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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黎珩从簌棠的寝殿出来,犹自回到魔心殿中他的住处。
魔心殿处于魔心城正中央,占地极大,峻宇雕墙,甲第连云。
不同于仙族热衷于广辟仙府,云端之上千百望族,各处府邸,魔族只奉强为尊,唯是魔尊的子民,臣子们也都居于魔心殿四处。
他抬眼见宫阙恢弘,门匾上书“祭司殿”三字,一旁又有小字——是他的名字,黎珩。
这是几千年前,簌棠初登魔尊之位时,亲手为他刻下的。
是了,他从前也住在魔心殿,直到那次的事……才搬了出去。
这么些年来,他与簌棠除却一同征战,几乎再无交集。
他好似也越来越不了解她了。
如昔年她突然告知他那般,她想要将兽族驱逐出魔境,如今,她却又告诉他她决定豢养魔兽。
不仅如此。
黎珩眸色微沉,她还在调查着暗市。
眼线来报,她还去了南郊的草场,甚至面上没有任何的打草惊蛇,草场至今还相安无事。
一切与和何有关联?
黎珩一时想不明白,忽闻风声起,门外几个侍女低声交谈着。
“尊主方才吩咐人说,将院里的树砍下几枝来,说要做什么东西。”
“做什么?”
“好似是什么,猫爬架?”
第21章 养魔兽
簌棠一人在水境之中闭关了很久。
期间,白猫仍没有任何清醒的痕迹,但俨然与她亲近不少,偶尔能撸到它的头一秒钟。
下一秒,有可能不耐烦甩尾,有可能发出低沉呜声,也有可能直接上来一爪子。
可恶。
相比之下,她和九耳犬的关系则变得更加融洽。
通人性的小狗,可以配合人做相应的训练,簌棠惊喜地发现了九耳的耳朵原是会变化的。
譬如此刻,当她幻化出一些小灵鸟时,九耳会压低身子,周身泛起灵光,耳朵也会从毛茸茸的状态变为边缘带有尖锐波浪状。
簌棠数了数,每只耳正好九个波浪。
系统:“宿主,我听说九耳犬善捕猎,生九耳,耳动便是有猎物将至。”
簌棠咦了一声,“你还用听说?听谁说的?”
系统不答话了。
水境倏尔泛起淡淡的灵气波动,是外界有人至她寝殿,簌棠揉揉九耳犬的耳朵,又想了想,做了个大胆的决定,放白猫出去走动走动。
她回到了外界。
来人是风褚。
他着了一身寻常月白衫,像是才从殿外回来。难得不是暗色,将整个人衬得光风霁月,疏朗俊俏。
簌棠与他稍熟了一些,不免赞了一声:“你着这身倒不错。”
风褚极少听到上司表扬,不免欣喜。
他嘴角都有些压不住,只得垂头,克制行礼,“尊主,暗市之事,有些许眉目了。”
“说。”
“先前,疾阳顺着暗市查到了西郊。”风褚不自己邀功,疾阳便是先前簌棠选定调查的人,“属下与他一同前往西郊,潜伏多日,终于发现了一个行踪可疑的魔。他只身往禁林方向去,而禁林处,确有灵力波动。”
疾阳法力尚浅,探查不出灵力起伏。
但风褚不同,作为簌棠的得力部下,他本身实力就过硬。
簌棠偏头看他。
“属下顺着灵力波动探查,发现……”说到此处,他顿了顿,“那是源于好几只魔兽的。”
簌棠不由敲了敲桌角,“好几只?”
“是,魔兽应当是长久徘徊于禁林边缘,灵力久久不散,气息纷杂。”
敲击桌角的声音变得有些沉闷,簌棠陷入沉思。
被捉去暗市的魔兽自然该有来源,簌棠原本以为这些魔兽来自各方,而西郊更多可能是一个大型交易点,却不曾想与禁林有所关联。
魔界禁林,比之西郊,处于更加遥远的西边。在原身的记忆里,是个蹊跷且讳莫如深的地方。
灵力虽盛却紊乱之极,寻常魔族若踏入,稍有不慎便会被肆虐的灵力撕裂粉碎,十足危险。
因此原身耗了不少心力将那儿封印,不许任何魔踏入。
久而久之,禁林荒僻,几乎无人迹可言。
见簌棠一时不言,风褚继续道:“尊主,禁林乃禁地,属下无法进入,便只能查到这些了。”
“只是禁林处有魔兽出入,这……”他小心抬眸,看了簌棠一眼。
作为簌棠的得力部下,他自然晓得簌棠有多厌恶兽族。
封印禁林本是为族人考虑,却极大可能给了兽族可乘之机,让它们将禁林鸠占鹊巢。
风褚心里有点闷,又进不去结界,生怕簌棠大怒怪罪。
却不曾想,向来性躁的簌棠只是呼出一口气,轻道:“本尊晓得了。”
风褚正惊,又见她瞥了他一眼。
“此事的确蹊跷。”她做了决定,不再叩响桌案,“本尊亲自去一趟。”
风褚更惊。
以他对簌棠的了解,她向来是阴晴不定的,即便他进不去结界,怕麻烦的她也只会不顾缘由追责,说是他不够强,才无法进入。
在她的观念里,唯有强弱。
“怎么了?”簌棠察觉他的怔愣,向他投以疑问的目光。
她自然是晓得风褚进不去结界。
原身足足设了十日的阵法,将禁林与魔境整个相隔开,可以说,整个魔界或许除了本人,无人能进去。
当然,她这个本人能进去,不是因为她已经达到了原身的高度。
——而是原身给自己留了方便,结界认主,只要她本人去,结界就会自动开放。
“无、无事。”风褚连忙摇头。
“这几日你和疾阳也跑辛苦了。”簌棠于是没多说什么,见他额间冒汗,一顿,“歇一歇吧。”
簌棠要维持原身的人设,但她还要改变原身的结局,不可能一切性子都与从前一样。
而且,簌棠想了想,要她一直做个冷酷无情的尊主,好似也有点做不到。
不知怎得,尊主突然这么积极主动,还关心他的情绪,风褚惊异之下,有点小感动。
“尊主……”
“哦对了。”簌棠又道,“你正好歇着,替我照看照看猫吧?”
风褚的感动还没感完,一时愣住:“……猫?”
“是啊。”簌棠点了点头,示意他看偏殿,“本尊的猫,唤作阿浮。”
古朴庄肃的宫殿,多为沉木雕柱,丹楹刻桷,华贵无双。
因收拾了一番,还有些空旷。日光浮尘从窗棂透入,束束光影,落在盘旋的铜龙柱上,影影绰绰。
风褚顺着她的指引看去,只见窗台下,端立着一团白绒,明光照耀下,些许飞毛如雪,又似星辰银点。
他竟丝毫未察觉它是何时出现的。
而它一直在冷冷注视着他们。
“……阿浮?”风褚将这个名字念出声,霎时,只觉白猫的眼神变得更加冷淡,还藏着一丝刺骨的锐利,叫人尾椎发麻。
“尊主,这、这不会是……”他有一个不太妙的猜测。
猜测被簌棠应证了,她点点头:“没错,正是当日袭击魔心殿的魔兽。”
没等他多反应,簌棠又将对黎珩的那一套说辞与他复述了一遍。
刚把白猫放出来不久,它却难得显得听话,不多动不闹腾,簌棠正是兴致高的时候,一时膨胀,恨不得当场给风褚演示下它有多乖。
然后,差点挨了一爪子,好在她手疾眼快躲开了。
风褚皱眉。
“尊主,这……”
“不用你给它喂食铲屎,它不拉——呃,它不需要人照顾,你只需看着点他就好。”簌棠回头瞥了白猫一眼,眼神有一丝幽怨,似乎控诉它不给面子,“毕竟魔殿于它而言人生地不熟,我怕它乱跑,被谁误抓走了。”
白猫接收到了她的眼神,不为所动。
不知是不是簌棠的错觉,猫脸明明没有表情,她却觉得它在嗤笑,是那种很不以为意,觉得她是愚蠢人类的嗤笑。
风褚沉默了一会儿。
当日能一举从魔心城外杀到魔心殿的魔兽,甚至当日,连尊主本人都差点……他们尊主竟还担心它被别人抓。
不亏是尊主,思维非常人能及的高度。
“还有一只九耳犬,本尊将带它一同去禁林。”簌棠补充道。
风褚:……还能更震惊。
簌棠似乎不打算管他受了多大刺激,这本身就是她的试探,轻飘飘看了他一眼,“本尊走了。”
既已和黎珩说过自己要养魔兽,簌棠决定要贯彻。
其他人或不可信,面前最可信的还是风褚,于是簌棠决定先看他的反应,再考虑下一步。
其实先前已经试探过一回了,她告诉侍女她要做猫爬架,但侍女们好像也不知道猫是什么。
“恭送尊主。”风褚拱手。
簌棠抬手翻腕,在整个寝殿上头凝出一道坚不可摧的结界,而后利落离开。
九耳有神通,耳动则猎物至,簌棠打算带上它。
不过,她又忽然想到,禁林怎么说都是一处禁忌之地。
原身不想有魔出入,但记忆里,她怎得连看守的魔军都不曾派一个?
第22章 危机
天色浅淡。
在惯常浓云笼罩天色绯金的魔界,这样澄澈的颜色,云消烟散,天际透出淡淡湛蓝。
是好天气。
不过,在极东之岛,浮桑总能看到比这耀眼万倍的日色。
他对此不以为意。
可身形昂首立于窗棂前,风褚怎么看,都觉得它是对天空很好奇,或是…在等他们尊主回来,如此翘首以盼?
“阿猫——”白猫的眼神顿时飞射而来,如寒光乍起,直压人心,风褚微顿,“呃、阿浮?”
白猫毫无反应,犹自飞身跳开。
连一个眼神都不再给他。
风褚挠头,这猫虽然长相不算凶神恶煞,可不知为何,只要靠近它周身,就脊骨发凉,极有压迫感。
只要看着它不乱跑出寝殿就好,风褚心想,簌棠说它喜静,于是默默退出殿内,掩上了门。
吱呀一声,桐木门沉重敦厚,声如某种唤醒的机关。
*
浮桑眼眸微阖,灵力在不断发散,又倏尔睁眼,眼底裹挟着不明的情绪。
没错,在簌棠将他放出水境后不久,它再次清醒了。
如上次在草场一般,又不同。在她离他咫尺之距,曾尝试抚摸他时,他没有任何昏沉之感。
限制他的,不是簌棠,亦或是说不完全是簌棠。
——而是水境。
少顷,从昏沉中恢复的几成灵力已遍布整个魔境,他无比清晰地感知到了——西郊最边上的茂林中,果真隐藏着浓厚的兽族气息。
不仅如此,里头还隐隐潜伏着句芒的气息。
簌棠离开前曾说去禁林,便是去那里?
她是去见句芒么?
浮桑眼眸一深,身姿清越,轻轻一跳便上了窗棂。
他刚想推开那扇窗,却倏尔被极强的结界弹了回来,沉默一瞬,他不免怔愣。
他还记得,半月前,簌棠在水境中布设下了一道防护结界,意图防他。水境本是她炼化的密境,由她操控,可结界依旧架得七歪八扭,薄弱不堪。
——可不过半月,她竟能布出此等强劲的结界了?
没等他深想,门又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伴随着风褚迟疑的声音。
“大祭司,您这是……?尊主不在殿中啊。”
浮桑回神,倏尔望去,一袭玄衣沉沉,掩过门外透进来的灿然日光,门与门框发出重重碰撞声,原是此人极快地将门重新掩上。
黎珩等的便是簌棠不在殿中,因此并未理会风褚。
他将风褚留在了门外。
一时,殿中唯有他与浮桑。
眼前的白猫有一双诡异鸳鸯眼,一只如火绮丽,一只如冰幽然,直看向人时,锐利得犹如能看穿人心。
阒然片刻后,他率先出声,目光森然一片,声音也如浸了薄冰般凉,“你有灵性,是为灵物。我晓得,你通人言。”
可长久生在孤岛的兽族,并不善言,亦不喜言。浮桑紧紧盯着他,不曾发一语。
黎珩往前了几步。
他天生五识灵敏,极通灵,几乎是一瞬间感受到强大的威压袭来,犹如一种诡谲且浓厚的警告,叫人难以前进。
果然如此,佯输诈败,假意蒙骗。
黎珩心想,不免心有冷嘲。
“你留在簌棠身边,究竟有何居心?”他冷冷开口,意有所指,“魔界,可不留兽族。”
生有灵性的兽族,说少不少,说多也不多。
听上古魔族言,万年之前,万兽皆通灵。可不知从哪一日起,似灵源蓦地被人斩断,灵丝枯竭,兽族渐衰,魔族崛起。
“我的居心?”浮桑似被他这句话逗笑,终于开口,语气沉沉,含着轻讽,“你是簌棠的何人,她不亲自与我说,需你多言?”
不留兽族,可魔心城西郊却存在着那么多兽族。
浮桑心中有疑,是对簌棠的疑,却不愿与这个陌生魔族多说什么。
黎珩微一皱眉。
通灵的魔兽本不多,能如此流利口吐人言,甚至极自然就能话中带刺的魔兽更是少极。
这意味着,浮桑极善理解,有着超过一般兽族的灵性。
黎珩凝视了浮桑好一会儿。
“是谁派你来的,仙族?”
浮桑眼中闪过一丝暗意,他可不屑与仙族那一伙为伍。
“你们打错算盘了。”不等浮桑开口,黎珩道,“难道不曾记得,数千年前的那场厮杀?簌棠可非是顾念旧情之人。”
浮桑耳朵前倾,心知这些与自己无关,没有想听的欲望。
黎珩不知是想到什么,幽深眸中起了涟漪,轻呵一声:“莫非派你来,就是为了让她念起旧情?”
“昔年,她能狠心将自己的记忆毁去一次,对魔兽倒戈相向,如今,便能有第二次。”黎珩轻讽着,眼神从泛着警惕的冷,倏然变得漠然,“错了,太错了。”
浮桑敏锐察觉到了一个关键词——倒戈相向,簌棠曾与兽族交好过?
“届时,你会被她折磨而死。”他微阖目斜乜,看着浮桑。
薄唇间吐出的词渐缓,一字一顿,似乎要这个兽族清清楚楚听着,“……既是如此,不如现下,我给你个痛快?”
霎时,两股汹涌如潮的灵力在空中相撞,星驰电发。
浮桑在他眯眼的瞬间便察觉不对,这是兽族的本能,弥漫在尘埃里的是刺骨凛冽的杀意,他从喉间溢出低沉的呜声,身似白虹,向黎珩飞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