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泠音跟谢晏一起走进去,走到正屋。
推开门,屋子里积的灰尘立刻荡起来,谢晏用袖子掩住口鼻,轻轻咳嗽。满屋子的灰尘原本安安静静在地上躺着,因为开门带的风,全扬了起来。
萧泠音和谢晏挨的近,也被灰尘呛到了。
她咳了两声,把门关上,“这里边还是先打扫一下吧,不然没法进人。”
谢晏也没想到屋里是这么个情况,他对夏枯吩咐:“叫人来收拾这间屋子,简单洒扫就可以,屋里的东西不要动。”
夏枯领命去叫人。
萧泠音看着夏枯离开,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屋里这样不是谢晏意料之中的呀。刚才谢晏看见院中那般破败时表情淡然自若,还让她以往一切尽在谢晏掌握之中了。
她轻笑出声,指着自己脸的左边,“你这儿沾了灰。”
谢晏手指摸了摸左脸,“是这里吗?”
萧泠音点头,取出一块帕子递过去。
屋里进不去,两人就在外边闲聊,萧泠音问:“这是你的院子?”刚才打开门的一瞬间,萧泠音看到了屋里的布置,是谢晏那种简洁而冷淡的风格。
由此她才这样猜测。
谢晏说:“是。我在离开玉京前,就住在这里。”
他父母想他成才,把他的院落安排在这么个冷清又偏僻的地方,想着让谢晏学好知识,去玉京一展宏图。
萧泠音说:“一会儿我想进去看看。”对于和谢晏有关的一切,她总是会很好奇,不知道谢晏以前生活的地方是什么样的。
谢晏自然不会拒绝,“等夏枯带人清理的差不多,我们就进去。”
进到屋里以后,萧泠音看着屋里的一应摆设。
按说八年前的谢晏才不过十五岁,从屋子里却看不出一点儿孩子模样。
萧泠音忍不住感叹,“自从我认识你,你就是这么一副胸有成算的样子,真想看看你入玉京前的模样。”
谢晏说:“其实你见过的。”
见萧泠音愣怔,谢晏这次没有停住,而是继续说下去,“八年前你离开玉京的路上曾经救过一个人。”
萧泠音随口就道:“我救过的人多了去了……”但脑中却浮现出一个清秀公子衣衫染血的画面,只是那人的面容她不甚清晰。不错,那人易容过,所以她也没在乎那人的样貌。
八年前她似乎的确救过一个人。
所以萧泠音接着就说:“我忘记他长什么样子了,不过他好像告诉过我名字。”萧泠音揉着眉心,“哎呀他叫什么来着?”
谢晏轻声答道:“恒安。”
萧泠音立刻道:“不错!恒安。”
这句话出,萧泠音看着谢晏,“恒安……是你。”可是那时谢晏还未及冠,怎会有字?
谢晏说:“怕你忘了我,长辈取字时,我提议取这两字。”这话说的轻松,可世人都知谢家规矩大,谢晏为所谓的提议,一定付出了代价。
萧泠音说:“何必呢?忘了便忘了。若是有缘,自会重逢。”
谢晏轻声说:“我不想忘。”更不想一点儿痕迹也不留。
第61章 夜间闲逛
在故地与故人重逢,于谢晏而言实为幸事。
萧泠音对他还有印象,更让他惊喜。他以为,数年前的相遇,只有他这么记挂着。
萧泠音看着谢晏,手朝后撑着坐在桌子边上,“原来我们那时就见过,我记得那时的恒安可不像现在这般。”
谢晏有些好奇,问:“萧将军记得我是什么模样?”
萧泠音回想着脑中那个不太清晰的模样,答道:“端方守礼,但很青涩,是个孩子该有的模样。”她记得那时她刚救下谢晏时,谢晏对她防备的紧,手藏在袖中始终握着匕首。
那样一个喜怒惧怕都放在脸上的人,萧泠音从未想过会是后来名满玉京的谢首辅,“恒安运筹帷幄,我可从没想过你曾经是那般模样。”
的确,在入玉京前谢晏还像个孩子,但只这一路入玉京的路程,劫杀危机不断,逼他学会了把所有情绪敛于心中。
谢晏说:“人总会成长,那次若不是遇到你,我也不会活到现在,有些变化是应该的。”
在萧泠音救了谢晏之后,再见面就是一年后了。过年休假,萧泠音从北漠城回玉京,听人说谢家又出了位青年才俊。
那时她才注意到谢晏,青衫落拓,温和有礼,谈吐不凡。但那时萧泠音也没有过多注意朝堂上出现的新人,世家子弟良多,她若个个都关注,岂不是要累死?
再者,一年时间不见,她压根儿看不出来谢晏和她曾经救过的人有什么相似,无论是从气质上还是从样貌上。
萧泠音说:“是啊,变化是够大的,这么久我都没把你和我救的那人联系起来过。”
谢晏弯唇,露出一个轻轻的笑。
他从柜中取出木盒,打开后目光就停留在盒内之物上。
萧泠音走到他身边,看见盒中放着的是两支玉簪。一支简约朴素,是男款玉簪。另一支尾端雕花,漂亮无比,是女款玉簪。
谢晏从盒中取出那支雕花玉簪,对萧泠音说:“这一对玉簪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你发间的簪子太随便了,用它吧。”他把手中物递过去,示意萧泠音接着。
萧泠音头发高高束起,发间用的簪子还是以前逛街时在摊上一文钱买的,因为觉得好用,所以如今也是用它簪发。
她知道谢晏手中的东西贵重,自然不肯收下。
她说:“不用,我随便惯了。”
谢晏执意要给,萧泠音只好说:“你母亲留给你这样一对玉簪,你该送给谁想必自己也是明白的。”
“我马上就要和月扶进行婚礼,总归不会是我。”
萧泠音明白谢晏的意思,可她给不了谢晏承诺。
谢晏手在半空中凝滞了会儿,然后把玉簪收回盒中。
他放好之后,对萧泠音说:“你明知是为了大局,婚礼不过走个形式,也拘束住自己的心了吗?”
若萧泠音因月扶被束缚住,他便再想办法。
萧泠音没有说话。
她不知道她想要怎么样。
看着谢晏把簪子收回去,她也是有些失落的,可此刻她当真给不了谢晏一个承诺。不说月扶的事,她还没有把柔然人打出去,她的命就不算是自己的。
萧泠音轻咳两声,说:“屋里灰尘太多,我去外边等你。”
谢晏看着萧泠音逃也似的背影,手指紧紧抓着木盒,手背上明显有青筋凸起。她还是在躲他,为什么?
谢晏回这里,只为了取这对玉簪。
他快步跟在萧泠音身后,对她说:“屋里的确还有灰尘。”木盒被他收在袖中,既然萧泠音还没有接受他,他也不该这么冒进,否则只会把人推得更远。
“既然你不喜欢我母亲留下的玉簪,我陪你去街上买一支吧,你如今这样的身份,总不好这么随便。”谢晏对萧泠音说。
他这玉簪只会送给萧泠音,既然萧泠音现在不要,他先收起来,总有给出去的一日。
萧泠音听着谢晏的语气有些委屈,她解释说:“没有不喜欢,只是太贵重了,我不好收的。”她是不拘礼节而不是不懂礼数。
谢晏说:“左不过这支簪子我也不会送给别人,到你手里还能物尽其用。”他又一次打开木盒,捧到萧泠音手边。
萧泠音没法了,她拿起其中一支,然后道:“今天我拿了你母亲留给你的玉簪,便给你一个承诺,只要是你说的,我都去做。”
她知道谢晏要什么,罢了,何必让谢晏不开心呢?
谢晏见萧泠音换了玉簪,笑道:“萧将军一言九鼎,我记得你的承诺了。”
这次回到城守府,萧泠音没再出门。
距离成亲只剩三日,她也开始操劳起来了。
成亲当日,各地都派人来送贺礼,包括玉京也有人来。
玉京来的人是沈顾音,他自知道萧泠音要与月扶成亲起就急得团团转,可因为他和萧泠音之间的关系,一直被人挂在嘴上,如今才找到机会脱身来到洛城。
他知道姐姐当年从军就是因为不愿嫁人,如今却不知道受到了什么挟制,竟要和一个西域的王子成亲。
原本以为谢首辅着急赶来,能帮姐姐处理好这些事情,如今却到了婚期。
好容易见到姐姐,沈顾音拽着身着盛装的她就要离开。
萧泠音挣开他的手,“我就算要离开,也得等这次婚宴举行完。”她不能为了自己一时之快,让西域和她手下三座城池成为笑柄。
沈顾音生气却又无助:“那个所谓的西域王子果然威胁你了!”
萧泠音按着沈顾音的肩膀让他坐下,“他威胁不到我,你放心好了。”
此时萧泠音身着喜袍,头戴凤冠,金钗珠宝堆了满头,愈发显得雍容华贵。她没有一点儿要成亲的感觉,只觉得这样的服饰太过碍手碍脚。
沈顾音说:“是我太没用了,保护不了姐姐。”
萧泠音拍着他的肩膀,笑道:“傻顾音,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月扶在屋外敲门,立即便有下人进来禀告。
萧泠音看着弟弟,哄道:“姐姐的新郎官都回来了,你该走了。”
把沈顾音送走,月扶才从外边进来。
月扶进来时沈顾音正往外走,他看到了沈顾音对他敌视的眼神,说:“顾音好像很不喜欢我。”
萧泠音问:“你要他喜欢做什么?”她因为大势,不得不和月扶举行这次婚礼,难道月扶还真把他当自家人了?
她那种疑惑不解的神情太过明显,月扶便知道了萧泠音的态度。本来就是做局,只是他以身为饵的同时附赠了那么一丝真心,既然萧泠音不在乎,他也要及时抽身才是。
月扶心中苦涩,他说:“我和你名义上也算一家人了,总得考虑家人之间的相处。”
萧泠音摆手,“不用,他很快就回玉京了。”而且她和月扶的夫妻关系应该不会保留太久。
月扶看着桌上放着的原本应由他掀起的盖头,便知剩下的步骤也不用继续了。他把合卺酒倒入杯中,自斟自饮。
片刻后,月扶对萧泠音说:“你若想和我在一起休息,我就去那边的榻上。你若不想,以你的身手悄悄离开也该很容易。”
月扶知道他留不住萧泠音,所以故作大方,给自己留下最后一丝颜面。
萧泠音听月扶这么说,认为月扶大概也不愿与她同处一室。反正已经做完样子了,她待在哪里也没区别。
她站起来,“殿下好好休息,我出去转转,明日晨起前回来。”她说完之后就去梳妆台前卸钗环,满头的金银珠翠压的她都行动不便了。
铜镜前,萧泠音额前的花钿鲜红而绮丽,乌黑的长发铺在背后,萧泠音随便找了根丝带绑在身后。
她脱掉大红的外罩,穿着里边红色的中衣就出去了。
萧泠音在城守府闲转,不知怎的就走到了谢晏院子外。
她脚尖顿住,转身就要走。有琴声悠扬流泻而出,和着空中的月光,她无端听出来幽怨。
谢晏抱琴从院子里走出,因为走的着急,琴上的穗子都打到了谢晏的脸侧,“萧将军既然来了,为何不同我坐坐?”
按说今日是萧泠音大喜之日,谢晏若是依着规矩,就不该追出来。
萧泠音驻足,她回头,“你还没睡。”现在这个时辰,不按谢家的规矩也该休息了。
谢晏走到萧泠音身边,脸上挂着明显的喜悦,他说:“我睡不着。如今看到萧将军,心中喜悦之情更甚,今晚一夜怕是都睡不着了。”
萧泠音偏头,她微笑问道:“我身上又没有文曲星,你见了我这么高兴做什么?”
谢晏朝里边示意,让萧泠音跟他进去聊。他边走边说:“我又不是那等酸儒,非得见了文曲星才高兴。”
萧泠音跟着谢晏走到院里,见石桌上摆着酒,疑惑地说:“你喝酒了?”谢家上有家规,哪有人会这样于深夜饮酒。
谢晏让夏枯把酒收下去,“没喝。”他本来是想借酒浇愁来着,这不还没来得及吗。
他把琴放在桌上,面不改色道:“谢家家规不许饮酒,我摆着这壶酒也只是为了应景。”
萧泠音:应景?莫不是说她成亲这件事?
她在谢晏眼神里得到了答案。
萧泠音笑道:“那倒也不必。”
第62章 一年为期
萧泠音坐到谢晏对面,“刚刚你弹的是什么曲子?听着还不错。”
谢晏手指抚在琴弦上,“喜欢?”
见谢晏似要再弹,萧泠音摇头,“调子听着不错,但是你琴声里包含的情绪我不喜欢。”
谢晏刚才弹琴时没有刻意控制情绪,被萧泠音听出了他不开心也在情理之中。
无论怎么说,今晚能和她一起度过,谢晏已经知足了。
他把手从琴上挪开,看着萧泠音一身的打扮,总觉得她这样穿的太单薄了。
“我去找件外套,萧将军稍等。”夜深露重,萧泠音只穿着中衣,他总觉得她冷。
萧泠音以为谢晏是怕冷,所以点头,还提醒道:“要是怕冷,我们去屋里也可以的。”没理由让谢晏陪她在外边冻着。
谢晏本来没想让萧泠音进屋,女子新婚之夜与其他男子共处一室,怎么说也不好。
可萧泠音这么提出来了。
偏偏这句话也在撩拨着谢晏,他心里其实也想的。
他迟疑片刻,点头。
萧泠音倒不拘束,她看见谢晏点头,抬步便往屋里去。
谢晏摇头轻笑,反倒是他多虑了。
屋里,谢晏还是去取了一件外袍,给萧泠音递过去。萧泠音顺手披在身上,然后目光下移,看着衣服上熟悉的图饰,恍然大悟道:“原来你是怕我冷。”
她这会儿倒是不觉得冷,可衣服已经披上了,再脱下来就有些多此一举了。
两人在屋中叙着闲话,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谢晏的窗户是打开着的,他看到外边天色越来越亮,萧泠音也支着手臂,有些困倦了。
谢晏道:“萧将军,天快亮了。”
萧泠音回头看了一眼,“果然是,我也该回去了。”她站起来,准备回新房去。
这场婚事她不愿意归不愿意,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的。
谢晏似想要挽留,“等一下。”
萧泠音回头,“怎么了?”
谢晏指了指她身上的外套,萧泠音这才想起来,她把外衫褪下,挂在胳膊上递给谢晏。
蓝色的外衫一经褪下,红色的中衣便显露出来,配着身后绑着头发的红色丝带,更让人觉得娇媚无双。
谢晏看着这样美的萧泠音,一时有些呆了。
萧泠音笑着,把手中的衣服又往过递,调笑道:“怎么,谢大人这是舍不得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