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的,远远的——晏南光【完结】
时间:2024-03-16 23:12:32

  温遇冬愣了愣,怔在原地。
  那双漆黑的瞳孔注视着他,温遇冬被压迫得根本无法对视。
  他明明是在道歉和致谢,可是温珣似乎并不买账,相反,还质问他。
  负责到这个程度是温遇冬没想到的。
  沉郁的气氛只停顿了两三秒。
  温珣升起车窗,“别让她失望。”
  来不及听到保证,他的车便消失在雨雾之中。
第7章 Chapter7(修)
  Chapter 7
  车辆停在地面车库,他站在车旁,没有立刻进屋。
  娴熟地拆开烟盒,外壳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好像丧事焚燃鞭炮,温珣拍拍淡黄色的锡纸,挑起一支香烟塞到嘴里。
  风有些大,打了几次火都自动熄灭。
  温珣偏过脸,手拢住火,将烟霞点亮。
  火花在眼底跳跃一瞬,霎时熄灭。
  他仰起头,很慢地吐出一口烟,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来处。
  怀包里有手机在响,他迫不及待地接起来。
  是许沐安。
  温珣直接扔开手机。
  怀包嗡嗡震动,枯燥乏味的铃声又响了好几次他才接起。
  许沐安开门见山:“怎么现在才接?”
  “因为是你的电话。”他毫不掩饰。
  “?”
  许沐安无语了,还是耐着性子问:“人送到了?”
  温珣嗯了声。
  “好吧,她那个助理我也送回去了。”
  “谢谢。”
  许沐安终于从他嘴里听到一句“好话”了。
  沉默只持续了半分钟,听筒可以将风的噪音放大,温珣听见对面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紧接着就是一阵笑。
  “阿珣,她不止是你朋友吧。”
  “怎么这么说。”温珣唇瓣上的烟顿了顿,语气里第一次有了迟疑。
  许沐安像是得到了某种确认,笑声溢出了喉咙,狂傲而放纵,带着得逞的快感。
  “废话,你也不注意不注意自己那眼神。”
  “一整晚,你的眼睛就没从她身上移开过。”
  “……”
  是吗。
  风将灰白烟雾吹至眼前,温珣黑睫低垂,虚阖遮蔽。
  他锁了车,转身进屋。
  廊灯一盏接一盏地亮起,连光都是冷的。
  许沐安好心:“改天我教你几招,追女孩要是都像你这么追,真不知道要追到什么猴年马月去。”
  “不用。”
  “怎么?”许沐安喉底发出一声很轻的哂笑,“你有法子?”
  温珣的性子他又不是不清楚,既然都承认目标了,肯定会有下一步动作。
  “什么法子?”许沐安说,“你可别告诉我,你还想搞纯爱那一套,打算瞒着哈。”
  结果温珣挑挑眉,“不然?”
  “草,真的假的?你想要的东西我就没见过你轻易放手的,这次怎么会……”
  生活阅历在这时起了作用,许沐安似乎猜到了个中缘由。
  “难道说,她有男朋友了?”
  温珣不说话了。
  温珣的沉默让许沐安恍然大悟。
  他在那头也愣了几秒,尔后摇头颓唐低笑。
  “阿珣,那双手套跟了你四年了。”
  “这一切,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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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醒来,艳阳高照。
  肖玉支很早就到了,一进门便看到了新搬来的书架,书架还没布置,只有一叠Faith的作品。
  Faith是舒令秋最喜欢的画家,肖玉支之前了解过。
  画架上散乱地摆着未完画作,颜料桶歪七竖八地倒在一旁。
  出于美术生的本性,肖玉支着迷般地靠近。
  画得很好,用色柔淡,看上去很空灵。
  但人物眼瞳深黑,和整体基调不太和谐,但在画中男人的身上却过分合适。
  舒令秋从里头走出来,荔枝眼眯成窄缝,头发乱糟糟的,随意堆成个鸡窝。
  肖玉支下意识地远离画架,她局促地拧着十指,小声喊:“秋姐。”
  “怎么了?”
  “……没什么。”
  舒令秋打了个哈欠,“昨晚你是自己回去的吗?”
  “不是,是许总送我回去的。”
  “许总?”舒令秋忽然想起他的名字,“许沐安?”
  “对。”
  舒令秋哦了声。
  冰箱里还有盒全新的抹茶松饼和蓝莓巴斯克,舒令秋揉揉头发,随意扎成一个丸子头,碎发从中漏下,一绺一绺映在阳光里,反倒显得格外慵懒。
  她咬着勺子,一起拿了出来,附带小盒的光明牛奶。
  “上次你说不喜欢喝咖啡,我想想,牛奶应该比较合你胃口。”
  舒令秋将甜点们放在琉璃桌上,推至肖玉支面前,“吃甜点吗?松饼没那么甜,巴斯克会稍微甜一点。”
  肖玉支局促不安的手指顿住,她僵在原地半晌,良久后才盘腿坐下。
  抹茶松饼和蓝莓巴斯克都是舒令秋精心挑选的,淡奶油细腻绵柔,蓝莓甜而不涩,松饼层次分明。
  肖玉支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甜点。
  茶几上还有台笔记本,舒令秋咬着酸奶袋子一边咀嚼黄桃粒一边打开工作微信。
  甲方还没发信息来,估计还在睡觉。
  微博后台私信不断,约稿的人络绎不绝。
  其中有条却格外醒目。
  【。】:早安。
  发信人的头像是一片白,没有多余的杂质,单单这般纯净的色彩。
  他发了很多次“晚安”和“早安”,从大二那年——也就是舒令秋开始做博主的那年一直发到现在。
  他的主页算不上空空如也,寥寥几张大海或是云层的照片。
  连头像相册里也只有这一张白色背景。
  舒令秋有种异样的感觉。
  不厌恶,但说不上来何处异样。
  肖玉支想起了今早收到的邮件,“秋姐,出版社那边说ZINE合集都准备好了,需要您准备一百份亲签。”
  “行,什么时候送来。”
  “这两天,最快今天下午到。”
  舒令秋含糊不清道:“OK。”
  吃饱了。
  该干活了。
  最近收到了《文海》的邀请,舒令秋要为其绘画封面以及正中心彩色页的四格漫画。
  这期的主题是“校服”。
  杂志社方发给了她许多参考样式,很漂亮,西式,舒令秋却感受不到亲切。
  她的学生阶段都是在公校度过的,温遇冬也是。
  他们就读的是南宜中学——南宜市最好的中学,每天的一本率都稳定到百分之九十以上。
  学校里能人如云,其中最有名的还要数温家两代人。
  温遇冬外表出众,气质绝尘,这点从高中开始便表现出来。
  他的锋芒掩埋不住,也没有任何掩埋的意思,每天上下学最多的事情便是收情书和扔情书。
  舒令秋不能理解,她换位思考,如果自己是其中一员应该会很伤心。
  她问他:为什么收了女孩子的情书还要扔掉?如果这样,当初还不如不收。
  温遇冬回答,收下是我对他们的尊重,扔掉是我对你的责任。
  青春期的少女,心思比谁都要敏感。
  舒令秋当然猜得透其中含义。
  她对这份炙热的情感视而不见,对于年少时的她来说,没有什么比好好读书早日还掉债务更为重要。
  大家也因此不知道他们的关系。
  直到某次温遇冬的发狂。
  那天是体育课,舒令秋生理期到了,先天的宫寒迫使她腹痛难耐。
  炎炎的太阳仿佛一杯毒鸩,解散后她顿时晕倒在地。
  同学们围着看,却没一个人主动上前来帮忙。
  是温遇冬冲进人群,将她带到医务室。
  温遇冬生性莽撞,做事全凭喜好,根本不计后果。
  他不知道公然的关心会带给舒令秋什么后果,只知道他很担心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受伤。
  她渐渐苏醒,见到的第一个人也是他。
  舒令秋非常感激温遇冬的帮忙,在学校里能这样和她主动交往的,寥寥无几。
  也因此,在之后的凌辱中,舒令秋从未开口告诉过温遇冬一句。
  放学回家,温遇冬和朋友们先骑摩托车离开了。
  舒令秋一个人走在路上,风吹得很急。
  他们的校服平常又质朴,不是电影电视剧里那些漂亮的制服裙,而是普普通通的蓝白运动服。
  布料扎实,透气宽松,就算是冬天在里面再加一件羽绒服也可以。
  风从眼前的路吹来,后背的校服徐徐膨大,胸前的布料紧紧地贴在身上,勾出漂亮窄瘦的肩线和腰身。
  她身子单薄,四肢纤细,领口向外翻,露出破皮的肌肤和锁骨。
  一辆车缓缓靠近。
  吱。
  有人从车上下来。
  ——秋秋。
  他喊她的名字。
  舒令秋顿住,心一下跳到了嗓子眼,反应过来立刻将校服拉链全部拉完。
  温珣站在她的面前,高大挺拔的身影如山一般不可逾越。
  去哪儿?遇冬呢?
  ……回家,不知道。
  舒令秋一字一句回答他的问题,佝头,刻意遮掉脸上的疤痕。
  她不想再生出事端来。
  温珣的黑瞳注视着她的脖颈,他不说话了,送她回家。
  一路上,一句多余的问题都不再有。
  再回到学校,舒令秋便听同桌说,欺负她的那几个女孩昨天被人举报了。
  举报人没有匿名,甚至还张扬地宣称。
  ——我是舒令秋的家人,如果还有人再敢搬弄她的是非,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同桌说,那人姓温。
  单名一个珣字。
  舒令秋双手交合,目不转睛地盯着掌心。
  掌纹相应,错综复杂,好像有另一株蓬勃茂密的树在替自己生长。
  自来水笔里有些堵墨,肖玉支帮忙拆了支新的,重新灌水。
  “秋姐,用什么颜料?”
  工作室里颜料众多,摆在台面上的便有好几种。
  舒令秋分门别类的整理好,收纳架上还有个莲花状的托盘。
  里边放着的是温珣的礼物。
  她看了眼礼盒。
  想想,还是没动。
  “第二个抽屉里的。”
  “好。”
  --
  忙碌到深夜。
  白天处理了亲签和难缠甲方的三稿,舒令秋腰酸背痛,睡了个下午觉。
  一觉睡到了八点,头脑却格外清醒。
  要命。
  生物钟开始混乱了。
  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打开手机。
  通话记录里有许多温遇冬的未接来电。
  舒令秋掀开被子,回拨过去。
  没接。
  算了。
  正当她打算静音时温遇冬又打来电话。
  “什么事?”舒令秋直截了当的问。
  “给你问候声晚安。”他的语气嬉笑味儿很重,一点也不认真。
  舒令秋懒得跟他废话,“很闲的话把自己打晕,挂了。”
  “诶诶诶别,我说我说。”温遇冬急了,声音软了下来,“那天不是惹你生气了吗?想再来安抚你一下。”
  安抚?
  她还真没感觉到他是在安抚。
  那天他在楼下等她,说的无非又是以前的那些好话。
  刚输完液,脑袋昏昏沉沉的,她不想和他多纠缠,刚说没两句脑袋就开始发晕,外面风大,他也没立即送她进屋,而是趁着她麻木无意识的时间又拽着她去道谢。
  现在有精神了,舒令秋像只战斗的公鸡,忍不住嘲讽道:“放心不用你安慰,我会继续装瞎。”
  “……我和谢江月不是媒体写的那样,秋秋,你应该能明白我的苦衷吧?”
  “苦衷?”舒令秋感到智商受辱,“同抽一支烟也是剧本?”
  “啧,你们的戏演得真全。”
  温遇冬愣了一会,“谢江月说她忘记带烟了才跟我要的。”
  “她抽了以后我就没再抽了,真的,我发誓。”
  上帝不会放过任何撒谎的小孩。
  发过誓言的尤是。
  舒令秋也不想再追究,这么多年来,温遇冬的性子一直是这样,他不从源头解决,而是用最下策的法子解决燃眉之急,从不顾及后果。
  很多事情,或许他不是诚心的,可造成的后续就是如此不堪入目。
  她提醒过,可他也说他的能力只此而已。
  这个矛盾,无法调和。
  电话嘟嘟响了几声,有人打电话来。
  舒令秋正要拿开手机看是谁,结果对面直接挂了。
  “我跟嘉姐也说了,这种事以后会减少发生,我也会尽量和谢江月避嫌。”
  “秋秋……我真的已经努力过了。”
  温遇冬说得很恳切,尾音稍颤,似乎还有些哭腔。
  他道过很多次歉,这次是他第一次哭。
  舒令秋感觉心好像被一双手紧紧攥住连呼吸也困难。
  她知道他不是故意的,可她受不了他演出的“刻意”和对她的“无意”。
  舒令秋沉默,指腹抵靠在玻璃杯身,烫得鸽血般红。
  电话对面嘈杂不堪,隐隐约约还能听到有很多人在叫他的名字。
  他还在拍戏。
  舒令秋:“挂了吧,快去工作。”
  “不要,你不原谅我,周末不和我吃饭我就不挂。”
  温遇冬耍起了无赖,就像从前那样。
  人声越来越嘈杂,好像还能听到导演的声音。
  ——“别打了,全剧组就等着你一个人,你要大家陪你等到几点啊?”
  ——“冬哥,最后一幕戏了,您一会再打吧……”
  压力转移,通过一道网线传至她的所在之地。
  舒令秋无奈地叹了口气:“知道了。”
  “好,那不见不散。”
  “嗯。”
  温遇冬终于将电话挂断。
  这通电话下来,舒令秋好像被吸干了精气。
  她像个行尸走肉,人皮包住骨肉,精神在一点一点崩溃。
  对了。
  还有一通未接来电。
  回看屏幕,绿色的电话键上挂着个醒目的“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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