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长身玉立,遥遥地望向她,眼中的柔情和恶欲交织,浸透了占有的欲念。
*
沈希回去的时候,马球比赛已经进入到了最激烈的阶段。
沈宣看得投入,坐都坐不住,站在栏杆前看的。
沈希一见到他那样子,就很想笑。她拍了拍他的肩头,挑眉说道:“原先不还说不想来看吗?”
沈宣惊喜地回过头来,说道:“阿姐,你可算回来了!”
“不过阿姐,你刚刚去何处了?”他像小狗般地转来转去,“身上怎么这么香?”
沈希笑着说道:“没有去何处,不过是刚巧路过花丛罢了。”
沈宣太好糊弄了,她都懒得编说辞。
不过话音落下后,沈希便看见不远处的李二姑娘煞白了脸色,她失魂落魄地低下眉眼,像是听到了什么骇人的话语似的。
沈希不明所以,不过她也没那个闲心去管她。
马球比赛结束后,李四姑娘高兴地下了马,沈希随着钱氏一起过去接她。
李缘有过两任妻子。
一个是李二姑娘的母亲,如今远在淮南,声势很高,两人婚后不久就分开了,不过两家人在政事上仍然藕断丝连。
一个就是钱氏,武将之女,她父亲的声势也很高,从前跟顾家关系不错。
但李四姑娘和钱氏像朋友般的相处,还是让沈希讶异了一回。
两个人欢声笑着,不像是母女,更像是一起玩乐的挚友。
李四姑娘喝完壶中的水后,看向了沈希,笑着说道:“沈姐姐,你方才瞧见我进球时候的样子了吗?”
“自然瞧见了,”沈希弯起眉眼,“我的眼睛都睁圆了呢。”
她们聊了许久,快到晚间的时候才分开。
沈希感觉心情许久都没有这样松快过。
晚上的时候她和沈宣一道去用膳,吃的又是烤肉。
沈宣一边给沈希炙烤肉片,一边说道:“阿姐,这几天主要是马球,过几天还有射猎的活动,到时候我给你看看我的射箭技艺有多高。”
他在云中待了十年,过得跟北人没有任何区别。
“你净会哄我,”沈希弯起眉眼,“之前外祖母还跟我说你在兄弟里面是最弱的。”
沈宣急了,紧忙说道:“那是跟他们那群路都不会走、就开始拉弓的人相比,我在上京肯定是没什么敌手的。”
他并非云中人,学这些学得晚。
而且当初继母崔氏还有意养歪沈宣,像给沈希请了个刻薄的先生一样,给沈宣请了一个常常纵着他的教习师傅。
所以他的底子没有那般好。
不过说来也是,沈宣的技艺在云中贺家虽然没有多厉害,但同上京的众人相比,定然还是颇有竞争力的。
就在沈希胡思乱想的时候,沈宣忽然抬起头。
他轻声说道:“不过阿姐,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从来没有跟你说过,”沈宣看向沈希的眼睛,“外祖母在信中也没有提到过。”
每次云中来信,他们一家人都是一起看的。
娄氏答应沈宣为他遮掩,不可能会故意揭他的短。
沈希握住杯盏的指节微微颤了一下。
沈宣大部分时候很迟钝,但在某些时候又会莫名的敏锐。
他其实是很聪明的,就是不够聪明。
“你不知道了吧?”沈希轻轻地笑了一下,“之前我大婚的时候,外祖母悄悄寄了一封信过来,放在礼盒里面的,写了好多你的事呢。”
外孙女出嫁,老人家年岁已高,虽然无法亲自前往,却一定会有些表示的。
沈宣也记得当初从云中送来的贺礼有多少。
但他总觉得沈希的话不全是真的,并非是逻辑上的疏漏,而是她眼里的笑意太浅太少了。
就像是着意想把他糊弄过去似的。
沈宣想到今日沈希一直在把他和李四姑娘放在一起凑的事。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有些慌乱。
其实从之前沈希嫁给萧言的时候,沈宣就已经有这个感觉了,现在这个感觉越来越深。
他总觉得沈希有什么很大的事要做,如今她的所作所为更是像极了交代后事。
俗话说,长姐如母。
沈希跟沈宣虽然是双生子,年岁没有什么相差,但无论是心智还是其他,她都远比他要成熟太多。
沈宣并不知道这些年沈希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只是本能地感到些许害怕和担忧。
但沈宣没有表现出来。
他把烤肉刷满酱料,递给沈希,状似寻常地说道:“下回再有这种事,阿姐可得告诉我才成。”
沈希见他的神情又似小孩子一般,方才松了口气。
“我才不告诉你。”她扬起下颌说道,“外祖母专门告诉我的事,凭什么要我说给你?”
话虽然是这样说,但沈希接烤肉的动作却很快。
沈宣很想将那刚刚烤好的肉给夺回来,然而他还没反应过来,沈希就已经吃掉了。
两个人一边斗嘴,一边吃烤肉,到夜色昏黑的时候才从外边回到休歇的宫室里。
*
白天玩得太累,又是一夜无梦。
沈希伸了个懒腰,她披着外袍踱步到窗前。
抬眼就是青翠欲滴的山峦,枝头缀着的花往下落,被风一吹飘到了她的掌心里。
这样的风景能抚平人心底的躁意。
沈希一边用早膳,一边想怪不得陆太后这么喜欢待在行宫。
这里的确是比太极宫要强得多。
宫城是压抑的,只是深红色的宫墙和规划齐整的道路,就会令人觉得烦闷,像是处在一个巨大无比的笼子里。
还是在行宫这样开阔的地方更让人舒心。
连日都有马球比赛,沈希原本是没打算参与马球比赛的。
但有一个姑娘突然受了伤,李四姑娘就想到了她。
沈希从前不太擅长此道,但在云中的时候每天都随着表哥表姐一起玩,手也不算生,只是技艺没有特别好就是了。
李四姑娘笑着说道:“没事,沈姐姐。”
“只是做替补,成不成?”她摇晃着沈希的胳膊说道,“你可以今日先试试,若是不行就算了。”
沈宣也来凑热闹,说道:“试试吧,阿姐!”
“你都好久没有好好玩过了!”他的眼睛亮亮的,“我先来教教你也行。”
沈希挑眉说道:“阿姐才不用你教。”
几人闹作一团,但上马以后,沈希的思绪就飞快地明了起来。
她的气力和耐久或许比不上那些常玩的姑娘,但她的思维却很清晰,在云中的时候又跟着表亲们学了许多。
当看着沈希一杆击进门的时候,席间顿时掀起阵阵的呼声。
连沈宣作为沈希的亲弟弟,都震惊地张大了嘴巴。
之前也没听说姐姐擅长打马球,她到底是何时变得这样厉害?而且她方才持杖的姿态,为什么那么像小舅舅?
但沈宣无暇多想。
在他刚刚闭上嘴巴的时候,沈希再次将球击打进了门里。
这回别说是沈宣,就连他身边的钱氏也要坐不住了,她睁大眼睛说道:“阿宣,你姐姐真是深藏不露呀!”
日光高耀,铄石流金。
沈希骑在马上,清美的面容都泛着红。
既是热的,也是激动的。
沈希原来在云中时全靠表哥表姐们让着,才能偶尔进一回球,没有想到对面由京中贵女组成的队伍,竟然会这样的弱。
她之前还在担心,若是输得太难看该怎么办。
沈希打马球的时候很专心,一双顾盼流辉的眼眸,也不再做任何的游移。
所以她没有注意到,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当皇帝在随扈的簇拥下到场的时候,声势更是被烘到了新的高度。
萧渡玄并不是刻板严苛的帝王,众人都只以为他是想与民同乐,没有人想到他是来看某一个人的,更没有人想得到这比赛也是为讨一人欢心举办的。
唯有沈庆臣看出了他眼底的微光。
世上再没有比这更麻烦的事。
沈庆臣咬着牙根,风流的眉眼都微微有些扭曲。
身为簪缨世家、顶级豪族的掌门人,便是谁看上他女儿,沈庆臣也决计不会给对方强掠的可能。
然而眼前的人是帝王,还是一位独断专行的实权帝王。
萧渡玄亦留意到了沈庆臣的目光,他的指节落在栏杆上,轻轻地叩着:“沈卿的女儿,还真是允文允武。”
这样的一句话带着鲜明的赞许。
近旁侍候的都是重臣,听到萧渡玄这样言说,都有些艳羡。
世人都重生男,没想到沈大人竟是靠女儿翻得盘,当初都到那个境地了,凭借女儿与皇帝的东宫旧情还能东山再起。
但沈庆臣的心头都在冒火。
这简直是昭然的挑衅。
可身为人臣,又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还要顾忌小希的声名,竟是连稍微发作都不能。
萧渡玄倒是没再理会旁人,他凝眸看向沈希,目光专注。
知悉沈希来打马球时,他心里是动过怒的。
旁人蛊惑就罢了,她自己的身子她还不知道吗?
旁人一邀约,还真的答应了。
但看着沈希在球场上神采飞扬的笑靥,萧渡玄到底还是扬起了唇,或许养孩子最大的快乐就是这样——
让全天下的人都看看她有多好。
一场比赛结束后,沈希更加容光焕发了。
沈希的胜负欲很强,能在众人面前获得这样一场大胜,更令她感到高兴。
她笑着从马上跳下来,然后和李四姑娘拥在一起。
李四姑娘拍了拍沈希的后背,笑得也很是欢畅:“你哄我,沈姐姐!我还以为你真不会呢。”
沈希很久没有这样玩过,她抿唇一笑:“真没有哄你。”
当目光飘到不远处常鹤的紫衣上后,她倏然发现萧渡玄过来了。
人群中的皇帝只是那样站着,就将所有的光亮都给夺走了。
他的身姿如鹤,一身玄衣更显气度非凡。
然就是这样一个万人瞩目的上位者,将全部的眸光都落到了她一个人的身上。
那个瞬间有莫名的心悸涌了起来。
沈希随着众人一起,走到萧渡玄的跟前,当众人都行礼的时候,她才想起来她有多久没给萧渡玄行过礼。
但她还没有福身,便有人将她扶了起来。
内侍温声说道:“沈姑娘快快轻起。”
皇帝本就是随性宽容的人,方才她们在赛场的表现又那样好,众人没有察觉异样。
唯有沈庆臣移开了视线,他扶住额头,唇角微抽。
沈希想要错开萧渡玄的视线,但他一直都在看着她。
他的眼中含着少许的纵容和疼爱,还有一些悦然,甚至是为人父母般的骄傲,明显得让沈庆臣想让他闭上眼。
她们这一支小队的人员构成很复杂。
其中父亲职位最高的是李四姑娘,但离萧渡玄最近的人却是沈希。
这就让人更禁不住羡慕沈庆臣了。
暗流的涌动很微妙,也很无声息。
萧渡玄轻声说道:“芝兰玉树,欲生庭阶,国有尔等允文允武的女郎,该是国门之幸。”
他是不吝赞许的人。
萧渡玄的眉眼微扬,衣袖亦摆动了一下:“赏。”
只是赢了一场马球,而且还不是终局,竟就这样得到了皇帝的赏赐。
直到萧渡玄离开很久,众人还没缓过神来。
连李四姑娘都甚是懵然,她拉了拉钱氏的衣袖:“娘亲,你掐我一下。”
然而这场盛赛最大的功勋,已经被銮驾之上的皇帝给揽在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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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渡玄边为沈希擦汗,边柔声问道:“中午陪我用膳,好不好?”
他执着帕子,轻轻地拭过她的额头和脸庞。
方才实在是太热了,沈希头脑昏沉,连怎么被萧渡玄哄骗到銮驾上的都记不清晰。
她的眼眸失神,愣愣地看向他。
萧渡玄本来是高兴的,见沈希似是有些不舒服,眉心便又蹙了起来,但难得一次玩得这么高兴,也不能扫小孩子的兴致。
好在她在他怀里的时候,控制情绪并不是难事。
萧渡玄阖上眼眸,他抚了抚沈希的后背,轻声说道:“回去要好好休息一下,小希。”
但銮驾并不是前往她居的宫室,而是玉华宫的正殿。
激动的时候很激动,可激动完了沈希才发觉身体快跟散架了似的,累得要不成样子。
再加上萧渡玄直接将她给抱到了殿中。
所以被侍女扶着,从净房中走出的时候,沈希才留意到萧渡玄又把她带回了正殿。
她的眸里还含着水汽,透着薄粉的脸庞也像新绽放的桃花一般。
萧渡玄望向沈希的面容,有一刹那的失神。
这两天他们之间仿佛又恢复了旧日的温情,以至于在那个瞬间,萧渡玄很想放弃隐忍,直接将她拥在怀里。
但沈希眼中并不是如他一般的柔情。
她就像个敏/感的小兽,带着些警惕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