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时,手上还提着一对猪蹄,脸上洋溢着喜气。
“乖乖,村长这是在哪发了横财不成?这么一对大猪蹄儿,可要不少钱吧。”
村长将手里的猪蹄举了举:“我哪来的钱买猪蹄,这是主家给我这个媒人的谢礼!”
“啥呀?媒人?村长这是给哪家做的媒,怎么没听着说?”
如今大事已定,村长也不藏着掖着,笑呵呵的道:“镇上张屠户家的小闺女,跟沈家的老三。”
“啥呀?”
“张屠户家的闺女?沈家老三?”
这一消息仿佛一颗地雷,在这平静的小山村里炸出了大声响。
自古都是男低娶,女高嫁。可到了沈家这儿,竟反了过来。
那张屠户家的闺女胖是胖了点,可模样却是不丑的。又有张屠户那个爹,家中好几间的铺子,真要将人娶了,日后还愁没肉吃?
这有羡慕的,自然也有酸的:“村长好偏的心,我家老二才十八,年纪与张屠户家的闺女正相当,怎么不见着村长给我家老二说和说和?沈家老三都二十二了还没娶亲,说句不好听的,哪家小姑娘会选他?”
“你浑说什么?这个媒是我做的不假。但这门亲事,是张屠户来托了我问沈家的,是人家的闺女先看上沈老三的。有本事让别儿个看上你家老二先,他娘的,你来跟我撒什么泼。”村长的好心情,瞬间被刘全媳妇气掉大半。也不再停留,径直家去。
村长一走,村民就七嘴八舌的议论开了。
“你们说,张屠户那样的人家,会要多少的彩礼?怕不是沈家才得的二十两,我尽数折进去吧!”
“我估摸着给个十两顶了天了,二十两,不至于吧!”
“你们说,这吴婆子平日里挺刻薄的一人,精打细算的,怎么在这事儿上犯了糊涂。我可是听说了的,张家那闺女,在家做姑娘时可是什么活计都不做的。要不然也不能光吃不动,长那么胖。这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她娶回来做甚?难道当少奶奶给伺候着?”
“贪图富贵呗,说出去她家老三娶的可是镇上的姑娘。那不明就里的,还以为她家有多大的本事呢。要我说,她就是虚荣!换做我,我是不是要这样的儿媳的。活干不成,还要成天伺候她?”
“我看你啊,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是酸的!张屠户要真想跟你家结亲,你还能不应?我估计你睡觉都要笑醒,还在这装清高!”
“你乱嚼什么蛆,谁装清高了?啊~”
这妇人们聚在一起,三言两语的,一言不合就要吵起来。
沈杳刚从司家出来,正巧看到这一幕,乐呵呵的站在一边看她们撕巴。
打吧打吧,最好打狠一点。让她们背后说她奶坏话,该打!
沈老三的婚事,定在了来年的正月初六。
日子好,大家伙儿又都清闲,最适合办喜事。
至于彩礼,沈家老两口想着张屠户家算是中产,一两银子的聘金太掉份儿,最后一合计决定拿出五两作为聘金。
离过年没多少时日,沈老头带着几个儿子跑了好几趟镇上,去糕点铺定喜饼,扯红绸子,预定鱼肉。
张屠户本是不愿这门亲事的,可闺女死活要嫁,他也只能含恨应了。如今见沈家对这门亲事还算看重,为即将到来的婚礼忙前忙后,心里也宽慰不少。
更是在有一回沈老头到镇上时,将人请到了家中,小酌了几杯。
这男人一喝酒,话就多了起来。
张屠户这人性子直,豪爽,也正因此,他家肉铺的生意才做的这么红火。
几杯酒下肚,张屠户红着眼睛:“不怕亲家笑话,我就春香这么一个闺女,她就是要天上的星星我都给她摘。说实话,你家老三我是看不上的,倒不是说你家老三不好。而是相比老三,我闺女可以嫁的更好。可她偏偏……”
“亲家,你也是做爹的。这做爹娘的,辛苦劳碌一辈子,所求的就是为了儿孙们能过的好。不瞒亲家说,为了让闺女衣食无忧,就是她不嫁人,我养她一辈子也是愿意的。可她……就是认定了你家老三。我不答应,她……她就闹绝食……。她……她以死相逼啊!”
“亲家,我没办法,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我就是再气,再恨再不愿意,她是我生我养的,我总不能真让她去寻了短见。”
张屠户有了几分醉意,拉过沈老头的手:“亲家,我家春香是矫养着长大的,家里的活儿从不要她干。她嫁到你家去,你们可要多担待些。”
“放心,我家老婆子,不是那恶毒婆婆。”沈老头轻轻拍了拍张屠户的手,不知如何安慰,只说了这么一句。
他没闺女,体会不了张屠户的感受。但一想到两个孙女,瞬间就能与张屠户感同身受。
特别是他们家杳杳,那么聪慧懂事的丫头,若将来在婚事上犯蠢,要嫁到那什么食不果腹衣不遮体的穷苦人家,他就是将人绑了,也不会应了她。
第23章
正月初六,喜神正西南。宜订婚,乔迁,嫁娶,赴任。
天不亮,除了沈杳与沈红梅,其他人都早早的起了床忙活开来。
箩筐的外侧,贴着倒方形的红纸,纸上是大大的囍字。用来挑箩筐的扁担上,也绑上了红绸。
将聘礼都装入箩筐,天光也已大亮。
等帮着挑聘礼的人来,沈老三也抱上大雁,一行人出发去镇上迎亲。
临走前,吴婆子附道沈老三耳边:“大喜的日子,别逼我抽你。若到了镇上你再苦着个脸,这个亲就别结了,你也别回来了,我权当没生你这个儿子。”
沈老三抿了抿嘴,未曾反驳,迈开步子跟上了迎亲的队伍。
结婚,婚礼,这婚里带个昏字,意为黄昏之时行拜堂之礼。
迎亲的队伍,不到下晌是不会回村。是以中午备的是小席,吃席的都是本家的亲戚和来帮忙的人。
中午的人倒是不多,只开了三桌,比起晚上的席面,菜品也逊色许多。
说到菜品,今日吴婆子特地请了娘家村里的方大厨,这方大厨的厨艺是出了名的好,只是如今年纪大了,不大接活儿,都是交给几个儿子去掌勺。
今日能来沈家掌勺酒席,还是看在吴婆子与他同村的份上。
碗筷桌椅,全都借了过来。同村的好些媳妇婆子们,都过来帮忙。有帮着摘菜洗菜的,有帮着清洗碗筷的,还有帮着摆着桌椅的。
农村人就这样,别看平日里嚼着舌根,但若谁家有需要帮忙的,他们二话不说就去帮。
比如今日,来帮忙的人里,就有嘴碎的刘全媳妇。
刘全媳妇虽然嘴碎,却也知道轻重。今日是沈家的大喜日子,她可不敢乱说话触了主家霉头。
可乡下的妇人们聚在一起,不说话是不大可能的。于是都尽量克制着,说些无伤大雅的玩笑话。
沈杳刚帮着给前院的桌子上摆了瓜子和花生,这会儿来到后院,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就被妇人们喊了过去。像是逗真正的小孩子那般逗到:“杳杳,你三叔要娶三婶了,你开不开心?”
“开心!”沈杳配合着点点头。
“那你娘要给你生小弟弟了,你开不开心?”
沈杳咧着嘴,依旧笑着说开心。
可那媳妇却不依不饶,又说:“等你娘生了小弟弟,就不喜欢你了。到时候你奶也不疼你,天天就疼她的大孙子,你还开心?”
“开心!”沈杳翻了个白眼,心道这是哪来的蠢货,说的这是什么话。
也不知这媳妇是有心还是无意,若她不是穿越者,不曾拥有成年人的灵魂。这番话,岂不是叫她和她娘她奶奶生了间隙?说不定连那未出生的弟弟妹妹都要记恨上。
今天是她三叔的大喜日子,她不想生事,权当那媳妇的话她没听见,也不想再与这群人掰扯,站起来拍拍屁股就走人。
倒是刘全媳妇数落起了那妇人:“你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会不会说话?杳杳是一般的孩子?你非要嘴贱,说这话让她多心。”
“怎滴?我说的不是实话?她家杳杳再聪慧,终究是个闺女没带着把。说句不好听的,也就是吴婆子现在没个孙子,才对这小孙女格外看重。现在她两个媳妇都大着肚子,将来但凡有一个给她生了孙子,你瞧着吧,这小孙女还能沾的到她的边?”
“你可闭嘴吧!就算是实话,你也不能当着杳杳面说啊,这不是伤了她的心,叫她心里生了恨嘛?”
“我哪里想到那么多,就是逗逗她罢了!”
“行了行了,都别争了!瞧这日头,估摸着迎亲的队伍在回来的路上了。赶紧的,手上的活儿快着些。”村长媳妇做了和事佬。
迎亲的队伍一到村口,沈老大就将铺上地上的鞭炮点了。然后小跑着,赶在迎亲队伍前头到沈家的院门口,又燃了一卦鞭。
看热闹的村民们,跟着新郎新娘进了院子。而孩子们,则留在了院前,翻捡地上未燃尽的鞭炮。
那是男孩儿们不多的乐趣之一。
拜过了天地,村里的姑娘媳妇们,拥促着将新娘送入新房,她们想看看,这不用干活的镇上姑娘生的是什么模样。
身着喜服的沈老三,手握秤杆,在一声声的起哄中挑起了张春香的红盖头。
蛾眉粉黛,朱唇杏眼,皮子也细腻嫩滑。若再瘦些,沈杳这三婶真是妥妥的大美人。
原先沈杳跟沈老三去镇上时,见过张春香一回。那时候的张春香是真胖,估摸着没有一百五十斤也有一百四。如今再看,这半年不到的功夫,张春香起码瘦了十几斤。
姑娘媳妇们还在感叹这镇上的姑娘果然养的精细,就见吴婆子端了碗过来,舀了半生不熟的溏心蛋喂给张春香,问道:“生不生?”
“生!”张春香含羞答到,后又红着脸低下头。
“老三要去招呼客人,你先屋里坐会儿,一会给你送些饭菜来,你就在屋里用。”
许是成亲头一天,又许是这新媳妇是张屠户的闺女,吴婆子的语气比平日里温和不少。交代完张春香,大手一挥,扯着嗓门又道:“好了,好了,大家伙儿都出去吃席吧。都围在这儿,连个下脚儿的地都没有!”
“听说三奶奶家今日的酒席丰盛,走,吃席去。”
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过后,沈家的院里正式开席。
糖醋鲤鱼,慈菇红烧肉,干萝卜丝蒸五花肉,炒藕片,青蒜炒鸡蛋,素炒大白菜,芹菜香干,凉拌萝卜片,菠菜猪肝汤。八菜一汤,再加上最后上的一道桂圆莲子甜汤,凑了个十全十美。
其中的猪肝,还是张屠户送的,没收钱。
张春香的饭菜,是吴婆子娘家的侄媳妇帮着送去的。沈杳和沈红梅,分别给各自的娘亲也送了饭菜。
按照习俗,孕妇是不可以参加婚礼的,免得冲撞了。是以整整一日,徐氏与何氏都留在了各自的屋里,不曾露面。
徐氏夹起红烧肉喂给闺女,笑问:“见到你三婶了?”
沈杳嚼着肉,小脸一鼓一鼓的,顾不得答话,只一个劲的点头。
嘴里的肉刚刚才咽下,徐氏又夹了一块喂过来。
“娘,您自己吃!”沈杳将徐氏的伸过来的筷子又推回去。
那碗里统共就两块肉,怎能全进了她的肚子。她是一块也不想吃的,可她若是不吃,依她娘的性子,一定会找各种借口喂进她的嘴里。
与其这般,还不如安心的吃上一块,这样也好让她娘吃另一块。
“娘,您怀着弟弟,辛苦的很。您自己吃,您吃了,弟弟在肚子里才能吃饱。再说了,奶肯定给我留了肉。”沈杳见她娘舍不得吃,好一番劝慰。
沈杳还要再劝,就听到吴婆子敲门。
“杳杳,你就在你娘的屋子里吃,前头人多,闹哄哄的!”吴婆子说着,四处张望一番,确定没人后,才将掩在碗上的手臂拿开,进了屋子。
一大碗的菜,和一小碗米饭。
待吴婆子走后,沈杳边又坐到桌边,与她娘一起用起了饭。
只是看到碗中的菜时,沈杳不免有些难过。她以为,她奶起码会给留两块肉的,结果看着满满一碗的,全是素菜。
刚刚她还跟她娘吹牛来着,结果这么快就被打了脸。
难道,她奶真的因为她娘或者大伯娘要生弟弟了,就不疼她了?
想到这儿,沈杳有点难受。她想,她是贪心的。贪念亲情,贪念她奶曾经对她的疼爱。
如果她娘生的真是弟弟,是不是她娘也会变心?
想到此,沈杳更加伤心。为了不让自己难过的哭出来,撅着小嘴,夹起一筷子芹菜,恨恨的嚼着。
结果吃完刚夹第二筷子时,触感明显不对。
拨开素菜,底下的竟然是五六块的红烧肉,和一大块的糖醋鲤鱼。
呜呜呜~沈杳想哭。
她就知道,她奶最疼她了。可她刚刚竟然因为一块红烧肉误会了她奶,她真该死啊。
“杳杳,你怎么哭了?我的儿,怎的了?”徐氏见到女儿的小脸滑着泪,吓得赶忙放了饭碗,也顾不得还挺着个大肚子,就要过来抱沈杳。
沈杳也被她娘的举动吓到,忙解释:“娘,我没事,是这饭菜太好吃了。我还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
“你啊,吓死娘了!今日这酒席的掌勺可是方大厨,我在家做姑娘时就听过了他的名声。他老人家的厨艺,在安阳可是顶好的。说起来,今日也是托了你奶奶的福,若是别儿个去请,还未必能请得到。”
沈杳将鱼肉中的刺挑出来,放到徐氏碗里,又给夹了两块红烧肉,才囔囔的到:“难怪这么好吃,原来是大厨。”
“不用给娘,我儿自己吃,吃了就能长高高。”
沈杳自己也夹了块红烧肉,细细嚼着,含糊不清的道:“奶给我装了好多的鱼和肉呢,杳杳人小,胃也小,吃不下这么多,娘帮我一起吃。”
这话叫徐氏听了鼻子发酸,眼睛通红。
这才几块的肉,哪就吃不下了。徐氏明白,这都是闺女心疼她找的借口。只怪她跟老二是个没本事的,只会种些田地,不能让闺女过好日子。难得的吃回鱼肉,闺女还惦记着她。
第24章
酒席到很晚才散,等宾客们离去时,半弯的月牙儿都快挂上了中天。
有交好的几户媳妇婆子们留下来帮着收拾,沈杳也跟在后面收碗,抹桌子。
等全部收拾完,夜早已深了。
冬日里的夜,是寂的。别说虫鸣,就是村里的狗都懒得出来吠几声。
简单漱洗过后,沈杳倒头就睡。直到天光大亮,她还依旧在梦乡。
睡梦中的沈杳,好似闻到了一股烧焦的味道。正当她思索这是梦境还是现实,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眼时,就看见如游丝般的白烟飘进屋里。
这下沈杳彻底清醒。心道糟了,家中好像着了火。
“奶,着火了!”沈杳伸手去摇边上的吴婆子,却摸了个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