶哑地想要喊爹娘速速回去,人群自动分成两边,一个阴影从他头上投了下来。
今天之前,没人在他面前这样俯视过。
霍秋山如同一座伟岸的高山,站得笔挺。影子投射在瘫子身上,让他觉得浑身上下都被炙热感燃烧。
瘫子双手撑在身体两侧,不由自主地想要往后退,可惜身躯是沉重的石块,让他纹丝不动。
霍秋山居高临下地问:“就你,想抢我嫂嫂?”
接着,霍秋山笑了,仿佛说了个天大的笑话。
第14章
“今天我算是长见识了,居然能看到瘫子赶驴。哈哈哈,轱辘都快被甩下去了。”
酒桌上,苏家和端着杯子喝完霍云长的敬酒,又跟霍团长碰了一杯。
提亲的、陪客的,大家屋里屋外坐了四五张圆桌,闻言哄堂大笑。
王书记家闹了这么场笑话,怕是连娘家村的人都别想抬起头。
这件事苏家人没在意,霍家人更不会在意,就当做一个小插曲,酒桌上逗闷。
苏乘棠和霍云长坐在一起,他俩算是过了明路。俩人吃饭你给我夹,我给你夹,装的很像那么一回事。
遇到有人问起他们怎么认识的,霍云长眼睛不带眨的把事情圆过去。
苏乘棠就是专注吃霍云长给夹的菜。
双方家长们看在眼里,相互都很满意。
等吃了饭,吴玉婷失了魂儿地回来,事情没办成,还得罪了人,她以后还怎么回娘家村去。
见到跟霍云长坐在一起的苏乘棠,吴玉婷眼珠子红的都要滴出血。
她不知道霍家给了婆家多少彩礼,听别人说至少比普通人家结婚高出三成。吴玉婷回来看到的第一眼就可以感觉公婆对霍云长的满意。
霍云长的父母也是豪爽性格,不会因为小事磋磨儿媳妇,心胸宽阔,苏乘棠嫁过去一看就是享福的命。
吴玉婷本来想着就算事情不成,大不了把钱还给瘫子家。可钱被她输掉了,她没有办法弄到钱还给瘫子家。
晌午那阵,王莲花跟她没接到瘫子一家。她俩就直接到瘫子家去找,瘫子的娘端着瘫子的一盆尿就往她们身上泼,要不是跑的快,准泼上身。
屋里还传来瘫子悲痛欲绝的嚎叫声,不知道的还以为疯了。
王书记跟王莲花说了,以后他们断绝亲戚关系,再不许王莲花上门。
还给了吴玉婷最后期限,三天之内不把介绍费还给他们家,他们就去告吴玉婷诈骗!
吴玉婷这下例外不是人,回到婆家,见不得两家人开怀畅饮,关上门就不出来了。
霍秋山挪开眼睛,继续吃饭,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大家喝完酒,提亲的人按规矩不应当逗留太长时间。不过还是把南炕屋让给准新人,让他们说点体己话再走。
霍云长望着笑盈盈的小姑娘,她喝了两小杯自酿的葡萄酒,脸蛋越发的娇艳迷人。眼睛里似水般望着他,若不是霍云长心中惦记着亡妻,换做其他男人都把持不住。
他记得照片里的人虽然漂亮却木讷,而他眼前的小姑娘浑身上下都是机灵劲儿,一口一个霍大哥脆生生的叫,怎么听怎么招人喜欢。
难怪苏逢意一家上下对这位妹妹不放心。
霍云长转瞬间想了这么多,他还要尽快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
他望着窗外,院子里有不少看热闹的人还在逗留,不时地往屋子里张望。
霍云长跟苏乘棠隔着一步距离,佯装要给她挽头发,压低声音说:“今天表现的很好,下个月结婚,当心隔墙有耳。”
苏乘棠知道爸妈和大哥那边的事情还没定下来,也许还有眼睛盯着她,她心里沉着地说:“霍大哥你放心,我可会演了。”
霍云长笑了笑,他也发觉小姑娘这一点了。在人前娇羞可人,像是一只容易受惊吓的小兔子,人后说不准是一只能吃人的小老虎。
这样挺好,跟他想象的不一样,有自保能力,以后他也能放心些。
后面有些话他不方便跟苏乘棠说,苏乘棠也聪明,知道结婚当天是个坎儿,他们都得小心的渡过去。万一不小心她暴露也就算了,别连带着霍大哥一家被斗。
临走前,苏乘棠又一次提起说:“霍大哥,你工作忙,记得去检查身体,我看你咳了好几回。把肺查一查...不,心肝脾肺肾什么的全都查一遍啊。”
霍云长笑着说:“知道了,我说的话你也记住。”
不就是人前人后都要记得装恩爱么,苏乘棠拍着胸脯说:“你放心。”
霍云长又说:“还有,我儿子五岁,还不大懂事,麻烦你替我照顾他。”
“那当然。”苏乘棠不用他说,也会跟小家伙搞好关系,那可是未来搅动风云的大佬主角啊。
等到霍云长一家子离开后,苏乘棠坐在炕上锤着肩膀。
霍家双亲真是敞亮人儿,一口一个亲闺女的叫她,不知道的还得以为今天是苏家过来提亲的呢。
赵永香脸上带着笑,她来到苏乘棠身边,今天算是看出来,再好的亲事也好不过霍家了。
光看闺女跟霍家老大的腻乎劲儿,她跟老头子都知道,这是选对了人。
人家霍家不愧是能出首长的家庭,不在乎闺女养父母那边的成分,只要闺女跟他好好过日子就成。
“谁在里面!”
苏家和的声音从下屋传过来,接着是袁梅的叫喊声:“小妹!快来,有人偷你的嫁妆!”
苏乘棠从炕上蹦下地,趿拉着鞋往下屋跑。院子里,还有做客的人没离开,闻言全都跑了过去。
下屋外面吵吵嚷嚷,吴玉婷在里面惊慌失措。
她原本趁他们在主屋里说话,偷摸跑到下屋想要翻苏乘棠的钱。
她焦急地用自己钥匙捅锁眼,不知怎么地打不开。在屋子里飞快地找了一圈,发现墙上贴画背后的凸起。
她听到外头有脚步声,着急地撕掉画,找到里面的钥匙,使劲一拧——糟了,钥匙断在钥匙孔里!
苏家和和袁梅俩人酒足饭饱,今天不用他们赚工分,打算回去睡个回笼觉。没想到刚一进屋就听到小妹屋里翻箱倒柜的动静。
知道小妹在南炕屋里,不可能在这头,苏家和先一步锁上门,来了个瓮中捉鳖,而后让袁梅去喊人。
袁梅一声喊,让院子里还没走的乡亲们纷纷驻足。人家大喜的日子,过来偷东西,实在不长眼睛,干脆拿起墙角的锄头、铁锹,跟着一起进到下屋。
吴玉婷心知不好,越着急手越哆嗦。
她浑身冒汗,像是在水里躺过,她扣弄着钥匙孔,真没想到钥匙居然不是这把锁的。
万恶的苏乘棠怎么会有这样的心机,不光换了锁头还弄了把假钥匙在里头。她一时大意,以为是真钥匙,结果断在里面的半截怎么也抠不出来。
要不是这样,她还能找借口说她是过来找人的。现在人证物证都在,要是苏乘棠执意追究,少不了要送到大队部接受批评。要是苏乘棠执意追究,劳改八成逃不掉了!
吴玉婷肥硕的手指头抠不动钥匙,门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多,都在对她喊打喊杀。
门打开后,霎时间空气凝结了。
苏国政作为这个家的老大,站在头一个准备抓贼,怎么没想到抓的居然是自己媳妇!
吴玉婷众目睽睽之下,羞愤至极,她不等别人开口,先喊了声:“都别拦我,是我的不对,我、我要去跳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