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难得有这种大喜事,年轻的医生护士嘴都很甜,什么“新婚快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之类的不停地往外蹦,还有专门夸谈画的,“嫂子好漂亮”、“嫂子好厉害”、“能不能问嫂子要个签名”,如果不是亲耳听到,牧唐都想不到她们能这么聒噪。
别以为他没看见小女生凑在一起小声议论和脸上害羞的红晕,不就染了个头发吗?他也可以染,虽然仅仅出于欣赏,但牧唐还是觉得他不能脱单,里头有贺为聿的“功劳”。
送到师兄兼谈画的主治医生办公室,窦景胜急忙起身迎接,长辈的关心会更实在,问他什么时候办婚礼,请他们去喝一杯。
“暂时没有这个打算,画画年纪小,在发展她喜欢的事业,我以她的意愿为主。”
“是个疼老婆的,你老师跟我念叨你,说你说话不算数,怎么还不去看他,你可别忘了。”
“不会的,给时老师的喜糖我会亲自送过去,只是最近画画比较忙,得晚些时候。”
“诶好好好,那我就放心了。”又拉着贺为聿问谈画的情况,把她当关心的小辈看,说的话也多了些,嘱咐贺为聿不可掉以轻心,要记得带她来复查,牧唐充当工具人角色,连话都插不上。
就这么绕了一圈,箱子越来越轻,牧唐累得胳膊酸痛,一放下就长叹一声,锤了锤僵硬的腰。
贺为聿给牧唐塞了两盒,箱子刚好空了,不多不少,“给你的。”
“想收买我?”
“另一份给你未来女朋友?”
“这话我爱听。”牧唐怨念顿消,欢欢喜喜地走了,还夸包装漂亮,他以后结婚也要做这种。
下了班贺为聿没有立马回家,牧唐说话再找不着边际,有一句还是没说错,那就是他得有自己的事业,才配站在她身边,在危险来临之际护得住她。
他一个人怎样都没关系,有了谈画以后方觉得不够,想要把所有最好的都捧到她面前。
领证前一天回老宅时爷爷说的话在耳畔回响,说给足他时间考虑,那时爷爷就看出了他的动摇,随着时间推移更加坚定,前一阵他给了爷爷答复,也是时候该做些什么了。
月色如水,枝头的绿意开始泛黄,稀疏的枝桠给人萧瑟之感,凉意渗透到空气里,秋天的步伐悄然临近。
贺为聿忙得有些晚,家里开着灯,安静到落针可闻,他轻放下钥匙,谈画在客厅的沙发上睡得正香。
许是顾虑他的感受,谈画回了他们的小家,虽也简单敞亮,两个人住绰绰有余,但和她的大房子相比很简陋,不过他吩咐新房那边加紧布置,马上就能入住。
谈画要是知道他的想法,肯定会说一句想太多,她单纯就是住习惯了,仅此而已。
怀里抱着平板,贺为聿想把它拿出来,瞄到屏幕上的内容,动作一顿,是一部医疗纪录片。
“你回来了,”谈画也不知道是怎么睡过去的,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推了推他,“饭菜给你热着,我已经吃过了,你也快去吃。”
手指不小心误触,按下播放键,人声从平板里传出,见贺为聿的注意力被吸引,谈画说道:“你不是担心我们没有共同话题?我也想多了解你,网上说这部纪录片很不错。”
贺为聿的心酸酸涨涨的,这些时日的迷惘就像笑话,谈画不爱他又怎样,再说她愿意为了他这么做,不就恰恰证明,她对他不是没有一点感觉?
“你身上好香啊。”
谈画凑近嗅了嗅,是那种自然清新的花香味,不是很重,她鼻子灵敏,贺为谦把她的话听进去了,没再给她变着法送礼物,楼道里的香味也变淡,又在贺为聿身上闻到。
可能是在在外面沾上的,谈画感慨了一句,没多想,贺为聿表情莫测,不解释,而是说:“我们挑个时间搬家,你哪天有空?周末可以吗?”
“这么快?我都没问题。”
办公室的位置确定,接下来就是装修,面试分批次进行,她还真挑中几个合她心意的,谈画口头答应,一边想把周末的时间空出来。
别的她没问,一是她相信贺为聿的眼光,二是离周末没几天,可以进行实地“考察”。
*
搬家是个大工程,贺为聿提前一天联系了专业的搬家公司,提供全套服务,还有收纳师上门整理归类。
贺为聿的东西不多,特殊服务是给谈画准备的,她本来想先去新家看看,再决定要不要把原来那套房子里的东西搬过来,毕竟原主的购买力摆在那,不是一般的多。
有人一脸淡定,让她尽管搬,以后这里就是她的家,来回取不方便,谈画觉得有道理,将任务派发给穆书语。
她是被客厅的响动吵醒的,打开门缝看到贺为聿背对卧室,指挥他们搬进搬出,小声叫他,男人走过来,关心道:“是不是吵到你了?还睡吗?不睡的话去洗漱,出来吃早餐。”
贺为聿让他们放轻声音,只是搬东西难免磕磕碰碰,谈画穿着睡裙不方便见外人,也没去管外边是什么情况,横竖不用她操心。
屋里画风奇特,有人进进出出,谈画则专心吃饭,互不干扰,贺为聿在旁边看她,也不管别的,等她吃完,家里除开家具,快被搬空了。
谈画左顾右盼,贺为聿以为她不舍得,安慰说:“以后要是想回来,可以随时过来住。”
新家距离这里有半个小时车程,在另一个方向,谈画原本没太大感觉,此刻望着落下的闸门,几个月以来发生的事历历在目,生出一股怅然,随即被对新家的好奇取代。
同她对贺为聿说的那样,新家地理位置很好,不远处是繁华的商圈,就是内部的路有点饶,七拐八拐,最终来到靠北的区域,绿化丰富,闹中取静,路上她看到了一片人工湖,还有健身和娱乐区域,房价绝不会低。
让她惊讶的在后面,新家的格局和装潢给她一种熟悉感,和她那套很类似,楼层高,采光要更好,多余的房间贺为聿给做了家庭影院和健身房,物尽其用。
穆书语比她先到,说要搬家,她比正主都高兴,贺医生再好,也不肯委屈谈画,干活十分卖力。
奈何东西太多,一时半会搬不完,需要问过穆书语的意见,师傅问画该挂哪,穆书语思考着,贺为聿先作出回答。
“好啊你,偷偷观察我。”
新家完全是按照谈画的喜好布置,贺为聿记性好,连小摆件的位置都记得清楚,他做事细致,没有一点损坏,都得到了妥善归置。
“我只是想多了解你,离你近一点。”
那天贺为聿确实有特地留心,将每个细节记在心里,做不到百分百还原,也八九不离十。
“这是什么?”谈画抱起柜子上的花,一进门她就注意到了,花朵的点缀多了生机,玄关和餐桌上也有,花瓶和花都很特别,不像是市面上能买到的。
她又注意到角落里放置的工具,修剪枝叶的扳剪,花插和花泥,还有几圈极细的铅丝,和一个装了水的喷壶,到这里不言而喻,谈画叫住路过的穆助理,“书语,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插花了?”
“啊?没有,小姐您要是想学的话,我会为您安排。”
她没多停留,衣服没搬完,她得去监工,确认没别的事,转身下楼。
“那这花哪来的?”无人回答,谈画原以为是穆书语的作品,嗅着花香味,余光中有贺为聿的存在,她生出一个猜想,惊得合不拢嘴,“是你做的?”
总不会凭空变出来,贺为聿接过花瓶,稍作调整,才放回柜子上,知道谈画想问什么,答道:“闲来无事,想充实一下自己,就报了个班学习,要不要验收一下我的成果?”
难怪近日香味不断,谈画没问他的行踪,原来是学插花去了,她没有动手做过,从家里的佣人那听说过插花技巧,很有讲究,比如主枝和从枝的选择、色彩搭配、疏密程度和倾斜姿态等等,看着简单,做起来并不容易。
贺为聿插的这几瓶花,势态协调,线条优美,很有观赏价值和艺术性。
“你手好巧,为什么突然想学插花?”拿手术刀的手,做别的也不会差。
“为了讨你欢心,”贺为聿突然打了个直球,“喜欢吗?和你以前收到的比起来呢?”
“我当然更喜欢你送的。”品种没有多名贵,花瓶也是贺为聿亲手烧出来的,这份心意无人能比。
贺为谦坚持天天给她送,说是诚心道歉,花没有经过他的手,付个钱就完事,孰优孰劣一比就见分晓。
谈画不稀罕,单纯就事论事。
用手拨着叶片,枝桠凹凸不平,花瓣顺滑柔软,很奇异的触感。
“这套房子要多少钱?”
她暗戳戳地打听,贺为聿好笑,再次正式地和她强调,“不用替我省钱,再说这是爷爷送我们的婚房,没花钱,我名下还有其他房产,要是你想的话,也可以搬去住。”
贺英韶一次性送了好几套,贺为聿根据谈画的要求想到了这里,装修一早就完成得差不多,空置了一两年,这时候搬进来,时机正好。
“不用,搬来搬去多麻烦。”
“画画,你还要捏多久?”贺为聿很是无奈,谈画捏了一把他的后腰,她心大,没发现男人的身体僵了一下。
“我错了,”谈画听话地松手,“没捏疼吧?”
说完就去掀他的衣服,意识到有别人在场才讪讪地放下,借着参观的由头逃开了,衣帽间里有四五位收纳师同时工作,不得不说专业的就是不一样,她在旁边看了半天,愣是没挑出错来。
回到客厅,没看到贺为聿,顺着搬家师傅的指引来到阳台上,谈画在几步外停住,阳光笼罩着他,风吹动他的头发,身量颀长,人淡雅如竹,谈画还是感觉到了一丝躁。
他和那头说了什么,谈画没听清,在他挂断后才走过去问:“发生什么事了?”
“问我们下午能不能回去。”
“去啊,上次不就说要吃饭吗?择日不如撞日,又或者,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
“他们的31周年结婚纪念日。”贺为聿说的时候带上了讽意。
“有宴会?那就更要去了。”假设是普通的家庭聚餐,不会在乎贺为聿一个不受宠的儿子,有他没他都一样,除非是想做给外人看。
谈画岂有不去的道理,儿子和儿媳不在场不合适,她不会主动留下话柄,再说有很多人对她和贺为聿的婚姻状况好奇,何不满足他们的窥探欲。
*
结婚纪念日在贺家公馆庆祝,邀请了圈里的知交好友,来的都是排得上号的人家,邹家也在被邀请之列,但很明显,邹世邈和邹嘉逸都没打算给这个面子,仅仅差人送了份礼。
两家成为姻亲,不代表产生的裂痕会修复如初,邹家一向恩怨分明,对贺为聿满意不代表既往不咎,更何况他们没把贺为聿当贺家人。
知道谈画要去,邹嘉逸也没拦着,嘱咐她玩得开心,谈画时刻记得来意,给贺家夫妇庆祝纪念日是次要的,主要是她这个孙媳得去和爷爷正式见个面。
第四十六章
宴会场地由大厅延伸到室外草坪, 欧式甜品台上摆满精致的甜点和酒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位名媛举办的下午茶,贺经赋和章千凝手挽手站在一起, 看不出是年逾半百的人, 站在中央倒也不显得不搭。
谈画和贺为聿来得迟, 旁人都到得差不多了,西装配常服,衣柜里随手拿的, 意思意思得了, 盛装出席,这俩夫妇不配。
贺为聿将礼物递给佣人, 谈画没准备,也问里头是什么,确认好方位后,提脚走过去。
宾客自动让出通道,谈画的手搭在贺为聿的臂弯, 瞧见好几张熟面孔,贺为谦的狐朋狗友, 各家的少爷小姐, 生日宴她急着下船, 这会全在这了。
从不受待见的贺为谦未婚妻,摇身一变成为贺为聿的老婆,对外说和谈画有婚约的本来就是贺为聿,谁也没当真,他们是最清楚内情的, 明明是贺为谦才对。
谈画的态度可以从那份声明中窥知一二,在见到本人前, 都猜想她退而求其次,会心有不甘,但她光芒不减,和贺为聿依偎在一起,好像比以前更漂亮了些。
那么多年的感情说放下就放下,是洒脱还是硬撑,谁也看不穿。
更令人惊讶的是,贺为聿这样一个千年冰山,竟然会准许女人离他那么近,他们私下里打过赌,被这幅夫妻恩爱的画面“啪啪”打脸。
不是说贺为聿不好,有那样的家世,追求他的人只多不少,但他实在是太冷了,刚冒出的热气,被一盆冰水浇灭,在他身上完全看不到希望。
加之随着年纪渐长,贺家有意把公司给贺为谦打理,贺为聿学医、远离权力中心后,很快淡出视线。
贺为谦不一样,他多情风流,和他爸很像,身边女人没断过,挑起了人的征服欲,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众人趋之若鹜,梦想成为他最后一个女人。
纷纷瞄准贺为谦身侧的位置,连谈画那么完美的未婚妻都不要,说明他口味特别,万一自家女儿就刚好满足呢?
“未婚妻”主动退出,各家再也按捺不住,这也是今天放眼望去百花齐放的原因,贺家夫妇说是庆祝结婚纪念日,在“31周年”这样一个不上不下的数字大操大办、兴师动众,不如说在给大儿子“选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