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底是个性使然,燕国公主最终没沉住了气。她先道:“本宫要恭喜驸马,案牍劳形之时,多了温柔的红袖添香。”
“皇兄赏入府里的十二位佳丽,真真个顶个的绝色美人儿。”话落时,燕国公主的神情中,更多的还是冷嘲热讽。
魏国公萧温良很无奈,他非是贪婪之人,更不是好色之徒。
原先因为没有继承人,国公府里才是添了不少的妾室。如今有了演文这个儿子,萧温良对待女色一事,就自然越加不上心了。
要萧温良看来,统历帝的赏赐美人,瞧着嘛,更像是一种敲打。
因为,萧温良已经查出了些唐王遇刺案的端倪。事关皇家阴私,统历帝接手后续的事务,就是让萧温良这个妹夫,要懂得识趣闭嘴了。
“殿下,那十二个美人,你安排个院子住着便成。”
“唐王殿下遇刺一案,圣上没有给个结果出来。整个京城里,人人自危。这等时刻,谁又有红袖添香的兴致?”
魏国公萧温良讲了很实在的话道。
燕国公主听得驸马此言,也是注意力转移,她问道:“驸马可查出些什么?”
“射中唐王殿下的箭矢,全部萃有剧毒。”萧温良点拔了重点,道:“至如今的情况,是太医院的太医们还在勉力支持……”
“怕是后果,不容乐观。”魏国公说了他认为的结果。
“佛儿的性命,会不保?”燕国公主大惊失色,道:“若如此,那咱们府上,岂不要受池鱼之殃?”
“案情没进展,咱们府上必然会被圣上严惩不怠。”魏国公萧温良认同了燕国公主的话后,又反驳道:“不过,我已经查出一些眉目,呈了证据给圣上。”
“后续之事,殿主也瞧到几分了。圣上是撤掉我的统领一职,让我暂时闭府静养时日……”
“我估摸着,近几日,应该还会有圣旨下来。那时候,才是唐王殿下遇刺一案的水落石出。”魏国公萧温良对朝中局势,还有统历帝的一些心思,都是揣测了一二。这会子,萧温良也有那等心理素质的静待结案封卷。
三月十二日,酉时三刻。
统历帝微服私临秦王的府邸。
对于父皇的到来,一直处于神隐状态的秦王耶律仁,表现得受宠若惊。倒是统历帝,没有老子见儿子时的关爱。
这位天子的神情,是冷漠的。那目光扫视了秦王时,不像是在看亲儿子,倒像是在看仇人。整个眼眸子里的温度,冷得冻人。
“都退下去。”
统历帝发话,在秦王的府邸大厅内迎了圣驾的仆从侍卫们,自然依言,全部躬身离开。
没了外人,秦王耶律仁也不装孝子贤孙了。他坐在轮椅上,似乎有些滚刀肉的嚣张啊,耶律佛是神态自若的道:“父皇对儿臣是哪处看着不顺眼,都需要专门来王府,挑了儿臣的刺儿?”
统历帝静静的站立在那儿,他那高大的身影,似乎笼罩了秦王耶律仁的整整一片天空。这等冷漠与肃立,让秦王耶律仁的恶劣态度,变成为小儿般的胡闹。
良久后,在大厅里的气氛,冻得跟凝固了一般时。
统历帝从袖中,抽出了一叠纸质的资料,看也未看一眼。就是这般扔了出去,然后,这一叠厚厚的纸籍,扔在了秦王的膝上。
“告诉朕,你还有哪些同伙?”统历帝用一种看蝼蚁的目光,对长子吩咐了话道。
秦王耶律仁仿佛未曾听见了统历帝的话一般,他拿起了膝上的一叠子纸籍,一一翻看。一边看,他一边点评了,道:“统历七年,秦王耶律仁府邸内,小厮全安因差事失力,被革职出府。统历八年,全安成为唐王府二等采买管事。统历九年……”
可以说,这一叠子的纸籍上,把秦王耶律仁如何在亲弟弟唐王府上安插钉子的事情,是整理的脉络清晰。
物证有了,在秦王耶律仁看来,想必人证也早被撬开嘴巴了。
呵呵,那又如何呢?
秦王耶律仁敢做,自然就有认了胆量。
在这一叠子纸籍,被耶律仁一页一页的念完了后。他渍渍两声,轻咳一声,掩饰了一下因为念得话太多,微微干涩的喉头。
“儿子的双腿没了,父皇可曾想过,为儿子讨回一二公道?”耶律仁的问话,统历帝没有直接回答,是声音冷冽的反问道:“你怨朕?”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念了这两句话后,秦王耶律仁是凄然一笑,道:“更何况,父皇要包庇的,不过是断了儿臣双腿的人。”
“呵呵呵呵……”
“儿臣,岂敢怨?”
秦王耶律仁满面的冷寂与哀愁,统历帝瞧在眼中,然后,悠悠然回了一句,道:“不敢怨嘛,这般讲来,还是心底藏怨。”
听得统历帝的话,秦王握紧了手中统筹出来的书面记录。他的手指节,是捏得发白,他道:“父皇,是来为皇弟讨个公道吗?”
“罢了,罢了,父皇慧眼辨明一切。全部的罪孽,皆是儿臣心中生怨恨而起。这身,这命,全是父皇给的。此时此刻,儿臣自不必狡辩,任由父皇处置便是。”
光脚还怕穿鞋吗?
秦王耶律仁早是破罐子破摔了。
“啪”的一声,重重的一记耳光,由统历帝恶狠狠的甩在了长子的脸上。
秦王耶律仁是被这一重击,闪得整个头生晕,满目金花。那挨了一巴掌的右脸颊,完全失去了知觉。
“朕就佛儿一个继承人,孽子,孽子……”
统历帝像是被激怒的雄兽,双眼之中,是凶狠至极的森冷目光。他全身上下,无尽的戾气,在噌噌的熊熊燃烧着。
统历帝是天子,他自然在意了百年之后,谁继承了他的江山社稷。
当年,太宗继后给统历帝这个亲儿子下药,才让统历帝有了秦王、唐王两个子嗣。同时,也是那一回,彻底伤了统历帝的命根子。
至少,对佳丽美人,统历帝无能到底了。
这些年来,除了权利,除了美酒,除了男颜小倌,统历帝再无其它的爱好。
秦王耶律仁双腿断了,成为废人,这在大齐朝的法统上,已经注定与皇位无缘。而如今,唐王被太医院的太医们,下了死亡通知书。统历帝面临的境遇,是宗室宿老和贵族重臣们,会要求天子从宗室子弟中,过继了嗣子。以便统历帝之后,有储君承继大宝之位。
统历十一年三月十三日,晚。
唐王,逝。
统历帝一子残,一子丧,大齐朝要缺了一位储君。这等大消息,自然是风言风语中,暗里传得甚快。
然而,出乎众人意外之外的。是三月十五日,朔望朝。
辰末,诸重臣静待圣音时。统历帝扔下了一个重磅消息。
秦王耶律仁有一庶长子,今年十月将满五周岁。这位皇孙,被统历帝抱进宫来抚养,准备于四月初一,册封为皇太孙。
至于皇太孙的亲爹,秦王耶律仁却是被统历帝给圈禁于王府了。
围绕了皇位继承人这个位置,统历十一年的三月、四月,是一波接着一波的大戏上演啊。
待这一年,过了炎炎夏季,便是入秋了。
秋狩,明珠未曾参加。
整个魏国公府,在这一年,也是低调了下来。
待来年,至统历十二年,明珠满十四周岁时。她的二姐萧珍珠,是正式与成国公府的世子元子玉,过了订亲礼。
四月,桃李花开,芳菲争艳。
明珠生辰那日,表哥耶律肃专门邀请她,去了白马寺。
流水宴,曲有顾。
落花飘洒之间,那白马寺的杏花林,美得如仙境。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在那名叫凤凰亭的地方,庄王耶律肃静坐抚琴,身旁正燃了一炉的熏香,袅袅升起香烟……
而歌声,却是从阴柔俊秀的十一岁小少年贤哥嘴里温柔唱起。
曲终,歌停。
庄王耶律肃望着静立在凤凰亭外的明珠,他起身后,是拿起了石桌之上的一方锦盒。接着,他走到了明珠的近前,打开了锦盒。
那盒中,是一对玉珏。
那玉珏之上,镶有黄金打造的如意同心扣。
“赠与你,可愿收下?”
明珠望着表哥耶律肃,这一刻,不肖多少言语。明珠已经知晓了,这性子冷清如菊,君子淡若水的肃表哥,人生头一回的表白吧?
她,应当接受吗?
风,夹着杏花雨,在这时吹起。
那些花瓣儿在轻舞飞扬,有调皮划过了明珠鼻间的,也有调皮划过了肃表哥眉眼的。
第17章
片刻后,明珠合上了锦盒的盖子。
瞧着明珠的动作,耶律肃眼眸子里的神色微微黯淡。
明珠眼眸子一动,开口说道:“前唐时,骆宾王作诗《代女道士王灵妃赠道士李荣》,表哥可曾听过?”
耶律肃不知道明珠话中之意,他想了想,对前唐大诗人骆宾王的这首诗,实无印象。于是,他摇头,回道:“许是耳闻过,只是时间太久,全忘记了。”
“原文我亦同样记不全。不过,我颇爱其中一句。”
“相怜相念倍相亲,一生一代一双人。”明珠念着诗时,一字一字咬得特别的清楚。说完后,明珠更是觉得耳垂微热,她伸手拂了耳畔的青丝,以掩尴尬的情绪。
“一生一代一双人?”这后面的七字,耶律肃自然听清楚了。所以,他重复了一回。
“我就是这样的女子,心眼儿小,揉不得半点沙子。”表白接受与否,明珠搁了一边。她先提了条件,道:“表哥,你的玉珏,若要我收了?那么,你便得许了我。”
“弱水三千,你只取我这一瓢饮。繁花万朵,你只对我这一朵欢喜。”
话落后,明珠的身形,稍退了一步。
二人静静的站着,在杏花雨中,四目相对。
“好啊。”
“弱水三千,我只取你这一瓢饮。繁花万朵,我只对你这一朵欢喜。”耶律肃冷清的面容上,难得的带上了笑容。那笑容很浅,却是清新如春风拂柳,带着浓浓情意。
一边说了话,耶律肃再一次打开了锦盒的盖子。他将玉珏,递到了明珠的面前。
一对玉珏,镶着的如意同心扣,就是一对少男少女的白首盟约。
情至浓时,时间总是份外的长。
前一世,学业要紧,明珠未曾恋爱。
这一世,甜甜蜜蜜的初恋,带着一种羞涩的朦胧,掩映在无数的美好之中,接踵而来。
夏,六月。
午时,皇家学堂。
明珠未曾与闺蜜聚了堆儿,相反,她是偷偷的去了学堂的荷花池,在那里与表哥耶律肃见一面,一起游湖赏景。
一条小木船,一对男女。
在赶走了小厮和奴婢后,耶律肃和明珠二人,是自己动手,划动了船篙。
水,清澈澄净。
鱼儿,在莲叶间嬉戏。
直到水中央,小木船是掩饰在了莲花丛中。此时此刻,船篷顶遮了阳光,四周全是荷花的香。在来时,明珠顺手摘了几支莲花,搁在了船仓里。
这会儿,明珠手里拿着莲花,笑颜比花娇。她道:“暑气降了,天就凉快了。今年秋狩,肃表哥,会去吗?”
“姑父喜欢虎皮,姑姑喜欢纯白色狐狸皮。今年秋狩,我自然要给两位长辈献了厚礼。”讨好岳父岳母那点子事情,耶律肃自然是懂得的。
“得肃表哥的礼物,父亲母亲必然高兴。”明珠夸了一句后,从荷包中拿出了一页纸,递给了耶律肃。明珠说道:“听说入夏后,贤哥食欲不佳。这是我新寻到的一道开胃小吃食,肃表哥,待王府的厨房做出来后,你让贤哥试吃一回看看效果如何?”
“贤哥有你这般好的嫂嫂,是他福气。”耶律肃接过了明珠给的食谱方子,心里头感动。
“不费什么功夫,我就想着,加入扣口君羊把八三凌企其呜三六贤哥是肃表哥的亲弟弟。他好着,你就心宽。”
说来,明珠对着亲弟萧演文的关心,都没有在贤哥身上花得多。道理也简单着,一方面是弟弟萧演文,不缺了过份关心的人。另一方面,明珠是爱屋及乌,若说,她原来待贤哥是七分好,现在是十分好了。
统历十二年,秋狩归来。
庄王耶律肃带了厚礼,到魏国公府拜访。
亲侄子上门,燕国公主这个亲姑姑自然是热情招待了。申时,魏国公府举行小宴,算是庆贺了庄王耶律肃这位来府中的稀客。
至酉时三刻,小宴结束。
庄王耶律肃顺着姑姑燕国公主的邀请,留了魏国公府的客院歇息。
只不过,在歇息前,耶律肃是寻了姑父萧温良,以求聆听一二长辈的训诫。
魏国公府,前庭明正堂的书房中。
萧温良在丫鬟上了茶后,挥退了屋内仆人。二人独处时,萧温良依然长辈风彩十足,是态度和蔼的关心了庄王耶律肃府中近况。
闲聊一翻后,就是大半刻钟过去。
然后,还是庄王耶律肃的定力不足,先把话题引到了正处。
“侄儿有一事,望姑父成全。”耶律肃给萧温良行了晚辈的大礼。
“太多礼了。”萧温良感叹一句后,就是亲自扶起了耶律肃,笑道:“自家亲戚,你这孩子真有什么事情,做姑父的能帮忙,必不推辞。”
潜台词,就是帮不上忙的,请勿开口,免得大家都为难了。
“明珠表妹,丽质天生,性子纯真,是肃心中爱慕之人。”耶律肃脸色带了一抹红晕,求了话,道:“肃,想求姑父成全肃的一翻心意,把明珠表妹下嫁到庄王府。”
“若姑父同意了,肃,明日就请官媒登门提亲……”
耶律肃的话,说得够明白了。
他啊,就是想跟亲姑父萧温良先通通气。免得真是走官媒了,姑父这边有什么误会,让事情坐蜡了。
“这……”
魏国公萧温良沉吟了片刻后,回道:“婚姻大事,关乎儿女一辈子,不可不慎重。”
“我与你姑姑商量一下。”
萧温良见耶律肃还是想再开口说什么,他摆手,打断了庄王耶律肃的话,道:“放心,近两日必复结果予你。”
话到这份上,长辈都给明确答案了,庄王耶律肃身为晚辈,自然不好再强求了话。
次日,关于耶律肃与明珠婚事是否可行一事?
魏国公萧温良没有独断,他将嫡妻侄儿的话,复述了一回给燕国公主听听。
“那驸马是何意?”
“是同意?”
“还是否决?”
燕国公主反问道。
魏国公萧温良叹息一声,他把玩着手中的茶盏,颇是意兴阑珊的说道:“本是一桩好亲事,奈何庄王的身份,过于敏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