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风望月——达闻西【完结】
时间:2024-03-22 23:04:13

  安荞出了门点上烟,想要往回走,就远远看见在草滩上坐着的李伟。
  这个时间点是游客最少的时候。坝上的昼夜温差太大,夜晚寒冷,但出太阳的中午又太热,稍微晒一晒皮肤就红了,没什么人愿意在这个点出来。
  李伟就这么坐在那里,倒是很惹眼。
  安荞抽着烟无声无息地凑了过去,走得近了,就发现他面前架了个画架。他拿了画笔在这里写生,也不嫌热,一点防晒措施都没做。
  他很认真,安荞默默看了有四五分钟,他才发现了身后站了个人,还是因为安荞嗓子痒咳嗽了一声。他吓了一跳,很惊讶地看着安荞:“师姐。”
  “没事,我就是随便看看。怎么不去睡个午觉?”
  “我没睡午觉的习惯……在屋里也坐不住,就出来画一会儿。”
  “嗯,画得挺好的。”
  虽然是学艺术的,对美术有一定基础的了解,但安荞没什么画画天赋,只是知道些皮毛。对于李伟的作品说不出个高下好处来,只觉得看着很舒服。
  她不想打扰了小孩的雅兴,说着话就要离开。李伟站起来要送她,安荞笑着让他别这么客气,又摸出烟,问他:“你抽烟吗?”
  即使人家只是个十九岁的小孩,但说不定也有这癖好。
  李伟倒确实是个好孩子,摆摆手:“师姐,我不会。”
  “嗯,不抽烟好,健康。”
  安荞让他接着画,叼着烟回了屋。她昨晚睡得不错,不过可能是年纪渐长的缘故,最近越来越喜欢睡午觉。抽了两根烟觉得身体都舒爽了,就躺下睡了一觉。
  午觉梦到了苏德。
  梦见与他并肩驾马,在无边无际的草原上狂奔。身后忽然出现了一批持着弓箭的古代刺客,也骑着骏马,追杀着他们。
  安荞身手敏捷地躲开了一箭,重心却因躲箭而失去了平衡。差点坠马的关头,苏德一把将她捞到了自己怀里。
  他们面对面坐着,她的双腿夹着他的腰,胳膊缠住他的脖颈。
  她与他紧紧纠缠,安危系于肌肤的相贴,两颗心从未如此贴近。黑马奔跑,马背起伏,她的身躯也随着马背的浪而在他身上起伏不定。
  触在一起的肉体滚烫而愉快,似乎此时的欢愉,可以留于永恒。
  不知是什么契机,安荞在美梦中醒转。醒来的那一瞬间,梦的内容忘了个七七八八,只剩下一点被脑海挽留的情愫。遗忘和残存,让她感觉自己似乎失去了一些什么。
  她不喜欢这种怅然若失的感受,试着从这种难得的情绪里找一点想象空间和灵感。
  沉默了良久,无果,她决定出门。
  其实在推开门之前她就听到了院子里异常的锯木头的声音,但推开了门,才看见这声音的来源。
  孙建发正在院子里,裁着一块木头,削成鞍骨的形状。
  而王明搬了张小凳子坐在一旁,偶尔给孙建发搭把手。
  看见安荞推门出来,两人同时往过来一眼。王明用眼神暗示她过去,孙建发倒是没说什么,做着自己的事。
  安荞没急着去参观师傅的手工活,而是先给昨天才加了好友的李伟发了条消息,告诉他这里有值得学习拍摄的东西,让他视情况过来看看。
  他是王明带来的人,但是他要拍的纪录片是她指导的,就有这个义务作出一点提醒。
  她来坝上有一段时间了,都还没亲眼见过孙建发制作马鞍,李伟运气好,才来了第二天,就有了这个参观的机会。
  发完消息她就到了孙建发身边,而孙建发也放下了锯子,转而对她先笼统地介绍一些制作马鞍的步骤:“我手工制作的,绝大部分都是西部鞍,西部鞍的形状和特点你应该已经有数了。做西部鞍,第一步就是做鞍骨。先挑选合适的白桦木作为材料,把材料做成鞍骨的形状,再去马背上试一试。如果形状合适的话,可以选择上油漆或者裹生牛皮。鞍具本身的制作就是这些。至于肚带和脚蹬,合适、安全是一方面,也要考虑美观问题。不过你是学艺术的,这方面的设计肯定比我强。”
  王明笑着打断他:“她那绘图功底,算了吧。”
  “害,要什么功底,有审美就够了。小安这方面没问题的。”
  孙建发下意识维护安荞,让她心里暖暖的。
  他又接着给安荞讲下去。今天他做的是鞍骨,所以就着制作鞍骨的细节展开来讲解了一番。没说几句,李伟风风火火跑了进来,喘着粗气。
  “王老师,师姐,孙师傅。”他很有礼貌地一一打过招呼。
  安荞笑起来。在这地界,遇见一个这么懂礼貌有素质的人不容易,他像个异类一样出现。
  不知是不想拍摄,还是出来得太急忘了,李伟双手空空,没有带什么设备。安荞也不去过问,就让他像自己初来乍到时那样,默默地观察,默默地学习。
  时间悠哉游哉地过去,孙建发让安荞上手实操了几步。安荞的动手能力没有问题,理解力又超群,木头锯得像模像样,像个老手。
  等到林芳买菜回来,木头已经有了鞍骨的样子。她催着院子里的人停工,让孙建发去把马放了就回家做饭。安荞去洗了手,帮着她一起做了顿饭,几人热闹地坐了一桌,吃了一顿,又早早地散了,各回各家。
  今夜没风,因而不冷。
  王明一来坝上,安荞的烟瘾愈加严重,中午买的烟,晚上就没了。她趁着便利店没有关门,出门去买烟。走到一半,就看见在马场边的那片空地上有个幽幽的人影。
  眯着眼睛看过去,那是个年轻的小伙子,架了一台相机在拍星星。
  果然搞影视创作的人对于坝上的星空都有共同的欣赏,安荞想起自己刚来这里的那天晚上,看到漫天的繁星,也是惊艳不得了。穿上厚衣服去后山上想看星星,就遇见了苏德。
  想起苏德,她更想抽烟,赶紧去买了一包塞在嘴里,填满自己的肺,又去了李伟那边。
  李伟在拍短时间的延时摄影,架了三脚架,不用自己动手,便轻松地与安荞搭上话:“师姐,你也来看星星?”
  安荞摇摇头,远离李伟的镜头,摆了摆手中的烟:“来买这个。”
  “师姐你烟瘾很大?”
  说起这个,安荞不由得看了眼王明所住的小院的方向:“以前不大。以前我不怎么抽烟,做了王明老师的学生,被他带坏了。”
  李伟笑起来:“师姐和老师的关系真好。我挺羡慕的。”
  “嚯。”
  关系确实一度还行,但羡慕大可不必。
  李伟年纪太小,且不相熟,安荞没有和他交浅言深的打算。她把话题转走,问他:“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影视感兴趣的?”
  李伟想了想:“可能从小就比较感兴趣吧。因为我父母比较喜欢看电影,我受他们影响,从小看了挺多电影的,高中的时候尝试了一下编导的艺考,没想到能考上这么好的学校,就更喜欢影视了。”
  安荞点点头,他的人生轨迹正常且幸福,佐以天赋和机缘,这条路能走得很顺畅很远。
  “那师姐你呢?你为什么喜欢影视?”
  “我一开始只是喜欢拍照。”安荞瞥了瞥他架在旁边的相机,“那时候,受到一个师姐的影响,喜欢上了摄影。最初就是模仿师姐的风格,后来自己获了奖,慢慢找到了自己的风格。”
  “师姐的师姐?”
  那就是他的老师姐了。他回想了一下,比安荞更早入学的,在摄影方面有所建树的,似乎确实有一个传奇人物。
  他不禁问道:“是不是,前几年自杀的那个…余阳?”
  “嗯。”
  提起余阳,那个像传奇一样的摄影师,像一朵昙花盛放在华裔独立摄影师的园林之中,美丽盛大,但又很快凋零。
  安荞闪过一瞬的失落,又挤出一个笑:“我没有余阳那么多才多艺。摄影上有点天赋,但远远比不上她。不过我的一些作品被王明老师看见了,他找我单独聊了几次,有一回带我一起出去拍摄,让我当了一回他的摄影助理,我才慢慢入了行,从照片转到了视频。”
  语毕,她就看见面前的小伙子眼里,似乎有了天上的星河,满是艳羡的光芒。
  “王明老师就像个伯乐一样。”
  他对她,对王明,那种全身心的崇拜,简直tຊ溢于言表。
  想起当初电影节纪录片单元的事,安荞一挑眉:“你不怪他取消了你的获奖资格?”
  李伟很肯定地摇头:“这有什么好埋怨的,我就是个初学者,能入围已经很开心了。虽然没获奖,但认识了王明老师和师姐,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这孩子,这觉悟,这话说的,圆圆满满又讨喜。安荞顿时觉得他前途无量,王明的确有一双发现人才的眼睛。
第42章 王明的“私生子”
  翌日清晨,斜阳从窗帘的缝隙里透进来,照在安荞的床上。
  平常她醒来的时候,天还没这么亮。看见这鼎盛的阳光她就知道自己起迟了,打开手机一看,果然比平常起床的点晚了一个多小时。
  她匆忙洗漱出去,林芳把她叫去吃了点早饭,她问:“师傅在马场吗?”
  “没呢。王明说明天要走了,老孙就说,在丰宁县里还有个他们的老战友,要一起去吃顿饭。一早就出发了,估计得下午才回来了。”
  “那马场那边没人吗?”
  “就三匹马了。那几匹马一个比一个瘦,今天人也不多,就让它们休息休息,在山上吃一天草吧。”
  “哦。”
  安荞十分同意。坝上的人越来越多,马儿的工作时间越来越长,强度也越来越大。前几天人多的时候尤其明显,马圈里的那几个小家伙瘦得很快,肋骨都出来了,像骨头上包了一层皮。
  马掉膘和养膘都快,好好吃点草,也能恢复过来。
  难得有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林芳跟安乔打听起王明和李伟的关系。从他们一起来的那天开始,林芳就怀疑李伟是王明的私生子,只因两人眉眼里有一点相似,她就产生了很多额外的联想。
  她把猜想将给安荞听。
  安荞笑得停不下来,前仰后合地解释:“不是,不是的。李伟就是普通的学生,比较有天赋,所以老师想栽培他。别的确实什么关系都没有。”
  林芳了然,却也撇撇嘴:“你说这王明也怪,他跟老孙差不了几岁。你看,熙熙都要上大学了,王明还是光棍一个。他条件也不差,人长得又好看,还有才华,怎么不结婚呢。”
  安荞思索一番,给出答案:“艺术家的通病,向往自己胜过向往爱情和婚姻吧。”
  “哎哟,这算怎么回事嘛。不结婚,不生孩子,以后老了怎么办?谁来养老?就算王明那样有钱,老了也孤单。”
  安荞琢磨着该怎么解释,想来想去,只委婉地说:“可能,老师就没想过以后养老的事。”
  林芳长叹一口气:“害。幸好熙熙不是搞艺术的。我就盼着他以后能正常点,别有这些想法。我可就等着以后安稳的日子了。带带孙子打打麻将,逢年过节吃顿饺子,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
  安荞没有搭腔,心里也静静的。但林芳的目光一转,问题抛到她身上:“小安你呢?你应该还没对象吧?打算什么时候结婚生孩子啊?”
  通过刚才的对话,安荞隐隐猜到,如果自己说出自己的想法,一定会引起林芳更多的长吁短叹,且很有可能,林芳会抓着她一通输出,期待她接受她的想法。于是她含糊其辞:“我比较随缘吧,什么时候遇到了再说。”
  “也是。你年纪又不大,条件又好,不着急。找对象,尤其是找过日子的人,一定得擦亮眼睛。不求对方大富大贵,最起码也要门当户对才好。”
  “嗯嗯。”
  安荞没有多说,应付着过去了。
  到了吃中饭的时候,她又跟安荞念叨起:“一会儿熙熙他们也该回来了。他们这趟出去,一共就三四天,发生的事可真不少。好在作妖的那个走了,不然还不知道该有多少麻烦。”
  安荞看了看时间,不知道王明和苏德哪个会先到。
  今天是个大晴天,吃过中饭的天气像个大烤箱,太阳火辣辣地照下来,照得草也蔫了,人也懒了。安荞把摩托骑到了马场,趁着谁都还没回来,把鞍房里乱糟糟的袋子绳子都收拾了一番。再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了从村后小道里回来的马队。
  依然是孙熙打头,骑着白雪兴高采烈地冲着安荞招手。
  年轻就是好,一路骑了三四天,也不见他有什么疲惫的模样,精神头比出发的时候还足,大概是真的玩爽了,也没被那个红头发的影响了心情。
  紧跟在他后面的就是一众的客人们和苏德。
  见到苏德,安荞本是开心的。但看见他所骑的追风,难免想到了惨遭横祸的哈日,嘴角也翘不起来了,只是感慨地望着苏德。
  苏德也在看她。
  在跟她分开了的那几天里,他反反复复想起那天晚上的事。
  若不是红发女突然放走了马,那天晚上,他就会和她……但红发女的出现,让事情产生了变故。他没有做完当时想做的事,这也就导致,他和安荞的关系进了一个尴尬的角落。
  不清不楚,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再一次看见她,她似乎一切如常,并没有因那晚的事而困扰。孙熙下了马,她就和孙熙一起帮着客人们下马,与客人们寒暄说笑。
  苏德心里有股说不上来的感觉,想看见她,又不想面对她。
  等到客人们都安全下了马,众人谈笑风生地离开了马场,苏德牵着几个马在河套边喝水。安荞来牵追风,到了他身边。
  她开口问道:“累吗?”
  苏德转过头看她,见她笑意盈盈,满眼都是他和马,心里那股子难受劲又顿时没了。
  “不累。”
  “追风听话吗?”
  “听话的。”
  安荞笑着,不问下去,他也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几匹马一字排开有秩序地低头喝水,两个人都沉默着,只有潺潺的水流声。
  汗从苏德的额头上划下,又滴进被他拉到脖子上的面巾里。
  她丹凤眼的眼尾朝着他一扬,原本平和的笑意忽然有了些玩味的意思:“我不跟你说话,你就不跟我说话吗?”
  “我…”苏德吞吐起来,“不知道跟你说什么。”
  “怪让我伤心的。”
  话虽这么说,她脸上可没有一点伤心的神色。
  追风喝完了水,她从他手上接过了绳子,转身就要走了:“不想说就不说吧。”
  苏德的目光追着她离开,却见她走出了没几步又驻足。
  回头的时候,半长不长的头发甩起来。
  “有些话可以不说,有些话得说清楚。今天晚上,八点半吧,我在第一次见到你的地方等你。”
  还没问苏德同不同意,安荞就牵着马离开了。往上走的时候她抽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