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鹤霰想制止都来不及,他迅速砍杀了几个扑向他的人,一个闪身出了人群,起落之间便消失在了流觞街。
朝影疏也不在乎,烈风刀加上月影功的诡异身法,虽然没有在短时间内杀出一条血路来,但是也没有让她展现出一丝一毫的劣势。
“住手。”
步辇中的男人突然出了声,他的声音沙哑,伸手缓缓地撩起了垂纱,素白的食指上带着一只龙形指环,抬轿的四人立刻将步辇放了下来,其中一人上前将男人扶了下来。
“在下巫沧云,不知姑娘芳名?”
朝影疏默不作声地往旁边走了几步,她拿不准巫沧云在打什么主意,虽然从书信上看起来是她爹的盟友,但并不代表与她便能友好相处。
巫沧云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说话,便继续说道:“姑娘的身法,很像我的一个故人。”
朝影疏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对巫沧云说,“我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无名小辈,区区贱名怎么值得阁下挂齿。”
巫沧云轻笑了一声,“姑娘告诉我名字了吗,怎知不足我挂齿?”
朝影疏说,“阁下今夜前来,该不只是为了这种无聊的问题吧。”
巫沧云抬了抬手,周围的人便如潮水般退了下去,他才缓缓开口说,“姑娘聪明,我今夜奉林大人之命前来捉拿反贼。”
朝影疏嗤笑一声,“什么时候武林门派跟朝廷官员搅在一起了?也不怕败了你教的名声。”
巫沧云摇了摇头,“我教不兴你们中原武林那一套,向来奉行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朝影疏说,“你的朋友是林天泽,那敌人呢?总不能是段氏王朝吧。”
“你这句话说出来,在你们这里可是要被杀头的。我们只是各取所需,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巫沧云说,“你是在拖延时间吗?我觉得你的那位朋友不回来救你了。”
朝影疏摇了摇头,突然想到巫沧云看不见,自嘲地一笑,“拖延时间的人为什么不是你,阁下是在等援兵,还是四周有什么埋伏?”
朝影疏话音刚落,两个遮面人便从远方冲了过来,其中一名女子手臂一震,一条长鞭迅速甩了开来,紧接着一股幽幽的梅香散发了出来,
长鞭像是一条灵活的蛇,硬生生地将水泄不通的人肉墙撕开了一道口子,梅姑和朱鹤霰冲了进来。
抬轿人刚想扶着巫沧云后退,却被后者制止了。巫沧云轻笑一声,“原来是我看轻了你们大胤人的情谊,萍水相逢居然还可以拔刀相助。”
朝影疏说,“不是你看轻了,而是你的心本来就是冷的。”
朱鹤霰见朝影疏没事,便开口道:“我还以为会赶来替你收尸呢。”
朝影疏困惑地看了朱鹤霰一眼,并不是很明白他是如何用一副恹恹欲睡的神情,甚至躺牲口棚里都能睡着,能从嘴里说出这么欠揍的话来。
巫沧云说,“今日只不过是小聚,各位不必仇视在下,道路就在脚下,你们走便是,在下保证不会动各位分毫。”
三人面面相觑,随后便消失在了流觞街。
二人将朝影疏带到了天华城外才停下,梅姑摘下了遮面巾,对朝影疏抱拳说,“我等奉主上之命,途经天华调查曲水楼一事,不知姑娘是何人,为何称自己手中有主上的亲笔信。”
朝影疏说,“是江衍给我的。”
梅姑看了朱鹤霰一眼,才继续说,“既然是主上的吩咐,我们也不好多说些什么,如果姑娘有什么需要,尽管说。”
朝影疏说,“确实有一事情需要二位帮忙,不知二位近日可见到了从天琅来的人?”
朱鹤霰斜睨了朝影疏一眼,“现在南邑这么乱,从天琅来的人多了去了,不知道你问的是哪一个?”
梅姑不动声色地捅了朱鹤霰一下。
朝影疏也不恼,直接说,“比如穆酌白。”
梅姑点了点头,“会帮姑娘留意的,也请姑娘小心那位神龙教的教主,巫沧云。”
朝影疏抱拳说,“有劳。”
二人身影一闪,迅速离开了原地。
弯月冷清,齐腰高的荒草早就郁郁而生,朝影疏站在原地静静地听着春风掠过草尖时的沙沙声,寒冬已经远离,她自己也相信天气真的是越来越暖和了,而那些奢求不来的温暖也将要触手可及。
朝影疏回到家中时,朝家的一切都恢复了原状,仿佛那寂静如死潭的时刻只是她的一种错觉,但是腰包中纸质的触感又在提醒着她所怀疑的事情是真实发生的。
幼安见到朝影疏,先是惊恐地左右看了看,随后朝着后者跑了过来,“小姐,你怎么回来了啊,快出去躲躲吧,老爷在大发雷霆呢。”
朝影疏怔愣了片刻,随手抓过幼安,质问道:“我问你,一个时辰前你在做什么?”
幼安有些不解地看着朝影疏,见后者面色凝重,仿佛乌云遮日,她缩了缩脖子如实地说,“我在打扫大厅啊,新来的丫鬟不懂事,还打碎了一个茶杯,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吗?”
朝影疏的手微微一抖,冷汗瞬间浸湿了手心,一个时辰前死寂沉沉的朝家,即便是掉落了一根银针也如同轰鸣的雷声那般震耳欲聋,但是为何她一点声音都没有听到?
朝影疏摇了摇头,“没事,我爹在哪?”
幼安听她还要去找朝君澜,急得跺了跺脚,“你怎么还去找老爷啊。”
“我有事要问他,在书房是吧。”说完,朝影疏便往书房走去,幼安拦都拦不住。
朝君澜正面色凝重地看着空空如也的桌面,突然有一只纤细的手将他丢失的一沓信笺递了过来。
朝影疏将手中的信笺放在了桌面上,问道:“爹爹,你是在找这个吗?”
朝君澜随意地翻看了一下,“你拿这个做什么?”
“爹爹不问我,为何私自离开祠堂吗?”朝影疏点了点纸张,“看到了这些,我才知道是我误会了爹爹,原来你有更深远的思虑,一面与巫沧云秘密来往信笺,一面又与李峥辉密谋。前者是神龙教的教主,后者总不是神出鬼没的南海海盗首领吧。”
朝君澜瞬间蹙起了眉毛,接着又舒展了开来,“你知道的很多,只是一间祠堂而已,我不认为它能拦得住你。”
“四大家的家规首一条便是不准结交江湖门派,爹爹不愿在江衍身上赌一把,却心甘情愿做神龙教的先锋?”朝影疏轻笑了一声,“爹爹,你这样做跟莫筠庭有什么区别?那些江湖门派承诺了什么给你们?真的不怕他们过河拆桥吗?!朝廷管不到他们,可管得到我们,爹爹倘真不怕腹背受敌?”
朝君澜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各凭本事谋出路罢了,你只是一个小姑娘,你能看得到的东西,为父岂能看不到?你也不必担心那么多,怎么也轮不到你一个姑娘来肩负这些。”
朝影疏垂下头思索了片刻,“爹爹决定的事情,我也不好多加评判。还希望爹爹小心谨慎,千万不要落下什么把柄才是。”
朝君澜说,“我不知道你说的天琅大人物里有没有穆酌白和林秋砚,总之他们目前落脚在驿站。至于雁王,既然是你选择的,那便随你吧。爹爹希望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后悔才是。”
朝影疏默默地点了点头。
【天华驿站】
林秋砚推开门端了一碗素面进来,然后放在了穆酌白面前的桌子上,“酌白,生辰快乐。快尝尝好不好吃?”
穆酌白接过林秋砚递过来的筷子,尝了一口才说,“你居然还记得我的生辰,还做了长寿面,真是难为你了。你以后大可不必做这些,我又不是小孩子。”
林秋砚说,“你只要开心便好,再说吃长寿面只是讨个彩头,不管大人小孩都是要吃的。”
房门突然被敲响,一个小厮捧着一只楠木盒子走了进来,恭恭敬敬地放在了穆酌白面前,并说道:“这是雁王殿下托人送来的。”说完,他便打开了那只楠木盒子,只见里面装有一对质地上好的玉佩,雕刻的是一对并蒂莲花。
林秋砚随意取了一枚出来在手中把玩着,不咸不淡地说,“他倒是还记得,他人呢?送下东西便走了?”
小厮说,“雁王殿下并没有亲自前来,只是让人将东西带到。”
穆酌白说,“麻烦转告雁王殿下,心意我已经收到了,也请他多加保重。”
小厮颔首,“小的一定带到。”说完,他便关上门离开了。
穆酌白将里面的玉佩取了出来,仔细地摸了一圈楠木盒子的内层,在一边缘处微微一拉便看到了躺在盒子底部的信笺。
林秋砚长眉一挑,“他这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吗?送信都这么小心谨慎。”
穆酌白将信笺取了出来,“说实话,他已经毫无音讯一月有余,连临叔都不知道他的下落。”
林秋砚见她如此上心,随意地撇了撇嘴,“你也不必担心,他大概是跑到什么穷乡僻壤快活去了吧。”
穆酌白一目十行地将信看完,江衍在信中说他通过一个叫做李峥辉的人摸到了林天泽处,林天泽的私产应该有不少是南海海盗所供,拜托穆酌白调查一番,结尾寥寥草草地附了几句祝福话。
林秋砚见穆酌白久久不说话,将她手中的信笺取了过来,片刻后说,“所以,你们到现在为止,连南海海盗是何来路都不清楚?”
穆酌白摇了摇头,忧心忡忡地说,“据说他们神出鬼没,没人知道他们的来路,我曾经派出去的探子无一人回来,也不知是否摸到了他们的大本营。”
林秋砚说,“这样,我替你去南海走一趟。你在这里盯着林天泽,如何?”
穆酌白回看了过去,否决道:“不必了,你不能再大胤暴露行踪,哪怕是暴露给林耀也不行。望月屠城一事,段鸿轩已经十分的气恼,你不可以再火上浇油。”
林秋砚笑着说,“反正你也是秘密来南邑的,放心吧,我不会暴露行踪的,更不会死。毕竟我还没有将林耀千刀万剐了。”
穆酌白眉头紧锁,她还想再劝说些什么,房门突然被打开,一队卫兵冲了进来将他们团团围住,随后林天泽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
林天泽抬手施礼,笑着说,“穆先生,林公子,好久不见。”
第47章 交易
◎你帮过我,我不想看你死◎
朝影疏系好了返璞的刀带,看着时辰还算早,打算去拜访一下林秋砚,她随意地牵了一匹马出来便奔向了驿站。
天华驿站坐落在城东,往往由皇帝直接下派金吾卫驻守,以防有不轨之人或是野心勃勃的官员在此集会或是意图不轨。
穆酌白这次秘密来到南邑,之所以选择这里落脚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不过这次是她高估了那些金吾卫的忠心。
林天泽反手将一袋金子交给了身后的金吾卫,后者满脸谄媚地接了过来,他迫不及待地打开带子,随意地摸了一块金子便送进了嘴里咬了咬。
穆酌白看着那人身体一僵便直愣愣地倒了下来,随即口吐白沫不省人事。
林天泽丝毫不惊讶地看了看倒地的金吾卫,吩咐人将他拖了下去,他看了看穆酌白和林秋砚,笑着施礼说,“让二位见笑了,处理这么一个无名小卒,按理来说不应该让二位看到才是。”
穆酌白微微抬眸,面色镇定地说,“不知林大人深夜造访是有何事?”
林天泽先是笑着看了看林秋砚,才说,“有人说穆先生私通外敌,本官起初是不信的,可是后来想了想此事关乎穆先生的安全,想着还是来看看的好。”
穆酌白的唇角微微一勾,反问道:“不知林大人口中所谓的外敌抓到了没有?”
林天泽说,“这不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嘛。”
穆酌白伸手敲了一下茶杯,微微一哂,“林大人身为朝廷官员,为何说话如此的无脑?林大人可知私通外敌可是死罪。所以说,你这是要给我定罪?”
林天泽面色如常地说,“本官可没有那个权力给穆先生定罪,至于外敌嘛,此时在穆先生身侧不就有一个吗?”
“胡说!”穆酌白的指间有一道银光闪过,“林大人,你有何证据说他是外敌?又有何证据说我私通外敌?”
林天泽收敛了笑容,“就凭林公子早已是已死之人,现下却平白无故的出现在大胤。”
穆酌白说,“这就是林大人的证据?未免太苍白无力了些。”
林天泽的面色突然一凛,“宸妃娘娘,本官已经给足你面子了,你乖乖让我把人带走,不要让事情搞得太难看。毕竟顾湘云的男宠并不是那么好当的,你说是不是啊,林公子。”
穆酌白不等林秋砚出手,率先割开了离她较近的侍卫的喉咙,她甩了甩手上的血珠,宽大的华服让她的动作受到了不少的限制。
穆酌白开口说,“林大人,在我还能想同你好好说话之时,建议你不要惹怒我。”
林天泽无奈地摇了摇头,“让他们听话些。”
他的话音刚落便有个侍卫牵了五六条鬣狗进来,它们龇牙咧嘴地朝着穆酌白和林秋砚示威,粘稠的血液顺着发黄的獠牙滴了下来,它们踏进来的一瞬间便有一股腐臭味在房间蔓延了开来。
林天泽丝毫不嫌弃地摸了摸其中一条鬣狗的头颅,“鬣狗的肚子可是永远也填不饱的,不知道二位金贵的人能不能填满这些鬣狗的肚子?”说完,牵着鬣狗的侍卫便松了手,五六条鬣狗瞬间扑向了二人。
房间内顿时乱作一团。
林秋砚从腰带中取了一柄软剑出来,剑身一弹便让一条鬣狗身首分了家,剩余的鬣狗不仅不害怕反而欢快地上前分食了同伴的身体,随后长着一张血盆大口再次冲向了林秋砚。
穆酌白手腕一扭,本应该是一击割开鬣狗的下颌骨,却被宽大的袖子所阻碍,被另一只鬣狗趁机钻了空子,一口咬在了她的小臂上。
穆酌白蹙眉,反手拍在了鬣狗的头颅上。
林秋砚一剑捅在了那只鬣狗的腹部,热气腾腾的肠子顿时淌了出来,依旧不要命地扑了上来。
“先撤。”说完,穆酌白便与林秋砚一起往窗户的方向撤退。
林天泽见状一挥手,周围的侍卫也一同冲了上去。
院外传来了几声惨叫声,就在林天泽想要派人前去查看时,一柄雪亮的刀搭在了他的颈子上,他的身后除了手持双刀的朝影疏便再无他人。
朝影疏说,“林大人,好久不见。”
林天泽微微一笑,“原来是朝姑娘啊。”
朝影疏将手中的雁炽翎贴近了林天泽的脖颈几分,“让你的人停下,否则后果自负。”
林天泽说,“停手。”
穆酌白面上闪过一丝讶然,随即与林秋砚退到了朝影疏的身侧,“你怎么会来?是江衍让你来的?”
“不是。”朝影疏自始至终都没有看穆酌白和林秋砚一眼,她挟持着林天泽退后了几步,“麻烦林大人跟我们走一趟了。”
林天泽讪讪地一笑,“这便不需要了吧,我都打算放过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