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楼——枕明生【完结+番外】
时间:2024-03-18 17:14:48

  话一出口,她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但覆水难收,小姑娘不愿意认错,吸了吸鼻子,甩开魏于渚的手,径直跑回了外屋。
  魏于渚没拉住她,还想去拦,被魏麟叫住了。
  “算了,她还算有分寸,应该是跑到你的房间里去了。总归不会吵到先生,就让她自己冷静会儿吧。”
  魏于渚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魏家的屋子总体看是两间,外屋就是几人刚刚会客的屋子,除了客厅以外,还包括一个小厨房、一个小小的洗漱间和一间卧室,里屋则是两间卧室和一个书房。
  两人一同进了外屋,魏麟和魏于渚面对面沉默了一阵,还是将今日所见隐去旅人和祝江临的异常,简单地复述给了魏于渚。
  毕竟平日里魏于渚也会出门,瞒是瞒不住他的。
  “……钱府发布悬赏捉拿恶鬼?怪不得……怪不得见止今天这么反常。”魏于渚有些失神地喃喃出声,红着眼眶一锤桌子,文人习惯握笔的手瞬间红了一片,他却丝毫不觉:“钱府、钱府,对了!小麟,恶鬼和阿姐……?”
  “我不知道。”和魏于渚相比,魏麟显得十分冷静,“而且于渚哥哥,不管恶鬼与姐姐有没有关系,我们都最好不要再管这件事了。”
  “怎么能不管!”魏于渚睁大眼睛,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说出这句话的弟弟,却见他皱了皱眉,手指在嘴唇上轻轻一碰。
  魏于渚反应过来,控制住自己不自觉抬高的音量,“小麟,如果这就是阿姐的话……!”
  “你能怎么样呢。”魏麟截断他的话,“于渚哥哥,我的修为至今不过筑基。钱府的大门我都进不去,你们就更不用说了。”
  他越说越激动,总是沉稳的不像小孩子的语气扬了起来,连番问道:“就算进去了,见到恶鬼了,你能保证那就是姐姐吗?就算是姐姐,你能保证她还意识清醒吗?你能在恶鬼手中活下来吗?或者你能把姐姐救出来吗?救出来如何呢?关住她?养着她?还是亲手杀了她,让先生再看一遍姐姐是如何离开的?”
  魏麟从小早熟,这还是魏于渚记忆中,他第一次情绪激动地说这么多。
  看着魏于渚愣在原地,魏麟平复了一下呼吸,不再多说,两人之间安静了一会儿。
  小小的屋子依旧昏暗,几人都不舍得用那盏油灯,早早熄灭了,外屋的门关着,只有窗户中已经渐渐暗下去的阳光照进来,魏麟的小身板坐的笔直,面容一半在光,一半在暗。
  “此事到此为止吧。”魏麟最后道。明明是个十三岁的小孩子,偏偏有着比大人还冷静的语气,他站起身,打算去里屋编个故事向先生解释他们回来后的一通动静,走到门口,顿了下,转过头,道:“对了,于渚哥哥,见止现在大概心情不太好,你让她静静就好了,不必理她。”
  魏于渚呼出一口气,无力地摆摆手,“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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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草虫(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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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府因为不满于魏桃给小乞丐们授课,将她赶出了私塾,魏桃也因此不得不兼任数职,最后积劳成疾而病死。”
  江在水拉着游与明在一家茶楼找了间雅阁,点了一壶温羊奶并几碟点心,开始讨论刚刚得知的信息。
  雅阁内布置精巧,矮桌摆在中央,四周放着三个蒲团;靠墙架子上是净手的铜盆与皂角,下面放着一个火盆,另一面墙上挂着张山水画。
  窗子开着,风吹进来,带走火炭燃烧时产生的烟雾;雅阁的门关着,一根红线绳连到门外的铃铛上,拉一拉就可以唤来廊上待命的店小二。
  游与明看着江在水熟练地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羊奶,捧在手里边喝边用刚买来的纸笔写写画画。
  “可如果这就是魏桃与钱府所有的交集,魏家那个叫见止的小孩完全没必要那么苦大仇深吧。”江在水恋恋不舍地放下杯子,在“钱府”与“魏桃”之间添了一个箭头和一个问号。
  “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你什么时候联系栖谷。”游与明揉了揉眉心,看出她这是打算耍赖,非要探个明白才走了,无奈道:“我们未时二刻说好了一个时辰内会回客栈,现在已经申时一刻了,就算你不回去,也……”
  “啊?我没看时间!”江在水一惊,赶紧从乾坤袋里往外掏信纸。
  游与明一时没想出该说什么,看她快速写下重点信息,又试图用另一张纸把多余的墨水吸干,叹息一声,起身叫来了店小二,添了一壶热茶。
  江在水手忙脚乱地把新墨搞干,折成纸鸽儿施诀送走,摆正手脚,向她乖乖地一笑:“还是阿弋想得周全。”
  游与明无奈地挑了挑嘴角,“算了,既然你这么想参与,我们就在渡城多待几天吧。”
  “好耶!”江在水计谋得逞,快乐欢呼,笑嘻嘻道:“阿弋最好了。”
  游与明敲了敲桌子,正色道:“既然要参与,那就要把各种后续可能考虑一遍。现在,先放下你手里的纸和笔,开始回答我:第一,是否以揭悬赏的身份参与此事?”
  “当然了!”江在水理所当然道,“不然还有别的参与方法吗?”
  “揭悬赏就是暴露在整个渡城的目光下,除此之外,也可以以跃玄观弟子身份上门。”游与明道:“不过我也倾向于揭悬赏,毕竟,要一探究竟,你跃玄观弟子的身份就最好不要在钱府面前暴露。”
  游与明在的时候,江在水一向懒得动脑子,张口便问:“为什么?”
  得到一个“不想说话”的眼神后,江在水撇撇嘴,脑子一转,也就明白了。
  钱府宁愿发悬赏也不联系跃玄观,就像魏见止所说的一样,确实像是在刻意瞒着跃玄观。猜错便罢了,若果真如此,她暴露身份,难免打草惊蛇。
  看她想明白了,游与明便继续往下问:“但是第二,钱府高手不少,既然要发悬赏,这恶鬼定然不好解决。你融合中期,我融合初期,这种修为揭了悬赏到钱府走一圈就要被扔出来。既然如此,不说解决恶鬼,你要怎么成功通过悬赏这条途径待在钱府?”
  “咦!”自从修炼到融合期就沾沾自喜很久的江在水猛然遭此无情陈述,宛若被人当头一棒,瞬间蔫儿了:“对哦……”
  游与明看她受打击一般趴桌上对着酥酪一戳一戳,显然是被忽悠住了,满意地拿起了一块皂儿糕,咬了一口,又嫌弃地皱了皱鼻子,起身道:“我去催催茶水。”
  这反应,不是嫌糕点干就是嫌糕点甜,江在水嗤笑一声,刚要出声逗她,突然福至心灵,“等等!”
  游与明心说不好,转身就要推门,被江在水扑上来一把拉住。
  江在水看她反应就知道自己没猜错,半搂半抱地把人制住,气极反笑:“游弋,你驴我!”
  这次怎么这么机灵了。游与明没唬住人,遗憾地想。
  “你放手,我坐回去就是了。”她叹了口气,妥协道。
  江在水哼哼两声,放了手,回身坐好拿起杯子,奖励自己喝了一大口,听她问道:“我哪里骗你了?”
  “你是没骗我。”江在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羊奶,语气明显得意地上扬,“你只是字字句句引导我往死胡同里钻而已。”
  游与明盘腿坐好,托着腮听她分析,觉得是窗户开太大了,凉风把人给吹清醒了,十分懊恼。
  “我一开始确实是冲着悬赏参与进这件事的,但我现在是要查这件事。既然如此,我前期甚至不用和钱府打交道。”江在水摇头晃脑,“问清事件始末,传信给观里派人来查,有必要时拖延时间防止证据被销毁,才是我应该做的。”
  游与明点头,煞有介事:“你说得对,是我想岔了。”
  江在水瞪她一眼,完全不信她如今的说辞。
  游与明笑了笑,正要开口,却被店小二的敲门声打断:“客人,您的茶沏好了。”
  游与明应了一声,没让人进来,自己起身开门端过茶。
  小二看出这间的客人不喜伺候,奉上茶便贴心地关上门离开了。
  门轻轻阖上,牵动红线上的铃铛,摇出一声轻轻的“叮铃”声。
  茶刚放到桌上,游与明神色突然一变,手上飞快摸出两枚暗镖。
  江在水脸色也一沉,看着从窗口翻进来的两人,道:“堂堂……祝少爷,怎么也走起了贼人的便捷小径,来翻我的窗子?”
  好险没说一句龙子大人,江在水被自己吓了一跳,转而怒视祝江临。
  来者正是祝江临与宫恒。
  祝江临扇子一展,丝毫不为雅阁里的剑拔弩张所动,笑得春风般和煦:“听说江小友要查案子,在下这里刚好有些情报,赶紧来和小友换盏茶喝。”
  江在水本来还在警惕两位不速之客,闻言倒是笑了,下巴点了点游与明:“茶是她的,你管她要。”
  游与明视线在三人间一扫而过,向祝江临略一点头,算打过招呼,手上的暗镖却并没有收回袖里。
  “这样啊,那我……”祝江临回以颔首,而后眼神扫过桌上摆着的羊奶壶、茶壶和点心,难得被噎了一下。
  江在水眼含挑衅:“怎么,不想喝茶,想喝奶了?”
  祝江临很快又恢复翩翩君子的模样,扇了扇扇子,往窗边一靠:“抢小朋友的奶,实在不太地道,不如小友请我吃顿饭吧。”
  江在水把“你才是小朋友”这种只有“小朋友”会说、并且不太适合对着“老”龙子使用的反驳咽回肚子里,成熟地冷笑:“凭什么?你能知道的情报,我打听打听也能知道,我不觉得我需要从你这里买。”
  “那如果是钱府内部的情报呢?”
  游与明嘴唇一抿。
  江在水愣了一下,如果忽略说这话的人,那还真是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的好事。
  可惜这话是一个目的不明、寒降之战幸存至今的龙子说出来的,那就只能再三掂量,这馅饼后面有什么阴谋了。
  江在水忍痛割爱:“听起来很值钱,不过我不打算掺和进这件事,只是当作旅途中的故事了解了解而已。你的钱府情报,我也不需要。”
  祝江临挑了挑眉,道:“是吗?夫子魏桃乐善好施,却被富商钱老爷步步紧逼,最终命丧黄泉。魏家的小状元只能靠抄书维持一家生计,两个小娃娃每日靠米糠填饱肚子。”他扇子一收,遥遥一指桌上的糕点盘:“好不容易小姑娘过生日,想买块糕点庆生,却看见钱府大发悬赏要捉拿恶鬼……”
  “你到底想说什么。”江在水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祝江临笑了一声:“没什么,只是魏家的小孩原以为跃玄观的大姐姐会愿意为他们主持公道,托我来问问,现在看来,是没戏了。”
  宫恒在一旁面无表情地听,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他和少爷一直在一起没错吧?他怎么不知道魏于渚靠抄书养家、魏麟和魏见止每天吃米糠、以及今天是魏见止的生日呢?
  祝江临为了避免小书童关键时刻拖后腿,特别给了他一块心念传音石,能直接于识海内交流,方便小书童问问题。[1]
  于是宫恒就好奇地问了。
  祝江临语气理所当然又带着“你怎么这都不懂”的嫌弃:「半蒙半猜,刺激一下江在水而已,她现在又无法验证。」
  于是宫恒对这位龙子少爷的道德底线又多了一分了解。
  江在水不知背后弯弯绕绕,对祝江临描述的魏家情况虽然没完全信,却也信了大半,反驳道:“就算如你所说,我通知跃玄观的人来管这件事,也比我自己莽撞地乱查更有利于办好此事吧。”
  “如果不是钱府已经找到了消灭恶鬼的方法,明日正午就能让它魂飞魄散的话。”祝江临终于敛去了脸上的笑意,淡淡道。
  雅阁内一时无声,宫恒纠结这位少爷是不是又在胡编诈人,江在水眉头拧起,和游与明交换了一个眼神,转回头,“我怎么确定你说的是真的?”
  “很简单。”祝江临扇子一挽,敲在窗上,“嗒”一声响,眼睛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跟在下一同去钱府看看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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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草虫(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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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小姐的打算呢?”栖谷问。
  祝江临发出邀请后,留下了一枚能联系到他的一次性双向传音符,就带着宫恒又从窗户翻走了。
  别的不说,堂堂龙子,世间已知仅剩的神兽,这么委屈地爬窗来去,实在可谓男子汉能屈能伸。光看这点,江在水还是很佩服祝江临的。
  虽然他突然出现突然消失的,其实也看不出来有没有爬窗的狼狈。
  栖谷在茶变得温热时到了茶楼,明明还算凉的天气,却跑出了细细一层汗。
  江在水看着她咕咚咕咚喝完一大碗凉好的茶,感激地向游与明道谢,自己捧着奶杯撇嘴:“你说你那么着急干嘛,说了等你,我又不会跑。”
  “小姐,你真的觉得自己这话有可信度吗?”栖谷放下碗,苦兮兮地问她。
  “有啊!我本来刚收到消息,急着在明日正午之前偷偷去一趟钱府,因为答应了等你才没去的!”江在水理直气壮。
  等到现在,甚至她的羊奶都没来得及喝上几口、已经变得冰凉凉的了,损失惨重!
  游与明慢慢品着几文钱一壶的茶,惊叹于她把先斩后奏、耍赖、邀功融进一句话的功力。
  栖谷已经习惯自家小姐的避重就轻式报备法,自动捕捉重点:“小姐,你在传音符里还没跟我说清楚!什么叫‘路见不平可能要在渡城多留一段时间’?钱府不是渡城富商钱砚的府邸吗?你和他没有交集吧,去那里做什么?”
  “你知道钱府?”江在水愣了愣。
  “渡城的六大富商之一,几乎垄断了渡城的布匹服饰生意,也是咱们跃玄观的一大经济来源,大概只有您不知道了。”
  栖谷接过游与明递过来的新茶,道了声谢,语重心长道:“小姐,虽然您不用接管跃玄观,但也不能对这些事情一概不知啊。”
  江在水下意识要拉游与明垫背,转头看见她一摊手:“我可不是你们跃玄观的人,青风堂的老主顾我清楚着呢。”
  “……”江在水磨了磨牙,垂头丧气地转回去了。
  栖谷见她安分了,拉着她继续问:“所以你到底惹上什么事了?”
  “我没惹事。”江在水颇有些哭笑不得,放了个灵力加热杯垫在桌上,把杯子放好,老老实实地把事情始末给她讲了一遍。
  “……总之,在你来之前,我已经把我知道的报给了管理渡城这边的师姐。”
  江在水讲完了,捧回自己的奶杯,满足地感受着手里的暖呼呼:“但是毕竟证据不足,‘时间不够’只是祝江临一面之词,观里派出的师兄师姐也不可能用传送阵过来。”
  “我们从跃玄观到渡城用了足足四日,他们就算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也要后日清晨才能到了。”江在水说完,看了游与明一眼。
  游与明放下手里的酥酪,接过她的话:“时间卡的太过凑巧,其实我反而觉得,那个祝江临说谎的可能性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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