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慕之宾——海青拿天鹅【完结】
时间:2024-03-20 14:41:32

  不过,当下这男子,只是太白星君残余魂魄的转生。仙魔大战,太白星君死战陨落,残魂托生为当朝太子。可就算降生帝王之家,也仍旧命途多舛,被人谋害以致双目失明,只能闻声不可见人。幸好太子死里逃生,绝境之处,遇到了狐妖。
  狐妖渡劫在即,知道自己不该多管闲事。可当太子醒了之后,听着她的声音,而后,手摸了摸她的脸。
  而后,他问她,他们是不是曾经见过。
  狐妖的心就像被狂风刮过,一下乱了套。
  当年她还是小狐狸的时候,就是被太白星君救下。她以为他永远不会记得她,没想到,并非如此。
  狐妖决定要帮太子,于是化作了一个美人,不但治好了太子的眼疾,还帮助他回到了宫中。太子爱上了狐妖,问她愿不愿意留在自己身边,白头偕老。
  看着心上之人的邀约,狐妖进退两难。摆在她面前的,有两条路。
  一条是拒绝太子,回山渡劫,否则,她便要错过成仙之机;一条是留下,陪太子过完此生。毕竟这一世之后,再不会有太白星君。
  当年,我和明玉都被这小人画勾得心痒,不料那无良作者居然没把这书画完。我们气得骂他饭里永远有沙子上茅房永远找不到厕筹。
  不过纵然如此,也并不妨碍我们将这书看了又看,以至于到今日,书页已经很是残破。
  阿珞虽年幼,却也已经能听懂这样的故事,依偎着我,目光之中满是遐想。
  “这书,过了这么多年,还是如此教人怀念。”却是明玉在那边忽而感慨起来。
  她手中的墨块已经快要用尽,放在一旁,用巾子擦擦手:“我犹记得那时我们看了不下五遍,抓心挠肝的。”
  “后来呢?”阿珞迫不及待地问问,“狐妖答应太子了么?”
  “不知道,没画完。”我看着她,“你觉得答应了么?”
  “答应了。”阿珞不假思索。
  “为何?”
  “因为狐妖喜欢太子,太子也喜欢狐妖。”阿珞歪着脑袋,道,“为何不可在一起。”
  我正要说话,却忽而听兄长的声音传来。
  “凡天下之事,并非两厢情愿便可为之。”他那兰亭序似乎写好了,搁了笔,将纸上的字看了看,道,“狐妖将要修成正果,有大好的前程。而星君只有一息尚存,过完一世之后便灰飞烟灭。狐妖着实不必为了少时执念,而放弃位列仙班。孰利孰弊,当有决断。”
  我愣了愣。
  明玉也愣了愣。
  阿珞一脸茫然。
  “哦?”明玉看着他,道,“如此说来,狐妖若是选了太子,便是傻么?”
  兄长也看着她,反问:“狐妖为了上天已经修炼了千年,如今前功尽弃,难道不傻么?”
  “怎知她修炼千年,就是为了那所谓的位列仙班?”明玉不以为然,“或许,她上天的目的,本就是为了见到太白星君呢?”
  兄长的目光定了定。
第二百一十一章 狐妖(下)
  “书中只说她修炼千年要上天成仙。”兄长道,“不曾说她为了去见太白星君。”
  “那是书中不说罢了。”明玉道,“世间之事,不是样样都会有人事先说明白的。”
  兄长沉默片刻,道:“那么书中应当也有更重要的事没说。譬如,太子若知道这会毁了狐妖的升仙,定然不会求娶。”
  明玉脸上的笑容黯淡下去,看着他。
  兄长也看着她。
  “那么太子就是个懦夫,傻子,蠢货。”她冷冷道。
  兄长神色平静:“他就是个懦夫傻子蠢货,不值得狐妖付出如此。”
  明玉神色一变,张张口,却没有说出话来。
  我心中叹口气,咳嗽一声,转头对阿珞说:“去看看庖厨那边,午膳做好不曾,我饿了。”
  阿珞大约也察觉到了气氛不对,应一声,乖乖起身去。
  “午膳罢了,用得着阿珞亲自去问?”明玉却忽而看向这边,道,“阿珞,过来。”
  阿珞一脸无辜,看了看我,又应一声,走到明玉身边。
  明玉的面色沉沉,给她整理整理衣裳,叫佩姈进来。
  “摆驾,到前堂去,我要用午膳。”她说,
  佩姈应下,忙出去准备。明玉不多言,也不再理会兄长,拉着阿珞就往外走。
  可还没出门口,她又拉着阿珞走了回来,冷冷地看着兄长:“这是我的地方,你退下。”
  兄长:“……”
  他只得起身,向明玉行礼:“臣告辞。”
  明玉的头扭向一边,看也不看他。
  兄长无奈地瞥我一眼,径直离开。
  我坐在榻上,看着明玉。
  只见她拉着阿珞在案前坐下,将兄长方才写的那张纸团起,似乎要扔到一边去。可手抬在半空中又放下,少顷,将那团纸放到案台旁边。
  “方才那些字,你都会了?”她问阿珞。
  阿珞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她,“嗯”一声。
  明玉将纸笔都推到她面前,道:“再写一遍。”
  阿珞:“……”
  这时,佩姈走进来,诧异地问明玉:“中宫不去前堂了?”
  “去什么前堂。”明玉道,“把午膳都拿过来,就在这里用。”
  佩姈忙应下,出去张罗。
  明玉坐在案前,似乎仍在忿忿,少顷,忽而又看向我。
  我收回目光,继续翻书,若无其事。
  ——
  我找到兄长的时候,他正在书房里收拾书架上的书。
  那些书,都是这些日子,从各个角落搜罗来的。我们家毕竟家大业大,当年抄家的时候,也不过抄走了些贵重之物,书籍之类的则散落满地。兄长是个爱书的人,让人将书都收起来,清理晾晒,重新收好。
  只见他站在脚架上,将上面的书一本一本翻看。若有残破,就放到一边;没有残破,则分门别类,归置到每一层上。
  这是个细致且极其需要耐心的活,但兄长做得一点不敷衍。
  我知道,他心中郁闷的时候,就会这样。
  听到动静,他转过头来。看到是我,那眼睛里的目光倏而平静下来,又转了回去。
  “你怎来了。”他说。
  “来看看你。”我说,“你我有日子没说过话了。”
  兄长正摆弄着书籍的手停了停,道:“你要说什么?”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我走过去,靠着书架,仰头望着他,“兄长可是为方才明玉说的话着恼?”
  他将一本书翻了翻,放回书架上,道:“没有。”
  我不信:“真的?我知道兄长做事一向讲分寸,不喜欢逾越,也不喜欢被人强求。兄长若是觉得为难,我便替去劝一劝明玉。兄长想说什么,我替兄长去说,让她绝了这念头也好。”
  兄长仍看着书架上的书,却没有再动。
  “我能说什么。”他的唇边浮起一抹苦笑,“在她面前,我不配说话。”
  我有些诧异,只觉这话里有话。
  “兄长何意?”我问。
  “当初,是我出尔反尔,食言于她。”他淡淡道。
  我仍不解:“我不明白……”
  兄长沉默片刻,深吸口气,看着我。
  “阿黛,我和明玉,从前也曾有过一段。”他说,“我们也瞒了你。”
  我愣了愣,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有过一段是何意?”我有些结巴,“那……那是何时的事?”
  “便与你和上皇瞒着所有人交往一样。”兄长道,“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应该比你二人稍迟一些。”
  我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
  一直以来,我觉得兄长是个坦荡荡的君子,除了当年不曾把父亲插手我和子烨之事的内幕告诉我,其他事都不会向我隐瞒。
  而明玉,更加是个藏不住事的。她连昨夜梦到了什么都会跟我说,这样的人,哪里会有秘密?
  事实说明,我并不是一个能洞悉世事的人。
  无论至亲至友还是至爱,他们都有本事把我蒙在鼓里。
  兄长从脚架上下来,将呆若木鸡的我拉到一边,坐到榻上。
  “你们二人在一起,是你先提的还是她先提的。”稍微回神之后,我随即问道。
  “我。”兄长道。
  我觉得我下巴都要掉到了地上。
  兄长目光深深:“那时,父亲只想让我娶公主,公主还未到及笄之年,我仍有时日。可明玉不一样。她父母一直在给她物色夫婿,那时,已经看上了燕国公家的大公子。我知道我再不出手,或许她哪日就会被她父母强行嫁了。故而,我专程去见了她,问她愿不愿嫁给我。”
  我只觉混乱的脑子终于抓住了一点头绪,即问道:“明玉可曾问了兄长为何喜欢她?”
  兄长那一向沉着的脸上,终于有了些不自在。
  脖子上和脸上漫起淡淡的红晕,像刚刚饮了酒。
  “问了。”他说。
  不愧是明玉。遇到任何事,无论面对的是谁,她都一定会刨根问底弄明白。
  “兄长如何回答?”
  “我说,我觉得她与我性情相投,与她说话,是世间最有意思的事。”
  我:“……”
  明玉说话确实有意思,只要那人她看得上。至于性情相投……他大概至今不知道明玉的梦想是什么。
  当然,这不重要。
  “兄长现在还喜欢她么?”
  兄长那光润的双眸,似蒙上了一层黯淡之色。
  “阿黛。”他缓缓道,“我和她,与你们不一样。你们男未婚女未嫁,她已经是中宫。我已经对不起她,不能再有第二次。”
第一百一十二章 旧人(上)
  我看着兄长,问道:“对不起她,这又是怎讲?”
  “当年她和七皇子定亲之时,曾来找过我。”他说,“你知道的。”
  我点点头。
  那日,我确实在场。想到当时的情形,我明白过来:“明玉不愿嫁七皇子,想让你阻止,是么?”
  “我曾经对她说,定然会娶她。她说圣旨还没有下,我该信守承诺,去向父亲或圣上陈情,收回成命还来得及。”兄长道,“阿黛,你知道,我便是再想也做不到。”
  这话说得平静,我却知道其中包含的千钧重担。
  那时,父亲虽有意让兄长尚公主,但那情势,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先帝大约是不会同意的。所以兄长有底气为自己和明玉的婚事争一把。
  但兄长可以毁掉自己的婚事,却不能毁掉明玉的。
  因为他不能拿上官家和萧家两家人的性命去冒险。
  这道理,明玉显然也是明白的,想来是一时乱了方寸,只想死马将活马来医。
  “阿黛,”兄长自嘲,低低道,“明玉说得对,我确实是个懦夫。”
  我一时无话可说。
  “兄长,”过了一会,我说,“明玉和圣上,并非琴瑟和鸣。她不喜欢圣上,圣上也不喜欢她。”
  “那不重要。”兄长摇头道,“明玉是中宫,无论是为了她自己还是为了萧家,她都不该做出违逆之事,为我去做,则更是不可。你我都知晓宫中和朝中的险恶,都是不得任性的地方。无论萧家还是上官家,都仍被无数人盯着,一步行将就错,便是血流成河。”
  我自是明白这道理。
  与皇后有私情,这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诛九族的死罪。
  “兄长,”我说,“如果有朝一日,明玉不做皇后了呢?”
  兄长愣了愣,看着我。
  “明玉这样与你说过?”他问。
  明玉当然没说过。即便她想,她也不会说。
  虽然她借着礼佛的幌子去过逍遥日子,且对养面首的事念念不忘。
  我说:“不曾,不过是假设。兄长也知道,圣上撼动不得子烨,而这天下终究是要归于一统的。”
  兄长道:“我曾对子烨说过,我不会帮他对付圣上。他与我们家,毕竟深有渊源。”
  他指的是父亲。
  当年太子被废之后,先帝重新择选储君,父亲对景璘极为推崇。
  “兄长怕我们家背上两面三刀的骂名?”我说。
  “你也并不愿意对付圣上。”兄长道,“否则,你不会与上皇约定,不可伤圣上性命。”
  我没有否认。
  “故而兄长便决意如此了?”我说,“从此与明玉形同陌路?”
  兄长道:“我当初要到洛阳来,除了要探望庶母弟妹,便是想远离她,避免见面。这于她于我皆是大好,我说过,我不能再对不起她。”
  我定定地望着他,心中长叹。
  先前的震惊过去,只余怅然。
  不过,还有最后一件事。
  “兄长那时是怎么瞒过我们全家的?”我问,“竟连我也不知晓。”
  兄长道:“你怎会知晓?你可还记得,子烨入宫学之后,你就也日日入学,不曾少了一天?你不在家,父亲要上朝,我去何处不是方便?”
  我想了起来。
  因为子烨入宫学,一众女学生也为了看他而勤奋起来,其中也包括了咸宁公主。我身为咸宁公主的伴读,自然也是要天天去的。
  世间哪里有什么巧合,不过是因果循环。
  “兄长去何处见她?”我问,“去她家里?”
  “我岂有那般无耻。”兄长鄙夷道,“她那时喜欢去广福寺礼佛,我到广福寺里去就是了。”
  我了然。
  那时,明玉确实喜欢去广福寺。那寺院离她家近,虽是名刹,人却不多,很是附和明玉这等高门女眷的胃口。她还对广福寺的精舍赞誉有加,说那里干净雅致,我哪日福至心灵想去静修了,广福寺当为首选。
  不过自从她与景璘定婚,她似乎就再也没去过那里。当上皇后之后,她每要礼佛,都会选择更远的地方。
  “兄长和明玉见面时,都做些什么?”我厚着脸皮,终于把想问的问了出来。
  “自是谈经论道,说说话抄抄经。”兄长奇怪地看我,“还能有什么?”
  我面上不由一热。
  果然君子之交淡如水。
  不像我和子烨,在一起的时候只想着搂搂抱抱……
  从兄长的书房里出来,是一条长长的回廊。
  明玉得知我和子烨曾经有过旧情的事时,那眼神,仿佛要吃了我一样。
  头一回,我深有同感。
  因为我也想把她吃了。
  方才,我曾恨不得想立即跑到明玉面前,扳着她的肩膀用力晃,质问她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事竟敢瞒着我。
  而当我真的走出来,发现那冲动已经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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