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过来了?”
她忽然又想起更重要的事来,发了疯似的四处拼命张望着:“春宗呢?春宗,你有没有看见他?”
程青盂顺势搂过她的肩,将人虚虚搂在怀里面:“是他给吉兴打的电话。我收到消息……立马就赶了过来。”
“他情况怎么样?是不是伤得很严重?”
即便是挨打,她也没委屈,在想到春宗的时候,眼泪却跟决了堤一样。
“我也不清楚。”程青盂实话实说,“吉兴已经过去找他了,有其他情况会马上联系我。”
万遥敛下眼皮,眼泪不断地砸向地面,漾出一朵朵晶莹的小花。
程青盂抬手抹掉她的泪花,语气很温柔:“你别急,吉兴会看着处理的,春宗肯定不会有事。”
万遥的呼吸很重很重,重到下一秒就要喘不上气来。她慌乱无措地扑进男人的怀里,重复着那一句:“对不起,对不起……”
程青盂的心口一紧,将人牢牢地按在怀里。
……
那两个染着五颜六色狂拽发色的小青年就蹲在墙角,捂着新鲜的伤口心虚得不行,用余光小心翼翼的打量着程青盂。
什么叫没吃到肉,反而惹一身骚?就是说的他们了。
明明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男人就跟红了眼的猎豹一样,挣开束缚发了疯似的冲过来,将他们两个按在角落里死命地锤。
一半骨头都散了。
……
“行了行了,你俩别在我跟前腻歪。”
“程青盂,你要我相信你的话,总得拿点证据出来吧?”虎皮咋咋呼呼地吼了一嗓子。
程青盂的指尖抚过她的眉尾,然后一顿。
万遥很清楚现在还有正经事没解决,迅速将情绪藏了起来,慢慢退出他温暖的怀抱。
程青盂最喜欢她这一点,拎得清事情的主次。
“证据是吗?”他看着虎皮轻哧一声,“等着!”
话音刚落,程青盂几步又绕回了车子旁,猛地拉开车门,从后排拽出一个五花大绑的活人来。
他将那人连拖带拽地提过来,顺势往虎皮他们跟前一扔。那个人跟一滩烂泥似的,东倒西歪地趴在了地上。
蛇嫂眼睛尖,一眼认出来:“军子?”
黄毛闻言最先跑上去,他一把撕掉封嘴的胶带,拍了拍他的憔悴的脸:“军儿!?醒醒!”
万遥也是通过那圈络腮胡,才敢将眼前的人对应起来,难怪她刚刚总觉得车上有什么动静。
军子鼓着眼睛,急切地呼吸着,一时贪急,又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你要的证据。”
程青盂的语气比寒冬厉雪还冷上几分。
蛇嫂语气不善,一眼扫过去:“你什么意思?程青盂。”
程青盂甩了甩手,从裤兜里摸出一个u盘,“你们在找这个?”
虎皮、蛇嫂看清他指尖紧捏的u盘,做贼心虚,顿时变了脸色,难看得不行。
“果真是你!”
程青盂不动声色地走过去,一脚将军子踹趴在地上,笑容冷在脸上,“这你们倒要问问他了。”
相处多年的兄弟都看着他,军子趴在地上不敢说话。
“我进药厂不为别的。”程青盂垂眼看过去,“军子偷换了我阿妈的虫草,你们当中应该也有人知道。”
黄毛去扶军子的动作也是一顿。
“我这人什么性子你们也清楚,随性,好说话,也不太愿意跟人结仇生怨,但他歪主意打到我家来了,我自然没有坐视不管的道理。”程青盂说,“私自出手教训了他,还请虎皮哥多多担待。那晚我闯了您的地盘,只因我跟军子的私人恩怨,与您还有其他的兄弟们无关。”
“至于这东西……也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程青盂将u盘抛起来,又稳稳落回掌心,“具体是什么,我并不好奇。”
“但有一点,我确实想不明白啊。既然东西并没有丢,又可苦把脏水泼我头上?”
虎皮当然知道他话里的意思,瞪了军子两眼,又问:“既然对你无用,你又留着它干嘛?”
“留着它自然有它的用处。”程青盂换了个轻松的语气,“想必只有这样,虎皮哥才能心平气和地跟我谈下去。”
虎皮眉心一跳,心平气和地谈?
这么说就是有条件了。
“说吧,你想谈什么?”他问。
“我这人并不想白占便宜,很简单,三件事。”
“第一,让军子把偷换的药材全都吐出来,不光是我家的那一份,还有达克措其他老人家的,一一吐出来。”
“第二,关于药厂的举报信和举报视频,都跟我们无关,您有时间不妨清理一下门户。”
“第三,我兄弟春宗还有……阿伯家的女儿,也算是飞来横祸,替你的人背了黑锅。就这一点,我想跟您讨个说法。”
程青盂一字一句道。
万遥浑身疼得厉害,静静靠在程青盂身边,听着几人擦风走火的谈话。
虎皮气得牙痒痒,狠狠踩了军子一脚,“不是你们?你要我怎么信你?”
“您不信也关系。”程青盂轻描淡写道,“那这东西可能得留给我,带回去研究研究了。”
黄毛嗬哧一声:“你以为你能走得掉?”
程青盂冷冷抬起眼,“你以为把我困住,这东西就能消失干净?”
“你!”黄毛有些语无伦次。
虎皮顺势将人拦了下来,笑吟吟地走上前,“程老弟,你莫急。”
“军子跟了我这么多年,他的为人我自然清楚,就凭你现在三言两语,胡乱攀咬,我就定了他的罪,未免让其他兄弟们寒心。”
“我们这儿这么多兄弟,你想跑出去也不容易。我呢,跟你们马总有些交情,他很看中你,这点我很清楚,所以不想因为这些破小事,毁了我们之间的交情。”
虎皮扯了扯皮带扣,将裤腰拴得更紧,“这样,咱们玩个君子游戏,不论对错。”
“我要是输了,就按你刚刚说的那么做,军子该怎么处理你说了算,我还给你兄弟和女人赔礼道歉。”
“你要是输了,u盘给我留下……外加你一条腿。你要实在舍不得,就把那丫头片子留下来换。”
“考虑考虑吧,程老弟?”
第57章 午夜赌车
虎皮的意思在场的人都听得懂。
很显然, 对于程青盂的“善意”提醒,他并不愿意买账。
虎皮人蠢却极好面子。
他这人的脑子缺根筋,贼心贼胆都摆在明面上, 少了理智和头脑的支撑,做什么都会差点意思,完全是个没脑子的莽夫。
他很清楚程青盂那番话的意思,u盘里是药厂环评报告的相关资料,他们走了多少路子才将这事摆平,前几天厂子又冷不丁地被人举报, 细细想来这些事跟军子脱不了干系。
虎皮虽然看着军子气得牙痒痒, 可现下他更忌讳程青盂的威胁,老话常说: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一个破司机居然跑来跟他叫板?
这叫虎皮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
“考虑得怎么样?程老弟。”
虎皮将蛇嫂搂在胸前,拨开烟盒, 咬了支烟在嘴里,笑得猥琐又放|荡。
万遥瞥向那张贼眉鼠眼的脸,隐隐冒出些生理性不适来, 胃里一阵翻涌险些吐出来。
现在的形式就是这样,虎皮他们胜在人多,制药厂还是他们的地盘。无论程青盂是否应下这个赌约, 始终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的仗。
万遥紧张得捏紧了指尖。
程青盂似乎察觉到她的害怕和担忧,不动声色地拾起了她的手, 将那冰凉凉的一小团握在掌心, 带着着安抚的意味摩挲几下。
万遥偏头看过去, 听见他从容不迫地开口:“既然这样, 我陪虎皮哥赌一场便是。”
“好好好, 就喜欢你这种爽快人!”
虎皮笑嘻嘻地转过头,蛇嫂用手拢着一团火, 帮他点燃了那支烟。他又急又猛地抽了一口,搭在女人胸前的手用力捏了下。
程青盂顺势往万遥面前挡了挡,“只有一点,我们之前的赌约,还犯不着拿女人做赌注。”
虎皮眯着眼看他,知道他话里的意思。
“我要输了,这条腿归你就是。”他的声音依旧如常。
“程青盂……”万遥的手在他掌心挣了挣。
虎皮都还没有说要赌什么,他就满口应下,甚至还压上了一条腿。这让她怎么不着急?
“你不该来的。”她拧起秀气的眉,“更犯不着跟他赌这些!”
明明是她一时冲动闯下的祸,平白无故连累了春宗不说,难道还要搭上程青盂的一条腿么?就该让她自己受下这些!
“别急。”
程青盂目光淡淡的,又捏了捏她的手指。
万遥声音还哑哑的,急得差点破了音:“你让我怎么不着急?程青盂,你别跟他赌,我们肯定还有其他办法的。”
蛇嫂笑吟吟地倒在虎皮怀里,笑了一声,“瞧瞧瞧瞧,苦命鸳鸯,羡煞旁人哦。”
虎皮掐着她的下巴顺势亲了一口,“他俩苦命鸳鸯,那我俩是什么?神仙眷侣吗?”
“我俩是这个。”蛇嫂踢了下脚边的铁棍,“铁棒,棒打鸳鸯。”
“哈哈哈,还是老婆会说!……”
车灯远远射出的光就像一道屏障,将光晕两边的人隔成两个世界的人,光下的人张扬舞爪、笑成一片;黑暗下的人四目相对,只剩浅薄平缓的呼吸。
程青盂停顿片刻,像是在想什么,“别害怕。”
万遥回握他的手,还是不放心:“程青盂……”
男人抬起手抚了抚她唇边的伤口,笑容难得温润,更像是在保证,“信我。”
“……”
“缺只胳膊断条腿而已,整的跟生离死别一样。”虎皮口气轻松,仿佛他赢定了一般,“到底还堵不堵啊?”
程青盂收回视线,冷冷得看着他们,随即道:“赌。”
虎皮手里夹着点燃的烟,脸上肥嘟嘟的肉耷拉着,光秃秃的头又闪又亮,“行!”
“不知虎皮哥想跟我赌什么?”程青盂问。
虎皮的眼神在他身上来回打量,不知道想起什么忽然大笑两声,用夹着烟的手往他身后指了指,“就赌这个。”
车?
万遥心里一疑。
没察觉到程青盂眸底的光黯了下去。
“黄毛。”虎皮唤了声。
“在,虎皮哥。”
“咱们平时怎么玩的?你给程老弟好好讲下游戏规则。”
“好。”黄毛舔了下腮帮子。
他走过去拍了拍程青盂的车,挡风玻璃前几天坏了没来得及修,又经过今晚上这么暴力的一撞,现在几乎就像一张蜘蛛网,玻璃渣随时都可能落下来。
“我们不比速度,比距离。”
“游戏规则很简单,三百米极速行驶,终点线站俩人,谁剩的距离短算谁赢。”黄毛把游戏规则说得很简单。
万遥默默捋着他话里的意思。
其实极速行驶比的还是速度,难就难在……卡车头与终点线的距离,其实线上不站人倒还好操作,多一个人会添不少心理负担。
毕竟一个活生生的人就站在面前。刹车踩早了,剩的距离就多;刹车踩晚了,车头冲出终点线,那守线的人也逃不了被撞飞。
黄毛笑得阴沉:“车我们有,随程哥挑;至于帮你守线的人嘛,你要是没人可用,我们后面这帮兄弟也任你使唤。”
阴凉的晚风一阵阵吹,山脚的夜猫嗷嗷叫,万遥带着丝丝疲倦看过去。
原来在这里等着他们。
玩这个堵车游戏,车技倒是其次,它最考验就是人的心理承受能力,还考验驾驶员和守线人的默契,最考验他们对彼此的信任程度。
毕竟,守线的人一旦临阵逃跑了。
这局游戏也就输定了。
这让程青盂怎么放心用他们的车,用他们的人?
原本听见赌车的时候,万遥还悄悄松了口气,毕竟程青盂干的就是这行,滇藏线的弯绕都能应对,车技还是挺让万遥折服的。
只是没想到虎皮这帮人竟然玩这么大。
稍不注意,就会出人命。
……
制药厂就在山脚下,那里有大片空坝子。光秃秃的,几乎寸草不生,就被当做一块天然停车场使着。
空坝子里没有路灯,被黑漆漆的天空所笼罩。他们就在空地里升起火堆,既可以取暖,又可以照明。
虎皮这帮人似乎很热衷于玩冒险游戏,并且行动力超强,嚷嚷着那帮小弟陪着他选车去。
程青盂也跟着去看赛车的地方,只留下万遥和蛇嫂两人在坝子里烤火。
即便身上还穿着程青盂的外套,万遥还是冷得不行,两条腿哆哆嗦嗦地颤抖着,只能迎着晚风在土层上原地跺步。
反观蛇嫂光着腿也丝毫没有感觉,仿佛那阵阵的风只是冲着她来的一般。
万遥不知道答应这个赌约是不是正确选择。
毕竟程青盂有他自己的考量。
他是达克措本地人,家里还有聋哑的阿妈,所有软肋都摆在明面上。今夜得罪了虎皮,又没把事情解决好,始终都是后患无穷的。今天被掳走的是她,说不定下次就是阿妈了。
所以他才必须应下这个赌约。
蛇嫂掐着腰站在原地,偶尔瞥上万遥几眼,眼神就像在看一只可怜虫。
万遥倒是不在乎她的视线,胸有成竹地看着程青盂那边。
信他,她要信他。
待虎皮那边挑好了车子,又画好了起点和终点,万遥才朝着他们慢慢走去。
坝子大得远远超过了她的想象,原先起的那两堆火就显得不够用了,所以黄毛又喊了两个人另起火堆。
万遥走过去的时候,那两个小喽就蹲在黢黑的地面撕报纸点火。
“你说虎皮哥真能赢那姓程的?”
“那肯定的啊!”
“虎皮哥车技也不咋样啊!要我说,还不如换黄毛哥上,赢得几率还大些……”
“这你就不懂了吧?”
“哦?有什么门路吗?鸭哥你快跟我透露透露?”左边那人凑过去。
右边的人沾沾自喜,“他妈的,那程青盂几年前刚撞死过人,你觉得他有什么能耐跟虎皮哥比?”
“……”
万遥的步子一停,后背忽然一僵,呼吸也沉了几分。
程青盂之前撞死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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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遥走过去的时候,恰好看见虎皮选中的那辆马自达,高压缩比和高效动力都不输某些赛车,底盘的稳重性和方向盘的转向比,在没专业赛车可用的情况下,已经是非常不错的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