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风望月——达闻西【完结】
时间:2024-03-22 23:04:13

  追风也跑欢了,她一下没拉住,它已经上了公路,第二次想要再拉,苏德已瞧见了她的窘境。
  “我去捡。”
  他把花生往左一拉,花生转过头去,朝着她掉了手机的公路另一侧而去。
  安荞看着路上不远处的那道强光越来越近,眼睛被闪得看不清,知道是有车过来,也拉着追风到公路边躲了躲。她心想着,大晚上的,何必开着么快。
  大车过路,轮胎声沉闷。
  直到她安全到了路边,才发现自己忘了什么。
  苏德的黑马哈日护主,不跟着她,只跟着苏德走。苏德在路的另一侧替她捡对讲机,而它,为了等待主人过路,依然等在路的中间。
  因为找到了花生,安荞实在放松了警惕。
  忽然回过神来的她,猛地喊出了声,可叫喊声全然被急促的刹车声盖住。
  已经来不及了。
  彭——
  苏德回过头,陪伴他多年的黑马哈日,在地上撞出了长长一道血痕。
第38章 又是老师又是师傅
  一事未平,一事又起。
  红发女那边,是孙成报的警,就由他处理了。而为了哈日,安荞又报了一次警。
  大车司机愧疚地从车里下来,安荞一看他眼下的乌青,就知他应该连续工作了很久,才会在半夜的这种路段也敢疲劳驾驶,用这么快的速度,看都不看前路。
  这里本就是牲畜多出没的地方,司机下车时,还以为撞到了人。一看,倒在地上的是一匹马,心安了许多,开口问道:“你们,你们人没事吧?”
  安荞摇摇头,报完警后,与苏德一同蹲在了马边。
  哈日的腿折了,肚子上血肉模糊的一片,倒在地上艰难地喘着气。每一次顿顿的呼吸,它的肚子便微微鼓起来,而一鼓起来,就有汩汩的血往外冒。
  苏德靠近它,它认出主人的味道,艰难地想要抬头去蹭他,却没有力气。
  苏德席地而坐,搬起它的头放在自己腿上,缓缓摸着它的毛发。
  他用安荞听不懂的语言轻声对它说着话,可不用听懂,安荞也明白他在说些什么。人与马之间,尤其是常年相伴的人与马之间,那份羁绊似tຊ主人与宠物,却也更像是家人。
  这匹马是苏德自己的。
  来到坝上时,他将它从内蒙的草原上带来,本以为会在秋冬之时再带回去,却不像落得这样的结局。
  且不说它破了个窟窿的肚子,对一匹马来说,腿断了,就相当于死了。
  它的后腿以一种诡异的姿态向后屈折,那不是正常的骨头能达到的角度。骨头和筋同时断裂,而其他的隐伤还有着许许多多。
  它的气息越来越虚弱。
  安荞看向路的另一边。镇上停着的警车是来处理红发女的事,但来处理这起车祸的警察迟迟不到。为了保留证据,她在警察到来之前全方位拍摄了几段视频,录下了司机的面部和车牌号,又拍下了哈日奄奄一息的状态。
  她的视频还没拍完,哈日就闭上了眼睛。呼吸还在,却已经看不出肚子的起伏。
  安荞叹了口气。
  若不是她弄掉了对讲机,苏德不会折返去帮她捡,哈日也就不会停在公路的中间。
  苏德转过头,问安荞道:“拍完了?”
  安荞点点头。
  苏德语气中难掩伤怀和疲惫:“刀子,带出来了吗?”
  刀子?
  她的靴筒边的确绑着一把水果刀,只是应急用的。他现在问她要,他要做什么,安荞不是猜不到。
  哈日在生死边缘苦苦挣扎,每一次呼吸,它都要承受莫大的疼痛。
  断了的腿,破了的肚子,都在一点一点蚕食着它的生命。
  而他要帮它,结束它的痛楚。
  水果刀递给他的时候,她的手有些发颤。
  “你确定吗?”
  她从来都不是瞻前顾后的人,可这一次,她不敢想,这匹几分钟前还活蹦乱跳善解人意的马儿,就要在它挚爱的主人手下,结束这短暂的一生。
  看着哈日眼角的水痕,和地上结起的血迹,苏德点了点头。
  它曾有过在草地上的恣意奔腾,也有过一位主人真心的陪伴。或许它也想过要做一匹无主的野马,自由自在地去往想去的地方,但它克服了自己作为一匹马的天性,认可了人类,认可了苏德。
  安荞没忍心看,一手捂着眼睛扭过了头。
  噗呲。
  是刀扎进了血肉。
  一声呜咽后,哈日不再痛苦。
  安荞想起第一夜见到苏德时,他就是在埋葬一匹早产的小马驹。这么短的时间内,他又失去了一匹马。
  三人在寒夜中冷冷等待,将近一个小时后,交警才姗姗来迟。
  这里地处偏僻,又是深更半夜,这样的迟到可以理解。
  交警拍照记录下了情况,核对了驾驶员的驾驶本行驶本。查阅行驶记录,发现驾驶员已经连续十几个小时没有停车休息过。
  这是严重的疲劳驾驶,交通肇事,驾驶员全责。
  警察在和安荞苏德交涉的时候,驾驶员便在给车队的老板打电话,希望老板能来出面处理了。他的保险公司的人更是迟迟不肯过来,让他拍现场照片留存就行,后续的事等明天天亮了再说。
  安荞没管他,签完了责任认定书,送走了交警,和苏德一起把马拖到了路边。
  普通的马死了,卖给收马肉的,按肉价处理了,还能多回点钱。而哈日是苏德从小养到大的马,自然不会卖给马肉店。天亮了之后,叫拖车来,将它运回坝上掩埋了它,也算是得个善终。
  安荞正想安慰苏德几句,忽然听镇上的方向传来几声尖叫和巨响。
  她看过去,视线被建筑物遮挡,看不出什么。但没一会儿,就接到了孙成的电话。
  他那边声音乱糟糟的,安荞需要很认真,才能分辨出他在说什么:“小安,警察把那个红头发的带走了。但那个红头发刚才在宾馆里乱说了一通裴杰的事,现在警察一走,裴杰和王莉莉吵起来,那男的把宾馆给砸了。”
  挂断电话,安荞看了眼头顶漫天的星空。
  这一夜还真是没完没了了。
  ……
  这偏僻小镇的夜晚,已经许久没出过什么大事。车撞马不算罕见,情侣吵架打砸东西也时有发生,但人故意放走马匹,对于牧民来说算是件天大的事,恶劣程度不逊于出现了偷马贼。
  其实,放走马甚至比偷走马更可恶。
  偷走了马,至少还能顺藤摸瓜,调查出马的去处。但像红发女这样故意把十几个马同时放走的,马若是顽皮一些,恐怕都再也找不回来了。
  天亮之后,整个镇子,无论是本地人还是外地人,都在讨论着宾馆昨夜接待的那个团队。
  本以为是接了个大生意,没想到,却惹了自己一身麻烦。
  安荞在派出所守了一夜,一直待到翌日的下午,事情才算有了了结。闹事的,该拘留拘留,该赔钱赔钱。剩下客人们的旅程还要继续,由孙成、孙熙和苏德带队,接着走完行程。
  她的追风给了苏德,而她叫了辆拖车,载着她和哈日,提前回了坝上。
  孙建发和林芳或多或少都已经听说了格其镇发生的事。看到安荞和那匹死了的马顺利地回了双峰村,他们的心终于宁静了些。
  孙熙那小子,有孙成在,他们不担心。但安荞毕竟是初来者,他们怕第一次出去带队就遇到这么多事的安荞心里不舒服,特地做了一桌子菜,等她回来一起吃。
  饭桌上,林芳问道:“那那个王莉莉呢?就是那个正儿八经的对象。”
  安荞回忆着昨晚发生的事,以及今天在派出所的情况。说起来,她也有点钦佩:“王莉莉一直都特别冷静,知道了那个小三的事,就只说了要分手。然后那男的就开始砸东西,边砸东西边威胁她,说要是分手的话就要继续砸下去。到派出所之后,那男的一听要拘留就老实了。王莉莉什么事都没有,还跟着孙成他们接着穿越。”
  林芳听了,啧啧赞叹:“这东北姑娘就是不一样,做事爽快,不哭不闹的。男人靠不住,那就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呗。”
  “谁说不是呢。”
  想起王莉莉,安荞还是满腹的好感。从见到她的第一次开始,无论是被红发女欺负,差点从马上摔下来,还是和裴杰在宾馆对峙,她从来都礼貌又冷静。
  只是安荞也遗憾,倘若这次出去带上了摄影设备,把发生的一切都拍下来,倒也能剪辑出一部不错的纪录片作品。
  她一边吃着饭,一边想着。
  也是赶了巧,孙建发在此时开口:“你提前回来也好。昨天王明还打了电话给话,说他明天从杭州飞过来,来看看你。”
  “老师?明天过来看我?他怎么没联系我呢。”
  安荞在惊讶和疑惑之中翻看着手机,发现并不是王明没联系她,而是昨晚他联系她的时候,她正在派出所,没注意到这几通来电。
  孙建发接着说下去:“他说他自己呆不到一周就走了。不过还多带了一个人过来,他带过来的人可能要在坝上多住段日子。”
  “多带了个人,谁啊?”
  “他没说,就说了句你认识的。”
  “我认识的……”安荞想了想,自己和王明共同认识的人不多,能让他带到坝上来的,更是找不出个人选。
  王明这样突如其来地来,带着人来探视她的生活,确实有他一贯的风格。不过与以往直接找锁匠拆了她的门锁进她家门,或是在她进行拍摄的时候强制地干预叫停,这一次他好歹给东道主孙建发打了电话,也不算太唐突。
  本着那点师徒情谊,吃过晚饭之后,她回到自己的屋子,还是给王明打去了电话。
  “荞荞,坏掉的手机总算修好了?”
  王明讽刺她隔了整整一天才回电话给他。
  安荞懒得跟他解释昨晚发生的那一堆事,含糊其辞:“老师,不好意思,这两天太忙。师傅说,您明天要过来?”
  “又是老师又是师傅的,你这长辈认得够快,差个先生就齐了。怎么,我再帮你找一个?”
  “……”
  安荞略有些无语,索性不回答他的话,只问自己想知道的:“听说您还带了个人上来?”
  “嗯。”
  “谁?”
  “着什么急啊荞荞,你以前不是着急问问题的人,那股不骄不躁的聪明劲儿哪去了?别学的跟那边的野人似的,稳重点。我既然说了明天要带上来,明天见上面,不就知道了?”
  “知道了,老师。”
  安荞主动挂断了电话。
  王明的话不好听,说教的意味太浓,不过也不是全然没道理。
  该见到的人,明天都会见到,着这一夜的急作什么。昨夜一宿没睡,她早早洗漱休息了。
第39章 她竟然是安荞!?
  少年跟着王明,落地大兴机场。
  对于他来说,王明这个人并不熟悉,但这个名字可谓是如雷贯耳。不说是整个系如今在行业里最有名的校友,光是他身上那些数不清的奖项,就足以让少年高山仰止。
  所以当电子邮箱里第一次收到王明的邮件,他的第一反应便是,这是某个有心的骗子,借了他偶像的名字来诈骗。
  将信tຊ将疑地按照邮件回了电话,他才知道,网线那一头的人,还真就是大名鼎鼎的王明老师。
  这几天的经历对他来说像梦一般,先是起起落落折腾了一通,而后又跟着王明老师,带着一大堆王明赞助的设备,从家乡来到了北京。
  不过,王老师说了,北京并不是他们的目的地。
  王明不是话多的人,对他有些高冷,一路上谈不上照顾,只是出手很阔绰大方。他这辈子第一次坐头等舱,还没有怎么享受,飞机就落了地。
  但一出机场,又坐上了一辆豪车,没有歇口气的时间,豪车又一路向北离开了北京,来到了河北的北部。
  少年坐在车后座,透过车后玻璃,看着路上被甩在身后的景象。他们正在远离城市,来到越来越陌生的地方。车窗外已渐渐少了人烟,更多的是连绵的草地和起伏的山丘。
  西下的太阳低挂在山脊之上,一片红艳的霞光下,是一群群的牛羊与马儿。
  他打开地图软件,看到这片草原的名字——坝上。
  虽然年轻,但他去过的地方很多。疫情三年也是他的高中三年,他本就是爱自由生活的人,这三年被憋得不行。上了大学没多久,疫情骤然消失,他再也受不了平淡的生活,便扛着一只简单的摄影设备从学校出发,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去了很多的地方。
  他喜欢自然,喜欢山水,喜欢远离人群的地方。
  所以这趟跟着王老师匆忙出门,爸妈曾百般交代,意思是让他小心被拐卖了。他出发时还留了个心眼,但真正身处在了这片草原之中,他想,如果这辈子能被王明拐卖,还是拐卖到了这样的地方,那他这辈子也值了。
  公路蜿蜒曲折,终于出现了一条岔路口。车一路都是超速过来的,从岔路口进了村,总算降了速。
  王明开着车,远远地就看见了坐在孙建发马场的栏杆上的安荞。
  她穿了件黑色的冲锋衣,鸭舌帽和面巾把她的脸遮得不见天日,一身都是黑黢黢的,并不太显眼,却能让他一眼就看见。
  才来这儿多久,她身上已经有了这里的印记。
  即使就这样默默地坐着,和她身后成片的草地和马相配,她那股子野性也呼之欲出。
  王明的车对于这小小村庄来说有点太好了,一路进来都享受着村民们的注目礼。
  直到车停在了孙建发家的马场门口,人们才知道这是发哥家的生意。
  但到了安荞眼里,来的是生意还是麻烦,这可不好说。
  停稳了车,王明转头看了眼坐在后排的少年,好心告诉他一句:“衣服不够。外头冷,多穿点。”
  少年从南方过来,对于草原夏季阴天的温度没有概念,本以为从包里掏出件薄外套肯定就够了,哪想着一开门下车,就被扑面而来的大风吹傻了。
  懵懵地张了张嘴,就吃了一嘴的沙子。眼睛里也糊了沙,他揉了许久,才能看清不远处的王明和另一个女人。
  女人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但不难看出她很年轻,甚至没比他大多少。
  王明老师似乎和她很熟悉。
  一见面,两人就说起了话,女人还朝自己这里望过来了一眼。不知王明老师与她说了什么,她惊讶地拉下了面巾,激动地朝自己走来。
  少年性格腼腆,看女人过来,心里有些紧张。一是不知道她的身份,二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女人对他十分地亲切,笑着到了他面前,第一句话就自报家门:“李伟,你好!我之前就看过你的作品《驯鹰人》,很欣赏你对视听语言的处理。我跟你同一个大学毕业的,是你同门的老师姐了,你可以叫我安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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