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连沈希是心情不好,抑或是有些累了,他也有了答案。
萧渡玄俯身,将她手里的九连环拿了过来,温柔又强硬地把她抱在膝上:“怎么了,小希?”
沈希低着头说道:“没怎么,陛下。”
她的朱唇轻动,身上的馨香清甜,像是暗夜里的浓丽花朵,柔软,易折,美得惊心动魄。
就是有些不高兴,像是受了委屈。
或许连沈希自己都没发觉,但她的一颦一笑,在他的面前都明显如暗夜观火。
“我不是故意那样说你的,”萧渡玄抚了抚她的头发,“不过是在太后面前掩饰一二罢了,小希是好孩子,我知道的。”
他的话音带着疼宠。
但那种被当作物品对待的非人感又涌了上来。
沈希强压住心底的不适,她轻声说道:“我知道,我都知道,陛下。”
她强作平静,萧渡玄沉默了片刻,当她以为这事可以翻篇的时候,他掌住了她的脸颊,迫使她抬头看向他。
“那是因为什么不高兴?”他漫不经心地说道,“陆仙芝?”
萧渡玄的目光很平静。
但沈希却有一种被他看透的感觉,跟他对上视线时,她的心跳都漏了半拍。
“听好,小希。”萧渡玄看着她的眼睛说道,“情爱是情爱,政务是政务,我不会给陆仙芝诞育嗣子的机会,但也不可能让你做独后。”
“让她做贵妃,和让你父亲做尚书没有区别。”他轻声说道,“你能明白吗?”
他不会碰陆仙芝的,也对除了沈希以外的女子没有任何兴致。
但他的皇后绝不可以势力庞大,更绝对不可以有妄图颠覆他的想法。
沈希都做不到。她对权力的渴望是一种近乎可怕的本能,如果让她尝到权力的甜头,她迟早要将剑刃朝向他。
萧渡玄觉得他的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但沈希只是沉默地敛了眸光。
她很乖顺地说道:“臣女明白,陛下。”
她明白个什么?他突然觉得有些愠怒,一生一世一双人,那是十四五的小姑娘都不会幻想的东西。
顾长风和萧言现在是答应她不纳二色了,可等到将来他们总会变的。
沈希到底是多天真,才会信这样的话。
萧渡玄按住沈希的手腕,心里愠怒,但又担忧会吓到她,到底只是将她揽在了怀里。
“你别怕,这些杂事我来处理。”他低声说道,“你每日过你那光鲜亮丽的好生活就是了,没人敢惹你不快的,更没有谁敢来触碰你的尊严。”
说到这里,萧渡玄微微含笑。
“做全天下最尊贵的女郎不好吗?”他揉了揉沈希的脸颊,“到那时你就是真正的万人之上。”
萧渡玄轻声说道:“这可比做个侯府夫人、世子妃,整日担心受累,操持庶务要快乐的多吧。”
他状似怜惜地说道:“昨日见你,容色都憔悴了。”
沈希任他掌住脸庞,轻轻地阖上了眼眸。
萧渡玄这话说的好听,可做皇帝也整日劳累,操持的还是整个国家的事,他怎么不去做个闲散亲王呢?
她心里烦闷,又不敢在面上表露出来,既认真又敷衍地应道:“我全都听您的,陛下。”
沈希模样乖顺,仿佛是多么恭敬顺从。
可那长睫轻轻颤动,像极了振翅欲飞的蝴蝶。
都到这地步了,她还想要往哪儿飞?
萧渡玄心中暗怒更甚,但眼下明显不是将沈希按在膝上管教的时候,她性子倔,胆子又大得出奇,被逼急了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他长舒一口气,轻声说道:“罢了,你先回去吧。”
“天色不早了,路上小心。”萧渡玄漫不经心地说道,“以后再过来我这边派车去接你。”
还以后呢?
沈希咬住舌尖,听到这句话是再没了顺从他的念头。
萧渡玄这个人就是如此,她但凡敢稍稍往后退半步,便是要被他拆吃入腹的。
现今他能让陆仙芝做贵妃,等以后说不定就能将她给彻底架空,贵妃本身就形同副后,用陆仙芝来压她、控制她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为了能稳住权势,沈希很难再去反抗萧渡玄。
而且他话里本来就有将她架空的意思。
她是要过光鲜亮丽的好生活,但她也要权力,也要自由。
不然高贵的禁脔和没名没分的禁脔,有什么区别?前者除了让萧渡玄折辱起来她时更加餍足,没有任何实际的效力。
方才萧渡玄一直言说的“良家子”更令她恐惧,他不会想要给她换个新身份吧!
那样的话,沈希十七年来汲汲营营的美名,还有什么意义?
她所能仰仗的一切关系,也将会化作乌有。
从此沈希不再是矜贵端庄、被人艳羡的越国公长女,只会是一个出身低微、受人轻贱的平凡女郎。
没有门第支撑,没有家族保护,没有声名照应。
仅仅能够依附着皇帝。
想到那种可能,她的掌心尽是冷汗,可容色却愈加沉静了。
“我知道的,陛下。”沈希攥紧手指,轻声说道。
萧渡玄眸光微沉,但他也没再说什么,将她送上车驾后,他便回身进了明光殿。
所以萧渡玄没有瞧见,他转身的那一瞬间,沈希脸上的笑容就褪尽了。
她咬紧下唇,重重地将车帘给拉上了。
*
天气越来越热,萧言的伤处也好得越来越快。
四月初的时候,他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回门的事也要提上议程。
临到回门的前一天,沈希才垂着头说予萧渡玄。
近来每过两三日他都要她过来一趟,她本来开始操持王府的事务就有些劳累,还要常常入宫,更加辛苦。
但因来回都有近卫陪同、轿辇候着,沈希也寻不到借口推拒。
她过去也不干什么事,大多数时候就是陪他用膳、看文书,有一次她困得睡着了,他也没说什么。
萧渡玄这段时日对她很温柔,似是想通过温水慢煮的方式,让她渐渐地软下心弦。
来自帝王的温柔攻势是恐怖的。
如果沈希十四五岁,她定然完全沦陷了,好在她现今已经是个能够独当一面的成熟女郎了。
萧渡玄执着朱笔,没有抬头:“这个门是一定要回的吗?”
她大抵是第一个在奸夫面前问询回门之事的女郎。
更麻烦的是,这事还必须得了他的首肯才能做。
强烈的烦躁让她露不出笑颜,也说不出来好听的话。
沈希如小孩子罚站似的,垂眸站在他的跟前:“这是旧时就有的仪礼,陛下……”
萧渡玄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向她:“好好说话,小希。”
都说新帝宽容随性,但他真的很爱跟她计较,连这言辞的小小诡计都不让她用。
“陛下,许久之前我就该回门了,”沈希有些泄气地说道,“如果再不回门的话,我就要遭人耻笑了,而且都跟我父亲那边说好了,明天就要过去。”
回门其实并不是什么要紧事,不过是成婚礼节的一部分罢了。
现今跟他说其实已经晚了,她其实是担忧萧渡玄私心作祟不允她回门,才一直拖着不敢告诉他。
沈希没有想到,萧渡玄并没有怎么拦她。
他只提了一个条件:“可以,但你明天晚上要过来。”
沈希咬了咬牙关,应道:“好,陛下。”
萧渡玄看她这生气又不敢言说的模样就想笑,他搂住沈希的腰,将她抱到了膝上。
他轻笑道:“你回门有什么用呢?再过些天不还是要和离。”
萧渡玄并没有嘲讽的意思,但沈希却觉得极是难受,她这些天拼命地寻找契机,甚至想到了张太妃。
她冒着被萧渡玄发现的风险,不顾一切地给张太妃递了封信笺。
但张太妃连沈希的信笺都没有拆开,就原样退了回来,只令侍从带了句话,言说她年岁大了,近来潜心礼佛,不欲再与世相争。
潜心礼佛?张太妃要真那般笃信,也就不会踩着一众人的血爬上四妃之位了。
沈希心中躁郁。
她赌气地说道:“您要是不允就算了,明日无事,我上午就过来。”
萧渡玄抚了抚她的朱唇,指节轻轻捣了进去,他低笑道:“允,小希回门是大事,朕怎么能不允呢?”
沈希被迫含住他修长的手指,艰难地放松喉口。
这动作折辱的意味不重,但多少带了点训诫的意思。
等到沈希的眸中氤氲水汽的时候,萧渡玄才将指节抽了出来。
他用指腹轻轻摩挲她红肿的朱唇,声音低柔:“明日本想带你出去的,既然要回门,那便算了。”
他的神情和柔,但玄色的眸里没有丝毫暗光,只有幽深的冷意。
这些天来她都快被他宠坏了,连规矩也忘了。
沈希颤抖地直起身子,哑声说道:“我错了,陛下……”
她的喉咙作痛,声音也有些惧意。
“没事。”萧渡玄语调轻柔,“你的行程都已经定了,也没法再改,明日就好好玩吧。”
他拍了拍沈希的肉臀,低声说道:“明日要忙碌的话,今天就早些回去吧。”
萧渡玄的气力很轻,但沈希的身躯还是颤了颤,强烈的羞耻感让她的脸颊瞬时就红了,腰身亦有些酸软。
得他准允后,她很快就离开了。
只那隐匿在衣袍之下的浑圆软臀,一直在不自觉地颤着,将那细瘦的腰身都衬得更加不盈一握。
萧渡玄收回视线,随意地朱笔搁置在了架子上。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两年未曾云雨,沈希似是比从前更敏/感了。
多碰一下都不成,会颤抖,会哆嗦,会含起满眼的泪水。
*
虽然屈辱,但不管怎么说回门的事定下来了,沈希的心情还是不错的。
她特意去寻了萧言,说了说明日的事。
他的伤处已经差不多好全了,就是留了道不太好看的痕印,横亘在胸膛,像是一条蜿蜒在心口的蛇。
医官们在今日也终于离开,他们再不必像道路以目的人般,连句闲语都不敢多说。
两人说了一刻钟左右的功夫,就已经谈完了。
左不过是些礼仪上的东西,没什么好说的,沈希也不是冲着这个过来的。
但她还是有些奇怪。
在暗中监视探听的御医们都离开了,萧言为什么还这样拘谨?他不会是被萧渡玄那日的行径给吓住了吧?
沈希旋即摇了摇头。
不可能,不可能。萧渡玄那时都称不上是真正动怒,萧言身为平王世子,见多识广,总不必会被那样轻易地吓到。
可沈希不断地暗示,甚至令人上了花茶,萧言也始终没有跟她叙情的意思。
眼见夜色将深,她实在受不了了。
沈希站起身,轻轻地抱住萧言:“夫君,你也要抛弃我了吗……”
“我……我近来过得很不好,心里更是每时每刻都在念着你,”沈希的眼眶红着,“我真的再也受不了这种被人轻贱的日子了,我只有想到你,才觉得活着是有意义的。”
她的神情楚楚可怜,瞧起来柔弱无依。
仿佛真像她说得那般任人践踏。
可萧言一闭上眼,就能想起那日沈希在萧渡玄跟前乞怜的模样,她有很多谎话,她也很会掩饰,面对什么样的困境,她都能圆融周全地应对。
他所以为的柔弱表妹,或许并不存在。
沈希也并不须要他去保护。
至于他那时生出的黑暗想法,更是幼稚得近乎可笑。
“表妹,你先别这样。”萧言将手搭在沈希的肩头,像是试图将她推开。
可他用的气力很轻,快要有些欲迎还拒的感觉了。
沈希心头微动,她假意被推动了,柔弱地跌坐在地上,眼眶里的泪水也落了下来。
“对不起,表哥……”她掩面哭泣,“对不起,是我害了你,我……我以后都不会这样了……”
沈希的哭声压得很低。
她这片刻的失态来得突然,但又有一种压抑经久终于崩溃的自然。
萧言的心房猛地泛起一阵刺痛,脑中还没有想清楚,手便已经下意识地拽住了沈希的衣袖。
可是他又能帮得了她什么呢?
无论是从权势还是从伦理上来看,萧言都完全不能和萧渡玄相抗衡,哪怕是他的父亲平王和祖母张太妃,在萧渡玄面前也只有俯首称臣的份。
萧言心中无比痛苦,可下一瞬没有站稳的沈希就跌入了他的怀中。
温香软玉,矜贵柔美。
这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但此刻抱住她的时候,他竟觉得恐惧。
虽说医官们是已经离开了,可谁知道是不是还有在暗中窥探的人?
沈希能感知到萧言的手臂在颤抖,但她已经没空去觉察他的细腻柔情,只盼着能使尽浑身解数,挽回萧言的心意。
她哭着攀上萧言的脖颈,痛苦地说道:“夫君,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沈希的肩头耸动,可怜地低声垂泪。
萧言虚虚地搂抱着她,他阖上了眼,竭力地按捺住心里的情绪:“小希,我们现在这样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