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说的话我非得听吗?我不想跟你扯上半点关系,你是不是以为全世界都要围着你转?贺大少爷,如果是的话,我想现在就是一次你重新认识自己的机会。”
又是这样,谈画的语气和态度将他带回方才的宴会上,他好歹是贺家的大少爷,生来就在起跑线的终点,私底下她有小性子他尚且能容忍,可她在外不给他面子,着实做得有些太过。
“够了!”
“谈画,你不要以为我最近对你好点,你就可以管我身边的人,欲擒故纵也要有个限度,你要是再这样下去,小心我……”
她像没骨头似的站着,风浮动她的发丝,美得风情万种,对他的威胁不屑一顾。
贺为谦不打女人,尝试着跟她讲道理,祝思媛就算了,她的手越伸越长,“全天薇这事是她哥拜托我,我还他个人情,她好歹是学设计的,也不是什么刚进职场的新人,你让她从助理做起确实有些过分了,也不怪人家有情绪。”
“贺为谦,我发现你不光眼瞎心也盲,我刚刚说的话你没听到吗?她在国外毕业的院校根本排不上号,而且她完全没有服装设计经验,你要是觉得她委屈的话直接让她坐我这个位置得了。”
“别说这种气话,”贺为谦皱着眉,完全没想过会是这样,“可是全天乐说……”
“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脑子被狗吃了?我真怀疑你这总经理是怎么当的。”
“别人奉承你几句就当了真,你以为随便塞个人进来没什么,她帮不上忙好歹别添乱,‘映然’正是上升期,还是说你不惜代价就为了哄她开心?挺舍得下本钱。”
“也是,如果脑子没问题也说不出‘欲擒故纵’这种话,谁稀罕管你,在我眼里你什么都不是,下次要是再敢对我动手动脚,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没长记性,看来是我哥下手不够重。”
听到“我哥”,贺为谦眼神一厉,他还没计较邹嘉逸打他和突然搞破坏的事,不过很快他就无心顾及,谈画抬起高跟鞋对着他狠狠就是一脚,钻心的痛感让他弯下腰去。
谈画走之前对他啐了一口,“活该。”
回到宴会厅正好撞见邹嘉逸在找她,见她全须全尾地回来,心里高悬的石头落地,“我听说你跟贺为谦走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没事,我已经给过他教训了,为这种人生气不值当,不提他。”听见琴声传来,谈画扯了扯邹嘉逸的袖子,见他不动,推着他往前走,“那边有人弹琴,我们去看看。”
宴会厅放了一架三角钢琴,此刻有人正在弹奏,他们过去时正好一曲结束,女孩站起身落落大方地鞠了一躬,围观人群响起掌声。
这是一个展现自己的好机会,邹嘉逸低头看到谈画睫羽上下翻飞,像飞舞的蝴蝶,虽然看不清她的神色,但他知道她对那台钢琴很感兴趣。
“要去吗?”
轻声鼓励着,邹嘉逸上一次见她弹琴还是在小时候,小小的人儿足尖都触不到地面,穿着白色公主裙,琴却弹得极好,老师毫不吝啬夸赞,他作为哥哥与有荣焉。
后来她办个人独奏会,他在外地上学赶不回来,遗憾了好一阵子。
谈画不确定地看了他一眼,出风头倒是其次,她很久没弹过琴,有些心痒痒。
原主回国后一直在忙工作,家里放台钢琴是摆设不说还占地方,邹家倒是有一台,至于谈画,她要处理爷爷的后事,还要为了公司奔走,自然没有那个闲情雅致。
正在怂恿着身边朋友上台的旁观者闻言都看了过来,其中有几位和谈画刚认识的,也开始起哄,谈画没再推辞,施施然向琴走去。
裙子是露背设计,一双蝴蝶骨形状优美,背薄而直,谈画深吸一口气,在众人的注目中手指轻搭上黑白琴键。
她弹的是一首经典的曲目,很欢快,情感充沛又不失技巧性,指尖灵活地跳跃,生来就是一双适合弹琴的手,沉浸在这浪漫的琴声之中,直到弹毕默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众人的兴致更高,想让她再来一曲。
贺为谦早就回到了宴会厅,脸白得不太正常,他总不可能顶着巴掌印走来走去,仔细观察他腿也有点跛,面对谈画,他罕见地生不起气。
被人群围在中间的女孩永远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仿佛她天生就该被人捧在手心,他远远地观望着,以更为清醒全面的视角。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不经意间溜走,她真的有哪里不一样了,不再只看得到他,像蒙尘的璞玉,再也掩盖不住光芒。
自从和邹嘉逸打了那一架后,贺为谦一连几日睡不着觉,梦到一些模糊的片段,清醒后怎么也想不起来,现在他闭上眼睛,好像离那些他探寻的真相更近了一步。
谈画不骄不躁,她起先有些紧张,差点弹错,幸好她及时调整,不至于出糗,可要是继续下去的话就不一定了。
缺乏日常练习,她不得不承认琴技退化,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邹嘉逸有事,谈画很大方地放他走。
跳舞环节开始,轻快的音乐声响彻大厅,宾客牵着自己的舞伴进入舞池,谈画出落得明艳动人,和所谓的未婚夫形同陌路,有人蠢蠢欲动,哪怕被她拒绝也心甘情愿。
却见她不知看到了什么,眼中突然就有了神采,像森林中的精灵仙子,不顾形象向前奔去。
贺为谦见她莽莽撞撞朝他跑过来,一时愣在原地,有他自己都不易察觉的欣喜,可她就像指缝中的沙,还有几步时他发现她的目光并未落在自己身上。
他的猜测得到证实,她变换了方向,径直越过他,用轻灵而又饱含期待的声音问:
“可以请你跳支舞吗?”
贺为谦转身,看到一张熟悉的脸,贺为聿突然出现在这,而谈画向他弟弟发出了邀请。
男人宽肩蜂腰,西装裤包裹着一双修长的腿,完美地体现出他身材的优点,比谈画想的还要帅,她几乎是毫不掩饰眸中的欣赏。
令贺为谦更意外的,是贺为聿竟然没有拒绝。
向前走了几步,谈画搭上他的肩,感受到他的手无处安放,笑着问:“你怎么现在才来呀?”
“抱歉,我……”
“哎呀,你道什么歉,我又不是真的怪你,只是我刚弹完琴,如果你早点来的话……”
“不过没关系,我以后单独弹给你听。”
“我看见了。”
被音乐声盖过,谈画只看到他的唇动了动,将耳朵凑过去,大声问:“你说什么?”
她的身体紧贴着他,让贺为聿不由自主地紧绷,香气一股脑地钻入鼻息,贺为聿看到她小巧的耳朵,圆润的耳垂,耳饰光彩夺目,她今天很美,让他挪不开眼,而从他的角度看去,能看到神秘且极具诱惑力的风景。
“我说,我看见你弹琴了。”
再开口,他的声音哑了几分,像被打磨过,有音乐作为背景,并不明显。
“你在哪?我怎么没看到你?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来找我?”
“楼上,刚刚出去接了个电话,耽搁了一会。”
“你好忙呀。”谈画由衷地感叹,不用想他肯定又在院里忙碌了一天。
没说完的是,他不光看到了她弹琴,还看到她亲切地挽着一个男人的臂弯,两人亲密地耳语,从衣着穿戴到身材样貌,般配到羡煞旁人。
他扶着二楼的栏杆,陷入了某种臆想中,直到旁人提醒,飘渺的思绪才归位。
第十八章
贺为谦和他碰了碰杯,酒杯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正如他们从性格习惯到行事风格天差地别,这对双胞胎的关系说不上多亲密。
也许刚出生那段时间,他们是彼此最熟悉的伙伴,血缘让他们有种天生的默契,但自从爸妈感情破裂,兄弟俩也像走上了分岔路口,愈行愈远。
“你怎么来了?”
尚且能说上几句话,贺为谦记得他这个弟弟向来不喜欢这种场合,他组了局带上一群狐朋狗友,也不会想要叫上他。
两人从幼儿园到高中同校同班,上大学时一个出国读金融,一个留下来学医,好几年时间里,仅有贺为聿出国交流时见过一面,拥有不同的朋友圈,共同语言所剩无几。
但不管怎样他们还是兄弟,血浓于水,贺为聿在他心中总是特别的,贺为谦对待他比旁人要温和得多。
“过来看看。”
贺为谦挑眉,丝毫不介意他的态度,他这个弟弟的性格一向如此,医生的工作并不轻松,和他这个总经理相比也不遑多让。
“你的脸……”
手指轻触,忍不住皱了皱眉,他应该感谢谈画的指甲不长,不然他今天可能会破相,被女人打了总归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小野猫挠的。”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贺为谦顺着来之前贺为聿望的方向看去,现在那正站着谈画,小鸟依人地靠着她的表哥,巧笑嫣然,和方才的疾言厉色判若两人。
他当然不会以为贺为聿对谈画有兴趣,只当是巧合,以谈画的孤傲清高,不会把除他以外的任何人放在眼里。
可她就像中了邪,现在对旁人都能笑出朵花来,唯独对他没有好脸色,这么想着,杯中的酒都苦了几分。
脸上的灼烧感未褪去,她的高跟鞋踩在他脚上,想都不用想肯定青了,桩桩件件让他烦闷不已,突然就有了倾吐的欲望。
有些话对旁人说不得,他也不是嘴碎的人,可面前是他的弟弟,同为贺家人,想来会理解他的处境。
“有些女人也就是看着好看,实则内里又是另一副面孔,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样的可招惹不得,得趁早远离。”
旁边的人投过来一眼,似是对他这番莫名其妙的话不解,贺为谦也不再跟他打太极,
“你说爷爷到底怎么想的,非要把谈画嫁给我,她脾气暴躁、蛮不讲理、牙尖嘴利,又娇气得很,哪有一点名门千金的样子,仗着有邹家给她撑腰,嚣张跋扈,这是娶老婆吗?娶个祖宗还差不多,让她来当贺家的少夫人,我丢不起那个人。”
像是要把这些日子积攒的怨气一次性发泄出来,他对曾经的谈画说不上喜欢,不会有这么强烈的情绪波动,常言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贺为聿静静地等他继续说下去。
“再说我根本不想结婚,结婚有什么好,天天对着同一张脸不烦吗?女人如衣服,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互相解决一下需求,各取所需,我还没玩够,不想被一桩婚事锁死。”
“我也没心思跟对方演戏,明明比陌生人还不如,非要在外人面前装出恩爱的样子,虚伪。”
这段话的指向很明显,他们兄弟俩深有体会,反正贺为谦的感触很深,贺经赋和章千凝的演技是一等一的好,他不知道在他们各自身侧见过多少张脸,早已生理性地反胃,自然不愿意再陷入这样的关系里。
这也是为什么,他对这场联姻不看好的原因,他宁愿纵情声色,也不想被貌合神离的婚姻束缚。
“我觉得她很好。”
等贺为谦把负面情绪输出完,贺为聿突然说,前者好一会才明白他口中的“她”是谁。
“她哪里好?”
“她哪里不好?”贺为聿反问,“你能说出一个比她更好的吗?至于性格,有话直说,不藏着掖着,我觉得挺可爱的。”
“?”
贺为谦那么说是为了获得他的赞同,先不论他发表了那么多看法,贺为聿的重点一直在对谈画的评价上,他从未想过闷不吭声的弟弟会对她如此认可。
可偏偏他一脸平静,声线平稳,看不出任何偏颇,好像完全是站在客观角度进行分析,贺为谦想他这么大个人连个女朋友都没有,会被谈画的外表蛊惑也不奇怪。
甚至顺着他的话反思自己刚才是否太过偏激,仍不松口,“你不是我,你不懂,如果要娶她的人是你,你还会这么说吗?”
想了想还是算了,以贺为聿的性格要是落到谈画手里,肯定会被吞得连骨头都不剩,贺为谦不忍将他推入火坑,毕竟连他都应付不来。
最后不得不承认他的话没错,有些不甘地点头,“不过倒也……有点道理。”
贺为谦思索的间隙,贺为聿突然皱了皱眉,扯了把领带,又将衬衫的扣子解开,宴会厅冷气很足,他刚刚不该多嘴,贺为谦面上的赞同,让他很是烦躁。
向来一丝不苟的人表现出另一面,贺为谦很快就被转移了注意力,有些玩味地看他,在看到他肩膀的痕迹时短促地笑了声,大概是以为终于和他有了共同话题,贺为谦今日格外有谈兴。
“有女人了?”怕他不好意思,又道:“我可是都看见了,作为过来人,你瞒不过我。”
暧昧地指了指衣领边缘,贺为聿不用低头就知道他在说什么,没有否认,欲盖弥彰地遮了遮,在贺为谦看来就是他猜对了的证明。
“哪家的人?”
“不想说?得,我不逼你,看你能瞒到什么时候。”
他就说这不近女色的好弟弟怎么突然会替谈画说好话,合着是铁树开花,女人都有小性子,大约是这阵子深有体会,看样子被调教得还不错。
“等以后有合适的机会,”一直不出声的贺为聿喝了口红酒,微乱的头发显露出不羁,“会把她带回去,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那我等着,”贺为谦也很好奇什么样的女孩能把他这苦行僧一般的弟弟拉下神坛,听他说要将人直接带回家,“这么认真?不多试几个?”
贺为聿压下嘴角,对他的话不太赞同,贺为谦点到即止,正是上头的时候,不强迫他接受自己的想法,只是惊讶他们贺家出了这么个情种,也是难得,“当我没说,不过别怪哥没提醒你,别栽得太快,人总要多为自己着想。”
“真心这东西,反正我是没见过。”
摩挲着酒杯,底下结伴的男男女女,有几个没有利益牵扯?贺为谦牵起嘲讽的弧度,笑得薄凉。
贺为聿接了个电话,兄弟俩就此别过,贺为谦听着钢琴曲,望向那个小女人,贺为聿的话一直在他脑海里转悠,像受了牵引一般走下楼。
后面的事情彼此心知肚明,原本在贺为谦面前衣衫不整的贺为聿回过神来,感受着手上传递的温度,谈画正巧说到她被贺为谦骚扰,他得以将两件事连接起来,“小野猫?”
“啊?”谈画仰头,咬着嘴唇,难为情地说:“干嘛突然叫我……你声音能不能小点?万一被人听到了怎么办?”
“……”
“跟你说正事呢别打岔,刚刚贺为谦不知道发什么疯,突然又找我说些有的没的,你说他是不是有病啊,抽时间你把他带去医院检查一下,你是他弟弟……”
“我可以跟你保证,我们家没有家族精神病史。”
“……?”
谈画以为自己听错了,在他怀里笑得花枝乱颤,眼泪都要笑出来了,想要捏捏他的脸,顾忌被这么多人看着,勉强忍住了冲动,
“你干嘛一本正经地逗我笑啊,没想到你嘴还挺毒的,我当然知道你跟他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