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枯纠结了一下说:“公子在沐浴。”沈忘这是想干什么?
萧泠音听到这个回答,“哦”了一声,就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下了。她要等谢晏,她想到好办法了。
夏枯看着沈忘那么坐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等谢晏一身水汽出来,萧泠音“腾”地站起来,走到谢晏面前。
“恒安,今天咱俩换屋睡。”她提出自己的要求。
谢晏一边用布擦着头发,一边问:“为什么?”
萧泠音从他手里接过布,用内力把谢晏发丝上的水珠震开,谢晏的长发顷刻间就干了。
夏枯在一旁膛目结舌,这样方便是方便,就是太费内力了吧。
萧泠音一般自己也不这么浪费,所以她更理直气壮了,“我帮你了,你也得帮我。我今天想在宽敞的屋子休息。”
宽敞不宽敞倒不重要,她打定主意今天不在这间屋子睡。
谢晏眉眼弯了些,“行。”他清楚沈忘的想法,也愿意纵着沈忘。
夏枯从没发现自家公子这么好说话,公子和沈忘认识了还没几天,这就能到换房睡的地步了?
他跟在公子身后,听见公子吩咐:“夏枯,去把我的被褥抱过来吧。”
萧泠音也跑到东耳房去拿自己的被褥。
晚上,躺在谢晏的床上,萧泠音罕见的有些认床,翻来覆去睡不着。
这张床不是很大,萧泠音把自己陷在被子里,鼻尖嗅到了淡淡的木香。
好像和谢晏有关的东西,都有这样的香味。她缩了缩脖子,还是睡不着。
夜半,萧泠音开始有些困倦,屋子里却传来了细小的开门声。那一丝倦意立刻消失,萧泠音小心听着屋里的动静,身体已经绷着力了。
耳边传来金属破空的声音,萧泠音一个鲤鱼打挺跳到地上。
谢晏这是招惹了多少人?怎么在自己家都有人惦记着要取谢晏性命!
萧泠音眯起眼睛,环视一圈,不包括院子里的,屋里已经有五六个人了。这么大的阵势,她不相信谢晏现在不知道。
她往屋外跑去,也不和屋里那些人纠缠,看到夏枯之后直接喊道:“夏枯,有刺客,救命!”
夏枯没来得及躲开,就看着沈忘身形极为灵活地跑到了他身后。
那些追沈忘的人遇着夏枯也只是躲开,他们接到的命令是试探沈忘的深浅,怎会愿意无功而返。
可沈忘像只鸟儿一样身形自由,明明看着就在这里,他们一出招,人就闪去了别处。
外边打斗的声音太大,谢晏披着外衣推开了门。
谢晏只是静静看着,看了一会儿,他取出了一只哨子,放在唇边吹响。一队侍卫从暗处冲出,把沈忘对面的刺客拦下。
萧泠音往东边看了一眼,见谢晏在门口立着,立即挪动脚步,轻飘飘落在谢晏身侧。
她道:“你这里好危险。”
谢晏点头,“不过这一次的人却是冲着沈小哥来的。”
他早知道会有人按耐不住,来试探沈忘的身手,故意把院子里的侍卫都撤了,方便那些人试探。
刚才他看着沈忘的动作神情,可不像是被追的无路可逃的模样。
萧泠音无赖道:“可那些人明明是去的你的屋子,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代人受过。”她当然知道那些人是想试探她的武功,和谢晏没关系。
可谢晏难道就不想知道她的身手吗?如果谢晏不想知道,何必给那些人行方便。
两人心照不宣,萧泠音知道谢晏的目的,也猜到了这些所谓的刺客,大概是谢家哪位公子派过来的。
打斗声渐小,谢晏拢了拢外衫,回答沈忘的话,“哦?那沈小哥要我怎么补偿呢?”
夜半的风已经很是清凉,萧泠音看谢晏拢外衫,一时她也觉得有些冷了。她打了个冷颤,往屋子里走着,“进屋再说。”
此时萧泠音身上只穿着白色的里衣,刚才着急躲那些突如其来的刺客,鞋袜也没穿,整个人看着单薄极了。
谢晏往后避了避,竟真的让开一步,让沈忘进了他睡觉的房间。
他把门关上,也把夏枯探究的眼神关在外边。
萧泠音道:“我想和你家兄弟交朋友,你不能拦着。”她也好借着谢晏和谢家的势力慢慢调查文家。
谢晏不解,“就这样吗?”
萧泠音点头,“就这样。”她又想起一点,忙补充道:“对了,还不能限制我的自由。”
她可不想自己做什么身边都有个人盯着。
谢晏点头,“沈小哥的要求,我可以答应。但是我还有一个疑问,沈小哥刚刚在刺客的攻势下,一直在躲,但我觉得力有不逮的却是他们,我看对了吗?”
谢晏的话听着是很认真的请教。
他的话却是在告诉沈忘,虽然沈忘并未出手,可他依旧有收获。
萧泠音指尖剥下一块烛泪,蜡烛燃的更亮了。
她说:“首辅大人眼光毒辣。”
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她现在靠着谢晏,总不能一点底也不透给谢晏。
谢晏好似来了兴趣,问道:“我对武学不了解,只知道萧泠音萧将军是我大周的武学奇才。要是与萧将军比,沈小哥如何?”
萧泠音:嗯?她和自己比?她真的应该查查自己和谢晏有什么渊源,怎么动不动谢晏就要提一提她?
她答道:“我不如萧将军。听说萧将军一手萧家枪天下无敌,我哪里能和她比。”现在的她最多有之前的五成武功,怎么和以前比。
谢晏竟然颇为赞同地点头,“萧将军果然是我辈楷模。”
萧泠音无奈笑着,状似不经意问道:“首辅大人为何那般推崇她?”她很想知道,她和谢晏到底有什么关系!
第9章 我心悦你
对上沈忘灼灼的目光,谢晏感觉到了浓浓的好奇。
谢晏往前踱步,话到嘴边,他却拐了个弯,“沈小哥难道不钦佩萧将军吗?”
十五从军,仅用两年时间就再次打出了萧家军的威名,以女儿之身扛起守卫边关的重任。
萧泠音这名字七年间一直是笼罩柔然人头顶的阴云,柔然人不一定知道大周的皇帝是谁,但一定知道北漠城萧泠音。
在萧家军后继无人,柔然铁蹄侵踏大周疆土时,是萧泠音稳住了局面,守住了大周。
萧泠音被谢晏的目光逼视着,她偏头躲了一下。
谢晏见沈忘不说话,撩袍坐在凳子上,“我敬佩她,是因为她至纯至性,为国为民,我这辈子也做不到她那般。”
萧泠音却道:“我听说恒安今年求娶过萧将军。”她虽然知道谢晏对她没意思,可实在是找不到别的理由了,“恒安是因为……喜欢才这么说吗?”
她说这些,自己脸色倒是不红不白,谢晏却背过身去了,挑着窗边暗了些的烛火。
谢晏的声音听着依旧清冷自持,“我对萧泠音的评价,不是因为私人感情。”
萧泠音听见这话一下站起来,所以谢晏和她有什么私人感情?她自己怎么都没印象?
“恒安,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休息了。”萧泠音扔下这一句就往外边走去,听见门哐当一声,谢晏才缓缓转过身来。
他今年求娶萧泠音时,应该再坚决些的。
谢晏看着那扇关上的门,想起了年节时的情景。
当时正是上元宫宴,文武百官以及各地的封疆大吏都聚于宫中。
当时谢晏饮了几杯薄酒,脸上出现了些淡淡的红色。
一年到头都压抑着的皇帝也放开了,和群臣谈论玩笑。
有人看到谢晏的面色,打趣道:“谢首辅这满面思春的模样,莫不是有了心上人?”
陛下也说:“谢卿,你若有喜欢的人只管说出来,朕给你做主。”
谢晏的眼神落在对面一身紫色官袍,身姿利落的萧泠音身上,他的确有,但不敢说,怕唐突了她。
谢晏举杯,站起来对陛下道:“臣先自己去试试,臣不想逼她。”
满堂官员均是大笑,说端方守礼的谢首辅也会为佳人考虑。他看见,萧泠音也笑了。
谢晏坐下后看向萧泠音,正巧与萧泠音对视。萧泠音很大方地朝他举杯,他自然是一饮而尽。
宴饮散后,谢晏在外边等着萧泠音。
一轮满月挂于夜空,谢晏站在宫道尽头。看见萧泠音,他快步走过去。
萧泠音似是喝醉了,脸上已经染了酡红,手里拿着一盘从宴席上端出来的点心,一块一块地吃着。
这种宴席与其他大臣交际是最为主要的,她注意到萧泠音没吃几口菜,酒倒是喝了不少。
萧泠音走到谢晏身边,对谢晏笑道:“谢首辅,你若求得了佳人,一定要书信一封给我,我送你份重礼。”她边说,边拿起一片点心送入口中。
谢晏问:“萧将军不来参加吗?”他往前一步,眼神期待。
萧泠音大约是有些不好意思,她再过几日就要回北漠城,哪里会有功夫参加谢晏的婚礼,便把点心把两人中间一隔,“谢首辅,可要吃块点心?”
谢家规矩重,谢晏怎么可能在街道上吃东西。
想到这一点萧泠音不好意思地笑了,就要把手缩回去,却见谢晏的手指伸向她的盘子,月光映照下,指尖如玉。
谢晏把点心放入口中,慢慢咀嚼。
萧泠音先是震惊,然后爽朗笑道:“谢首辅,回头我向陛下请旨,等你成婚那日我一定回来观礼。”
谢晏问:“萧将军有成亲的打算吗?”
萧泠音醉了的脑子清醒了些,“还没有。”
话听三分,萧泠音在战场上待了那么多年,已经能猜出谢晏要说什么了,她不想闹的太难看,快步离开,对谢晏道:“谢首辅,我还有事就先行一步了。”
谢晏话没说完,他喃喃道:“我可以等,我心悦你。”
他的声音很小,在夜风中一吹就散了。可萧泠音是习武之人,耳力极好,这些吹散的音节还是进入了萧泠音耳中。
萧泠音不由走的更快了。
到现在,谢晏对那晚萧泠音的背影也记得很清楚。
因为第二日,萧泠音就请旨去北漠城了,连每年的年假都没休完。
因为刚刚和沈忘说的话,谢晏越发睡不着,他叫了笔墨纸砚进来写了一封信,催人找萧泠音的下落。
萧泠音没死这件事他可以确定,在北漠城刚出事时,他就派人去了北漠城,种种细节之下,他知道萧泠音从内乱中逃了出去。
谢晏查到文家要取萧泠音性命,因此第一时间没有去寻萧泠音的下落,而是让人把萧泠音已死的证据做的更逼真。同时开始着手清洗朝中文家的爪牙,他希望萧泠音回来时,他能还她一片清明。
自北漠城内乱之后,他就失去了萧泠音的下落。
谢晏立在窗边,无论如何,他都要找回萧泠音。
次日,萧泠音起了个大早。
她已经离开军队有段时间了,可这作息还是改不掉,早上到点就醒,又怕谢晏怀疑,在屋里磨蹭了些时间,把自己的易容做好才开始活动。
谢晏上朝回来,看见沈忘正在洗衣服。他记得沈忘好像只带了一套衣服,看来就是身上这套浅灰色的了。
沈忘明明只用左手洗衣服,却并不让人觉得很别扭,左手抓着衣服在搓衣板上对,右手垂在身侧,一派闲散的样子,洗衣服也没个正形。
萧泠音听见谢晏出来,回头看过去,打招呼,“回来了,恒安。”
谢晏颔首回礼,“沈小哥。”
他走回自己的房间,准备换下官服。侍从送过来的常服是一套月魄色交领窄袖长衫,是谢晏常穿的清淡颜色。
一向不是很注重衣着的谢晏看着这套衣服迟疑了一瞬,他道:“今日忌穿灰色,换套衣服吧。”
这是谢晏头一次挑剔衣服的颜色,因为谢晏给人的印象就是不会乱说,所以侍从恭敬退了下去,又去取了别的衣服过来。
等谢晏换好衣服出去,沈忘对他道:“恒安,我要出去一趟。”
“沈小哥有事?”
萧泠音扬了扬下巴指向已经晾起来的衣服,“明天我要没衣服换了。”
谢晏表示明白,然后点头应允了沈忘,还给沈忘配了个侍卫带了些银钱。
等沈忘回来,谢晏表情凝固住了。
沈忘身上穿了浅蓝色的交领窄袖外袍,和谢晏穿的衣服完全是同款式同颜色。
谢晏眉头突突跳了两下,就听沈忘道:“今天灰色运势不好,恒安也不同我早说。”
听说谢晏学富五车,儒道经典均信手拈来,对于谢晏的话,她十分相信。见谢晏穿了蓝色,她自然也就买了蓝色。
萧泠音语气中带着一丝淡淡的埋怨,“下次要有需要忌讳的颜色,你可一定要告诉我。”
谢晏看着沈忘,知道自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他怎么不知道沈忘还信这个。
对上沈忘的目光,谢晏终究还是说:“好。”
然后他又劝了一句,“天行有常,其实沈小哥不必过于注重这些。”他本人是不在乎这些的,今天只是随便拿来做个借口,却让沈忘这般注意,他可不想以后每天和沈忘穿一样的衣服。
萧泠音觉得这人有些奇怪,明明是他自己先忌讳的,现在又和她说这些。
她的表情已经表明了她的看法,谢晏只得解释道:“我今日不想穿那件月魄色的衣服,只是找了个借口罢了。”
在这句话中,萧泠音抓住了重点――月魄色,她想想自己刚才的衣服,正是与月魄色相近的浅灰。自己换了这套浅蓝色衣服之后,谢晏又是那样的神色。
看来谢晏是要特意避开与她穿相同颜色的衣服。
萧泠音目光在自己和谢晏身上过了两遍,笑道:“原来如此,我特别信这些。”
为什么会信鬼神?
因为萧泠音在战场上想活,所以她在把自己能做到的全都做好之后,也会给自己身上戴一枚开光的平安符,行军之外的日子也会看吉凶宜忌。
沙场无定,刀剑无眼,可她想长命百岁呢。
谢晏只信事在人为,原本他不知道沈忘相信这些阴阳五行才会劝上那一句,如今知道了,却不会多言。
人各有志,他不能强求别人同他一样。
谢晏只是浅笑,“我朝国师对阴阳五行颇有研究,沈小哥若想学习,我可以为你引荐。”
萧泠音摆手,“不了,我初一十五去庙里拜拜就行。”
这时夏枯拿着一张帖子进来,双手奉给谢晏,“公子,三公子今晚要在芙蓉楼设宴,您看一下。”
谢晏打开,看见里边不止写了自己的名字,还有沈忘。
他问沈忘:“沈小哥要去吗?三公子也请你了。”
对于萧泠音而言,以沈忘的身份与玉京人结交极为重要,而且谢晏说过不会限制她的,因此她不假思索道:“当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