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潇摇摇头：“不了，我母亲今日催促我，让我赶紧也回去。”
“那刚好，一同吧，也能照应着。”
“好。”逍潇不假思索地就回答了，她转而拉上月芙的手，“今日来就同你作别，这次时间实在有些紧张，不能好好和你叙旧，来日等你回长安，我们四人好好在一处。”
一提回长安，月芙不由自主地看向宋温如，宋温如将眼神错开，逍潇有些狐疑顺着月芙看向宋温如，月芙怎么这么古怪，不会又是一个见了宋公子就倾心的姑娘吧。
月芙听了逍潇的言语，只是小心地点了一下头。
与月芙作别之后，逍潇同宋温如一起离开饮子铺，她想到昨晚的事，挣扎许久，才道：“那个半夏说……野……野男人什么的，你别介意啊。”
宋温如嘴硬道：“我介意什么，咱俩昨晚是在一张床上睡着。”
他垂眸看向她，此去江南，他在梧村密事上有很多收获，关于闻二老爷，闻夫人已告知他，确实此前发生过异事，而大长公主和闻夫人应该有相同的镯子，都是媛光贵妃的。
但这两件事，都对闻夫人和逍潇不利，证明有人已赶在他前面去查梧村密事了。
是陆离吗？可……他又失踪不见。
他的心还没有小到要只在乎这个，他要为她筹划的事还有很多。
……
啪嗒――
啪嗒、啪嗒――
这是自己的血从身体里缓缓流出的声音吗。
黑暗潮湿的牢狱中，陆离被锁链捆绑在架子上，他精|赤着上身，裸露在外的肌肤已寻不出一块完整的皮肉，新伤旧伤纵横交错，血肉血痂杂糅在一起。发丝散乱，凝结着泥土和血液贴在脸颊上。
一点都不复往昔俊美潇洒的风采。
受了这么多刑，他都已经不痛了，只是渴。
血快流干了吧，他才如此渴。
有脚步声渐近，陆离知道给他施刑的人又来了。
他冷笑。
“后悔么？”
听到是那人的声音，陆离本来无所畏惧的神情出现一丝罅隙。他费力地抬头，只能模糊看见一个带着兜帽的黑影。
“要不是你打乱计划救了她，你也不会受此刑法。”
陆离耷拉着眼皮，了无生气地又垂下头。
“不说话，哑巴了？”那人的言语森冷，“哦，对于一个男宠来说，舌头也是大有用处的，既然以后你也得不到她的宠幸，留着还有什么用。”
陆离猛然抬头，惶恐地看着眼前的黑影，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疯狂地摇头，沙哑着嗓子道：“我没有……我没有供出平都公主。”
“平都？朕在意的是这个吗？让平都去鬼市买凶杀王逍潇是朕给她透露的。陆离，你该知道朕在意什么！朕在意是朕差一点就杀了她。朕还在意，你居然要动宋温如！”尚俊卿藏在兜帽下的眼神狠厉，举止却极其优雅地转身离去，与着牢狱中阴暗湿冷的一切格格不入。“把他舌头割了！”
第64章 六十四
逍潇同宋温如一道坐船回长安, 李云骁也从西境回来，她不解地嘀咕，说西境此番只是几个小毛贼捣乱罢了, 怎么就能掀起这么大的阵仗。
逍潇也觉得宋温如有些胡闹, 得好好和他商议，以后再不能这样折腾李云骁。修整两日之后, 逍潇就开始筹备戏班，还要为新年做准备。
恰逢皇帝尚俊卿二十生辰行弱冠之礼, 午后要宴请群臣。
虽然被大长公主认作义女, 但一入皇宫参加这种群宴，她心中还是多少有些防范，那种场合人多眼杂, 最容易出差错。于是她悄悄找宋温如帮忙。
“你问我要这种东西做什么？”宋温如又气又疑惑，逍潇居然问他有没有春|药。“莫非……”
逍潇羞红着脸, “不是害人，是防人的。”
“你怎么不问李云骁要？”
逍潇道：“李云骁最是正经, 怎么可能有那个，你到底有没有, 没有，我就想别的法子。”说完，转身就要走。
“有。”索性在她眼里, 他这么一个世家公子已经和“不正经”挂钩, 干脆和盘托出, “还有很多种，你要哪种？”
“我怎么知道呀。”逍潇急得脸更加红了, 跟个熟透的虾子一样，“我又不了解。你, 你就给我那种药效最狠最霸道的。”
“好，我让李戈回府里取，” 宋温如看了一眼逍潇，“你仔细着些，别把自己搭进去了。”
“不会，我才没那么蠢。”逍潇自信地道。
两人分道扬镳，逍潇同李云骁一同入宫赴宴，有宫人引着逍潇去往女眷所在的暖阁。她找了一个偏一点的椅子坐下，在这种场合下逍潇还是很不自在，因出身门第，贵女圈子里她就不认识几个，有脸熟的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但好多人都认识她，她刚一到场，暖阁中先安静了一瞬，然后又恢复气氛，再过一会儿就是三三两两抱团的人说话，言语时眼神还时不时往她这里瞟。
成日里抛头露面什么场面没见过，这点心里抵抗能力还是有的。
这时，方素衣同一个小姐也到了暖阁，同来的还有几个公主郡主夫人们，都是身份尊贵的女子妇人，相互见过礼后，才发现暖阁的人有些多了，一时坐不下这么多人，自然就又身份低微些的让座，逍潇毕竟沾着一层大长公主的关系，她理应坐下，谁料她旁边的几个女子挪了座位，已有人抢先坐在她的位置上，再一看那个女子，是和方素衣同来的小姐。
逍潇拧着眉头看向方素衣，以她的身份自然也不用给别人让座，但是她却故意站着，然后就瞬时挽上逍潇的胳膊，笑吟吟地道：“李夫人，好久不见呐。”
逍潇心里已经有火了，她都找自己好几次麻烦了，若今日她还要欺负自己，她也不会一直当个软柿子。
逍潇假意才发现对方，也笑着道，“方小姐。”
“暖阁这里人都要坐满了，我们去外面透透气吧。”
“好呀。”逍潇应声。
甫一出暖阁，方素衣就道：“他终究还是没娶你，我还以为她有多喜欢你呢。”
逍潇没再做声，只是观察着周围状况，宋温如说好要给她的那东西还没送来呢。
“他未娶我未嫁，我俩还是有机会的。不过……”方素衣的步子极快，几乎是扯着她往前走。
“不过什么？”逍潇和她拉扯着，放慢脚步。
不过你活着就碍眼，全长安城的人都知道他为你做了那么多离经叛道的事。方素衣恨恨地想着，却还是笑着道：“不过，你一定很了解他，给我说说他平日都喜欢什么呗。”
“行。”逍潇这时已经发现一个小宫女似乎在四处找着什么，她将自己的胳膊从方素衣手中抽出，指着不远的湖道，“你在那等我，我去取个东西回来，那就是宋温如最爱的玩意儿。”
一处二层阁楼，尚俊卿将王逍潇和方素衣的举动从头瞧到尾，见王逍潇脱身往回走，他心里将方素衣骂了一句“蠢货”，按照他俩的计划，两人在湖心观景，不慎跌入湖中，埋伏在暗处的侍卫会立刻潜入湖里将王逍潇溺毕。
让王逍潇从鬼市逃脱，算她命大，今日他不可能再让她活着出宫。
他已经觉察出宋温如目前所做的一切，真的以为宋温如倒戈于姑母。所以他现在也在防着宋温如，很多事不能向对方透露。
王逍潇是宋温如的软肋，现在姑母又将王逍潇笼络住，真说不准后事如何，不管怎样宋温如都要被他所用，所以他必须替他拔掉软肋，宋温如才能无坚不摧。
想到此处，他举步下了阁楼。
那个小宫女果然是受宋温如所托，她将一个瓷瓶交给了她。
“李夫人。”
逍潇正把玩着瓷瓶，忽听身后有一道清霭的声音，她赶忙将瓷瓶放入袖间，回首就给尚俊卿屈膝行礼，“臣妇见过皇上。”
尚俊卿虚扶一把，笑道：“不必多礼。”继而将手负在身后，道，“方才朕见李夫人和方小姐一同向湖边前往，又折返，可是这会而不认识路了？朕刚好顺路，可给夫人引路。”
逍潇眉头微动，她不自觉地抬眼看了一下尚俊卿，复又垂下眼睫，低声道：“出来的有些久了，臣妇想向皇上讨杯酒喝暖暖身子，不知皇上可愿意？”
就方才那抬起眼眸地一瞥，尚俊卿只感被什么灼了一下眼，犹如皑皑白雪中的一树红梅，且娇且艳。不得不承认，这王逍潇确实长了一副好相貌。他颔首：“有何不可？夫人，请。”
一旁的公公引着两人走到方才的阁楼内，没一会就端来刚烫过的酒，公公要斟酒水时，逍潇道：“多谢公公，我自己来吧。”她倒了一杯酒，再准备倒第二杯的时候，酒壶的壶嘴碰到酒杯，酒杯一歪咕噜噜滚落在地上，她赶忙俯身跪下赔罪，“臣妇失礼，望皇上勿要怪罪。”一并迅速从袖间抽出那个瓷瓶。
尚俊卿怎会因为这种事苛责，只命公公换个酒杯，逍潇重新坐下，此时她的掌间已经多了一粒药丸。
她面色镇定地与尚俊卿闲聊几句，实则内心还是慌乱地不行，她观察到这处阁楼还有个向上的阶梯，而这个阶梯刚好在尚俊卿身后，就道：“方才皇上是不是从此处上了二楼，这样可以将湖心景色尽收眼底。”
尚俊卿回头，逍潇迅速将药丸扔到酒杯里，酒是热酒，药丸很快溶掉了。
这时公公已经又拿了一个酒杯进来，只听尚俊卿道：“是，夫人是想上去看一下吗？”
“不了。”逍潇笑道，“不能让方小姐等太久。”
她在新酒杯里倒上酒留给自己，将有药丸的酒给尚俊卿，两人各自饮尽。
逍潇起身道：“臣妇现在暖和不少呢，多谢皇上，那臣妇先告退了。”
“朕送你。”尚俊卿也起身，他必须确保王逍潇到湖旁。
三人出了阁楼，公公引着路，在看到方素衣在湖边时，逍潇笑道：“这么一看，立于湖边的方小姐还真是个美人呢。”
尚俊卿放眼望去，心里莫名有些烦乱，提及“美人”一次，他只能想到的是那白雪中一束灼丽的红梅。但毕竟是夸赞女子，反驳未免不够君子，他就顺着逍潇的意思“嗯”了一声。
“皇上留步，臣妇自己可以过去了。”她再次屈膝行礼，“多谢皇上。”
尚俊卿又“嗯”了一声，回身时脚步有些虚浮，“皇上……”公公忙将尚俊卿扶住。
尚俊卿按了按自己眉心，“酒饮得有些快，有点晕罢了，你扶朕去阁楼。”
逍潇站在原地，看着尚俊卿这般，心里暗暗笑了笑。哪个皇上没事儿还关注两个女眷去哪，甚至还亲自把她送往湖旁那，看来今日对她意图不轨的嗯，还有皇上一份儿。
“方小姐，让你久等了。”逍潇走到湖旁。
方素衣冻得鼻头都红了，还是倔强地道：“无妨，这里风景比暖阁好多了。”
逍潇走上前：“哪里风景好，方小姐能给我指指看……”“吗”字没说完，就见方素衣伸手要推她，逍潇有了防备，一扭身就及时躲过。
只听“扑通”一声，方素衣掉了进去。
逍潇十分焦急地喊道：“啊呀，方小姐掉到湖里了。”
暗藏在一旁的侍卫，看着形势不对，怎么是方小姐掉到湖里了，他们面面相觑，却也不敢擅自行动。
“王……”湖边水较浅，方素衣一下就从水中跃了出来，却是浑身湿透，从嘴里吐出一口湖水，“你别……叫，不要引人来。”
她抹了一把面上的水，牙齿打颤地往岸上爬，但是岸边泥水湿滑，她挣扎几次都爬不上来，那动作实在狼狈。
方素衣道：“王逍潇你扶我一把。”
逍潇反而后退，“我力气小，万一拉着方小姐，却让咱俩再次摔到湖里怎么办。方小姐你还是快些吧，说不定有人听到这边的动静呢。”
方素衣心里也害怕，毕竟掉入湖中实在有失体统，她一咬牙，爬着上岸了。湖水刺骨，寒风一吹更是入坠冰窖，方素衣面色惨白，嘴馋泛紫，哆哆嗦嗦颤抖着，一点都没有贵女的端庄。
“哦，对了。”相较于方素衣的不堪，逍潇就像一个运筹帷幄的军师一样适闲，“你不是问我宋温如喜欢什么吗？”
方素衣都如此顾及不了自己，在听闻此话，还是急切地看着逍潇。
逍潇道：“他喜欢美人。刚才你在这湖边站着时候，就被夸是美人，夸你的那个人就在那个阁楼里等着你呢。”
方素衣抱着双臂，牙齿打颤地道：“真，真的。”
逍潇说的每一句话都措辞准确，一句都做不得假，也成功引得方素衣认为阁楼里等他的人是宋温如。
“我带你去。”
到了阁楼门口，公公看着逍潇和如此模样的方素衣愣了片刻，刚要阻止说皇上在歇息，逍潇低声道：“美人来了，还望公公不要打扰。”
尚俊卿正难捱着，睁眼闭眼都是王逍潇那抬眸的一瞬，忽听门外响起她的声音，他便控制不住地朝门口走去，人进来的一瞬，他把她打横抱起来。
她身上怎如此凉，不过，刚好能浇灭他身体燃烧正盛的火气。
……
大半个时辰后，尚俊卿清醒了。他瞥了一眼身后的方素衣，在思索哪一步出错。给他下药、让方素衣落入水中、再把她骗到阁楼、甚至还瞒过自己身边的公公，她怎么就算的这么精准？
但凡哪一步出错了，他都不会和方素衣搅在一起。
“来人。”尚俊卿冷声唤道。
公公进来了，在外守着他自然知晓里头怎么回事，只是意外皇上一向守规矩，从不随意临幸，而且……还是世家女。
“把逍潇的酒杯盘盏给朕盯仔细了，朕要……”
棋逢对手？
还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还不知道呢。
第65章 六十五
宴席因皇上迟迟未到, 晚开了大约两刻钟，众人不知何故，逍潇深知其中缘由。
尚俊卿入座之后, 他强自镇定与众卿同贺, 实则那药效过得十分缓慢，他现在身子还有些发烫。尤其透过酒杯看向王逍潇时, 他的邪火又开始往上冒。
逍潇始终没有抬头，除了余杭那次对烟花醉贪恋, 多饮了酒, 其余时候她都是浅酌，只是不知为何她觉得今日的菜肴味道都重，要不过辛辣, 要不太甜腻，不觉就多饮了几杯。
直到李云骁拦下她的酒杯道：“逍潇姐, 你别喝了，你都红到脖子根了。”
她停止饮酒, 甚至都不在夹菜，可是自己的心依旧嘭通嘭通乱跳, 身子一软，就倒在李云骁身上。
李云骁嘿嘿笑道：“我看你是喝上头了，不行咱先回？”
逍潇直觉不对, 这种感觉和曾经在平都公主的詹怀宫闻了那香很类似。
她猛然抬头, 看向上首的尚俊卿, 而此时尚俊卿也远远地向她举杯，而后双目不错地望着她, 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李云骁和逍潇先回到府中，逍潇呼吸都开始粗重起来, 到了房内，李云骁去给她倒水，她才带着哭腔道：“云骁，我不是喝醉了，我是又中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