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如果没有这次车祸，我大概也不会把这些事情联系到一起。”
和刑佑见面之后的那几天，她就搜了所有当年关于凯旋号的报道。
网上的说法五花八门，虽然最后的结论是，凯旋号上的毒品是新娘何令仪自己带到婚礼上的。可一个长期沾染毒瘾的艺人，要说她的经纪公司完全不知情，那也是不切实际。
而何令仪最早在港圈崭露头角，就是以英辉歌手的身份。
一场资本的断臂求生，却让闻商连的母亲成了全局最无辜的受害者。她不过是去参加了朋友的婚礼，就被扣上瘾君子的骂名，被推到风口上，不得不接受舆论的审判。
这背后未必没有谋局者的推波助澜。
“何令仪与英辉高层之间，应该存在更深层的供求关系，甚至那场婚礼都可能是交易现场。”慕阮阮一字不落地说出自己的推测，“说姜伯母是被沈家害死的都不为过。”
闻商连冷笑一声，“他们自己可不这么觉得。”
“所以，”慕阮阮稍稍停顿，“你接近沈薇薇，也是为了这件事对吗？”
闻商连有一瞬的沉默，半晌才开口道，
“我原以为，自己能处理好两边的事。抱歉，是我太自负了。”
“你确实很自负。”慕阮阮摇了摇头，“但我也有我的问题。”
年少时的欢喜简单热烈，却终归都有浅薄的一面。她不是没想过，如果当初能多了解闻商连一点，会不会他们之间是全然不同的结局。
可她也不是个擅长后悔的人。
如今误会解开，她做不到重回原点，却也没办法再对眼前这个人形同陌路。慕阮阮垂下眼睛，想了想轻声道，
“在这件事上，我们两不相欠了。”
闻商连深深看了她一眼。
“可现在沈氏已经倒台，却依然有人为此事威胁警告你。”慕阮阮似乎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展开太多，她抢在闻商连开口前道，“是因为那场婚礼背后除了沈氏还有其他人。你继续往下查，很有可能拉出那条更大的鱼？”
“我不是不理解你这么做的理由，可是我还是觉得，任何事都比不上你的安全。”见闻商连没有否认，慕阮阮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且不论这次出事，你家里人有多紧张，如果姜伯母还在，也会担心的吧。”
“她不会的。”闻商连过分笃定的语气让慕阮阮一怔，“你或许还不知道。”
“我母亲，是在我生日那一天自杀的。”
十四岁的少年，拿着朋友送他的礼物和祝福语回到家，可推开门，却只看见手忙脚乱的大人，和散落一地的安眠药。
姜愿在救护车上就停止了呼吸，在这之前，因为重度抑郁，她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过如此安稳又漫长的睡眠了。
如果他那天没有出去和朋友庆生，而是留在家里，如果他能早一点发现不对劲，或者追溯得再早一点……
“说到底，”闻商连垂了下眼睛，睫羽扫出一小片阴影，他脸上晃过几分自嘲，“她之所以嫁到闻家，本来就是奉子成婚。”
或许自己才是，她人生所有不幸的起点。
慕阮阮有好一会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她望着闻商连的侧脸，心想。
他一定比任何人，都更痛恨当初那个无能为力的自己。才会在所有推测巧合的原因里，找出审判自己罪名的唯一论证。
极致的情感是带有毁灭性的。
无论是毁灭别人，还是毁灭自己。
“可我们都没有办法，完全代替别人去思考不是么？”慕阮阮的声音打断了闻商连的回忆，他从往事的阴霾里抬起头，就对上慕阮阮的目光。窗外夜色未至，她眼睛里映着细碎的暮色，像投向渊谷的一线天光，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这种说法。人生的剧本，我们都在天堂看过。”
她一字一句说得无比笃定，
“你怎么能确信。自己不是她明知道结局，也要选择的人呢？”
第40章 问题
历时两个月, 《如故》终于开通了超点，会员直通大结局。
作为开播两周，就拿下平台最快热度破万的剧集, 《如故》不仅成了热搜常驻词条, 对演员的加持也是史无前例。闻商连毕竟已经红到了顶点，对比不够直观。但慕阮阮作为唯二的主演之一, 粉丝涨了将近四百万，依然没有止步的趋势。
Tess的物料也是在大结局那天放出的。
一边是爱人陌路的全员BE结局, 另一边是电子期刊里的亲密互动，这种看起来居心叵测的发布时间，果不其然点燃了网上的热议, 话题广场上哀嚎声声。
“一边婚庆公司一边生离死别是吧？我精神分裂都在今天治好了。”
“Tess那张双人封那么甜，我先想到的居然是羲姱那句我们回不去了, 这后劲儿也太大了吧。”
“谁懂大学生这一碰就碎的虐点啊！！”
“@电视剧《如故》剧组, 睡了吗？我被刀得睡不着觉。”
“不是这就完了？转世呢？番外呢？前世今生呢？”
“我不管。没有双主演合体营业，我这心肌梗塞是好不了了。“
“……”
也不怪网友们破防。
《如故》的原著在大结局后是有一整篇番外的，虽然仍有遗憾难平, 但也算让伏晙和羲姱在现代背景下收获了圆满。
可聂远毕竟是个追求极致的导演，他认为故事的走向定死了悲剧基调，粉饰太平没多大意义，所以现代的那段剧情压根儿就没有拍。
不存在的东西，变是变不出来的。
就这样, 在剧播结束后空等了两天的网友，触底反弹地再一次送《如故》上了热搜, 连带着“狗剧组还我眼泪”的关键词条。
《如故》的资方眼看网友们这种架势, 一方面是觉得有余利可图，另一方面也听到慕阮阮复工的消息。经过几次沟通, 他们很快和平台联合举办了一场见面会。但碍于闻商连的恢复期，能出席的主演，只有慕阮阮一个人。
嘉宾名单公布的时候，还在网上小范围引起了讨论。
猜忌的声音是从一早开始埋下的。
《如故》架构上类似大女主的剧，原本慕阮阮搭周权，两个新人旗鼓相当，所以在合同条款，以及最开始的海报上，两个人算并列平番。
可偏偏周权自己作死，男主换成了闻商连，三座影帝奖杯，把番位压得毫无讨论空间。何况慕阮阮先前在内娱除了一身黑料，几乎是查无此人。
但是因为闻商连车祸的事，《如故》播出属于赶鸭子上架，物料方面做得不够细致。在官博第一次发播出预告的时候，把闻商连和慕阮阮的名字被放在了同一行。
这简直是圈内所有事业粉的雷区。
《如故》的热播对男女主都有增幅，闻商连原本粉丝基数就大，虽然涨幅小，但也多了不少新粉丝。
或许是因为年龄小的原因，这批新粉丝粘性高战斗力强，最看不得自家偶像吃亏。尤其是剧组还在闻商连车祸昏迷的时候，搞出背刺这一套，简直是士可忍，孰不可忍。
那条格式错误的微博发出不到一个小时，就被训练有素的粉丝攻占了评论区，《如故》剧组差一点带着平番背刺的词条喜提热搜。
好在剧组运营的工作人员反应算及时，迅速更正了有问题的微博，又连发了两条道歉声明，闻商连工作室的账号也跟着转发评论，这堪堪让这件事偃旗息鼓。
可任何一个群体里都有更不理智的人，这场闹剧的余火多少波及到了慕阮阮。到现在她的评论区里仍有闻商连粉丝的恶评，最多最醒目的一条是——
糊咖别蹭。
慕阮阮深知这种情况是不能回应的。
可随着《如故》大火，她自己粉丝量也一起水涨船高，虽然她在群里出面劝阻过，但新粉看到恶评依然会忍不住回怼，大大小小的骂战时有发生，加上有些营销号有鼻子有眼的引导，最后渐渐演变出她和闻商连不合的传闻。
本该双人合体的见面，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参加，似乎更证实了这个传言。
好在慕阮阮在这方面看得很开。
一方面是她在被黑这条路上驾轻就熟，早就练出了一颗刀枪不入的大心脏，另外一方面是，每个迅速蹿红的演员，都要度过一段时间的腥风血雨，对于即将上位抢资源的对手，圈里每个人都是警惕的。
就算没有这件事，营销号也会找到别的黑点。她只要低调做人，认真做事，遵纪守法地度过这阶段，时间就是最好的反击。
她不觉得有什么，可主办方更在意CP粉的热度，还是在见面会的环节台本里，加了主演互动的环节。
是综艺里常见的小游戏。
在场的一方给不在场的一方打电话，不能提示在做任务，让对方说出指定内容的句子，超过规定时间就判输，惩罚是一大杯柠檬水。
慕阮阮抽到的是任何一句夸奖。
看清卡片上的字，慕阮阮不由松了口气。她之前还担心主办方可能借机炒CP，会写什么不清不楚的话在上面，现在看来，另一头是闻商连，主办方多少还是收敛的。
一句夸奖而已，未免太简单了。
慕阮阮拨了个语音过去，但出人意料，微信里的铃声响了很久，最后落在暂时无法接通的字样上。她给主持人递了个眼神，又朝台下媒体无奈地耸了耸肩。
“闻老师应该是在忙工作。”主持人立刻打了个圆场，“本来还很期待两位老师的互动呢。”
“没关系，我们组花絮老师手里有足足一个G的物料呢。”慕阮阮笑了笑，她把圈内认识的人在心里数了一遍，主动道，“那我换个人打电话？”
主持人刚点了点头，慕阮阮的手机就响了起来，静音没开，微信电话的铃声在室内异常清晰，她划开屏幕。
是闻商连。
主持人示意台下的观众安静一些，慕阮阮清了清嗓子，接通了电话。
“刚刚没接到。”闻商连的音色从听筒里传来，背景音里混着人声。他现在虽然还在医院静养，但人已经进入了工作状态，慕阮阮出院前去看过他两次，他团队的几个骨干都在场，还进进出出地打着电话，闻商连一开口，那边的声音就停了下来，他问，
“怎么了？”
“没什么。”慕阮阮随口扯了个理由，“就是不小心打错了。”
“打错了？”闻商连的语气显得有些漫不经心，“那你原本想打给谁？”
“别的朋友。”慕阮阮避重就轻，她听闻商连的口吻，就知道他没意识到现在是见面会的时间，便尽量用措辞提醒他，
“我刚在看《如故》的成片，还赞叹闻老师的演技来着。很多单人镜头拍摄的时候我都没机会看到，这么多细腻的眼神戏。我觉得网友们说得很对，《如故》有闻老师了不起。”
“……”似乎是没料到她如此长篇大论的赞美，闻商连有短暂的沉默，但他很快接了一句，
“还有呢？”
还有呢？
这是正常人听见夸奖能说出来的话吗？
慕阮阮当场就想甩闻商连一脸忙音。可主持人没喊停，游戏还得继续。她瞟了一眼身边周围人忍笑的表情，硬是把一肚子吐槽憋了回去。
“当然还有闻老师的颜值。”慕阮阮后半句话几乎是咬着牙在捧读，“真的是每一帧都能拿出来放大做壁纸的程度，弹幕上的网友说了，闻老师是靠脸统一的三界。”
闻商连不紧不慢道，“这倒是过奖了。”
慕阮阮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内容没问题，她的引导没有问题，可对手是闻商连，这游戏就玩不了一点。
慕阮阮深吸一口气，想看在柠檬汁的脸色上，做最后一次努力，任务和要夸奖都是违禁词，她只得隐晦地暗示，
“闻老师难道就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有。”
不知道是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还是坏死的良心重获新生，闻商连总算是主动接上了她的话茬。在慕阮阮以为快要成功的时候，就听见他的声音从电话另一头传来。
“希望慕老师下次再夸人的时候，”闻商连笑了一声，他的声音被麦克风无限放大，在直播的镜头里一字不落地传递了出去，
“用的是自己的话。”
—
“希望慕老师下次再夸人的时候，用的是自己的话。”
对于慕阮阮来说，这大概是她近期最不愿意面对的开场白。但她的好闺蜜寂夏不仅毫无所觉，还绘声绘色地模仿了一下闻商连的语气。
“秀恩爱的我见过不少。但当着台前台后数以万计的观众，还能秀得如此风生水起的，”寂夏由衷地赞叹了一句，
“慕老师也是算得上史无前例的。”
“这难道怪我吗？”慕阮阮满脸写着“不白之冤”四个大字，“谁能知道主办方没把行程时间跟闻商连确认呢。”
为了缓解之前长期卧床僵硬的身体，慕阮阮趁着休息，把寂夏约出来做了个按摩。这会儿SPA已经结束，工作人员已经离场，屋内的灯光被贴心地调暗，空气中飘着玫瑰和佛手柑的味道，她们俩齐刷刷地卧倒在按摩床上，像两只刚被抽了骨头的软脚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