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之上,皇帝的神情和柔,声音宛若清溪漱石。
他依然是随性宽容,温柔克制的君主,就好像心中当真什么情绪也没有。
连平王携着家眷上前行礼时,萧渡玄的容色依然没有任何异样,但瞧着沈希和萧言并肩离开的时候,他的眼眸到底还是冷了下来。
随后上前的是韩王。
他还以为是自己惹了萧渡玄不快,行礼的时候满身都是冷汗,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起身的时候被内侍搀了一把才没有摔着。
沈希没有觉察。
她的思绪还乱着,满脑子都是平王妃方才说的安慰话语。
心底的伤痕好像被轻柔地抚平了一般,不再痛楚难受,进而涌起的是柔和的暖意。
连对着萧言,沈希都多了一份笑意。
从大殿离开以后,两人一道向着席间走去,萧言的神情复杂,当沈希笑着看过来的时候,他五味杂陈的胸腔都热了起来。
萧言哑声唤道:“小希,我……”
但时机不对,萧言的话音刚刚落下,便有一个年轻明艳的姑娘走了过来。
那姑娘有礼地问候道:“臣女参见世子、参见世子妃。”
她的容颜娇艳,连眉眼都比旁人要恣意张扬许多。
沈希认出这是昨晚冲撞了她的姑娘,但沈希并没有认出这姑娘是哪家的女孩,只觉得她生得有些面熟。
不过萧言明显认出来了。
他的指节紧攥着,有些气这个姑娘不识氛围,但他的面上依然摆着温润的笑容:“李姑娘免礼。”
李姓在哪朝哪代都是大姓。
沈希的思绪却陡地一转,立刻锁定了这姑娘的身份。
宰相李缘的二女儿。
她是一直养在淮南母亲身边的,近来好像是因为要议亲,方才回到上京。
沈希之前给沈宣选定的妻子亦是李家的姑娘,李缘的四女儿,不过她如今的身份麻烦,至今还没有敲定,她只和那姑娘的母亲暗示过。
李四姑娘好俊男,亦偶然见过沈宣,对他的容色很满意。
余下的便没有更多了。
沈希望着李二姑娘娇艳的容颜,心中却是陡地转了念头,这姑娘昨夜都那般了还没有被怎样惩治,显见是底气很足的。
如果进宫后,位次应当也只会高、不会低。
这对李家是好事,但对沈家来说却是个麻烦。
李二姑娘明显是想来示好,沈希不知道她是否被人暗中授意,也没功夫去理会她。
“李姑娘请回吧,待会儿长辈们要过来,”沈希轻声说道,“你若是有话想说的话,晚些时候再来吧。”
她的容色清美,矜持端庄。
但举手投足都带着贵气,唯有眉眼间略带风流,眸光流转,顾盼生辉。
沈希只是略微地站起身,席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了上来,她的声音和柔,气场却是强得令人畏惧。
李二姑娘有些怔忡,她几乎无法将眼前的人和昨夜那个柔弱无措的女郎联系在一起。
沈希的言辞温和,但她的脸上却火辣辣的,就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似的。
这样万人瞩目的矜贵女郎,怎么可能会行那般下作事?
若不是她已经嫁人,又是皇帝的侄媳,恐怕连萧渡玄那样的人也会对她心生触动。
李二姑娘心中又尴尬难看,又止不住地庆幸,还好沈希早早地就嫁人了,不然以她的容貌和家世,就是直接得了凤冠也无人意外。
沈希却没有多言。
见礼一直都是先宗室,后朝臣,李二姑娘落荒而逃不久,沈庆臣便带着人过来了,张太妃亦是这个时候过来的。
两家人如今虽已不成亲家,但对两个小辈的关爱却是同样的深重。
母亲冯氏有些天没有见到沈希,连姐姐平王妃都顾不得了,她一把抱住了沈希,满眼都是对沈希的疼惜:“你这孩子,都那般忙碌了,还记挂着母亲呢。”
“那种簪子都是小姑娘才戴的,”冯氏笑着说道,“母亲都是什么岁数的人了。”
沈希也拥住了冯氏。
她抿唇一笑,轻声说道:“母亲还年轻,戴什么簪子都成,难道说您不喜欢我挑选的发簪吗?”
上回沈希和沈宣一起出宫,沈宣给她买了许多物什。
沈希也让人给母亲冯氏定制了些饰品。
“哎呀,你这孩子。”冯氏含着疼宠地笑了,“瞧瞧母亲头上的是什么。”
张太妃也和蔼地笑说道:“小希挑的东西就是不一般,给老婆子我送来的东西,也漂亮得不得了。”
皇家凉薄。
兰陵萧氏又本就带着薄情的根。
宗室里真正和睦的夫妻并没有太多,眼前平王府众人相处如此融洽,许多人都颇为艳羡。
最中央的世子妃沈希更是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夺去了。
细腰倾折,裙摆泄玉。
她既端庄矜持,又柔美高贵,与夫君平王世子萧言站在一处时,更是般配到了极点。
一个娉婷袅娜,一个温润疏朗。
两人般配得叫人心里都快生出嫉妒了,但更多人还是在用艳羡与祝福的目光望向这对小夫妻,毕竟人家确实相爱,也确实相配。
唯有上首的帝王,容色越来越冷,眼底也越来越晦暗。
*
沈希许久没有这样的欢畅过。
她喜欢万众瞩目的感觉,也喜欢被亲人好好疼惜的感觉。
她一直都带着笑容,连那些苦闷难捱的事都仿佛被夏风给吹走了似的。
昨夜才下定决心不再轻易喝酒,但这会儿高兴得过了头,沈希又忍不住稍稍地饮了些果酒。
萧言小心地扶住她的腰身,唇边也渐渐带上笑容:“少喝点,小希,喝多了要醉倒的。”
沈希眯了眯眸子,唇角微扬:“我才不怕,如果醉了夫君就将我抱回去吧。”
在这一刻,他们又亲近得像是从未分离。
萧言的心中又甜蜜又酸涩,扶住沈希腰身的指节更是不住地颤抖,他微微低头,应道:“好,我抱你回去,小希。”
但她的确已经喝得有点醉了。
沈希的脸颊泛着薄粉,眼尾亦微微红着,她看起既风流又恣意,美丽得近乎惊心动魄,叫人一刻也不忍移开视线。
眼见她将酒水洒在了衣裙上,萧言才陡地反应过来。
他低声说道:“小心,小希!”
但那千金难求的名贵布料依旧被酒水给打湿了,坠落在花鸟纹上,像是因风起皱的湖面般,泛起粼粼的波光。
侍女紧忙上前,带沈希去更换衣裙。
萧言有些不放心,但看她满脸畅快的笑容,却到底没有跟上去。
他摇头笑了笑,他在想什么呢?沈希又不是小姑娘,哪里会连个衣裙都换不好?
沈希的神情和动作是在严格礼仪教习下形成的本能,哪怕心思再乱,她面上的仪礼也不会有任何的问题。
但她其实的确是醉了。
被人带到满是熏香的暗室里时,沈希依然没能反应过来,她的眸里盛着水光,懵懂地抬起眼帘:“我还想要喝水。”
但落到唇边的不是甘甜的茶水,而是一个带着些侵略意味的吻。
长/驱/直/入,极尽掠夺。
虽然也冰凉甘甜,但却不能解渴。
沈希止不住地想要抗拒,她皱起眉头说道:“我想要喝水。”
男人的声音低哑:“好。”
于是更深的吻落了下来,喉间都被抵弄到了,亲吻间带着少许肮脏的意味,但那微凉的茶水实在是甘甜。
沈希攀上他的脖颈,不住地想要加深这个吻。
但她的承受能力很弱,没被亲吻多久便软了腰身,眸里更是浸透了水意。
男人的大掌轻轻地抚过沈希的后背与纤腰,她娇气地坐在男人的腿上,头也靠在他的肩头,像是只小雀般舒服地轻哼着。
可快乐只停留了片刻。
萧渡玄眸光暗沉,冷冷地扫过沈希腰间的红痕:“奖励结束了,小希。”
帝王玄色的瞳孔深处,只余下了狠戾。
眼睛被蒙上后,方向感被侵夺殆尽,在手腕和腿根被粗粝的麻绳绑住以后,仅剩的挣扎余地亦被掠走了。
但沈希什么也不懂。
脑海中的思绪混乱纷杂,她的唇齿间都还带着果酒的甜香。
檀香的气息铺天盖地,残忍地浮动着,继而侵入肺腑里,将胸腔里都搅弄得一团糟,哪怕沈希醉得快要神志不清,依然能够感知到强烈的压抑。
可在方向感消失以后,檀香就像是暴风雨夜晚的灯塔,令人会产生病态般的渴望。
“你放了我吧,求你了……”沈希低着头,将下颌压在萧渡玄的肩窝,她忍不住地低泣,音调也渐渐乱了。
然而这样可怜的哀求并未唤起餍/足。
反倒令他更加饥饿了。
萧渡玄眸色晦暗,眼底都没有分毫柔情,他的面容依然俊美,却像极了破出困笼的异兽。
他想将沈希给吃进腹中,想将这个多情、负心的女子狠狠地拆吃。
要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成。
一种名为妒火的怪诞情绪让他不能保持冷静,残忍疯狂的念头在不断地流转着。
可当沈希哭着唤出他的名字时,他到底是按下了那些病态的恶欲。
她带着哭腔,沙哑着嗓音唤道:“萧渡玄!”
在两年前的时候,萧渡玄就告诉过沈希,当她不能忍受的时候就唤他的名字,但她一次也没有唤过,他亦是没有想到,她会在现今唤出来。
帝王的名讳是天下人的禁忌。
但对她来说,却从来不是。
*
沈希只是去更衣而已,却久久没有回来。
萧言原本不觉得有什么,但眼见两刻钟都快要过去,他还是有些急躁,只是在长辈们面前,他不太好意思乍然离席。
沈庆臣却轻声说道:“你若是急,就快去看看吧。”
他声音很低,带着些不明的意味:“小希容易迷路,兴许是走错了路被困在某地了,你快将她带回来吧”
萧言满心都是沈希,并没有听出沈庆臣的言外之意,他只是高兴沈庆臣发了话,立刻便离开了。
他步子很快,又时常出入宫廷,很知道各处宫室之所在。
但沈希此刻并不希望他赶快寻来就是了。
她满身都是热汗,恍恍惚惚地从醉酒的状态里清醒过来了片刻。
这是哪里来着?她要做什么来着?
沈希还没有想清楚,思绪便被猛地打乱了,她的脸庞湿漉漉的,抬手抚上去的时候,她才发觉那些都是泪水。
她为什么会哭得这么厉害?
沈希长睫颤抖,她望向男人的下颌,再渐渐抬头向上,与萧渡玄深黑色的眼眸对上视线后,思绪才又陡地清了一清。
他轻笑一声,低声说道:“你到底还想要皇叔如何,小希?”
那一刻近乎可怖的恐惧和羞耻陡地袭了过来。
人前她还是端庄矜持的平王世子妃,但谁能想到呢?
在无人窥见的暗处,她的腰身早已被夫君的叔叔攥得青紫,眸底也浸透水意。
如禁脔般懵懂低唤,渴求宽恕,比之奴妾更为低贱。
沈希本能地想要挣扎,她的眸光疯狂地颤抖着,她紧紧地扣住萧渡玄的手腕,低眸时才发现腕间尽是深重的痕印。
红得似在滴血,全然没法遮掩。
但萧渡玄的容色依然平静,玄色的眼眸凝着微光,分明是深黑色的,却又仿佛是凝了一泓皎月。
带着几分戏谑的冷意,像是中央洄流的渊水,轻微地浮动着。
檀香弥漫间,更显得翩然若仙。
萧渡玄挑起她的下颌,漫不经心地说道:“你夫君要寻过来了。”
第五十三章
沈希的眼里尽是恨意。
但在情绪流露出去之前, 她便阖上了眸子。
脑海中光怪陆离,比之梦魇还要更加纷杂缭乱,唯有身躯依然在本能地抗拒着。
可就那转瞬的一眼, 仍是被萧渡玄看了个清清楚楚。
萧渡玄的容色依然沉静, 但心底的恶欲却是再难抑制, 瞬时便开始如惊涛骇浪般地翻腾。
他算是知道沈希今日为何会如此了。
萧言。萧言。还是萧言。
他们之间从前连熟知都算不上,若非是当初顾长风退亲, 萧言是寻不到一丝可乘之机的。
可就是这个荏弱无能的人, 最终成为了沈希的第一个丈夫。
那般骄傲的女郎,愿意为了他和他的家人低头折腰。
沈希会为他黯然失神, 会为他展露笑颜, 甚至会为他而忤逆皇权。
萧渡玄曾经以为他是不在乎这些的,只要沈希人还留在他的身边,愿意听他的话,纵然她心里有些什么也没关系。
但现今萧渡玄发现他不能忍受了。
沈希是他的所有物, 无论身心都应该是只属于他的。
她的眼眸自然应该全心全意地看向他,别的男人凭什么夺去她的目光?
中烧的妒火让萧渡玄体察到了一种陌生的失控感,他忽然就不想再忍耐了, 沈希原本就该是他的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