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山空——苍鹤【完结】
时间:2024-03-17 14:46:53

  余兰折看了看窗外的天光才发觉已经晌午了,他也无暇去顾及那个莫名其妙的梦,匆匆起身穿上外袍便跑了出去,所幸的是这次没有侍女在门前阻拦了。
  余兰折一口气跑到了天华城外的茶摊上,他喘着粗气跟老板要了一壶凉茶,一边用袖子擦着脸上的汗,一边看着茶摊上、依旧周围的人都没有卓长珏,他的心顿时有些焦急。
  小二提着一壶凉茶走了过来,满脸堆笑地说:“客官,您的茶。都快晌午了,小店还有阳春面,你看您要不要来一碗。”
  余兰折说:“小二,我跟你打听一件事情。近几日有没有一个拿剑的人出现过?”
  小二笑道:“瞧您这话说的,来这里喝茶的拿剑的多了去了,不知道您说的是哪位?”
  余兰折听闻,从怀里取了一块碎银子扔给了小二,“这是茶钱,再来一碗阳春面。”
  小二收了钱笑得更欢快了,“您说的是之前跟你碰面的人吧,自从前日与您一同出现后,他便只喜欢下午来坐一会才走,像是在等什么人。方才,我见着您便明白了,那位客官一定是在等您。”
  余兰折听闻犹如晴天霹雳,他万万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十三四岁的小孩记忆力居然这么强,他干笑了几声,低声道:“这件事你没有同别人说过吧。”
  小二说:“这哪能啊,谁会闲来无事问这个?”
  余兰折暗暗地松了一口气,他擦了擦脸上的汗说:“多谢了。”
  小二笑着说:“您客气了,阳春面马上就好,您稍等片刻。”
  余兰折从晌午坐到了黄昏也没有见到卓长珏,就在他以为卓长珏不会出现时,一身黑衣的卓长珏手里拿着个酒壶晃晃悠悠地出现在了茶摊的路口。
  余兰折率先出声道:“长珏,这边。”
  卓长珏一愣,慢悠悠地抬起头看了一眼余兰折便往这边走了过来,“怎么?想清楚了?”
  余兰折看了看卓长珏手中的酒壶,问道:“这个天你怎么还喝上酒了?”
  卓长珏晃了晃酒壶,拖过余兰折的茶碗,将里面的茶水泼了出去,在碗里重新倒入了满满的透明酒液,“果酒,你尝尝。”
  余兰折端起茶碗只是微微尝了一口,便剧烈的咳嗽了起来,眼泪都被逼了出来,他看着酒碗说:“你确定这是果酒吗?怎么这么辣?”
  卓长珏嘲笑道:“一点果酒而已,看你那个熊样。”
  余兰折揉了揉眼睛,片刻后才说:“朝二姑娘怎么样了?”
  卓长珏说:“好的很,天天好吃好喝的供着,没为难她。怎么你真的看上人家了?”
  余兰折摇了摇头,“没有,朝家一家都是好人,我也没敢奢求太多。”
  卓长珏挑眉,他看着余兰折说:“那你这次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余兰折说:“你要的东西我都找到了,怎么交换?”
  卓长珏垂下了眸子,片刻后才道:“这样吧,今夜子时你带着东西来城东的破庙,我把朝二还给你。”
  余兰折点了点头正准备离开,卓长珏却出声叫住了他。
  余兰折有些不解地看着卓长珏,“怎么?还有什么事情?”
  卓长珏将一个瓷瓶扔给了余兰折,闷声道:“对不住,上次下手太狠了,这是药对你的伤口有好处,近日天热别留下什么后遗症。”
  余兰折看着手中的瓷瓶,笑着说:“谢了。”
  余兰折回了朝家先是去朝影疏的小院,他在门前与幼安交谈了几句便走了进去,他进门先是对着朝影疏说:“朝姑娘,许久不见了。”
  朝影疏说:“先坐,这些日住的还习惯?我长时间不在家,我妹妹又调皮,真是辛苦你了。”
  余兰折摇了摇头,继续道:“朝姑娘,今日来我是有要紧事要说,并不是来客套的。”
  朝影疏见余兰折的脸上没有往日里笑容,神情随即严肃了起来,“你说,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吗?”
  余兰折听闻慌忙解释道:“并不是,但是接下来我说的事情你一定要记清楚。明日寅时初你要准时到达城东的破庙,不要早也不要晚,回来后什么事情也不要做,我在我房间的床底下放了一个楠木盒子,你去把它取出来,至于怎么处置随你的便。”
  朝影疏听闻总觉得有蹊跷,于是顺口问道:“你是有什么事情吗?”
  余兰折摇了摇头,追问道:“你都记清楚了吗?时辰不能早也不能晚。”
  朝影疏在余兰折的脸上见到了少有的严肃,随即点了点头说:“我都记清楚了。”
  余兰折这才笑了起来,起身离开了朝影疏的小院。
  江衍待余兰折走后才从屏风后绕了出来,他听完了余兰折的话也是一脸的沉闷,他看了一眼朝影疏,随后又看向了门,才说:“他这是要去见绑架朝莫悔的人去了。”
  朝影疏心里却有些担忧,“总觉得他像是知晓了什么,他的语气有些怪,我们要不要早些去帮他?”
  江衍摇了摇头,“不,就按他说的去做,若是去早了很有可能对他不利。”
  【子时一刻】
  余兰折提着灯笼准时到达了城东的破庙,他将誉写的信纸用牛皮纸小心翼翼地包了起来。
  城东的庙已经荒废了许久,杂草丛生,残垣断壁处处可见,月光像是一层轻盈的白纱,飘飘然的落在破庙之上,没有意境却平添了一份恐怖。余兰折拨开那些齐腰高的荒草,迈过了堪堪能看出模样的门槛,走进了庙内。
  一尊大佛坐落在大殿中央,这里往往是那些乞讨之人的落脚之处,而此时周围静悄悄的一片,只是偶尔还能听到老鼠窸窸窣窣的声音。
  余兰折先是提着灯笼打量了一番大殿之内,一声凄厉的夜枭声把他吓了一跳,他迅速看向了身后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随即安慰自己不要吓唬自己。
  余兰折有些害怕,不知为何又想起了晌午之时的那个模糊的噩梦,他试探道:“有人吗?长珏,你在吗?”
  余兰折有些怕黑,以前在家中都是点着一盏小油灯睡觉,他的父亲总是嫌弃他奢侈,但是也只是随口说说而已,每次余兰折睡觉之前他都会往灯盏里倒上能够烧一夜的灯油。
  黑衣人拎着小鸡仔一般的朝莫悔从大佛后走了出来,他将朝莫悔放到了一旁破旧的蒲团上,问道:“东西都带来了吗?”
  余兰折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看黑衣人的身量应该是个男人,但是面前这人绝对不是卓长珏,只不过他带着垂纱斗笠,余兰折看不清他的模样,他警惕地问道:“你是谁?卓长珏在哪?”
  黑衣人不耐烦地问道:“我问你东西都带来了吗?”
  余兰折说:“没看到卓长珏,我是不会把东西交给你的。”
  黑衣人直接拉起了朝莫悔,将手中的剑搭在了后者的脖颈上,一字一顿地说:“你到底是给还是不给?”
  朝莫悔双眸啜满着眼泪,她害怕地呜咽了起来,依旧朝着余兰折摇了摇头。
  余兰折将那卷信纸取出来凑近了手中的灯笼,威胁道:“你若是敢伤她一根寒毛,这些信你也别想得到了。”
  黑衣人轻笑了一声,把剑从朝莫悔的脖子上拿了下来,“你居然敢威胁我?就不怕你们两个没人能活着回去吗?!”
  余兰折也跟着笑了一声,他能感觉到额头的冷汗顺着鬓角流下来,“这个东西仅有一份,若是我将它烧了,上面的东西你们恐怕永远也看不到了。”
  黑衣人拍了拍手,卓长珏便从大佛后绕了出来。
  “把东西给他吧。”
  余兰折面上带着一丝悲痛,质问道:“长珏,你到底是在为谁做事?”
  卓长珏面无表情地说:“这个无可奉告,你把东西给我们,你和朝二便能安全离开这里。”
第77章 庭棠花谢
  ◎小余儿跟他大哥去家乡的后山放风筝了◎
  余兰折看了看手中的信纸,对黑衣人说:“你们先把朝姑娘放了,我亲自过去给你们。”
  黑衣人看了一眼卓长珏,嗤笑一声,“年纪不大,还挺会讨价还价的。”
  余兰折偷偷地看了一眼外面的月亮,打算再拖延一会,他吞了吞口水,继续道:“你若是不照做,我就把这些信全部烧了!”说完,他用牙咬开牛皮纸上的绳子,露出里面被烛光映得泛黄的纸张。
  黑衣人拿余兰折没办法,只好松开了朝莫悔身上的绳子,推了她一把,“过去吧。”
  朝莫悔迅速扒下身上的绳子,将嘴里的毛巾取了出来,跌跌撞撞地跑向了余兰折。
  余兰折一把扶住朝莫悔,他伸手拍了拍朝莫悔的肩膀,安抚道:“放心吧,没事。一会就能回家了。”
  朝莫悔握着余兰折的手腕,问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余兰折掰下了朝莫悔的手腕,朝她笑了笑,把手里的灯笼给了她,便朝黑衣人走了过去,
  余兰折在离黑衣人一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将手中的一卷信纸递了过去,“给你。”
  黑衣人伸手触到了信纸,他突然一愣,手腕一抖,微笑道:“我记得你方才好像看月亮了,你在等什么?”
  余兰折有些震惊地看着没入自己胸口的匕首,喉中的鲜血抑制不住地呛咳了出来,他收回手中的信纸,大喊道:“莫悔快跑!”
  朝莫悔尖叫一声,她看着胸口满是鲜血的余兰折下意识居然不是逃跑,而是冲了上去扶住了余兰折,伸手按在了他的伤口上,不过那些奔涌的鲜血很快染红了她的手指。
  卓长珏一把推开黑衣人,怒道:“你做什么?”
  黑衣人不急不躁地说:“我没有打算让他们活着回去,卓长珏杀了那个姑娘。”
  卓长珏吼道:“你疯了吗?说好不动余兰折的呢?”
  黑衣人说:“他搬了救兵,你是想死吗?若是你死了,我便不用帮你完成你的事情了。”
  卓长珏一愣,双眸瞬间泛起了血红色,他握紧了手中的鸿鸣剑,一步一步地走向了朝莫悔。
  余兰折摇了摇牙,忍住从身体深处传来的一阵又一阵的眩晕,他将朝莫悔挡在了身后,声音气若游丝地说:“卓长珏,你不是说我欠你师姐一条命吗?今天我把命给你师姐补上,你放了她。”
  卓长珏在余兰折面前半跪了下来,他咬牙道:“兰哥儿,你让开。等我杀了朝莫悔,我就带你去治伤,找全大胤最好的大夫,你一定会没事的。”
  余兰折推开朝莫悔坐了起来,握着胸口的匕首将它用力拔了出来,鲜血一下子涌了出来,他吃力地说道:“卓长珏!你让她走!我没告诉别人你的下落,也请你看在我们这么些年的交情上放过她。”
  黑衣人有些不耐烦地道:“卓长珏,你为什么还不动手?”
  卓长珏大吼一声,手里拿着鸿鸣剑一顿乱砍,最后他瞪着黑衣人说:“东西已经得到了,我们走吧。”
  黑衣人说:“我让你杀了朝莫悔!”
  朝莫悔见状迅速上前将衣摆撕了一截下来,胡乱一揉便按在了余兰折的胸口上,颤声道:“小余儿,你坚持住。”
  余兰折吃力地扯动嘴角,他目光所及之处只有那盏被朝莫悔扔在一旁的灯笼,周围越来越黑,明明是夏日,他也觉得周身越来越冷。
  卓长珏将余兰折手边的信卷拿起来递给了黑衣人,“我不杀她,你也不能杀她。”
  黑衣人接过信卷无奈地摇了摇头,“明明身负血海深仇,却如此的优柔寡断,以后怎么能成大事?走吧,算你勉强。”
  卓长珏双眸红得似乎要流出血来,他看了一眼余兰折便随着黑衣人走出了大殿。
  余兰折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卓长珏,气若游丝地说道:“长珏,长珏,朝家不欠你了,我这条命替他们赔给你师姐了,别再找他们麻烦了。”
  卓长珏身形一愣,他没有回头,他不想再看到余兰折胸前的伤口,整只匕首都没进了要害,根本无力回天。
  余兰折感觉眼前越来越模糊,唯有朝莫悔的哭声还回荡在他的耳侧,他不知道卓长珏是否已经离开,似是喃喃自语的安慰又是像说给卓长珏听,“长珏,你别难过,死我一个没事的,反正我也手刃不了仇人,以后就靠你和远风了。人生下来就是跟周围不断告别的,没事,我不疼的。我就是有些想家了,想我们在南山村的日子。”
  朝莫悔吸了吸鼻子,说道:“小余儿,他走了,他不在这里了。你等着,我这就带着你去找大夫。”
  余兰折有些失落地说:“是嘛,他走了啊。不用了,蜡烛快燃完了,外面太黑了,我不想出去。”
  朝莫悔看了看还剩大半支的蜡烛,汹涌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余兰折突然觉得胸前的伤口不怎么疼了,他看见破庙的门似乎被打了开来,外面的强光争先恐后地涌了进来,余兰折伸手遮着眼睛,看着余奕拿着一盏装满灯油的盏子走了进来,后者见他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笑着说:“你这臭小子,还没点灯呢,你怎么就睡了?”
  余兰折迷迷糊糊地摇了摇头,“爹,我以后都不点灯了,太浪费灯油了。”
  余奕说:“怎么会呢?爹有钱,灯油还是买得起的。”
  余兰折笑了笑,“爹,我好困啊,想睡觉了。”
  余奕伸手摸了摸余兰折的头发,坐在了床沿上,温声道:“睡吧,爹在这里陪着你。”
  余项榆拿着一个手札的老鹰风筝跑了进来,大笑着说:“小弟放风筝去啊,我约了长珏和远风,别睡了。”
  余兰折挣扎着要起身,却感觉身体沉得厉害。
  余奕见状说:“怎么了?又不睡了?”
  余兰折费力地挣扎道:“爹,我要出去跟大哥他们玩,可是我怎么起不来啊。”
  余奕沉默地看着他,随后神情有些悲痛地说:“你别急,我扶你起来。”
  余兰折瞬间感觉有一股极大的力量把他推了起来,身体立刻轻盈了起来,不再像方才那般沉重了,他迅速从床上跳了下来,跟着余项榆跑了出去,还不忘回头说:“爹,你也来跟我们一起玩啊。”
  余奕揉了揉眼睛,应了下来,“你先去,我把灯熄了就来。”
  余兰折笑着说:“好,我们在后山那里等你。”
  门被关了上来,周围一下子暗了下来,余兰折伸出去的手也无力地垂到了地上。
  朝莫悔的眼泪已经止住了,她一边顺着余兰折的头发,忍痛道:“你跑慢点,小心别摔了。山路不好走,慢点走。”
  朝莫悔看着枕在她腿上的余兰折已经没有了生息,她仰头看了看天空,眼泪又流了出来,她伸手擦了擦眼泪,摸着余兰折的头发哼起了南邑的小调,感受着那具温热的身体逐渐冷了下来,再源源不断地汲取着她身上的热气,即便是如此那具身体依旧是冷的。
  朝影疏和江衍到达破庙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画面,朝莫悔半抱着余兰折,像是在哄他入睡一般哼着小调,余兰折半阖着眼睛,神情安详地靠着她的肩膀。
  朝莫悔听到脚步声茫然地抬起了头,看到是朝影疏也仅仅是微微一笑,“姐姐,你来了。小余儿跟他大哥去家乡的后山放风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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