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山空——苍鹤【完结】
时间:2024-03-17 14:46:53

  林秋砚抓着长发遮住了面容,握紧了手中的铁链,先躲开了猛虎的狠扑。
  猛虎一击未中,立刻反扑。
  林秋砚一扯手中的铁链卡在了猛虎的口中,双肩却被猛虎狠狠地按在了地上,身上已经有愈合趋势的伤口重新裂了开来,鲜血流的一塌糊涂,每时每刻都在将林秋砚仅存的体力拽来出体内。
  虎口中的腥臭味扑面而来,森森的獠牙上沾着粘稠的液体,它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将林秋砚吞食入腹。
  林秋砚咬牙,双脚猛地踹向了虎腹。
  猛虎吃痛地吼叫了一声,林秋砚这时才得以喘息,立即将双手交叉别紧铁链,翻身坐在了猛虎的脖颈上。
  段鸿轩见此烦躁地啧了一声,对一旁的暗士说:“他为何还有力气?这个时候不应该已经被猛虎咬死了吗?”
  暗士说:“此人武功高强,不过现下已经是强弩之末。”
  段鸿轩点了点头,觉得若是林秋砚样样不行大概也得不到穆酌白的青睐,他悄悄地看了一眼穆酌白依旧波澜不惊的神情,顿时怒火中烧,他吩咐道:“再放一只出来。”
  穆酌白闭了闭眼睛,强压下了一股不适,问道:“陛下,此人是谁?”
  段鸿轩随意地笑了笑,“一个风朔的奸细而已。”
  穆酌白说:“既然如此我便先告退了,我今日不舒服,实在是看不得这种血腥的。”
  段鸿轩嘲讽道:“爱妃这么说像是平时看得了一般,平日里朕可以让爱妃走,但是今日不行。”
  穆酌白只好安分地坐在椅子上,小口吃着桌上的点心压着胸腔内的那股不适,有些不安似乎又是刺痛。
  另一只白虎从木柙中蹿了出来,它先是甩了甩身上的毛,随后迅速扑向了正在与花纹虎死缠的林秋砚,一掌将他从花纹虎的背上拍了出去。
  林秋砚的身体猛地撞上了墙壁,他一时半刻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各处都在痛,过多的鲜血不满足于从他的口中溢出,而是从鼻腔眼眶里争先恐后地流了出来,它们似乎已经抛弃了林秋砚这具破烂不堪的身体。
  两只猛虎正准备扑上前将林秋砚撕成碎片。
  高台上的段鸿轩及时制止道:“给朕拉开,先别把人咬死了。”
  段鸿轩话音刚落便有四个暗士闪了出来,及时将猛虎拉回了木柙里,两只猛虎心有不甘地舔了舔嘴角的鲜血。
  穆酌白看向了躺在地上浑身是血的奸细,突然觉得有些眼熟,紧接着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捏住了,让她胸腔中难受的更厉害了。
  段鸿轩看着穆酌白双眸中的惊恐,心满意足地说:“终于见到爱妃露出些其他的神情了,不过先别急。把人带上来,拨开头发让宸妃看看是谁。”
  穆酌白死死地抓住了衣服,心中祈祷着千万别是林秋砚。
  当暗士撩开林秋砚的头发,穆酌白看到那双眼睛时,面上的血色顿时退了下去,她狠狠地咬了咬嘴唇,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段鸿轩问道:“怎么样?宸妃认得这个人吗?”
  穆酌白看着林秋砚,对段鸿轩说:“你是怎么抓到他的?”
  段鸿轩神情轻蔑地笑道:“怪他自己太大意,一个崴脚的女孩而已他也敢去救,真是无知。”
  穆酌白起身,怒视着段鸿轩说:“你说过要放我们走的,我留下了,你为何不能留他一条性命?”
  段鸿轩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因为爱妃的心随他走了。”
  穆酌白用被冷汗浸湿的双手抓起了段鸿轩的前襟,一字一顿地说:“怎样你才能放过他?”
  段鸿轩制止了周围想要上前的暗士,将穆酌白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了下来,随后将她推到了高台的边缘,“来人,把宸妃制住,让她亲眼看着。上针刑,不,用竹签。”
  穆酌白顿时双腿一软,直愣愣地跪了下来,任凭两个暗士将捏着她的双肩,强迫着她看那些竹签是怎样没入林秋砚的甲缝中。
  绝望从穆酌白的心底升了起来,连同着腹部的剧痛,将她扯入了挣扎无果的深渊中。
  林秋砚喉部的铁丝先是被抽了出来,他已经痛到无法出声,看着那些细长的竹签凭借着外力一点一点地钻入他的甲缝,他也痛不过却已经没有力气挣扎了,只是偶然微微的抽搐一番,证明他还活着。
  穆酌白默然地看着这一切,她没有眼泪也没有声嘶力竭,身心都在那片深渊中挣扎着。
  随后便是两个竹签刺入了耳中,甚至往更深处钻,林秋砚感觉周围的一切瞬间离他远去,他已经听不到任何的声音了,却依旧感受着那灭顶的痛苦。
  林秋砚费力地抬起头想再看一眼穆酌白,却看到的是两根对着他眼睛而来的竹签,他突然有些害怕,往后瑟缩了一下,随后用尽全身的力气直起了腰身,声音嘶哑地喊道:“酌白!”
  视线内顿时一片血红,随后这片存留在林秋砚脑海中最后的色彩也逐渐退去,剩下的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他却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因为他最后一眼看到的人是穆酌白。
  穆酌白那些死在段鸿轩手中的情感被林秋砚竭尽全力的一声嘶吼全部唤了回来,眼泪汹涌地流了出来,似乎要补完她这些年埋在心中的酸楚和不甘。
  段鸿轩大笑了起来,“酌白,还满意吗?是不是我杀了他,你的心便会回来?”
  林秋砚仰面躺在了地上,脑海中残存的全是与穆酌白过往的种种,他心中有憾,到现在他也不知道穆酌白的心是不是在他这里,又或是遗落在什么地方需要他去寻。
  穆酌白双眸空洞地说:“放开我吧,让我去送他最后一程。”
  段鸿轩摆了摆手,两个暗士放开了穆酌白。
  穆酌白扶着栏杆起身,双腿发软,浑身冷汗阵阵,她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最终眼前一黑从高台的楼梯上滚落了下来。
  穆酌白也想就此睡过去,但是她心中记挂着林秋砚。
  周围侍女一片尖叫,段鸿轩也晃了神,迅速从高台上走了下来想要扶起穆酌白。
  穆酌白却忍着疼痛率先站了起来,无论如何她也要去送林秋砚最后一程,不为别人只为她自己。
  一朵红色的血花绽开在穆酌白的宫服上,沾湿了她的鞋袜,有侍女或是内侍想要上前来搀扶她,却被她一一呵斥了下去,即便是有不怕死的,也被她手中的刀片吓得不敢上前。
  穆酌白扑倒在林秋砚的身侧,她颤抖的手无处去放,生怕触疼了林秋砚的伤口,只好拨开了他面上的乱发,用袖子擦了擦那上面的血污。
  还是少年时的模样,就像在稷下学院求学时,穆酌白躺在树下假寐,林秋砚也是这般用袖子擦掉她脸上的热汗,他沾沾自喜以为穆酌白不知晓,其实她什么都知道。
  穆酌白摸索着握住了林秋砚的手,她明知道林秋砚听不见,依旧颤声说道:“秋砚,我在这里,我在这里。你再忍忍,一会便不痛了。”
  段鸿轩见状,大喊道:“传医丞!”
  穆酌白感受着林秋砚一点一点归于平静的脉搏,顿时觉得心痛如绞,发自内府的嘶吼从唇角溢了出来,平息过后却是惊惧万分的低泣声,“你……你别走。林秋砚,我错了,我知错了,我大错特错了。”
  未进宫之时的穆酌白被林秋砚用惨状和鲜血给唤醒了,她依旧是西州那个跟在易先生身后要着习武、笑容纯真,面颊上两个若隐若现的酒窝,扬言要精忠报国的小姑娘。
  不过随着林秋砚的离开,那个小姑娘也随着一起离开了,留下了只剩下一丝精气神的穆酌白,她的心血早就为大胤熬干了。
  若是能在早些时候遇见该有多好,穆酌白想跟林秋砚去北凉看大雪纷飞。
第80章 博弈
  ◎自古黄昏多思愁,思国思家思故人◎
  江衍收到消息已经是三日后了,付临一路策马往他回天琅的路上迎了过去,终于在即将抵达东岚境内遇到了江衍。
  付临迅速下马朝着江衍快步走了过来,他单膝跪下双手呈上了一份绑着白色绒布的奏本。
  江衍微微一愣,伸手接过了那封奏本抽开绒布扫了一眼里面的内容,随后狠狠地一闭眼睛,强压了一番翻涌的心境才问道:“埋哪里了?”
  付临双眸一红,哑声道:“没埋,陛下命人将他让乱葬岗了。”
  江衍嘴唇微微蠕动了片刻,似乎鼓足了极大的勇气才说:“我敛,立碑。选一块好地方葬了吧。把梅姑他们调入楼台月,让他们保护穆酌白的安全。”
  付临缓缓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少爷要保重身体。”
  江衍说:“我知晓了,临叔您先回老宅吧,把这些事宜安排下去,然后等我的信。”
  付临面露迟疑之色,随后长叹了一口气说:“平安回来。”
  江衍点了点头,随后翻身上马与朝影疏一同往天琅城赶去,他进了天琅城便直奔了楼台月,此时已近黄昏,楼台月的侍女都在穆酌白的门外候着,没有一个敢进去。
  昏黄的夕光映着檐牙上的浮雕,一切都恍惚的有些不真实。
  江衍看了看朝影疏说:“没事,你在这里等我。”
  朝影疏点了点头,用力地握了江衍的手一下,“我在这里等你。”
  江衍伸手将朝影疏拥在了怀中,偏头吻了吻她的脸颊,“好阿疏。”说完,他便转身进了楼台月。
  黄昏的余晖穿过池水面上的苏式平桥,卷过廊庭的部分昏暗,留下半遮面的暗影,自古黄昏多思愁,思国思家思故人。
  江衍停驻在了穆酌白的房前,问道:“这几日穆先生吃喝如何?”
  侍女们先是给江衍问安,随后穆酌白的贴身侍女才上前说:“穆先生不吃不喝已经三日了,每日喝得都是阮上卿开的药。”
  江衍记得那个侍女,他屏退了其他人只留下了她一个,“叫什么名字?”
  侍女如实回道:“奴婢盏菊。”
  江衍点了点头,“本王问你,穆先生的身体到底如何?”
  盏菊低着头,突然小声哭了起来,她直接伏地跪在了江衍的脚边,祈求道:“请殿下劝劝先生吧,先生刚刚小产过,再这样下去性命堪忧啊。”
  江衍的双眉皱的更厉害了,眉心的皮肤被一股无名的力量深深地压了下去,形成一道不深也不浅的褶皱,“小产?孩子是段鸿轩的?”
  盏菊摇了摇头说:“奴婢不知。”
  江衍长叹了一口气,问道:“府上还有什么补品吗?”
  盏菊说:“世子昨日送了一只老参过来,还有一些其他的……”
  “用参汤煮粥,然后送过来。”说完,江衍便推门走了进去。
  满屋子里全是凌乱的纸张,有墓志铭,有往生咒,穆酌白便在这一堆乱纸中的美人榻上沉沉地睡着,一只手搭在小腹上。四周的窗户全部用帘子遮着,一点光都无法透进来。
  江衍迅速将门关好,从木施上取了一件长袍盖在了穆酌白的身上,随后他起身准备点灯。
  穆酌白这时却醒了过来,她沉声道:“别点灯。”
  “好,我不点。”说完,江衍搬了个凳子坐到了穆酌白身侧。
  穆酌白将一张纸递给了江衍,“这是我刚写的,写来写去发觉也只有这个最合适。”
  江衍接过才发现这是一篇墓志铭,他抿了抿嘴唇小心翼翼地将纸张折起来收好,“我知晓了,这些事情都交给我去做,你只需要将身体养好。”
  穆酌白说:“墓碑和墓室建的大一些,等我死了将我也葬进去。”
  江衍一愣,扶额抹了一把脸,顺便抿去眼眶中的清泪,“听说你三日没吃了,我让厨房做了些东西。”
  穆酌白摇了摇头,她起身坐到了桌前继续抄写着往生咒,“不用,我不需要。”
  江衍听闻,神情颇为烦躁地说:“怎么不需要,你也不小了,能不能爱惜自己的身体?”
  穆酌白头也不抬地说:“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江衍揉了揉抽痛的额角,“你知道什么?孩子没了,你知道吗?!有你这么作践自己的吗?”
  穆酌白眼神一凛,反手拿起一旁的砚台朝江衍砸了过去。
  砚台没有砸到江衍的身上便直接四分五裂地摔在了地上,溅出的墨汁污了他的衣摆。
  江衍看着地上的砚台,微怒道:“林秋砚尸骨未寒你便开始不爱惜自己,你这让他怎么心甘情愿地离开?”
  穆酌白持笔的手一顿,一滴墨汁瞬时而下在纸面上晕了开来,接着便是簌簌而下的眼泪,她拭去了面上的眼泪,继续抄写着剩余的往生咒。
  盏菊端着煮到糜烂的白粥走了进来,她将东西放下,施礼道:“陛下来了。”
  江衍端起碗,愠怒道:“让他滚!”
  盏菊俯身施礼,正准备出门便被穆酌白喊住了。
  穆酌白指了指桌上如小山一般高的奏本,对盏菊说:“你叫几个人进来把这些东西全部给段鸿轩送过去,跟他说以后不要再往我这边送折子了,我不会再看了。”
  盏菊点了点头,带着人将奏本全部搬了出去。
  江衍把粥搅至温热才端到了穆酌白的手边,“吃些吧,别让他走得不安心。”
  穆酌白将手中的毛笔放至一旁,端起碗一点一点地吃了起来。
  段鸿轩看着被搬出来的奏本,神色顿时难看了起来,他问道:“这是穆酌白的意思?”
  盏菊不卑不亢地说:“回陛下的话,穆先生还说了以后这些奏本她都不会再看了,还请您不要送来了。”
  段鸿轩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朕每次来她避而不见也就罢了,东西也不要。莫非就这么在乎那个孩子和林秋砚的命?朕才是她的丈夫!”
  盏菊迅速跪了下来,伏地道:“先生说了不见便是不见,还请陛下回。”
  段鸿轩恶狠狠地瞪着盏菊,“你一个小小的侍女,当真不怕死吗?”
  江衍神情严肃地走了进来,扬声道:“她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女,陛下何必要为难她?盏菊,下去吧。”
  段鸿轩轻笑一声,坐回了椅子上,“皇叔,你的病好了?”
  江衍抬手施礼道:“托陛下的福,已经无恙了。”
  段鸿轩问道:“穆酌白呢?”
  江衍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他接过盏菊端上来的热茶,“吃了些东西,已经睡下了。”
  段鸿轩眯眼看着江衍,“皇叔可知晓酌白腹中的孩子是谁的?”
  江衍抿了一口茶水,抬眸神情奇怪地睨了段鸿轩一眼,“陛下说这话是何意?酌白腹中怀的是谁的孩子,陛下应该是最清楚的。”
  段鸿轩将一旁茶杯拂了下去,他压着心中的怒火,瞪着江衍说:“你在说谎,你们当真以为可以瞒天过海?穆酌白这个女人不守妇道,这几年一直在服用避子汤,她腹中怀的是林秋砚的野种!”
  江衍神情冷淡地说:“陛下怎么能称酌白腹中的孩子是野种呢?陛下不能因为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便寻这种借口逃避。”
  段鸿轩嗤笑一声,“借口?皇叔敢说自己对此事一概不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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