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谷认认真真听完，问她：“小姐是怎么想的呢？”
江在水叹息一声，道：“虽然真假不知，但我认为还是要去钱府一看。不过……”
她摸了摸下巴：“其实有一点我觉得很奇怪，不管此事是真是假，祝江临的目的是什么？”
如果情报为真，以祝江临至少有灵寂期的实力，探个钱府还是轻而易举的。毕竟如今太虚大陆已知的强者中，分神已经是修为最高的了。
就算钱府果真“深藏不露”，雇佣了灵寂末期的哪路高人，那祝江临全身而退也不成问题――带上她这个融合期菜鸡可能反而会有问题。
退一步考虑，祝江临想一探钱府本身就很可疑。
他一个龙子，埋龙门岛下一千年，出来没几天，急着想进一个人间商人的宅邸做什么？
别说真是为了魏家俩孩子的请求，虽然江在水对这位龙子大人也不是很了解，但想也不会是对人类这么心软的神兽类型。
如果情报是假……
这样一个假情报，有什么意义呢？
“现在看来，最直接的意义，就是让你等不及跃玄观派人来，亲自进钱府一探。”游与明若有所思，“那么，有什么事情，是只有让江在水进入钱府才能完成，并且与祝江临有关的呢？”
江在水双手插进头发里，烦躁地一通揉：“真是自从遇见他以后就没好事。”
“说到这个。”游与明突然道，“这个祝江临到底是什么人？你还未曾同我讲过吧。”
江在水一僵，保持住抱头的姿势一动不动。
游与明眯起眼睛：“江、在、水？”
江在水欲哭无泪，这主要是她不知道能不能说啊！
“算了。”游与明看了她一会儿，妥协道，“伯父伯母知道他吗？”
江在水心虚地点点头。
“他就是给你下咒的人？你们知道他的底细吗？跃玄观未对他实施任何措施，是因为他的实力，还是他背后的势力？”
这些倒是可以回答，江在水半点不意外她能猜出来祝江临是下咒的人，一一答道：“是他，虽然不算摸清了底细，但也能知道大半。至于为什么没限制他的自由或者招揽他，是因为他身份有些特殊。”
“这也是不能告诉我的原因？”游与明了然。
“嗯。”江在水有些沮丧：“他的身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她抬头，眼巴巴地看着游与明：“阿弋对不起。”
“没关系。”游与明不在意地摇摇头，“我只要能确定他的危险性就好。”
栖谷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听完了全程，给江在水添满羊奶，又给游与明加上茶，才道：“我倒是觉得，祝少爷不会是什么坏人。”
“哟。”江在水乐了，伸手捏了捏栖谷的脸蛋，“你倒是知道了？这是女孩子的直觉吗？”
栖谷被她捏着脸，说话含含糊糊，不服气道：“小姐不也是介么嚼得的么！”
这倒是。
尽管江在水对祝江临的态度并不好，但很神奇的不含多少警惕和敌意。
“可能是因为他实力超出我太多，我警惕也没什么用吧。”江在水想了想，敷衍地得出结论。
总之，尽管猜不出祝江临到底有什么目的，但跃玄观地界的是非，江在水还是决定去管管。
栖谷一向是拦不住她的，游与明又是出自放养式教育的青风堂，不觉得在渡城的富商府邸里面探秘能有多大风险，干脆地答应了。
几人达成共识，便起身回了订好的客栈，决定先自行准备一番，再联系祝江临，夜探钱府。
……
另一边。
从茶楼的窗户翻出来后，宫恒到底还是没忍住，询问道：“少爷，您什么时候进钱府了？怎么知道他们已经找到对付恶鬼的方法的？”
刚问完，他想起什么，又自我否定道：“不对啊，您跟魏家那个男娃娃聊的时候，不还说不知道钱府呢吗？”
祝江临以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他，直看得他背上寒毛竖起来一片，这才转过身，边走边慢悠悠道：“小鱼啊，我一直以为，你虽然只有七年的记忆，但作为异兽，能力还是远远超出七岁幼童的。”
宫恒快走两步跟上他，一时不知这是不是夸奖，自己该不该接话。
祝江临哼笑一声，扇子一展，遮了遮面，心情不错地给他解释：“当然是编的了，不这么说，江小友怎么会同意和我一起一探钱府呢。”
宫恒隐约觉得自家主子刚才的话应该不是在夸他，可祝少爷难得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态度，于是干脆破罐子破摔，好奇就继续问：“您为什么一定要江在水陪您去钱府啊？”
为什么？
祝江临眼里的笑意淡了下去，瞥了亦步亦趋跟在他旁边、伸着脑袋眨眼的宫恒一眼。
那不得问你自己吗。
龙子大人在龙门岛下被封印了一千年，一朝出世，记忆全无，难道能毫无顾忌地游历世间？
渡城确实是交通大城没错，但他来这里，可不是为了通过渡城去什么其它地方。
祝江临这一趟最开始的目的地，就是渡城本身。
至于为什么来这里，又为什么按兵不动整整四日，守株待兔地等着拉跃玄观的大小姐下水……
他没回答，反而一收扇子，敲了敲宫恒的脑袋：“问题那么多，既然这么想参与，那就帮我去给魏家小孩递个帖，邀他们明日上午到云来客栈玩游戏，记得以你的名义。”
没等宫恒答话，祝江临又看了一眼街巷边的店铺，站定，扇子遥遥一点：“我看现今好像流行一种叫‘六博’的游戏？那个棋盘与棋子，你也带上一副吧，可以和与你同龄的那两位小朋友一起玩。我回去了，不用跟着我。”
说罢，他身形一转，十分干脆地走了。
宫恒站在原地，琢磨了一番，总觉得祝江临那个眼神别有深意、似曾相识。
眉头稍微蹙起，嘴唇抿着，十分快速地那么一瞥……
思来想去，他忽然右手握拳一锤掌心。
那不就是看傻子的眼神吗！
所以少爷果然不是在夸奖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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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草虫（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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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在水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光明磊落的人。
像她这样光明磊落的人，没有夜行衣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吧。
“也不一定要夜行衣。”游与明拎着一个布袋走进江在水她们的房间，放在桌子上。
她从中翻出一件束袖口、形似练功服的黑色上衫，又拿出一条黑色束脚裤，向江在水摇了摇以表展示：“这样，黑色又方便行动的衣服就好。”
江在水看着自己一水儿的浅色系衣裳，回她一个礼貌的白眼。
夕阳西下，暮色将至，人们吆喝着收摊回家，倦鸟伴着晚风归巢。
竹间客栈位置清幽，与渡城的主干道隔着几条长街，坐落于商业街的末端，离西城门比较近，院内夕阳斜照共炊烟袅袅，一同浮动于青竹疏枝密叶之间。
客栈的上房位于庭院深处小楼的第三层。
作为最高层，除了爬楼梯累些以外，隐私性与环境都无可指摘，十分安静，被栖谷一眼相中。
上房空间很大，分内外间，用屏风隔开。内间是一张绣床、衣橱、并镂花梳妆台，外间则有另一张小床、美人榻、四仙桌、木圆凳，靠墙一边摆着洗漱架子、四脚木桌与笔墨纸砚。
江在水原本在美人榻上瘫着和栖谷扯皮，游与明来后，几人便凑到了四仙桌前。
栖谷眼巴巴地看着江在水与游与明作准备，道：“小姐，你们真的不带我去吗？”
“乖。”江在水拿着从游与明手上薅来的衣服在自己身上比划，腾出一只手揉乱了栖谷的头发：“你一个旋照期的小孩，在客栈好好睡觉等我们消息就好，别添乱。”
“融合期比旋照期好不了多少吧！”栖谷愤愤，“说不定我也能帮忙引走府兵之类的。”
江在水边试衣服边笑话她：“谷谷，我们是去做贼的，又不是大逃亡，能跑一个是一个。”
“说不好听些，我和游与明都得靠祝江临罩着才能潜入钱府。多一个人不能多一份力，只能给祝江临增加压力。”
说罢，江在水动作停了停，似有所悟：“诶，这么一想，你跟着好像也不错。”
游与明把布袋里的小药瓶一一分装进缠腰带中，方便应急使用，闻言无语地瞥她一眼。
栖谷也知道自己的实力确实看不过去，只是放任江在水自行冒险，她还是放不下心。
好在还有游小神医跟着一起。
“与明小姐，这些药是做什么用的？”按照江在水的说法，他们此行最好不要和钱府有任何冲突，不论是下药还是暗器伤人都不太可取。
栖谷看她把药装好，又在缠腰带设计好的地方挂上飞镖，将其仔细放回布袋内，疑惑地问。
“防着祝江临。”游与明满意地将袋口收紧，看了一眼江在水：“挺好，看起来正合适。”
江在水拿水镜符点了一块水镜，正转着圈研究这身衣服，闻言恍然大悟：“我就说你明明比我矮为什么衣服刚刚好，你根本早有预谋是吧！”
游与明拿起布袋子，转身边走边回：“早知道要夜探钱府，当然要提前准备夜行衣。我回来以后让小二帮忙跑腿买的。”
“对了。”她在门口站定，回过头：“别忘了和祝江临说，我们今晚子时见，让他提供一下见面地点。”
“知道啦。”江在水将衣服换下，叫住她：“你等会儿，既然是刚买的，这衣服干净吗？”
游与明无所谓道：“又不是我要穿，给你准备就不错了，自己施个除尘决吧，反正不是贴身穿。”
“好吧。”江在水瘪着嘴抖了抖衣服，放到一旁。
灵寂期之前灵气未充，都无法达到真正的辟谷，江在水拉着栖谷细细嘱咐了一番自己要吃的晚餐，又和游与明说好帮她带一份，就把栖谷打发下楼了。
客房的门关上，江在水先把两件衣服都收拾干净，又查看了一番自己手上隐藏着的储物指环，确定尘嚣剑好好地放在其中，符纸储备充足。
储物空间是法器中很难制造的一类，依附物越小，锻造难度越高，所能开拓的储物空间越小。
储物指环的储物空间通常超不过一厘，江在水的这枚空间有两毫，再加上隐形的法阵，已经算是中品的戊级法器了。
只是也放不下太多东西，大多数时间是用来应急和出其不意的。
空间少、放的东西少也有好处，紧急时刻可以省下翻找的时间。
符纸用小木架收纳好，剑摆在一边，指环还剩小半空间，江在水想了想，又在符纸架子下面搭了个架子，放了些丹药进去。
一切准备好，实在无事可做了，她才终于拿出了那张双向传音符。
传音符注入灵力后被激活，江在水嫌弃地甩了甩，让它自己飘好，不情不愿地道：“祝江临？”
“嗯，是我。”祝江临的声音从符中传出。
隔着一张符纸，这人好像稍稍卸下了什么伪装，声音带上了一丝懒意。
“小友想好了？”
江在水回答道：“今晚我会和你一起去钱府，但是有个前提，你得先回答我两个问题。”
“哦？”祝江临不以为意：“你说说看。”
“第一，我要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我参与此事。”江在水语气很镇定，手指却不自觉地绞了绞。
她是真的很不想和祝江临打交道！
传音符中溢出一声笑，“我猜，小友压根没打算从我这里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吧？”
江在水：“……”确实。
这种问题，想也知道祝江临不是敷衍了事就是根本不回答。
问这个问题，只是想营造出“第一个问题你不回答，第二个问题总该给个面子吧”的效果。
“不用想着层层递进了，想问什么直接问，我若是能答，自然知无不言。”祝江临慢悠悠地拆穿她。
江在水有些丧气。
早知道此龙不好忽悠，她甚至只是打算小小地打个感情牌，结果第一轮对话就被戳穿了。
这么不给面子……等等，这种一点也不温文体贴的做法，她怎么觉得这龙好像越来越恶劣了？
既然如此，江在水也不跟他拐弯抹角了，直接问：“钱府消灭恶鬼的方法是什么？”
……
云来客栈天字房内，祝江临从打坐的榻上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已经凉透了的茶。
宫恒在外面跑腿一趟回来，又被他打发去吃饭，让其吃完饭直接回自己的客房，不必来找他。
因此现在偌大的客房中，只有他一条龙。
祝江临听着传音符另一侧小姑娘的质问，思绪无根地乱飘，飘到了自己在钱府的所见上。
“消灭恶鬼的方法，跃玄观里应该教过不少吧。”祝江临抿了一口茶，顿了顿，把茶盏放在了掌心。
江在水一时没回话，祝江临于是边给茶水加热，边坏心眼地提醒道：“双向传音符最多只能使用半个时辰，小友，在下建议你不要思考太多，有什么就直接问。”
江在水手摸在储物戒上蠢蠢欲动，十分想把人从传音符里拽出来打，考虑到武力值差异，忍了。
这种回答方式实在是过于熟悉，和她在龙门岛下被套话时一模一样，江在水险些气到心梗。
她问的这个问题，是她考虑过能获取信息最多的一种问法。
如果祝江临真的好好回答了，那么便有可能从中推出钱府的恶鬼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凭钱府消灭不了、甚至祝江临本人参与此事的目的等种种信息。
至于这种回答……
这人根本就是编瞎话没编全，所以跟她绕圈子就是不正面回答吧！
行！那她就一点一点地问。
“钱府为什么会消灭不了恶鬼？”江在水咽下一口恶气，从最根本的问题问起。
祝江临站在桌旁转了转茶盏，遗憾地发现小姑娘忍耐力渐长，不好逗了。
“因为那恶鬼有宝贝傍身。”这个问题还算好回答，祝江临适可而止，开始好好说话。
“什么宝贝？”时间有限，江在水开启快问快答模式。
“一个被钱府抢走的好宝贝。”
这句话信息量可不少，江在水赶紧追问：“从谁手上抢的？”
“你猜。”祝江临又抿了一口茶，还是不太满意，继续加热。
“宝贝有什么用？”
“至少可以保护恶鬼吧。”
“所以钱府是因为这个宝贝才无法消灭恶鬼？这宝贝原本就是‘恶鬼’的东西？是魏桃的东西？魏桃的魂灵附在其上吗？”
“我可不知道。”祝江临放下茶盏，有些嘲讽地道：“我只知道钱府那只恶鬼，得了现在‘归属’于钱府的宝贝庇护。钱砚费尽心机无用功，竹篮打水一场空，实在有意思，看来强扭的瓜终究不甜，抢来的怎么也成不了自己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