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祝诀愣住了,她没想到她一个普通的打算付诸行动的想法,在当时会产生持续这么久的影响。
“怎么了?”看着眼神瞬间失焦的女生,岑檐问道。
“没......”祝诀逐渐意识到现在发生的某些不起眼的小事,可能跟她和徐稔的聊天有关。
日积月累的,说过的某一句话,成了蝴蝶效应。
“休息会儿吧,待会儿应该有烟花。”岑檐没有追问,他的目光游荡,落在远方的一个点。
“岑檐。”不知安静对坐了多久,祝诀突然出声。
“嗯?”
“无论如何,新年快乐。”
话音刚落,远处的那片房子里猛地腾空烟花,在祝诀身后绽放。烟花的碎星铺满天空,最后消失不见。祝诀的脸庞刹那间明亮,几十秒后重新藏进黑暗里。
“新年快乐。”岑檐的尾音在浓重的夜色下如山间泉水,清澈明朗,流向看不见的山头。
“你找过你奶奶的那个朋友了吗?”徐阿姨边切菜边问。
“找了,不过最难过关的估计是我奶奶那边。”
“那你之前为什么那么犹豫呢?看起来她那个朋友不是不愿意帮忙的呀。”
“其实,我带奶奶出来住以后,每每遇到困难,都产生过不止一次的后悔情绪,那种深深的无力感让我以后在做每个可能改变我或者其他人的人生轨迹的决定时,变得犹豫不决。”
“想通了就好,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
“谢谢阿姨,不过后面还得您多帮忙。”
“不客气啦,我还得麻烦你呢,小檐在学校里我还指望你能多多关照。他啊,虽然已经在学校里待了两年多,可是我总觉得他还没有适应,毕竟是转学过来的。”密集的剁菜声,混着徐阿姨的一声叹息。
“还好吧,岑檐在学校里挺受欢迎的,朋友也不少,比起他来,我可能还更闷一些。”严冀笑笑,觉得徐阿姨的请求有些多余。
“不是的。”徐阿姨停下,扭头看着严冀,“我是他的妈妈,我能看出来,他心里还是堵着。”
严冀不爱好奇别人的隐私,所以就算之前岑檐参加竞赛回来讲起徐稔,严冀也没有就徐稔的事问过徐阿姨。
此时也是一样,严冀只是点头,表示自己和岑檐、祝诀都是好朋友,大家彼此间要是有什么困难,一定会帮忙的。
一通忙活,晚饭时间临近,严冀看了一眼墙上的钟,祝诀和岑檐也该回来了。
“徐阿姨,我先去我家里把我奶奶带来。”
“好嘞。”徐阿姨正往餐桌上端菜,看了一眼严冀身后,“你们回来啦?”
“回来了,妈,辛苦你和严冀了。”
“不辛苦不辛苦,你俩不在,我才好跟小翼讨教做菜,不然我都不好意思。”
祝诀和岑檐去洗手,帮妈妈端菜。
五副碗筷,三家人,格外安静的年夜饭。
祝诀心里也如镜面平和,好似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来到这个时空半年之久,永远在马不停蹄地向前奔跑,琢磨来去,少有安宁的片刻。
命运如同海啸,能知道发生的时间,知道发生后带来的后果,却无法阻止,只能待在原地等待那一刻的到来。
或者逃跑。
可祝诀绝不会逃跑。
——新年快乐!
徐稔发送完这句话,又发了几个烟花表情。
——你还记得啊。
祝诀曾在十天前给徐稔发“新年快乐”的祝福,徐稔收到消息很惊喜。
——当然了,真羡慕,你们还有假期,我这里都快开学了。
——高一是元宵节后一天开学吗?
——是啊,这几天我还得抓紧时间补作业。
——你作业还没动?
——可不是嘛,出国手续什么的卡在一些环节卡了很久,元旦后一直在处理这些事。
——假戏真做也挺不容易的......
祝诀这么感慨道,瞒下结局的代价是,要用另外的无数个谎来圆。
——没事,等签证办下来,再等到下学期快结束,我就请个假,先出国玩玩,在死之前,留下点精彩回忆。
看着徐稔发来的消息,祝诀感到好气又好笑。她怎么能如此乐观,就这样接受“死”的事实,就这样用玩笑的语气讲出来。
——嗯,记得多拍点照片。
——我当然。
祝诀盯着弹出的三个字,突然想到什么。
——对了,你如果拍了照片,会打算放在哪里呢?
——应该是放在我家的厚相册里吧,我从小到大的照片都放在那里面,那本厚相册,如果我妈后来没换过位置,应该就在我房间电视柜最下层。
祝诀站起来,蹲在电视柜面前,深呼吸后打开最下面一层。
真的有一本厚厚的相册,落了点灰,应该很久没人打开过了。
祝诀拂去表面的灰尘,拂灰的动作像是解开礼物盒的蝴蝶结。
存有照片的最后几页,真的是徐稔出国旅游的照片,应该是六月份,照片里的徐稔裹着棉衣,风把她的头发吹乱。
那是澳大利亚的冬天。
徐稔很会拍照,她的明黄色棉衣在澳大利亚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引人注目。一页页翻过,白天的黄金海岸和圣灵群岛,晚上的布里斯班星光树,和挂在徐稔脸上的,永恒不变的大笑表情。
很难想象,这是即将赴死的人,拍出来的照片。
没有恐惧,没有不舍,只有珍惜那一刻当下的幸福感。
她离死亡很远,离这一切的结束很远。
聊天软件消息提示音响了一遍又一遍,祝诀没听见,她抱着这本相册,坐在卧室冰凉的木地板上。
频繁的消息提示音终于将祝诀从相册里拉回来,她带着相册坐回电脑前。
——你去哪儿了?
——刚刚在看你的相册。
——原来你真去找了。
——是啊,这里真的有你后来出国拍的照片诶。
——好看吗好看吗!
——特别漂亮,语言描述不出来的漂亮。
——那就好,那我这段时间也算没白忙活,值了。
祝诀的眼泪滴在相册中布里斯班星光树发亮的地方,她慌忙抹去,心里的疼痛感如钝器敲打,每一次疼痛都带着回音。
——嗯,值了。
大年初三,决定好去游乐场的那天,岑檐还打算邀请严冀一起去,可严冀拒绝了,他已经买了车票,打算去林源村。
“明天林晓筝就回市里了,今天我再去玩玩,顺便看她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严冀已经背上包,眼神里带着抱歉。
“她明天就回来了?”祝诀出门,“怎么没在老家多待几天。”
“高三了她觉得紧张吧,虽然我也觉得她再过两天再回来也不耽误事,我们不是初五才去快餐店么。”严冀顺便和祝诀他们一起出小区。
去往游乐园的公交车先来了,祝诀和岑檐向严冀道别,缩了缩身子上车。
“今天真冷啊。”
“游乐场估计人不少,等到那儿玩开了就好,就不冷了。”岑檐看了一眼祝诀的手腕,“手链戴着了啊。”
“这可不能忘,就指望着看日记本上写的会不会成真呢。”祝诀的话音刚落,才发现岑檐今天也戴了那条同款手链,微微愣神,“你怎么也戴了?”
“我担心万一不按照我们猜测的情况来,比如你的手链并没丢,发生了其他状况呢?”岑檐耳朵红了,大概是漏风的公交车车窗吹红的吧。
“你说的也有道理,毕竟之前的日记里会省略你出现的部分,说不定这次会不一样。”祝诀很轻易地就被说服,真的思考起来。她没再纠结这件事,没注意到岑檐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祝诀戴的左手,岑檐戴的右手。上车前岑檐就在心里盘算着,自己要怎么样才能自然地坐在靠窗的位置。
上车后,恰巧有这么一个靠窗的位置,窗户开了点小缝,寒风钻进来却又关不上,所以没人愿意坐那个位置。
岑檐坐进去,挡住丝丝缕缕的冷风侵袭,祝诀坐在他身边,倒不觉得冷。
二人垂着双手,同款不同色的手链快要触碰,若即若离。
第54章 游乐场
冬天的游乐场反而热气腾腾,这个季节游乐场门口还有摊贩在卖糖炒栗子,好像把秋天无限拉长。
“不知道这张券还有没有用。”岑檐从包里找出两张优惠券,出门前妈妈塞给他的,背面的有效日期正是今天。
“哪儿来的?”祝诀接过来翻看着。
“我妈给的,我先去问问检票员能不能用吧。”
岑檐一路小跑着往售票小厅子那里去,祝诀站在原地紧了紧围巾,被卖糖炒栗子的热气吸引,她买了两份。
热气扑向祝诀的脸,生活的滋味,生命的感觉。
“可以用,我已经买好票了,你想买些什么带进去吗?”岑檐跑回祝诀的身边,还没发现她已经买了糖炒栗子。
“我买了两份这个。”老板正在将栗子装进袋子里。
“那我再去买两瓶水,你想喝什么?”
“矿泉水就好。”
进游乐场的第一个项目,便是旋转木马,其实祝诀很想玩那些刺激的项目,只是真的到了跟前,又心生胆怯。
祝诀和岑檐坐在相邻的两个独角兽装置上,机械地旋转。祝诀的心思都在手链上,玩个旋转木马都一脸严肃。
“初五要去快餐店,有告诉方修时吗?”岑檐看着祝诀紧绷的样子,想让她放松些。
“啊?我没跟他说呢,因为本来还没确定林晓筝明天是不是回来,刚刚才听严冀说。”
“林晓筝?”岑檐挑眉。
“是啊,你没看出来吗,每次在快餐店,林晓筝不在的话,方修时下午早早就走了。”
“是哦。”岑檐见话题打开了,顺着祝诀的想法走。
“不过这是人家的事啦,回家我给方修时打个电话,问他来不来。”
“嗯,你记得把寒假作业都带着,虽然老师不一定会检查,但对你来说,也是查漏补缺的好机会。”
“我知道了,不过说到寒假作业,徐稔寒假假期都快结束了,还没怎么动呢,不知道现在补得怎么样。”提到徐稔,祝诀笑了。
“她啊,写不完的,最后还是我帮她写的,不然开学指不定要慌成什么样呢。”
“徐稔做什么事,每次都是拖到最后才做,不过她总有办法解决问题,而且能收获一个很好的结局。”祝诀的脸贴着旋转木马竖着的长杆,“对了,我还从没问过你,我穿越前参加的那个聚会,你有留意过我吗?”
“我想想……你那天一直睡到聚会快结束,那么吵的环境都能睡着。”
“醒来后的我,就不是睡着前的我了吧,如果真如我们之前猜测的那样,醒来后,是经历了未来的事,却又忘记一切的我。”祝诀抬头看着大摆锤,不敢看岑檐的眼睛。
“至少现在的一切是真实的,旋转木马的平静是真实的,大摆锤的刺激也是真实的。”岑檐拉住祝诀的手腕,“去排队吧。”
祝诀被拉着走,男生掌心传来的温度浸入手腕脉搏处,跳动着。
“你说,为什么会把大摆锤和旋转木马修在一个地方呢?一点也不搭。”祝诀随口问道。
“因为对比吧,受不了大摆锤刺激的人下来会想坐旋转木马,厌倦了旋转木马平淡的人,会想尝试点新鲜有趣的。”岑檐没回头,只是拉着祝诀朝长龙队伍走,“其实都挺好玩的,享受当下吧。”
“你和徐稔来玩过吗?”一上午过去,排队的时间比玩游乐设施的时间还要长,祝诀和岑檐干脆找了个长石凳先坐会儿。
“没有,她高一一直在忙签证的事,很少出去玩。”排太久的队,岑檐稍微活动身体。
“那你们寒假都在哪儿玩?”
“高一的寒假,我们回老家了,回老家待着的时间很长。”岑檐从包里取出水,递给祝诀,“你也回老家了。”
“我知道,徐稔跟我说过我们的寒假计划。那应该挺近的吧,我们有在一起玩吗?”
“嗯,高一第一个学期,徐稔比较忙,也许她也受了知道自己结局的影响,和你的联系没有以前那么频繁。放寒假回老家,你们跟很久没见面似的,一有空就出去放烟花玩。”
“那你呢?”
“我在家里,老家都是些老人小孩,没怎么见过我,见到我也难免对我和我妈妈指手画脚的,我干脆就不出去了。”见祝诀欲言又止,岑檐笑着,“其实也有我妈妈非要在外婆家里做饭的原因,外婆家的厨房很老了,大锅烧柴,我妈更掌握不好火候,我留家里帮帮忙也是好的。”
“我有去过你外婆家吗?”
“我想想,徐稔和你一般都在外面玩,一来是你们各自忙着,上高中分在不同学校以后很少再聚一起玩,她觉得亏欠你吧。二来,她觉得亏欠我。”
祝诀看向男生:“她想让你和妈妈多待一会儿吗?”
“嗯,你倒是挺了解她的。”岑檐微微笑着。
“徐稔做什么事都写在脸上,特别明显,不难猜。”祝诀收回视线,低下头,“只有溺亡这件事,她瞒得特别好。”
“不是她瞒得好,是我们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会有那么一天。”岑檐站起来,“仔细想想,还是有那么一次,你留在我们家里吃了饭,吃完饭我们三个在院子里烤火。”
“我们三个?”祝诀似乎找到了关键点,“烤火的时候,有聊些什么吗?”
“随便聊了些学校里的事,对了,徐稔一直想去游乐场玩来着,烤火的时候她随口说过,你还附和着,说回市里后,找个时间去玩。”
“可最后没有去玩吧。”
“没去,在老家待的时间有些长,回去就忙着补作业了。徐稔还得一边忙出国的手续,一边补作业,这事儿就这么耽搁了。”
祝诀没说话,她想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拿出那张徐阿姨给的游乐场优惠券。徐阿姨的一番心意,盖完章核销就丢怪可惜的,想留作纪念,所以祝诀在岑檐扔垃圾桶前拿了回来。
翻到日期的地方,有效日期今天截止,购买日期,差不多两年前。
“这个购买日期,你有印象吗?”
岑檐凑过去看:“高一寒假结束前几天吧。”
“这是徐阿姨买的优惠券?”
“嗯,不过我也才注意到居然是两年前买的,这么久了。”
“如果我猜的没错,徐稔想去游乐场,徐阿姨给她买了这张优惠券,只是一直没有机会用。”
“差不多,你是说,日记里手链丢失的地点是游乐场,就是因为两年前发生过这件事?”
“嗯,因为这是我们三人共同经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