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景墨走了,出府玩耍去了,得知江安泰在醉苏堤,他就更加不敢进去了,走时还让同情地看了眼江柠歌,让她自求多福。
“惨兮兮”的江柠歌回到厨房,继续做豪华螺蛳粉。
快到中午时,所有食材都准备好了,肉卷、肉丸、菜丸,都是百分之百纯肉手工丸子,没有任何添加成分,江大厨开始掌勺。
煮粉,熬汤,炸蛋……
滋啦――
滚烫的油锅中倒入打散的鸡蛋液,蛋液进入热油中,瞬间盛开一朵金黄的鸡冠花,铺满整个油锅的顶层。
“哇,小姐,你是怎么把鸡蛋煎这么大?像云朵一样蓬松。”冬雪瞟见了,忍不住惊叹道。
每位厨师都会享受食材在自己手中变成美妙的菜肴,江柠歌嘴角带着笑:“这是炸蛋,有空教你。”
冬雪高兴地应了声,自从江柠歌上次说她比一些小厨都厉害,这姑娘就越来越喜欢学做美食了。
厨房飘出熟悉的香臭味,这回醉苏堤里皱眉头的人少了,不少人反而使劲吸了吸鼻子,靠气味想象锅里的汤粉该有多美味。
苏云集来的时候螺蛳粉刚出锅,仿佛鼻子上安了个雷达,被江柠歌戏称:“长了一只小狗鼻子。”
前几日做的螺蛳粉是江柠歌来到这边后第一次尝试,对别人来说味道已然很美味,可对江柠歌这个严格挑剔的大厨来说只算勉强及格。
今日的螺蛳粉和那日不可同日而语,不仅食材上丰盛了许多,味道上也做了很多改进,还根据每个人口味不同汤底,例如她自己和江延庭能吃辣,就做了加臭加辣版,冬雪不能吃辣,是轻臭微辣版,苏云集对臭味有些微微抵触,便做了菌菇汤底的螺蛳粉。
四碗螺蛳粉整整齐齐端上桌,江柠歌还放了两样东西在桌上,一瓶香醋,几头大蒜。
江安泰上次吃大蒜还是小时候,自从江家发达,这种乡气的东西就被他抛弃了,可能觉得这样的东西配不上他的身份了,因此江家饭桌上就再也没出现过生蒜头。
乍一见到这东西,江安泰是又厌恶又怀念,即排斥这种粗俗的吃食,又想念想时候蹲在屋檐下就着蒜瓣啃窝头的岁月。
但他还是选择不吃,倒也没再训斥江柠歌,说白了他俩如今是交易关系,就像去饭馆吃饭,人老板提供大蒜是他的责任,吃不吃是客人的自由。
“祖父,尝尝吧,豪华版螺蛳粉。”江柠歌收了银子,尽职尽责道。
的确是丰盛而精致的螺蛳粉,最上面卧着一只硕大的炸蛋,占了海碗三分之二的上口面积,炸蛋旁是两枚小巧洁白的鹌鹑蛋,和鹌鹑蛋几乎可以混为一谈的是肉素丸子,洁白的鱼丸、奶黄的鸡肉丸、莹白的虾滑丸、以及色泽鲜艳的蔬菜丸子,青菜翠绿,粉面奶白,酸笋嫩黄……所有的食材安静地躺在汤汁的怀抱中,那汤汁浓厚异常,漂浮着一层鲜艳的红油,惹得人口水欲滴。
江安泰哪能经受住这种诱惑,拿起筷子就把粉抄起老高,热气失去红油的禁锢,争先恐后飘散出来,来回抄几下,碗里的温度稍降,等不到降至不烫嘴的温度,他就狠狠嗦了一口粉,尚未品尝到味道,反而被烫的龇牙咧嘴,又被辛辣的红油味呛得咳起来,狼狈样尽显。
此时也顾不得这些了,呼出几口气后就把粉给咽了,当着是古有囫囵吞枣,今有江安泰囫囵吞粉。
几个小的对视而笑,心照不宣地没有说话。
江柠歌递过去一杯清茶,喝了茶后,勉强算是平复下来,意识到有些丢人后,他才把动作慢了下来,不然显得自己跟几百年没吃过饭的乞丐一样。
“优雅”地搁下筷子,江安泰换了勺子,撇去表面的红油,舀一勺汤汁送进嘴里,而后眼睛倏然睁大了,这味道先前不是没尝过,那日的螺蛳粉汤汁已经足够惊艳,让他吃完之后心心念念想了很久,若不是因为这个令人上头的味道,他可能不会下定决心来找江柠歌。
可这次的汤汁比那次还要鲜美浓郁,细品有螺蛳熬制出的鲜味、腌笋那让人上头的酸臭味、红油的香辣味……正如戏台子唱的那样,酸咸香辣齐登场,像一场璀璨的烟花在舌尖绽放。
烟花易逝,香味绕梁,江安泰享受地闭起眼,感受这层次丰富的味道。
碗里的温度终于不烫嘴了,他嗦了一口粉,这回终于品尝到了粉丝的味道。
江柠歌根据江安泰的口味特意把粉煮的黏软,而非苏云集的粉那样爽弹,原因有二,一是江安泰年纪大了牙齿和肠胃功能下降,粉煮得轻了不好消化,又软又嫩的粉更适合他的牙口和肠胃;二是这黏软的粉更加入味,汤汁浸润到粉里面,更加适合江安泰这样重口味的人。
江安泰果然很喜欢,直夸这次的粉比上次好吃多了。
苏云集还没反应过来,江柠歌却在心中藏笑,这老狐狸承认上次偷吃了给苏云集送去的螺蛳粉,无意识给抖落出来了。
江安泰已经完全被眼前的螺蛳粉给征服了,丝毫没有意识到说漏嘴了,只是在大口喝汤,大口嗦粉,停不下来。
吃着吃着,他突然发现江柠歌比他会吃多了,不仅往碗里搁了香醋,还剥了蒜瓣就着吃,一口粉一口蒜,吃得那叫一个香。
他犹豫了一瞬,也往碗里倒了些许香醋,搅拌均匀,再尝一口,果然比方才又多了一重滋味,香醋这东西十分解腻,加了之后汤汁的味道多了层清爽,果然不错。
至于那蒜瓣……
不止江柠歌,连小云集的小手里都捏了一瓣蒜,小口小口啃得津津有味,还振振有词道:“吃粉面不就蒜,味道直接少一半。”
也不知道从哪学来的,八成又是江柠歌教的。
犹豫再三,江安泰也拿起一瓣蒜,大口嗦了一口粉,而后咬上一口蒜就着吃,蒜是今年的新蒜,辣味有些重,不过和粉混在一起吃,竟异常和谐,味道竟像提鲜似的提了起来,仿佛真如苏云集所说,就了蒜,滋味多了一半。
就蒜后吃粉的速度就更快了,接连吃了好几大口,碗里都快见底了。
再尝几口丸子,一个赛一个脆弹,当他得知这些丸子是用鸡鱼虾肉为原料做的,心里更是感叹江柠歌的厨艺,她到底是这么把那些松散的肉弄得这么有弹牙有嚼劲儿。
粉嗦得差不多了,丸子也吃下去好几个,终于轮到那只硕大的炸蛋,江安泰一开始都没瞧出这是个鸡蛋,这么绵密松软,像块大海绵,竟然油炸出来的鸡蛋,鸡蛋也能做的这么蓬松么?
那炸蛋在汤汁里泡得久了,内里吸饱了汤汁,咬一口直接在嘴里爆汁,滋味充盈的汤汁加上炸蛋特有的香酥味道在味蕾上爆炸,明明汤汁还是那个汤汁,不知为何却比单独喝要美味许多,这一口简直不要太幸福。
江安泰埋头吃了许久,终于把一大海碗的螺蛳粉全送进腹中,此刻肚子圆滚滚、里面热乎乎的,一股满足又舒坦的感觉油然而生,身体里涌动起阵阵懒意,舒坦得连手都抬不动了,只想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幸福,简直太幸福了……江安泰嘴角噙着满意的笑,竟然在椅子上睡着了。
江柠歌也没去打扰,只在他的头下塞了只云枕,否则睡起来颈椎会不舒服……
苏云集在院中撒了把小米粒,引得过冬的麻雀争相来吃,院子里鸟鸣声一片,叽叽喳喳的,很是热闹。
江安泰就是被鸟叫声给吵醒,只觉得这一觉睡得极为舒坦,他老了,觉少,难得有这么高质量的睡眠,因此即便是被鸟儿吵醒,也没有半点不爽,站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刚迈出一步,云枕掉在地上,他顿住脚步回头一看,是江柠歌素日放在自己那架躺椅上的枕头,丫鬟不敢擅自拿主子的枕头给他,只有一种可能,是江柠歌亲自给他枕上的。
江安泰的目光复杂了几分,把云枕捡起来放在椅子上,若无其事走了出来。
天儿不早了,他要回景泰院了。
“祖父慢走,下次想来吃什么早些派人来说,我好提前准备食材。”江柠歌宛若一位尽职尽责的老板娘,笑眯眯道。
这宰客的小模样,让江安泰不禁笑骂起来:“见钱眼开。”
江柠歌并不生气,大方承认自己就是爱财。
江安泰都快走出去了,又转身指着苏云集问:“你不是说吃你的饭得给钱吗?怎么这个小家伙可以吃免费霸王餐?”
苏云集正饶有兴趣地看麻雀,突然被点名,一脸茫然地抬起头,不知道自己吃啥霸王餐了。
竟然还跟小孩子吃起醋来,江柠歌心里也是好笑,道:“他虽没给我钱,但能给我提供情绪价值啊,这小团子可爱得很,我看着他可以打发不少无聊时光。”
江安泰还从没听过什么叫“情绪价值”,不懂江柠歌在鬼扯什么,也懒得跟她掰扯那么多,只是劲劲儿地“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第46章
江清梨这几日心情极好,在桃姝院闲坐时,嘴里都哼着曲儿,丝毫没有意识到,那日沏茶已经让她失了老太爷的欢心。
这日阳光极好,成衣铺送来几身新做好的漂亮衣裙,用的就是那日从江安泰那里得来的料子,潘氏特意交代用金银丝线缝制,放在阳光下看金闪闪的。
江清梨十分满意,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都不够,就想着等过年时,穿上去京中世家的聚会宴席,一定能艳压群芳。
那料子还剩了些,她琢磨了一会儿道:“夏蝉,你说我亲手给沈卯世子做个香囊,他会不会喜欢。”
自从上次和沈卯在墨涟居相约,俩人的关系又进一步,她总想着那位体型壮硕的世子,一想到他就像想到自己以后成为裕王世子妃的生活,真的很让人憧憬啊。
夏蝉没有立刻回答,却是神情怪怪的,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你这么了?本小姐问你话呢?有什么就说,别吞吞吐吐的。”江清梨训道。
夏蝉不知道该不该说,今早她出门去取小姐的衣裳,碰到了了不得的大事。
“说啊!”江清梨音量翻了十倍。
夏蝉下的一哆嗦,立刻道:“小姐,奴婢今早奉命去成衣铺取您的衣裳,出来时碰到了裕王世子。”
江清梨偏过头,眼神中有一种震慑人的厉害。
夏蝉忙接着道:“世子他、他是从怡红楼出来的。”
怡红楼是京城有名的花楼,在那里进进出出的男子可想而知都是什么货色,沈卯一大早从怡红楼出来,可不是去吃个早饭那么简单,晚上在哪留宿、都干了什么不用江清梨细想,也都一清二楚。
她原本就知道沈卯不是个多么洁身自好的人,喝花酒、言语上不检点、喜欢调戏美人儿……这些都不打紧,可谁料他竟到了直接睡烟花女子的地步。
那里有多淫\乱江清梨不敢想。
“这中间会不会有误会?”夏蝉见江清梨久久不说话,试探地说道,“小姐与裕王世子关系匪浅,有什么事大可直接问他啊?若、若世子他真的……”
真的是这样的人,那也不必去喜欢他了。
夏蝉其实一直都不懂,小姐为何舍弃已经到手的宁王世子,转而去路一条异常艰苦的路,要得到裕王世子的喜爱,要与宁王府退婚,再和裕王府接亲,这条路的艰难程度可想而知。
况且宁王世子沈逸是个多么清风明月的人啊,只是身子病弱了些,那也比沾花惹草的裕王世子好多了啊。
江清梨终于回过神来,脸上的神情已经没了笑意,变得冷若冰霜,声音也是冷冷的:“闭嘴!我好不容易得到世子哥哥的欢心,定要小心经营,万不可贸然行动,让之前的努力都打了水漂。”
她嘴上这么说,手上的力道却出卖了心里的愤怒,那漂亮的衣裙被攥得变了形,几乎要被扯破。
夏蝉脸上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情,她的主子就是这样步步为营的性子,当初想除去江柠歌时也是这么执着。
桃姝院重新安静下来,前两日的松快此刻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沉闷和压抑。
江清梨许久没有说话,虽然现在和沈卯还没有任何关系,但听到夏蝉说这件事,她还是有种被夫君背叛的感觉,心像狠狠失重了一样,无处着落。
若是能遵从本心的选择,她不想嫁给沈卯,她也想选一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男人,可她不能,她要为自己的前途铺路,而沈卯就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想着想着,她的眼神突然变得狠戾起来,这一切都是因为江柠歌,抢了自己江家小姐的位置,才让自己从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姐,变成一个处心积虑、要用终身幸福来换取前途的女人!
“江柠歌,我一有机会,绝对要把你踩在脚下,让你永不翻身!”江清梨一字一顿,声音嘶吼道。
夏蝉心里一颤,下意识想要逃离,江清梨手里的新衣裳终于被破裂了,她寻了个由头,手忙脚乱地拿过那破烂衣裙,落荒而逃:“我去帮小姐缝一缝。”
连夏蝉也走了,江清梨身边空无一人,屋檐的影子打在她的脸上,使她的神情看起来格外阴郁。
忽然,她想到一件事,那日在宁王府的筵席上,裕王侧妃林氏似乎说过一件事:裕王妃的亲女儿、也就是沈卯的亲妹妹,曾在襁褓中被偷走,那个从小不知去向的女娃娃说不定能帮她的大忙……
醉苏堤。
江柠歌和苏云集玩投壶玩了进一个时辰,实在累的不能行了,倒在躺椅上躺尸,任苏云集怎么拉都不起来,一边灌冬雪给做的珍珠奶茶,一边感慨道:“小孩子的精力太吓人了,我是跟他玩不动了,冬雪你上。”
冬雪:“……”
好吧。
江柠歌舒舒服服地靠在躺椅的软枕上,喝着珍珠奶茶观战,还在一旁指挥冬雪怎么才能赢过苏云集这个六岁的小娃娃。
最后冬雪和苏云集终于玩累了,坐在江柠歌对面,一人捧着一杯热热的奶茶喝。
主仆俩像往常一样拉家常,天南海北地聊。
“都说江清梨和我是被偷着换了的孩子,可我还不知道江清梨的亲生父母是谁,府中的人对这件事全都讳莫如深,冬雪,你知道吗?”院里除了苏云集没有外人,小家伙又到一旁玩水去了,江柠歌问道。
冬雪来府上没有几年,对江府当年发生的事也不甚了解,只是以前听府中的老嬷嬷说起过闲话,对大小姐和二小姐之间的事多少知道些。
她瞧了眼门口,压低声音道:“我听说大小姐的亲生母亲原本是府中的奶娘,就是夫人生小姐你时寻的奶娘,原本是奶小姐您的。”
“那奶娘家里也刚生了孩子,又穷,孩子差点养不活,谁知她竟然动了歪心思,把小姐和她生的孩子掉了包,把她的孩子放在府中锦衣玉食得养,却转手把小姐您卖了。”冬雪虽是一介丫鬟,见惯了底层穷人的龌龊事,依旧对这件事的荒唐程度瞠目结舌。
江柠歌听得入了神,问:“后来呢?怎么发现被调包了?”
“似乎是老爷发现的,小姐您左肩有块月牙形的红色胎记,大小姐的胎记则在右肩。”冬雪说,“老爷把那奶娘痛打一顿,扔出江家了,没敢报官,嫌家丑丢人。”
江柠歌点点头,可以想象当时的情况,她刚出生时,江延庭只见过她几日,大约是见过那块胎记的,随后就被奶娘掉了包,江延庭事忙,对宅院内的事又不上心,许是多日之后才发现亲女儿身上的胎记位置变了,对奶娘追问拷打下那奶娘才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