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逸!你要逼死我么?”
男人在门口顿足,抿紧了嘴,迟疑片刻,到底是没把那些伤人的话说出口。
自这一日起,便不是谢妩躲着谢长逸了,而是谢长逸整日里不见人,谢妩去他院子里等了两回,歪在罗汉床上睡着,天大亮也不见谢长逸回来。
倒也不是谢长逸刻意避着她,而是京郊出了大乱子,北边的难民南下,不知经谁的手指引,潮水一般都往京都城涌,好在京郊卫戍营那群人也不全是吃干饭的,他们在泾川县拉了屏障,一时不叫灾民往京都城里涌。
可堵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灾民们没吃没喝,又正值寒冬腊月,有吃喝的尚且都能冻死呢,更何况他们?人逼到了绝境,暴/乱都是小事儿,天子脚下,教化之地,闹出人吃人的炼狱,那大秦皇室的体面,算是丢干净了。
赈灾!也只能赈灾了。
国库空虚,连年征战,早前长春王惨败滇西,丢了蓉城以南的四洲十三县,后又有海匪为祸,多年才收复万生石塘屿,还南海安定,又要赈灾南平州春旱,国库里哪儿还能再挤出银子啊?
皇帝好容易进口袋的银子,又委屈巴巴的,不得不拿出来,先打发了京郊那几万流民。
“那都是朕的钱,都是朕的钱!”皇帝气愤不已,将热茶摔在户部侍郎柳白鹭身上,茶叶子泼了一地,小宫女们噤若寒蝉,无人敢上前劝说。自小胡总管走后,陛下的脾气就一日比一日暴躁,不少伺候的宫人都因效果错受罚,还有两个失言的被砍了脑袋,皇太女也不讨好,挨打挨骂更是常事。
“臣无能。”柳尚书擦着额头的汗,叩首认错,“无能为力啊。”
身为户部尚书,他比谁都想户部的账上有几千几百万的银子,两处用钱,这里那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是户部尚书,又不是吐钱的金蟾。
“那些强盗!那些忘恩负义的东西!他们要抢朕的银子!他们这是打劫!”皇帝痛骂,骂流民,这骂那些不能为自己解忧的无能官吏。
柳尚书吓得大气儿也不敢出,等皇帝骂痛快了,忽然又恢复了平常语气问他:“听说,你家丫头跟谢家那丫头走的近,谢家丫头受人造谣,你家可去探望了?”
柳尚书知道天子问的是那莫名出现的避火图一事,可事关人家姑娘的清誉,又是青青的好友,他一个做长辈,也不好多说。
“臣……臣是做父亲的,天底下女儿跟娘与生俱来的亲近,父亲常有大家长做派,反倒叫孩子们惧怕,是以,她们小女儿家的秘密,并不与臣说道。”
柳尚书这个回答不可谓不精妙,回避了问题,不做评论,又把皇太女与皇帝的关系往和睦里吹捧,不得罪人,也足够圆滑。
“哼。”皇帝冷笑,“外头的人骂你贪官,朕心里却是清楚的,只是今日,朕倒是更了解了些,贪官你算不上,可老奸巨猾也不辱没了你那点儿心思。退下吧,朕病着,朝堂上还得你们这些个忠臣,多看着些东宫,朕的那个女儿啊,到底是年轻,到底是年轻啊。”
“是,臣告退。”
柳尚书从惠芳斋出来,叫外头的冷风朝脑门一吹,凉飕飕的,人顿时清醒不少。都说皇帝乐呵呵的好脾气,可这几年瞧着,乐呵呵是假,好脾气嘛……从他做上这户部尚书跟银子打交道起,他就再没见过皇帝的好脾气。
还有谢家那姑娘的事情,柳尚书从怀里掏帕子擦了擦汗,叹了口气,还是回去和青青说说,教她去谢家通个口气儿。
柳青青坐在炉子边吃着热腾腾的烤橘子:“反正我爹是这么说的,他叫我提醒你,又没说提醒什么?”
橘子的香气在屋里弥漫,她朝门口看,没有婆子盯着,才小声道,“哎,我跟你讲,你家谢长逸好古怪,他从前就没给过我好脸色,今儿个我撞见了他,他冲着我笑,天啊,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脑袋晕晕,脚下也晕晕。他莫不是发了什么癫?”
谢长逸不喜谢妩跟她一起玩闹,他板着脸,柳青青倒也习惯的,猛地变了好脸色,没得叫人心里发颤。
“他……”谢妩垂了眼眸,“他把我拘谨在家,不准我出门。”
“什么?”柳青青惊讶,她是个说风就是雨的性子,勾着头到门口看,见院子里又无人看守,便怂恿道,“怕他作甚?我带你溜出去,不叫他知道,不就得了。”
【作者有话说】
妈耶,这章后半重写了,终于完工了。
【划重点】谢长逸这种也是pua!他表面上没有打压,但是从第一章开始,他就通过诱导和哄劝的方式,让谢妩按照他的规划来生活。并且不断通过给出折中选项,让谢妩不断妥协与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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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057
◎一合一◎
“不可。”谢妩婉拒柳青青的提议, 也不好同她细讲秋虹的事,寻了个理由,只说自己最近身子不好, 谢长逸又请了大夫,给她新开了方子调理, 实在是走不开。
“也是。”柳青青点头, “我一来就想说了,瞧你面色, 比从前当真是好了不少。听我家老爷子说,宫里请了海外圣手。”柳青青压低了声音, “听说是常家的人, 他家医术盖天下也是闻名,谢长逸的身份, 请他家的人来给你瞧瞧, 说不定就能药到病除。”
谢妩笑着道:“就是请的他家的大夫。”
“还好还好。”柳青青弯起眉眼, “老爷子跟我说了, 我想叫他去宫里求个呢, 他又说你家跟东宫关系近, 叫谢长逸去开口,总比我们这些个外人方便。知道你早已如此, 我也就放心了。”
柳青青是个直肠子, 她说关切, 就真的是打心眼里想着你呢。
谢妩谢她好意,又开口与她说了另一件事。
“上回你帮我找私印那事, 我一直没来得及谢你。”
“谢什么?你要谢, 不如早些把身子养好了, 日后带我赚多多的银子。”柳青青俏皮道, “朝堂的差事不好当,我也是同着你才敢说的,我爹已有隐退之意,他撒开了京都城这一摊子,带着我回许昌老家,无官无职做个老员外,他这个人老实得很,你总说我是榆木脑袋不开窍,殊不知我这榆木脑袋也是天生的。”
“外头多得是人骂他是个贪官,更有可笑的,说他是和|。可他们是没瞧见我家里的情况,除了皇帝赏下来的一座宅子尚且气派,家里吃穿一应,指着我爹的那点子俸禄,怕是一大家子都得出去讨饭了。”
“若不是得你帮衬,这些年我也攒了些体己,里里外外给他贴补着,指望他自己,还不得外头风光屋里委屈。”
“等以后他回许昌了,我也得跟着,我这人笨得很,叫我自己做买卖,怕是难喽,还得烦你在许昌附近给我指个差事,也好叫我养老,不至于流落街头。”
柳青青讨差事是假,不过是她家老爷子想借谢长逸的嘴,给东宫递个话,柳白鹭有心致仕,亦是投诚之意。
“那我可得好好想想,我舍不得你,也离不开你。”谢妩不敢离炭火太近,便在圆桌前坐下,捻一牙舔梨,吃着甚好,也捏一支签子递她,“你尝尝,就是太甜。”
柳青青才吃过橘子,梨子更是可口,“这个好,前阵儿庄子里给我送了一筐子山楂,差点儿没把我牙给酸掉,我也分了你些,做糖葫芦倒是可口,你吃了么?”
“我吃着还好,只吃了一个,崔世子来的时候碰见,他倒是爱酸口的,走的时候全拿了。”谢妩道。
柳青青随口道:“他爱什么酸的?他又不是有了身孕。”
此言一出,二人皆是一怔,崔世子不能有孕,难保有一人不能。
可那人不得说,也不敢说。
二人眼神对视,又相互错开。
谢妩与她说起正事儿,比着上回那张,教她再做另一个人的‘谣言’。
才把名字说出口,柳青青就吓得呛住。
咳嗽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辛……辛h啊?”她当自己听差了,又问一遍。
谢妩颔首:“怡亲王府那位,你不认识她?”
“认、认识啊。怎么能不认识。”京都城谁不认识怡亲王府的云安郡主,“只是……她那人睚眦必报,又爱记仇,要是教她知道了,我拿她的脸……”柳青青面上为难,“去做避火图,到时候京都城洋洋洒洒,无人不知,她掘地三尺,都得把我给找出来,然后……”
柳青青比了个杀头的动作,手里的橘子扣在炭盆子边,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拿谢妩的小像去做那张,她都吓得心惊胆战,生怕叫谢长逸查出来了,揭了她的皮,眼下又要去老虎头嘴边拔胡子,借她个胆子,她也不敢啊。
“比我上回那张,我出三倍的价钱。”谢妩起身,从斗柜里取一张银票,递在柳青青手中,“一万两,也买你手底下的那些人一个安心。等此事过后,任你是许昌还是管城,我拿银子给你开书局,挂我京都小报的门头,如何?”
一万两子,别说是买个安心了,就是买命也是足足的,柳青青只犹豫了一瞬,就接了下来。
“真拿你没法子,你知道的,我拒绝不了这些,你总拿这些勾我。”显得她像个财迷。
谢妩不忘交代她:“我能拦得住谢长逸,可拦不住怡亲王府那些人,你也仔细当心,实在不成就去许昌小住一阵儿,也别叫崔家的人给捉住了。”
柳青青将银票卷号,塞进发钗里,又将钗子簪回鬓间,笑着道:“我自有门路,只是……过几日风头起了,他们又要念起你的事儿了。”
谢妩那张避火图在京都城散播那日,赶上了天灾,虽有不少人见过那张图,可谈论声却是少的,后面皇帝病倒,皇太女监国,天玑营的巡防更严,初一十五的宵禁都取消了,哪个不长眼的敢在这个档口给自己触霉头,敢拿天玑营统领亲姊妹的谣言出来议论?
可辛h……
太阳底下无新闻,她这一棍子下水,指不定就能掀起波谲云诡。
“我不怕。”谢妩摇头笑道,她从一开始选择走这条路,就知是破釜沉舟,“禹锡公有言,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怎知我这一招以身入局,不能全胜而归呢?”
“我信你。”柳青青道。
柳青青行事也确实麻利,她从谢妩那儿出来,不过两日,城里便莫名其妙的飞出了又一张避火图,先是在梧桐街的巷子里有人分发,待次日一早,各大买卖家的门缝里,屋檐下,幌子绳上,到处都是这张避火图。
图上的姿态比先前更甚,袒胸露腹,挡在秋千上接葡萄,动作放荡豪迈,实为不堪入目。
女子更是许多人都能认出,云安郡主辛h,她承了老王妃的家业,她家是青州第一富,京都城里亦有不少她家的产业。
就是……这位小主子脾气不太好。
行事荒诞,令人捉摸不透。
“这上头……画的……是我?”辛h左右看了看图上的女子,又对镜比划了一会儿,才将纸丢开,“确实是我,工艺不错啊,惟妙惟肖。”
听了主子的首肯,禀事的小厮还当是逃过一劫,笑着点头附和。
忽然,一个香炉就吵他脸上砸了过来,小厮‘啊!’的一声,栽倒在地,香炉在地上滚了几圈儿,咕噜噜滚到门槛。
“没用的东西,证据都在手里拿着了,你们不去找是哪个下作胚子作祸,还巴巴的给送来?怎么?你们等着主子我自己去外头找么?”辛h没好气地骂,她有一阵子没收拾京都城这些个掌事的了,一个个皮痒了,怕是都忘了她的规矩。
“小……小的不敢。”小厮哭着认错。
“管你的掌事是哪个?他倒有小聪明,使你过来送死,你也孝顺,就敢应了?”
“小的知错!小的知错了!”小厮满脑袋流血,只知道不住的磕头。
辛h在椅子上坐下,搓了搓手上的板子,睁开一只眼,又将那张避火图拿来看,重重拍下,才道,“人已经丢了,国法王法在上头管着呢,咱们也不好把看过的眼睛都给挖出来,那边退而求其次,想另外的法子。”
跟着的嬷嬷上前,拿过那张避火图看了看,道:“主子,这是印刷的图画,要想找线索,也方便得很,那些做印刷的老人儿们,不管在不在邸报,到底都是从邸报里出来的,以咱们府上的名义,叫人去邸报查一查,就什么都清楚了。”
“就如此吧。”辛h冷冷道。
嬷嬷提溜着那小厮下去。
辛h闭着的眼睛突然睁开,她眼神狠戾,张牙舞爪,将那张避火图撕的粉碎。
画她的避火图来糟践她名声?她大概已经猜到了是谁的手笔――睢宁王那个老货,这是光明正大的跟她宣战了?
要说第一张避火图上画着的是谢妩,辛h那会儿还以为是那丫头自导自演,要栽赃给她,好换买卖上的利好,奈何那是个身子不争气的,空有野心,偏没个好身子骨,京都小报第一刊稍有挣扎,谢妩人便病倒了,后续发刊,柳家那个丫头难堪大任,也只有乖乖听话的份儿。
可第二张,上头竟然画的是她?谢妩有几个月没出来走动了吧,听说前一阵儿又叫韩家那个继子给气倒了,大夫一个个往府里请,也没听说哪个是华佗在世。
不是谢妩的手笔,那就只剩一个人了,睢宁王。
也是,她确实从底下得了消息,睢宁王的人查到了梧桐街,说不定还跟那个赫赫有名的‘满绣花魁’搭上话了呢。
“来人。”辛h叫了个婆子,吩咐道,“告诉梧桐街的童妈妈,花魁病了,以后就不接客了。”
“是。”婆子应声,想了想,又问,“主子,风寒可好?”
辛h盘腿在蒲团上坐定,闭目养神,“花魁花魁,自然是花柳病了。”敢坏她的名声,她就敢坏他的女儿,就看这刀砍在身上,谁疼得厉害。
辛h这边消息才出去。
梧桐街放了风声,睢宁王府的人就坐不住了。
“一定是娇娇!那花魁一定是娇娇!”睢宁王两口子满屋子转着念叨,他们才得了消息,是云安郡主把娇娇给送去了梧桐街的,他们的人还没查清,娇娇就病了,“是娇娇,一定是娇娇!”
“王爷……求求你,求求你了,救救娇娇吧,救救我的心肝儿吧。”睢宁王妃哭成了泪人儿,“咱们这把年纪了,可就这么一个女儿啊,就这么一个肉啊。”
睢宁王心里也是难捱,他疼女儿不比王妃要少,他那闺女虽是霸道了些,有些小脾气,有时候也会胡搅蛮缠的不讲道理,可小姑娘家家,活泼可爱一点儿才招人稀罕。
他家娇娇是天底下最明媚可爱的姑娘了,他们两口子是捧在手里怕化了,当心尖子,命根子一样的疼。
云安小畜生猖狂可憎!他们睢宁王府与怡亲王府元日无缘,近日无仇,丧良心的云安,却拿他的宝贝女儿作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