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慕之宾——海青拿天鹅【完结】
时间:2024-03-20 14:41:32

  《入慕之宾》
  作者:海青拿天鹅
  简介:
  一场动荡,换了皇帝,朝廷洗牌。
  宫中玉清观女玄真阿黛,皇帝眼里的发小,后宫眼里的绿茶。
  阿黛的日常:
  嗑瓜子听后宫八卦,给嫔妃算命,听皇帝吐槽嫔妃,再收黑心钱给嫔妃们拉皇帝的皮条。
  最后,跟所有人一起骂万恶之源太上皇。
  千算万算,只为挨到太上皇英年早逝,皇帝掌权,天下大赦,她好带着不义之财远走高飞。
  没想到,大赦之日提前来到。
  太上皇没有英年早逝,但英年早婚。
  他要娶的人,是她。
第一章 倒春寒
  才入三月,一场北风,让原本见暖的天气来了一场倒春寒。
  雨接连下了几日,好容易有了个晴天,微风里,仍透着凉。
  乐歌伴着笛声飘来,隐约可闻。
  那是不远处的太乐署里,正在为皇帝的册妃典仪排演。
  春风里,丝竹悠扬,带着花香,传到玉清观的亭子里来。
  “……这位崔贤妃,入宫也才不过半年。先是封了个采女,侍寝之后,一下就封了宝林,没几日又封了美人。后来一路晋位,做到了贤妃。前头的董淑妃,是诞下了皇子才进位,崔贤妃却只是得了孕,就马上受封。如此盛宠,可真是圣上继位以来绝无仅有。”
  兰馨殿的苏美人今日打扮得很是素雅,发髻堕堕,簪着绢纱堆的宫花,又平添几分可人的俏丽。她带着几位新进的宝林和采女到玉清观里烹茶闲坐,笑声琳琅,让安静的园子里显得热闹起来。
  “崔贤妃未出阁前,也是京中的官家闺秀,不知玄真见过她么?”苏美人问道。
  我手里拿着绣绷,正照着绣样,给凤凰的羽毛添上金线。
  太后寝殿软榻的迎手,每年都要换一次。她最喜欢我绣的凤凰,所以每年也都由我来绣。
  下个月初,就是太后四十岁的大寿,这绣品,便是我的寿礼。
  倒不是我喜欢做这个,而是太后身上的用物,从手帕到鞋底,都由急于展现孝敬之心的嫔妃们包办了。我这等外人,不好喧宾夺主,也只有在迎手这等不重要的物件上显一显身手。
  “记不得了。”我说。
  “崔贤妃确是生得娇艳,莫说圣上,妾等也是喜欢得很。”一旁的张宝林道,“听说上个月,圣上到骊山的汤泉宫曲,点了崔贤妃侍驾。她戴了一顶金莲冠,见到的人都说,颇有玄真之风……”
  一根金线绣歪了。啧。
  大约是察觉到我的眉头皱了一下,苏美人轻咳一声,张宝林忙噤声。
  “宫里人多了,难免有那喜欢胡说八道乱嚼舌根的。”苏美人话语轻柔,道,“谁不知道太后疼爱玄真,有人爱投机取巧,也自不稀奇。”
  说罢,她将一杯烹好的茶端到我的面前:“天底下莲冠戴得好看的人多了去了,可正如太后所言,唯有那心怀道法之人,才能真配得上。不然,就算是再像,也不过是东施效颦罢了。”
  张宝林忙讪讪附和道:“苏姊姊所言甚是。”
  话音落下,无人接上。
  不远处,几个采女正在一树海棠下采摘绽放的花朵,插在发髻和鬓间。嬉闹的笑声,如莺啼般婉转,更显得亭子里安静。
  我仔细地盯着绣绷,好一会,才终于将它拆下来。
  抬眼看了看苏美人,我微微一笑。
  “好些日子不曾见美人了。”我说,“听说,美人近来颇得中宫赏识,日日在昭阳宫中用事?”
  苏美人的脸上浮起一丝尴尬,旋即闪过不见。
  她神色谦恭:“妾小小宫嫔,哪里堪得中宫大用。只不过是中宫出了正月就到隆福寺礼佛去了,无暇处置宫中事务,见妾粗通文墨算数,便将妾召到昭阳宫里去帮忙。”
  说罢,她转头朝身后的宫人看一眼。
  那宫人随即上前,奉上一只精巧的漆匣。
  “妾这些日子事务缠身,无暇到老君前进奉,心中着实愧疚。”苏美人一脸诚恳,对我道,“这些银子,权作香油,还请玄真收下,供奉神仙,以表妾虔诚之心。”
  “美人有心。”我说,“只是这殿上的香油,也着实费不得许多银子。”
  苏美人忙道:“玄真和一众女冠日日念经供奉,也总是辛苦。如今方才开春,观中总要修葺,也要添置四季衣物。剩下的,也仍是妾的心意,还请玄真笑纳。”
  我念了一声“无量寿福”,道:“如此,多谢美人。”
  身边的小道姑兰音儿听得这话,随即上前,将漆匣接了。
  又寒暄了一番,苏美人起身告辞。
  我放下绣绷,起身送她。
  才出亭子不远,苏美人忽而道:“妾听闻,太上皇要回来了,也不知确否?”
  脚步定了一下。
  “贫道不曾听闻。”我随即道。
  苏美人露出苦恼之色,道:“上次太上皇回来,圣上便到大营里练兵,足足两个月也不见人。我等嫔妃,本就难得轮到见圣上一面,隔着这许多日子,也不知圣上还能不能记得妾是什么模样。”
  我望了望前方开得正盛的梨花。
  “后日,圣上要陪太后到玉清观来赏梨花。贫道听闻美人烹茶甚妙,何不到时候过来,为太后和圣上一展茶艺?”
  苏美人眉间一喜,笑盈盈地一礼:“恭敬不如从命,多谢玄真。”
  我抖了抖拂尘,拱手胸前,款款一礼:“无量寿福。”
  回到亭子里,兰音儿正看着匣子里的东西,叹道:“我粗粗掂量掂量,少说也有五十两。玄真,这些宫嫔怎一个个似财神似的,出手就这般阔绰?这香油钱,便是乡下的殷实人家,也足够一大家子人过一年了。”
  我说:“苏美人母家虽非名门望族,却也是河东大户,世代为官。这点银两于她而言,比九牛一毛还不足挂齿。”
  说着,我看了看那漆匣里的银两,确有不少。
  “都充公吧。”我说,“不久便要入夏,给观中众人置办些岁时衣物,剩下的都平分了,也好让各人手里攒些体己。”
  兰音儿笑嘻嘻:“就知道玄真对我们好。”
  说罢,她收了银子,喜滋滋地跑开了。
  我轻轻晃着手里的拂尘,信步离开杏花盛开的园子,往外头而去。太乐署的乐声又起,这一次,虽也是雅乐,却并非册立后宫所用,而是一支熟悉的曲子。
  入阵曲。
  当今天下,宫里宫外,上至皇帝太后,下至平民庶人,能用此乐的,只有一人。
  我咬了咬唇,加快脚步。
第二章 前尘
  我叫上官黛,是宫中玉清观的住持。
  玉清观位于皇宫一角。今上的祖父穆皇帝笃信黄老之学,后宫之中也崇拜此道。为了方便后妃们拜神念经,穆皇帝就在御花园之中设下了这道观。
  先帝是个爱好展示武德的人,厉兵秣马,雄心勃勃。当年北戎连年遭遇大旱,实力大减。先帝认为那是消灭北戎的好时机,力排众议,亲率二十万大军出征。
  可天有不测风云,一场大雪突然袭来,将大军困在了半路。而原本仓皇撤退的北戎回过神来,利用熟悉的天时地利一举反攻。
  这一场大战,以先帝惨败收场。
  先帝被北戎所俘,麾下的二十万王师全军覆没,或死于风雪,或被北戎所杀。
  其中,包括了我的父亲,郑国公、左相上官维。
  他因护萧先帝而战死,连尸首也不知下落。噩耗传来,我家上下悲痛欲绝,接着,却听到了更大的噩耗。
  乱作一团的朝廷,并没有因为先帝被俘而同仇敌忾,反而加剧了平日就已经十分尖锐的党争。毕竟没有了天子,朝廷中谁可做主,就变得格外重要。
  这场争斗的结果很快出来,我那曾经位极人臣的父亲,死后背下了所有的黑锅。
  他们总不能追究先帝的罪责,便说先帝亲征是上官维怂恿的,罪大恶极。
  接下来的事,便是水到渠成。郑国公府被抄,男子流放,女子为婢。
  我的祖父祖母早已经去世,我的母亲体弱,也在我小时候撒手人寰。故而被治罪的,除了兄长上官谚和我、三个年幼的庶出弟妹,便剩下了父亲的四房妾侍。
  有时,我会想,可怜她们刚刚失了丈夫便要被卖为奴婢。若是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也不知她们还会不会每日争风吃醋,斗得鸡犬不宁。
  我被送入女牢,在寒冬腊月里做了三个月的洗衣婢。突然有一日,我被人提出来,说要让我到宫里的玉清观出家。
  此事的缘由,要从当时的朝廷格局说起。
  在我做洗衣婢的三个月里,朝廷里的争斗,终于有了一点结果。御史中丞耿清和赵王一道当上了监国大臣,成了朝廷主事。
  耿清此人颇为忠直,连我那跟他属于政敌的父亲也曾这般承认。
  但就算是他那样的忠直之人,也不免有些迷信,容易病急乱投医。
  当时,朝廷为了从北戎手里迎回先帝,可谓是绞尽脑汁,焦头烂额。这耿清也不知在哪个方士那里算了一卦,说上官维的女儿不能下狱,而是该到宫中的玉清观出家,供奉神仙,方能让先帝化险为夷。
  于是,耿清力排众议,将我送进了玉清观,做了个女道士,法号玄真。
  后来,耿清力主迎立齐王为新君,被政敌暗杀。
  齐王则为他报了仇,登基之后,在京中立了祠。
  这是后话。
  直到现在,我仍记得抄家那日,我被人拽走,回头望见兄长上官谚正被人绑着,押出大门。
  我一边哭着,一边大声叫着他。
  兄长平日里待我总是严厉,不但总查看我功课,还教训我不可任性,此时,却只定定站在那里看着我,别人推搡也不走。
  隔得太远,我听不清他说的话。
  我想着,他也许是像从前我入宫时那样,嘱咐我要听话,不要生事。
  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任何的家人。
  只听宫里消息灵通的人说,因得我父亲上官维的罪名多少有些争议,朝廷倒是没有下死手族诛。除了我父亲这一支,别的叔伯族人幸免于难。
  我那庶出的弟妹们,虽然还年幼,却还是入了奴籍。据说,落罪之后没多久,他们就被人买走了。至于卖去了哪里,无人知晓。因得那年动乱。执掌此事的官署被大火烧毁,记载他们下落的契书籍册,也随着动乱灰飞烟灭。
  唯一有音讯的,是我的兄长上官谚。
  他被流放到了辽东戍边。那个地方,据说每年入秋就已经冷得很,冬天下一场雪就会冻死不少人。
  话说回来,也不知是不是我到玉清观里出家果真灵验。一年之后,北戎竟把先帝放回来了。
  不过在这之前,朝廷已经有了新的皇帝。
  上官家倒台之后,朝中的争斗并没有因为有人被治罪而停止。毕竟先帝在北戎那里当了俘虏,而这边,国不可一日无君。
  要不要另立新君?立谁为新君?
  每一点都足够让人争得你死我活。
  几个皇子更是倚仗背后支持的势力大打出手,闹得烽烟四起,民人流散。
  而结束这一切的,是一个谁也没想到的人。
  先帝的弟弟,如今的太上皇,齐王景曜。
  往事如同天上的浮云,将太阳的光辉遮去,在心中留下阴翳。
  我深吸一口气,将杂念抛开,继续沿着石子铺就的小径,来到御苑边上的紫云楼里。
  “你来迟了。”
  一个声音忽而从身后传来。
  我转头看去,一人倚坐在楼边的美人靠上,手里拿着一壶酒。
  景璘看着我,似乎对吓我一跳很是满意,脸上带着那不羁的笑。
  他身上穿着常服,脚上的织金龙纹履却没有换。
  显然,他刚刚散朝。
  “陛下。”我也露出微笑,行了个礼。
第三章 景璘(上)
  景璘是当今皇帝。
  不过除了明面上,他管他自己叫朕,我从直呼其名改成称他为陛下,其他并没有别的改变。
  景璘指了指美人靠的另一边,让我坐下。
  “这么迟才来,朕那些嫔妃,又找你去了?”他自斟自酌地喝一口酒,漫不经心道。
  “苏美人和张宝林带着几个新入宫的采女过来,拜拜老君,再陪我坐下来喝喝茶。”我说。
  “苏美人?”景璘露出迷茫之色。
  我说:“便是去年年末才入宫的,益州刺史苏律的侄女。”
  景璘想了想,好一会,终于“哦”一声,道:“那个胸大的。”
  我:“……”
  景璘笑了笑,一脸无辜:“母后每个月都往宫里塞人,朕连谁是谁都分不清,能记住这些不错了。”
  说罢,他拿起酒壶,倒了一杯酒递给我:“岭南去年进贡的琥珀春,朕一直收着,今日才想起来尝一尝。来一杯?”
  我接过那杯子,尝一口。
  这是烧酒,比我平日自酿的浓烈许多。
  我皱起眉头,嫌弃道:“陛下不久前才得过风寒,太医说过不能饮酒。”
  “太医院那些老儿知道什么,整日这不能吃那不能吃,若是听他们的,朕只好吃糠。”
  我看着他:“你就不怕我告诉太后?”
  “你敢!”景璘即刻瞪起眼睛,“你若告状,朕就说你不守清规,私自藏酒!”
  那气呼呼的样子,与少年打闹的时候并无二致。
  我笑了笑。
  “苏美人找你何事?”景璘道。
  “她给我送了五十两银子,说是香油钱。她手艺极好,我邀她后日到梨花宴上去,为陛下和太后烹茶。”
  景璘颔首,大方道:“日后再有人给你塞银子你收着便是,不必禀报。”
  我看着他,叹口气:“如今后宫里都说,崔氏能当上贤妃,都是我巧言令色游说而来。”
  “不是么?”景璘反问,“不是你说她父亲崔如海在南边镇守,颇有建树,是个能臣。朕正当用人之时,要对崔家施以恩惠?”
  “但我可不曾让陛下一下将她封为贤妃。”我说,“陛下难道不怕别人说陛下偏听偏信,是个任人耍弄的傻瓜?”
  他伸个懒腰,笑得愈发贱兮兮:“那要看如何弄,朕也不是什么姿势都喜欢的。”
  我翻个白眼。
  “放心好了。”景璘道,“天下人从来不真讨厌傻瓜,只讨厌不好糊弄之人。朕越像个老好人,喜欢朕的人越多。下次听到谁嚼朕的舌根,就直接告诉朕,朕将他们舌头割了。”
  我看着他:“陛下找我来,所为何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么?”景璘仰头灌一口酒,沉默片刻,忽而道,“太上皇要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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