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安小畜生!他,定要杀了那小畜生!
“可恨!”睢宁王咬牙痛骂,他有调拨泾安县提督衙门的兵权,当即叫了个副将,去泾安县点了五百兵丁。
“披甲持枪,封锁梧桐巷各个路口,掘地三尺,也要把郡主给我找出来!”
第58章 058
◎一合一◎
梧桐街始于前朝, 原是一群杂乱无约束的暗娼门子聚集,后厉帝暴/政,寻常百姓都艰难讨日子, 更何况这些个身不由己的。先帝泽被万民,给了这群苦命人活路, 由礼部牵头, 将此地人员记名在册,收乐籍税, 越地方地步,归礼部管辖。
此地是礼部税收的大头, 是以梧桐街牌坊附近, 特设礼部教属管事,兵丁八十, 震慑协管。
教属管事昨儿夜里通宵耍牌九, 赢了五两银子, 此人性子洒脱, 贪财却不守财, 又多仗义, 早起来交班儿,碰见个卖肉包的娃娃, 拿一吊钱, 包园了给弟兄们做早食, 他则等蜡头过来交差,收了对牌, 瞧天好无事, 裹着个厚被子躲温柔乡里补觉去了。
提督衙门的兵将梧桐街围了个水泄不通, 教属管事还埋在他姘头的被窝里睡得昏天黑地。
被那老鸨子摇醒, 他一脸呆滞:“怎么了怎么了?上差来了?”礼部那群老古董都是假正经,他们睡女人都要资质端丽,桀黠辨慧,要能作诗写赋的,“好的都给送家去了,这会子来找什么?”
管事的挠头从床上爬起来,去摸自己的靴子,又问跟前的女人,“来的是哪个?”
“我哪知道?”老鸨子两手一摊,“一个个披盔套甲的,又瞧不清脸,谁知是哪个?就是听那些个兵说,是……什么提督衙门的人。”
管事的怔住,“泾川县提督衙门?”泾川县可是皇帝的龙卫,泾川县县太爷都有越内阁直达天听的特许,他一个小小的教属管事,哪里惊得动龙卫!
管事手脚并用,什么也不顾的就往楼下跑,老鸨子着急忙慌在后面追赶,“不是不是,是泾安县……”
奈何那管事跑的太快,一句也没听清。
“上差造访,小的有失远迎。”管事的从巷子里出来,还没瞧清来人,就先做足了恭敬的态度。
等他起头来,瞧见面前的兵不是龙卫,立马变了脸色:“你们是哪个衙门口的?不知这梧桐街与地方衙门无干么!”
一个小将出来与他说话:“睢宁王令,主薄前头说话?”
这群京官平日里各个趾高气扬,拿他们这些地方上的人从不正眼相待,今日借睢宁王的风头,这小将也有一刁难,他阴阳怪气,似笑非笑的瞧着那管事。
“王令?”管事的嗤他,拱手敬上,“爷在京都城活了小半辈子,除了东宫的皇太女谕令,可从没听说过什么王令?别说是什么王不王的,就是咱们京都城头一号的怡亲王,也从没跟咱们六部的人高喝一声王令。”
管事的也不是个傻的,他一边与这些兵怼嘴,一边使了眼色,叫手底下的人去衙门口禀报。
六部衙门里,礼部为首,家里那些个老顽固们,可是最讲究体面二字的,睢宁王打梧桐街的脸不要紧,也得看上头的老爷们答不答应。
“主薄也不必跟咱们底下的磨口舌,见了我家王爷,自有你一百个嘴去狡辩。”小将不由分说的叫人将那管事拖去了前头。
哭喊声,求救声,还有起晚的恩客被捆了丢在一处的哀嚎声,京都城就这么大的地方,往梧桐街里钻的也不全是外地人,睢宁王此举虽为爱女心切,可捆着的这些里,也不乏世家出身的纨绔公子哥儿,逛窑子是一回事儿,逛窑子叫人给抓了,赤/身/露/体/的丢在当街,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雷武不得好死!”
“雷武我日你奶奶!”
“雷武,你个鳖孙儿!直你娘!明儿个小爷也不来这梧桐街了,小爷去你老子娘的屋里,老子做你爹!”
恼羞成怒的骂声不堪入耳,管事的被丢在人前,与那群骂娘的哥儿们一处。
睢宁王横眉怒目,只当听不见那些骂声,拿了管事的来问:“这条街归你管是吧?明u郡主被你们藏在哪里,你如实交代,本王不亏待你。”他的兵将整个梧桐街上上下下翻了一遍,也没找到娇娇的影子。
“什么明u郡主?王爷糊涂了吧!小的这是妓院,怎么可能会有郡主?”管事的故意把妓院两个字拔高了音调。
果见睢宁王脸色更青,“装傻是吧?云安那丫头的吩咐,比你狗命还重要?”
睢宁王一个眼神,就有十几把刀架在那管事的脖子上。
“能说了吧,我女儿,叫你们藏哪儿了?”
“小的……”管事的磕磕巴巴,眼睛偷偷朝神后瞥,想要望一望救兵,又听睢宁王副将道:“前后几条巷子全封了,你的人出不去。”
管事的想了想,苦着脸儿求饶:“小的……小的知道。”
顺着一条不起眼的小路进去,穿过两户逼门的院子,管事的敲响了一处门口长草的院门,一短两长,等了一会儿,就听里面有人说话,“哎呦,我听人说你们那边去了兵,正要偷偷使人来打听呢,这是走了……”
左右门开,说话的婆子顿时怔住,叫小兵给丢在一旁,推搡着管事往里头进。
这处院子从梧桐街看毫不起眼,可进来以后,却发现是别有洞天,连着几进的院子,都有嬷嬷丫鬟不等,人来人往,还有正在学乐器挨打的小姑娘,睢宁王也是欢愉场上的老客了,一眼就瞧出这是个调训瘦马的窝子。
“这边。”管事的将人引到西南角一处堆放杂物的屋子,门开,破烂屏风上头躺着的女子正是明u郡主,手脚捆了,嘴里还塞着东西,少的可怜的衣裳底下,还隐约能瞧见从胳膊上攀蔓出来的绣花。
‘满绣花魁’‘明u郡主’众目睽睽之下,这不就对上了。
“我的儿,我的心肝儿啊。”睢宁王老泪纵横,解下披风将自家姑娘裹住,留下副将处置一应。
等梧桐街的消息传到礼部,已经是傍晚时分了,礼部衙门里只有零星几位当值的官员还在,听过禀报,忙不迭将消息往内阁送。
内阁王子瑜王大人,兼礼部尚书,王子瑜在陛下为储君时就任詹事府中舍郎,乃陛下一手提拔起来的,王阁老宦海沉浮几十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当初怡亲王府侵占田地案,旁人不敢接,陛下指给了他,他将事情办好,田产还于官府,与怡亲王府的关系仍好如从前。
这是个会做官的人,听了下属禀明来龙去脉,王阁老笑着问他吃过晚饭没,又将自己从酒席上带回来的两盘子点心赏了那个主薄,“衙门口的差事繁琐,你们也辛苦了。”
转头,王阁老去了东宫,赶上怡亲王也在东宫,他三言两语,将事情言明,自是把云安郡主在其中的过失夸大了些。
睢宁王纵容偏袒自家闺女,怡亲王比他更甚,说是女儿奴也不为过,云安郡主就是把天戳破个窟窿,怡亲王也只说是天不牢固,砸坏了他的宝贝闺女。
怡亲王破口大骂,直道是雷家父女俩使计陷害他闺女。
“他敢污蔑我家囡囡的名声!我看那老货蓄谋已久,外头那张天杀的鬼画符,就是他家的手笔!老不死的龌龊鬼,老子不过骂他两句,他就把手段使在了小孩子身上!”怡亲王一蹦三尺高,什么礼教规矩也不讲了,闹着要为他那已过而立的宝贝闺女讨个公道。
皇太女自是偏袒亲娘舅,笑着给怡亲王顺气儿,教他不要生气。
正说着话,又听宫人来报,睢宁王进宫告御状,状告怡亲王众女行凶,目无王法,绑架了他家明u郡主,如今人证物证齐全,要陛下杖毙云安郡主,给明u郡主一个公道呢。
“陛下有旨,传怡亲王惠芳斋说话。”宫人不敢直言听训二字,捡了个委婉的说辞。
“舅舅,这……”皇太女面有犹豫,皇帝这一阵儿都没给过她好脸色,可又想到与怡亲王府的关系,她还是道,“孤与舅舅同去,睢宁王也忒霸道了些,还没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呢,怎就一口咬定了跟阿姐有关?”
皇太女已经定下了怡亲王世子这门亲事,自是毅然站在怡亲王这一边。
王阁老倒不与他们同去,而是借避嫌的由头,说是回西暖阁,路上却又拐了个岔子,往中宫待了一会儿。
“您可得好好的养着身子,我做梦都盼着您能平安。”王子瑜亲常君后布饭,亲自拿勺子喂食,“不为别的,您也想想老主子,老主子就您这么一个孩子,您有个好歹,叫她老人家如何呢?”
说着,王子瑜自己就先红了眼圈,他拿袖子沾了沾泪,“您再做什么糊涂事儿,我就是死了,阎王殿里也没脸见先人,我记事儿起就跟在您身边,一个先生开蒙,一个夫子习武,虽是主仆,可咱们一起长大的情谊,您就跟我亲兄弟是一样的,您就舍得……犯糊涂事儿么?”
常君后看着他笑,老老实实张嘴吃饭,沉默许久才开口道:“阿瑜啊,那东西,叫我生不如死,生不如死啊。”
“胡说。”王子瑜自己在哭,却拿袖子先替主子擦泪,“天塌下来,您也得活着,从家里出来的时候,我对着我家祖宗牌位起过誓的,我死在京都,您也得平安。”
他安慰道:“灵官小大夫不是说了么,他能做出解药,吃了解药,就不苦了,咱们家有钱,什么灵丹妙药求不来,等灵官做出了解药,您就好了。”
常君后虚虚应他,又问:“我听见鼓声了,虎狼相争,外头咬起来了?”
王子瑜点头:“您神机妙算,一步也不差。”
常君后也笑,叮嘱道:“我要是没撑过去,等事情过后,你替我给江家那丫头应个允,她要报行天下,你也算添个耳朵,听得广些。”
第59章 059
◎一合一◎
年三十, 大雪,沐休。
今年岁运不佳,司天监上明天象, 除岁迎新,诸难遇解, 守好最后一日, 明儿就是新年。
“嘭!”炸开的烟火在半空中开出绚烂的花,填了地穴, 钟鼓楼又是一番繁荣景象。
“烘柿!棉袄一盖,来年不赖, 烘柿!火红腾腾甜到心儿, 烘柿!”卖烘柿的小贩伸长脖子像大白鹅,崔世子下马就瞧见他的摊位, 笑着过去问, “呵, 你柿子还没卖完啊。”
小贩睁大眼睛瞧他一会儿, 猛然记起是那位包园的回头客, “哟!是您啊, 您过年好啊,火红的大柿子您尝尝, 这回的挂过雪, 有言道, 挂了雪的甜柿,叫鸿运当头, 买不买的, 您尝尝。”
小贩是个会来事儿的, 知道大户人家规矩多, 捡了个最俊俏的烘柿,又将一把苇子杆儿拿出来放在摊前,“剥了皮也好吃,捏两下,拿杆子当饮品也好吃。”
跟着的小厮要上前去接,崔令辰倒没那么多规矩,捡了根苇子杆,学着一旁几个小孩子的样子喝完一个,“得,今儿你有好买卖。”
小贩忙笑着道:“这……还给您包了送家去?”
年三十能早收摊儿回去团圆,这哪里是回头客啊,这是财神爷。
崔令辰指了指后面天玑营衙门:“家里没且,送这里头。”他又吩咐小厮,“再去拿两坛桃花醉来,大过年的,爷也吃个痛快。”
崔令辰风风火火进去,果然见谢长逸还在办公:“就知道你在这儿。”得亏他没往谢家去,要不然,撞见谢妩,还怪不好意思呢。
他捡了个谢长逸对面的椅子坐下,抬眼就瞧见谢长逸脸上挂了彩。
“没想到咱们铁血小将军也有爱猫之心啊。”崔令辰脸上愁容被幸灾乐祸的笑意掩盖,他翘起二郎腿,在小抽屉里找谢长逸的好茶叶来吃。
“恨有人笑人无,世子爷怎么跟那些嚼舌头的妇人一个样子?”谢长逸这张脸晌午过来的时候就被他们笑过一回了,“是猫抓的,我说了,你们都不信。”
“是是是,那猫姓谢,家中行二,打不得,骂不得,叫咱们谢江军左右为难。”崔令辰就差没把谢妩的名字给写出来了。
谢长逸懒得与他理论,岔开话题道:“光顾着说我,你家里的热闹,可消停了?”
睢宁王跟怡亲王两位朝堂重臣,在陛下的惠芳斋里打起来了,陛下大病未愈,人还躺在床上,跟前的掌事太监上去拦架,谁知一个不妨,睢宁王蛮力惊人,竟然一拳头将陛下躺着的千里江山百宝床给砸塌了。
这下可好,呼救声,护驾声,不绝于耳,御林卫赶到的时候,两位王爷还在那里打呢,皇帝坐在坍塌的床板上,涨红了脸,要将二人拖出去各大一百板子。
还是皇太女赶到,将两位王爷分开,又请了太医来问诊。
皇帝气不过,一百板子没有,却各打了二十板子,两位都是肱股之臣,内务府衙门也不敢下重手喽,二十板子打了,两位王爷起来的时候仍是一副活蹦乱跳,官司在御前没评出个一二,私下里的争斗更免不了。
没多久,怡亲王就叫人检举了睢宁王名下铺面的纳税问题,大理寺协办,户部当天就罚了睢宁王三千两银子,睢宁王吃了亏,自不甘心,叫了几人在日新楼里弄死了人命,报官又嚷着怡亲王纵容属下投毒,残害无辜。
自地方衙门,到六部衙门,都叫这二位闹得鸡飞狗跳,连内阁也看不下去了,推了王阁老出来做说客,才叫两家的官司往底下压了压,各凭本事,就不要再折腾官府了。
“我家老爷子想了个新点子,在雷家前后巷子口搭了戏台子,当红的几个戏班子从早唱到晚,一刻也不停歇,《南柯梦》《游园惊梦》《惊魂》全是大梦一场的好曲目,叫他家白天醒不来,晚上睡不着,熬鹰的法子使在人身上,也好使得很。”
“怎不见你来我这儿报备?”谢长逸问。
闹市有聚集一应,须得报备天玑营,皇亲国戚也不例外。
崔令辰道:“戏台子又没搭外头,才省了这道,雷家前后两处宅子,都叫我祖母给买了下来,我们在自家院子里唱戏,哪里需要报备?就是姓雷的嘴硬,他是真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敢惹到辛h那丫头身上。”
败坏辛h的名声,雷家真的是不想活了。
且不说辛h自己个儿就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他们崔家老祖宗还在呢,老祖宗待辛h严苛,也最疼她了,睢宁王造谣一张嘴,后面的麻烦,还多着呢。
“话说,你可叫人去查过?一样的手段,雷家第一个可是使在你妹子身上呢。”崔令辰不与他外道,将那日谢妩的事情也一并提起。
谢长逸想了想,还是如是道:“阿妩自己不肯讲,你也知道,她胆小又怕事,是个宁可委屈了自己也不叫我担心的性子。”
“这可不行,得跟辛h那丫头学学,雷家画了她的……那些东西,她找了百十号画师,连邸报都给征用了,八百里加急,将雷娇娇的春宫图发送全国,有一个人没见过,她都不依,你家那京都小报,也停了一期,叫她拿来印什么《明u郡主与兔客二三事》,反正两家都撕破脸了,大人们也没道理责备她,老头子还天天赔笑脸,教她不要动怒,老爷子什么都会给她安排好的。”
怡亲王宠闺女是人尽皆知的事,崔令辰这个亲儿子也免不了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