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起茶杯品尝时,谈画又注意到他胳膊青了一块,左耳有几道血痕,他穿着件黑色T恤配迷彩工装裤,肌肉紧实,一坐下偌大的沙发都显得局促起来,并没有将这点小伤放在心上。
听他绘声绘色地讲贺为谦那花架子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如果不是保安赶来,对方差点就要被打趴下。
邹嘉逸在地下停车场堵到他,活动完筋骨后原想上楼找表妹,得知她最近不住这,他吹了个口哨,在贺为谦铁青的脸色下坐上车扬长而去。
不住这也好,他怕谈画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到时候又心疼这个脏男人。
秘书问贺为谦需不需要报警,报警?他今天丢人还不够?用手背抹了一把唇边的血,闻言看了秘书一眼,阴冷的眼神让人头皮发麻。
说到一半邹嘉逸发现表妹脸上并无一丝喜色,表情可谓凝重,方才还意气风发的男人气势瞬间降下来,“怎么了画画?你是不是觉得我太冲动了?”
邹嘉逸一个大男人畏畏缩缩的模样有些好笑,可谈画笑不出来,给了穆助理一个眼神,没好气地说:“是啊,你也知道你冲动?”
“万一当时他身边有保镖怎么办?你再怎么能打也不能不考虑自己的安全,再说报复他的手段千千万,你干嘛非得用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以后他用这个来威胁你,到时候你又要怎么面对?”
是责怪更是关心,谈画被生气和暖心两种情绪折磨着,邹嘉逸生怕她气着了,不停地告诉她要冷静,手把手地教她深呼吸,嘴角却疯狂上扬。
“你放心,我都处理干净了,不会留下把柄。”
谈画被他气笑,打开穆助理拿来的医药箱,边给他上药边听他邀功似的讲从贺家手里抢到一块地,那块地贺为谦看上了很久,连规划都做好了,只等着干出一番成绩。
贺为谦得知那快地是被他抢走的,脸拉得老长,又挂了彩,便显得不伦不类,难看死了,他越狼狈,邹嘉逸越得意。
没想到表哥一个大男人这么幼稚,谈画很是无奈,邹嘉逸在外闯荡多年,最柔软的一面都留给了家人,邹家对他有恩,他无以为报。
“我要是不揍他一顿,我总觉得不得劲儿。”
“那你现在舒坦了?”
谈画没干过伺候人的事,手法十分生疏,但她猜想邹嘉逸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说不定还比不过她,又是为了她受的伤,便决定亲自动手。
“我不管,你下次不准再这样了,不然我就告诉外公你乱来。”
威胁一般地加重力气,邹嘉逸倒吸一口冷气,他会这么做自然经过外公的授意,谈画给他一个“你也知道痛”的眼神,在伤处贴了几张粉色猫猫头的创可贴。
说到过几日的宴会,邹嘉逸的女伴还没有着落,好巧,谈画也没有男伴,但她憋着一口气,没有立马应承下来,
“你先好好养着吧,要当我的男伴可没有那么容易。”
于是乎邹嘉逸来的时候还是个让人望而却步的男人,一身军人气质,出门时耳朵上贴着和他形象不符的可爱创可贴,胳膊上缠纱布的胶带也是粉色,一看就知道做这些的人并不擅长,本人浑然不觉,一脸喜气洋洋。
在电梯间和贺为聿迎面相遇,邹嘉逸瞬间收起脸上的吊儿郎当,不动声色地打量表妹的这位新邻居,让他感觉异常地熟悉,又一时想不到熟悉感从何而来
两个男人擦身而过,进行短暂的交锋,人对旗鼓相当的竞争者总有天然的敏锐,贺为聿注意到他耳朵上那一抹粉色,神色终于有了波动。
这一层仅有两家住户,所以他方才是从谈画家出来的,即便他感觉对方似曾相识,而且他们的关系应该不像他想的那样,可看着面前这扇门,贺为聿还是涌现出了别的情绪。
很酸涩,像一整个柠檬下肚,让他的胃都开始痉挛,谈画踩着点开门把垃圾袋放到门口,营造出巧遇的假象,见到人她眼底闪过得逞的笑,
“贺为聿你回来啦。”
又是一番嘘寒问暖,恰到好处地表达关心,不忘催他回家吃饭,最后谈画也没有一直缠着他,而是说:“周一晚上见。”
贺为聿身形清瘦,谈画总觉得和他的职业有关,太耗费心神,三餐又不规律,作为医生却没有好好照顾自己,是以谈画的眼里也不只有任务。
万一男主出了什么意外,她难道要一个人唱独角戏?
自以为识大体的谈画和他道别,未注意到贺为谦的视线粘着她的手,上面还有她给邹嘉逸上药时顺便撕下来的粉色胶布,在手腕上缠了一圈。
语气极轻,让人辨不明他的情绪,“嗯,周一见。”
第十六章
为了准备出席晚宴,这天谈画回到了先前住的房子,她的大部分衣物饰品存在此处,从这里出发不易引起围观,道路更宽阔,也不会出现下班时间堵在小区门口进退两难的情况。
从上午开始忙碌,谈画对这样的场面习以为常,做造型时靠着椅背眯了会,她很有自己的想法,妆发都提前沟通过,按照她的要求来。
临到出发前她起身到中岛台旁拉开抽屉,挑选着今天佩戴的首饰,她手肘撑着玻璃台,微微弯腰,完美的身体曲线展露无疑,似是不太满意,又拉开了下面几层。
谈画挑了一只金属镶钻手镯和一对长款皓石菱形耳饰,她今天穿得够闪,不宜太过堆砌,戴好后在镜子前转了一圈,心满意足地出门。
一盘圆月挂在青灰色的天空,像蒙上一层灰色的纱,不甚明朗,邹嘉逸靠在车边耐心等待着,谈画提起裙摆,穆书语小心地跟在她身后,以免她踩到裙边。
“走吧。”
行走之间像是踏着星光而来,连邹嘉逸都看得呼吸一窒,将车门打开,做了个“请”的动作,心甘情愿地充当她今晚的男伴兼“保镖”。
邹嘉逸出席的目的不是单纯地为了玩玩,他刚接手公司不久,需要对外多露脸,少不了与人交际,谈画对此表示理解,就是表哥不放心她,千叮咛万嘱咐,生怕她被欺负。
“你放心吧,那么多人看着,谁会凑上前来找不痛快,再说有你在,没人敢欺负我。”
她不以为意,看着光秃秃的指甲总感觉少了点什么,上次做的美甲她看烦了,又和今日的打扮不搭,干脆直接卸掉。
指甲薄薄一层,需要养一段时间才能做新的,涂了一层亮晶晶的护甲油,指甲盖透着异常的粉色,倒是和她今天的打扮很相配。
邹嘉逸一想也是,告诉她不要乱跑,不能随随便便离开宴会厅,如果有需要直接给他打电话,不舒服就让司机先送她回去。
直到把谈画听烦了,才堪堪止住。
这对活在传言里的兄妹出现在门口时无疑吸引了绝大部分人的目光,谈画一袭挂脖亮片缀饰垂坠领长裙,从上到下是由粉至香槟金的渐变,妆容同样是粉色系,夺人眼球却不至于艳俗,狐狸眼平添媚色,眼神却无比纯净,又纯又欲,宛如一个熟透的水蜜桃。
被她挽着手臂的邹嘉逸一身香槟色西服,和她的穿着交相呼应,邹家人的容貌都是一等一的好,哪怕他原来的身份不值一提,可邹世邈有心提拔,众人不得不开始正视这位年轻人。
谈画对投射过来的视线适应度良好,察觉这里面有一道过于强烈,她缓缓抬眼,贺为谦摇晃着酒杯,一手插兜,脸色很臭,像是恨不得把她大卸八块。
不对,应该是她表哥,毕竟他们前不久才打了一架。
身侧的女伴是一张新鲜面孔,同样是胸大腰细那款,看向他的眼神里全是缱绻爱慕,几乎是将他的胳膊抱在怀里,胸前白得晃眼,谈画多了几分理解。
如果她是男人,估计也抵挡不住漂亮女人撒娇,谈画看了会,被他迁怒也不恼,没有打招呼的意思,装作没看到。
贺为谦走到哪都是众星捧月,他自然不是一个人,卓鸿羽也带了新的女伴,不客气地搂着对方的腰,有人想上前攀谈,毫无疑问被贺为谦黑沉的脸吓退。
“不是吧?过了这么久她还没消气?还是说你又惹她了?”
卓鸿羽哪壶不开提哪壶,意有所指地看向贺为谦的女伴,这女孩也太单纯了些,不会察言观色,小贺总可不喜欢太上赶着的女人。
就比如——卓鸿羽望着大厅中央高贵如天鹅的谈画,剩下的话突然就说不出来了。
他推了推身侧的女伴,和贺为谦做了这么久朋友,他自认很能把握分寸,不至于惹他生气,又能看出几分他的心思,“去,找找全天薇去哪疯了,把她叫过来。”
“谦哥,等会我要是说了什么不合时宜的话……你不会怪我吧?”
贺为谦的手部动作有些僵硬,他胳膊被拧脱臼了,到现在还隐隐作痛,他不搭话,盯着那一对人影,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谈画陪邹嘉逸见了些人,不一会她就累了,恰巧他有意和人进一步沟通,去了楼上的休息室,谈画顺其自然地留下来,从服务生手中接过一杯果汁。
有人鼓起勇气来和她交谈,同在一个名媛群,前世她身份尴尬,原主又因为性格问题没什么朋友,现在人家无恶意,谈画并不抗拒拓宽交际圈。
对她以后的工作也有好处。
女人普遍感兴趣的话题无非就那么几个,恰巧又是谈画最擅长的,彼此相谈甚欢,交换了微信,约定以后有时间一起出来逛街。
途中谈画有意无意地看向门口,贺为聿到现在还没出现,估计是有事绊住了走不开。
但他承诺了会来,那就一定不会食言,谈画对他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信任。
“谈小姐。”
谈画和几位新结交的千金聊着,对方往她身后看了一眼,识趣地不再打扰,她转过身,耳饰和礼服似晃动时似有流光划过,光彩熠熠,贺为谦一行人不知何时到了她身后。
这么看着,谈画突然明白邹嘉逸当时担忧的眼神,合着是怕她碰上贺为谦。
方才出声的是卓鸿羽,贺为谦接过了话头,他开门见山地问:“你搬家了?”
均是一愣,没想到贺为谦一上来问的竟然是这个,且语气迫切,仿佛这件事对他来说很重要。
谈画也没想到,和她火辣的装扮不同,表情淡淡,明显不太想理会,“嗯。”
“为什么?”
“不为什么。”
贺为谦想上前一步,女伴抱着他的胳膊不撒手,他往前时有所牵扯,痛得他差点没端得住脸色,把那两只手掰开,一点也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
“哥,就是她给我穿小鞋。”
全天薇小声报怨,在场的都不是聋子,卓鸿羽正好出来打圆场,让气氛不至于这么凝滞,“谈小姐,我们薇薇是不是有哪里做得不好,让你不满意了?”
谈画打量着面前穿着件红色裹胸裙的女孩,刁蛮任性,一看就被家里宠得不知天高地厚,“你是谁?”
“……”
她没接待过全天薇,看简历也把重心放在个人经历那一栏,公司里上上下下那么多人,就是无意碰见她也记不住。
真心实意地发问,却被全天薇以为她是故意的,一跺脚,用手指着谈画的鼻子,“鸿羽哥,你看她!”
“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朋友的妹妹,全天薇。”
贺为谦抢答了,女伴缩着脖子落后他半步,明显受了委屈,他却浑然不觉,眼里只有谈画。
“哦,所以?你倒是说说,我对你做什么了?”
“你让我当个小助理,让那个老女人天天使唤我,不是给我穿小鞋是什么?你就是嫉妒,嫉妒在谦哥哥心里谁都比你重要。”
贺为谦的回复被全天薇看作是偏袒,言语愈加放肆,骂人的话她有一箩筐,连她哥哥见状也给自己妹妹说好话,
“是啊谈小姐,我妹妹也是从国外留学回来,进‘映然’当个设计师肯定没问题,提前也问过为谦的意见,你这样自作主张是不是不太好?”
“啧,”谈画没想到被表哥说中了,真有人上赶着找骂,鼻腔里溢出冷哼,眼皮半阖,像在看垃圾一般,“你以为‘映然’设计部是菜市场任你挑选?自己什么水平心里没点数?布料都认不全,说不出去也不怕被圈子里的人笑话。”
“还有你又是什么东西,敢来对我指手画脚?”
全天乐没有被这么骂过,仗着和贺家有几分交情,谁都会敬他三分,可谈画不会,天塌下来了有人替她顶着。
“要是不想干了就滚,看来我回去得帮洛灵申请一下涨薪,再让她多休息几天,你这么不识好歹的下属真是难得一见。”
全天薇求助地看向贺为谦,不等他开口,谈画就匆匆打断,她脾气来了没想给任何人留面子,说起来贺为谦才是罪魁祸首。
“怎么?你也觉得他们说得有道理?要是这样的话我看你总经理这个位置趁早退位让贤算了,放任这种人在公司里捣乱,也不知道你手上有多少资本可以挥霍,爷爷和董事会又会给你几次机会?”
谈画声音不小,许多人默默观察着这边,神仙打架自然轮不到他们来参与,贺为谦原本生出了几分愧疚之情,和对全天乐兄妹的不满,平时这种针对谈画的话听得多了,今天突然有些刺耳。
可一切都在被斥责后烟消云散,他迅速沉下脸色,怒意升腾,牵住她的手,“跟我走。”
她也没预料到贺为谦会当众发疯,邹嘉逸在楼上没下来,没人敢掺和邹贺两家的事,看着谈画被贺为谦带走。
第十七章
男女力量差距悬殊,谈画上次领教过,贺为谦正在气头上,到时候吃亏的还是她自己,所以她任由他牵着,连贺为谦都惊讶地转头,以为他牵错了人。
将她的手包裹在手心,和贺为聿不同,贺为谦手掌滚烫,感觉都要把皮肤烫化了,谈画的手指被捏得生疼,本来指甲就薄,忍不住想抽回,“你能不能轻点儿啊?”
贺为谦不光没放手,下意识地加重力气,他就知道她不老实,演戏也演不到一分钟。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谈画倒不担心贺为谦对她做什么,带她穿过走廊,来到后方延伸出的露台上,刚停下来迎接他的就是一巴掌。
贺为谦往后退了一步,仍旧是“啪”的一声,脸被打得偏过去,他把拳头捏得咯吱咯吱响,怒火在见到她眸中含泪时偃息旗鼓。
她握着被他捏过的那只手,似是痛极,也顾不得脸上可能要多几个指印,升至半空的手因为她的嫌恶垂了下去,又有一丝难言的开心。
至少不再是无悲无喜的样子。
“娇气。”
明明没用什么力气,却依旧红了,她今天没做指甲,嫩得像白玉豆腐。
贺为谦轻斥,到底没再追究她打他的事。
“你现在是不动手不能说话了是吧?”
是她大意了,只要有贺为谦在的地方都不安全,下次她一定离他远远的,绝不会再给他随意碰她的机会。
“你以为我想这样?好好说话你不听,说不了两句就吵架。”
贺为谦的手搭着腰,对她油盐不进的态度很是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