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布手心的炙热,何禾无动于衷,她低头看着阿布肩膀后的田地。
另一个方向第二声震爆枪,这一声离得近,阿布立马捂住了何禾的耳朵。
何禾的额头用力顶着阿布的锁骨。现在吓不着了,就是耳朵被阿布的手掌按着疼。
震爆枪而已,何禾想了想,她没这么娇气。
何禾推开阿布,她绕过阿布平静地说:“走吧。”
她顺着地畦走,边走边看直升机的方向。直升机绕了几圈又飞走了。
何禾掏出手机看看时间,她看见微信的红点就点了进去。
十分钟前路远山在小队群里问:“还有两头象没找着,一头母象一头小象,谁看见了报个位置!”
何禾没看见象,就把手机放进了兜里。
“公象真烦人。”何禾说。
阿布在后面应:“嗯。烦得很。”
何禾又说:“你也烦人。”
阿布不说话了。
何禾转头问:“我烦人吗?”
阿布说:“不烦人。”
“讨厌你。”何禾突然生气。
她憋不住的发泄。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不爽。
何禾的眼睛在阿布不知所措的脸上瞄去了后方。刚刚路远山还在找的小象,它小小一个,正在地畦上溜溜跑着。
何禾拍拍阿布:“象!”
第三声震爆枪,大概在远处所以声音比刚刚小了很多,但是已经减弱的枪声在山谷回荡,小象被吓得嗷嗷向前猛冲。
前面有个新修的水塘坑!
刚刚走过来时他们还看到了。
果然小象没动静了,它没往山路上跑。
“完了!”阿布掉头就跑。
他奔着小象掉下的地方而去。
“阿布!”
何禾跟了几步,她想了想,又急忙刹车回头往路消防小队的方向跑。
她看着无人机飞去前面,直升机呼呼往另一边飞,大家都在忙着救那边的小象。
何禾赶紧跑,鞋底糊了泥巴像有人使劲拽她的腿那样费劲儿。
她绕了近路,爬上土坡后再次望了一眼阿布的方向。
阿布还站在土坑边,她拍拍膝盖上的泥巴继续跑,她边跑边回头看看阿布。
“姐!”何禾终于拨通了路远山的电话,她跑了好久才看见原本停着很多车地方现在只有亓行舟一辆车。
“姐!这边也有小象掉下去了!”
何禾站在路边对着电话指着远处,她气喘吁吁,听不清路远山的回答,她再次回头看过去时,就那么一闪而过,阿布就消失在土坑之后了。
何禾愣了一秒。
“阿布!”
作者有话说:
快把何禾憋死了。(可以开始猜阿布到底是什么星座的了。
第57章 追象日记
◎2020.0803—他看着她,眼神与嘴角是她认为这绝对不会再是她自以为是的喜欢。◎
玉米地里传出一声象啼,一头满身泥巴的母象奔向土坑。
它大概听到了小象的声音,举着鼻子狂叫着像疯了一样。
“喂?喂?禾禾!你在哪儿看见象了!”路远山在电话中大声问。
“不知道。”何禾拿着手机望着母象的背影。
她想起了自己与阿布在雨林边缘被护崽的母象追着命悬一线的时候,那时候他们还有下水道可以躲,现在呢?
在土坑里怎么躲?
何禾的眼睛惊恐地瞪着,她脑子像僵了一样只会木讷地摇头。
“不知道。”
路远山快速说:“发定位!”
“在一开始停车的地方!”何禾反应过来了,“我不知道东南西北!但是是茶园那边!那里有个修了一半的水塘!小象掉下去,阿布也下去了!还来了一头母象!”
何禾浑身哆嗦着说完,路远山赶紧说:“你别过去!找个地方躲躲!”
“你快来!”
何禾挂了电话,她跑到车边绕着车找了一圈亓行舟。
驾驶座没有,车两边的地里也没有。
亓行舟不知道去了哪里,车子就被他扔在这里。
何禾急得满头大汗,她跑到地畦下想到路远山的话又重新跑回路上。
她就在这边看着,无能为力。她看着母象在土坑边站着了,它绕着坑边走来走去。
“没事,没事。”何禾握着手机自言自语,“别踩他,别踩他啊——”
母象没把阿布卷出来甩上天空,也没有任何一个人的影子出现在土坑边被它踩死。
何禾看向山路上口无一人的前方,她焦急万分,她实在等不下去。
她开始往她刚刚在山上看到的水塘方向跑,她估算了一下距离,边跑边冲着象那边大声喊:“阿布!阿布!”
她连着喊了好几声,想吸引母象回头追她。
她会把母象往有麻醉的消防小队那边带。
可是母象没回头,狂风刮开了玉米地。
哦,不是狂风,是高高的玉米地里又窜出一头象。
它比那头母象的体型要小,看起来是头小象。
何禾眼前因为奔跑而晃动的画面中,她再也没看见阿布的身影。
山路不平,她踩了石子踉跄一下继续跑,两头象围着土坑一声一声地叫,叫声飘过地畦传进何禾的耳朵里。
她大脑一片空白,奔跑时的凉风钻进鼻孔中让她脑袋发涨。
她脑海中的害怕不是大部分,更多是懊悔,是愧疚。
如果阿布死了怎么办。
而她在他死前居然对他说,她讨厌他?
“上哪去!”
亓行舟从地里小路走上来,他后面跟着一个特警和一个提着空筐子的森林消防,他们从小土坡边慢慢往上爬,亓行舟还在笑:“还乱跑,等等找不着你了!”
“那边有象!阿布碰上象了!”何禾几乎是尖叫。
“哪里?”
何禾回头指:“那里!那里有个修了一半的水塘!小象掉下去,阿布也下去了!”
特警小哥已经爬上了土坡,他绕过何禾望着被玉米地遮挡了一半的视线问:“有水没?”
“没有!我们从那边路过的时候没看见水!”
森林消防说:“得拿震爆枪吓,枪在那边。”
亓行舟迅速往车那边跑,何禾也跟着,她的牛仔外套跑起来呼扇呼扇的。
她感觉自己浑身上下和热水里煮过一样灼热。
何禾吸着鼻子,她望着远处山下紧张的用颤抖的手胡乱擦着脸上的汗和鼻孔边流出的水。
鼻子的水怎么擦都擦不完了,何禾还以为自己流鼻血,她低头看一眼手背,是被她鼻子与汗水揉开的泥巴。
“上车!”亓行舟对跑到车头的何禾大喊,“绕过去看看!”
“哦!”何禾怔怔地在车边找车门上车。
她上了车,打开窗户继续望着阿布那边,母象不叫了,它就站在那里。
亓行舟的车掉头一半,森林消防开着车从另一头来了。
车还没停下大伍就伸头在车窗边喊:“能过去吗?带着兽医来了!麻醉直接把它放倒!”
“两头象呢!”亓行舟喊,“我过去看看,我车快,我看看能不能把它们引开!”
亓行舟说着,玉米地中又窜出五六头象。
它们一看就是成年的象了,带着小象冲得玉米地像汹涌的海浪。
“阿布——”何禾呆呆地看着象群冲去的方向。
又是那个水塘。
“阿布!”
不行!
不要让他死!
她有没有让阿布听到她的真心话全都无所谓,他还没过他18岁的生日。
他就差一星期就18岁了。
“不行!”
“不行!”
“麻醉!给它们打麻醉啊!!!震爆枪呢!刚刚不是还在这里吗!”
何禾急得拍着车窗哭喊,她受不了了,嗓子快要被恐惧塞满快要喘不过气来。何禾转头疯狂拍打着亓行舟的椅背,她催着亓行舟赶紧开车。
那边不仅仅是两头象,已经聚集了象群,车是不可能再往那里开的,太危险了。
亓行舟没开车,何禾战栗着摸着车锁打开车门。
她知道自己过去就是送死,她还是不受控制地想跳下车冲过去。
亓行舟急忙跟着下车,他拽住何禾的胳膊把她拖回路上。
“禾禾!”
“阿布要死了啊!”何禾指着那里喊得破音,她急得蹦了几下,崩溃到极点却无论怎样都甩不开亓行舟的手。
“不能过去!”亓行舟依然这么说。
他的话伴随着远处象群的接连啼叫,身后消防扯着嗓子对着对讲机喊:“先来这边救人!”
“阿布——阿布——”何禾手足无措哇哇大哭,她的脸上被手掌的泥巴抹得脏兮兮。
为什么要保护它们,它们不分好歹,明明一直在救助它们,它们还是见人就杀。
大伍身边的兽医抱着「麻醉,枪」突然大喊:“把它们全放倒!老子还不信了!”
亓行舟二话没说,他抢在消防的车之前带着拿着麻醉的特警和何禾往小路上开。
特警小哥和何禾蹲在车斗后,车子绕着地畦慢慢走。
车距离象群直径大约100米,亓行舟小心翼翼地开着,越近他越得让车像停止移动,还得随时准备着提速逃离。
“能行——吗?”何禾抽噎着问瞄准野象的特警,“象太多——太多了。”
特警没说话,他只是用眼睛盯着瞄准镜。
“感觉没事。”他嘀咕一声。
何禾看到特警的手快要扣下扳机,却看到,一只小象被象拉了上去。
然后一只手被卷在象鼻子上。
一个长条的,人,被象从坑里拉上来了。
阿布。
象用鼻子推着阿布远离水塘,小象用鼻子卷着他的手腕。
他满身红泥,拿着他的竹筒。
他好渺小,在象面前。
哈···
哈···
哈···
在这边的山路上。
在突然被放慢节奏的喘气中。
像被突然塞进画框的身影,何禾瞪着满是眼泪的双眼,她看着阿布跑向地畦。
何禾不敢大叫,生怕惊吓野象。
她的手心从刚刚就一直发麻发凉,她无声对奔跑的阿布用力地挥手。
“厉害啊——”特警小哥愣了,他居然问何禾,“还打吗?”
“阿布!”何禾小声叫。
她明明那么小声,她以为阿布听不到。
大概是风把她的声音送去了阿布的耳边。
阿布听到了何禾的声音,他转头看着亓行舟的车倒退着离开小路。
亓行舟掉了头,车斗转过来后是疯狂朝他挥手的何禾。
“阿布!快跑!”
何禾坐在车斗后,她擦着眼泪笑着哭,“快跑啊!”
「快跑!莫回头!死了就死了,活了莫要记得我!」
「阿达!」
「莫叫我!快跑!」
“快跑!”
耳边重叠的叫喊,都是催着他快点跑。
阿布停下了,他喘着气看着亓行舟的车越过他的面前。
何禾挥着手,她的嘴唇一动一动,可他像什么都听不到了。
血液在耳朵中流淌,他的心脏砰砰跳。
他刚刚在坑里,在象啼声中像那天晚上那样缩成一团时,他才知道原来他一直都站在那晚的坡边。
他跳下去,要么生,要么死。
生就是还不到时候,死就是命还回去。
阿达把他推下去,他没死,他就等着下一回。
下一回——下一回——
来了的时候,他看着在头顶站立的象问,我不还了,行不行。
他不想死,阿爸在家等着他呢。
阿达也说,叫他忘了。
忘了就不用还了,反正,他不回去了。
“阿布!”
“哎!”
阿布放下手,他的手臂抹一把额头上的汗。
秘密从此在阳光下更深得埋入心底的暗处,阿布在夏风中疯狂奔跑,在广阔的紫色余晖下。
车斗后等在那里的不是何禾,是他最无论如何都得追上的,那晚他等了好几个天亮的太阳。
象群进了山,象啼在山间回荡,阿布举起手用力挥着。
皮卡车发动机震耳的轰鸣与嘴边不知道喊了多少次名字。
何禾什么都不会说了,这边彻底安全了,她回头猛拍车边:“哥!哥!停车!
停车的瞬间何禾就跳下了车,她腿是软的,扑通一下跪在快要晒干的土地上,她滑下土坑,冲着阿布跑去。
何禾几乎是撞进阿布怀里的,阿布抱着她,他使劲站稳,要不他们差点就一起摔进地里。
何禾的眼泪鼻涕蹭在阿布的身上,阿布身上的泥巴与脏水也沾湿她的T恤。
“我以为你要死了!”何禾先放开阿布,她绕着阿布转圈,看看他身上有没有伤口。
阿布笑着说:“没死。”
只有一些剐蹭伤痕,何禾放心了,她拍了一下阿布的肩膀:“你死了就说不了这话了!”
阿布的脑袋也跟着她转: “嗯。”
何禾抬头: “你还‘嗯’!”
“那说啥嘛。”
“笨蛋。”何禾又开始哭,“快说你是笨蛋。”
阿布没说,他就笑着看何禾:“哭啥。”
“害怕。”
“怕啥。”
“怕你死了。”何禾抹开眼泪指着阿布说:“不准再说‘死就死了’这句话!”
阿布看着何禾满脸泥巴的脸,她一直都可爱干净了,手不能脏,鞋子不能脏。
现在她浑身都是泥巴。
阿布想给何禾擦擦眼泪,他一抬手才发现自己T恤还有胳膊和手上全是泥巴。
他咧嘴笑:“嗯,不说了。”
“你真是笨!笨死了!”何禾这时候理智回归,她不敢抱阿布了,她抓着阿布的胳膊,胡乱抹着眼泪。
“别哭。”阿布原地蹦了两下,“没事,活着呢。”
亓行舟和一堆人都跑过来了,他站在何禾身后问:“咋上来的!”
阿布举起满是红泥的手嘿嘿笑:“垒砖嘛。给它垫上去的。知道我救它呢,也不叫了。”
“可把你厉害死了。”何禾掉头往车上走。
她走了两步,又回头拉阿布的手。
两个浑身泥巴的人,安静地坐在车斗后往医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