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你们不认识吧?”
“不认识,她从医院那站上的车,我坐窗边,停车的时候她还看了我一眼,才上车。”
“她有事找你?”
“也没什么事,她只是跟我说了一些话,我还没搞清楚什么意思,她就在下一站下车了,很急的样子。”严冀回忆着,“现在想来,应该是生病,精神不太好吧,没想到这个病影响这么大。”
“她跟你说什么了?”
“她说,亲情不是维系爱的绝对枢纽,还有些别的。那会儿我正在为一些事情苦恼,她说的这些,虽然在当时听来有些奇怪,倒还真的给了我一些启发,所以我一直记得。”
“哪一天啊?”林晓筝有种熟悉的感觉。
“不太记得哪一天了,我回去找找以前的补习资料,上面都有日期。那天我在公交车上被一道数学题难住,那题我印象深刻。”
“你这么一说,倒让我想起一件差不多的事,也是高一升高二的暑假,祝诀来找我,跟我说了些当时听着很奇怪的话。”
“她说什么了?”
“呃......这个我不太方便说,但是我也印象深刻。那天是我妈的生日,我是在蛋糕店碰见她的,而且,那时候我也还不认识她。”
“那你们后来成为朋友,也与那天的相遇有关吗?”
“我跟她成为朋友,是高二的学科竞赛,我们班级离得近,分房间我俩分在一间里,我还借着那天的相遇为由头找她搭话,想问她到底什么意思,可是,她居然不记得了。”
严冀停下来,眉头皱成纸团:“她不记得了?”
“嗯,她说那天她一整天都在医院里睡觉。”
“她的病那个时候就那么严重了吗?”
“大概吧,不过记不记得也不要紧了。”
林晓筝很感谢祝诀那天跟她说的话,虽然她非常惊讶祝诀是怎么知道这个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的,但那番话让林晓筝很是感动。
学科竞赛的酒店房间,林晓筝发现祝诀不记得那件事后,心里还有一种安心的情绪。那个难以启齿的秘密,现在她一人知道已经足够。
“希望她能快点好起来。”严冀感叹,“初五快餐店,她又得有的忙了。”
“祝诀学习能力还是很强的,而且她只要认定一件事,一定能做成功。”
临近午饭时间,林晓筝打算带严冀一块儿吃顿饭。
“不了吧,我不饿,我下午先回去。跟你聊过,我心里也算是有底,再琢磨一下怎么跟我奶奶说。”
“那也好,放心吧,都会顺利的。”
坐在矮山丘上往远方看,大片大片的绿色与天空交接,分不清天空还是海洋,分不清绿草还是海藻。
第56章 答案
初三中午,汪婆婆来到严冀家小区,先敲了岑檐家的门。
徐阿姨正在厨房做菜,关了火去开门。
“你好,祝诀是住在这里吗?”
“您好您好,祝诀是住我这儿,您有什么事吗?”
“她不在家吗?”
徐阿姨反应过来祝诀之前和她提起过,会有一个老太太来家里。
“她不在,您就是汪婆婆吧?”
“诶诶,是的,祝诀提起过我?”
“嗯,她说您要来的话,就是对门小翼不在家,但是小翼一般下午三点多会回来,就让我跟您说这个。”
“好,好,知道了,那我不打扰你烧饭了,谢谢啦。”
完成任务后的徐阿姨关上门,菜还在锅里晾着。
汪婆婆从口袋里摸出严冀很久之前给自己的新家门备用钥匙,进屋,安静的房子里只有里屋传来的几声□□声。
汪婆婆推开里屋的门,和依靠在床边吃饭的严冀奶奶四目相对。
严冀奶奶停下舀饭的动作,呆呆地看着来人,时间好似凝固,直到身上的疼痛感再度传来,才确信眼前的事实。
“这么严重啊,吃饭都疼?我在屋外都听到了。”
“你……小冀回来了?”
“小翼还在外头呢,就我一人来的。”汪婆婆是行动派,已经开始动手收拾严冀奶奶的屋子。
“你来干啥?”奶奶的语气不是抱怨,不是惊喜,而是赌气似的撒娇。
汪婆婆太了解奶奶,一听这声儿就知道奶奶一点没生气,严冀真是多虑了。
“我来陪你唠唠,顺手给你这屋子整理整理,你跟我说说话,转移点注意力,身上这个疼的感觉也能轻点。”
“哦。”奶奶的饭已经吃得差不多,碗被汪婆婆收走,她蜷进被窝里,平躺着盯着天花板,“你现在才来看我。”
“姑奶奶,我敢来看你吗?两年前到你家去一趟,你就没差拿扫帚撵我了,我也不是爱热脸贴冷屁股的人。”
“那时候我不是还没生病吗?”
“你还有理了。”汪婆婆咂嘴,坐到奶奶床边,摸摸她的额头,“体温正常就行,小心点别发烧感冒,多少大病都能撑过去,往往就是一个感冒,就那啥了。”
“小翼让你来的吗?”
“嗯呐,你这乖孙,嘴皮子都要磨破了,你也别多想,我就是看在小翼的面子上才冒着这风险来的。”
“你冒什么风险了……”奶奶害羞,还装不承认。
“现在看来是没啥风险。”汪婆婆起身,拿起一边的扫帚扫地,“小翼下学期要上晚自习,在照顾你这方面啊,有很多顾不过来的地方,我呢,从今天开始有空就过来看看你,有啥帮忙的,或者唠唠嗑。”
奶奶没说话,汪婆婆把地扫完,奶奶才缓缓地吐出一句话:“我到底还是拖小翼的后腿了。”
“小翼从没那么想过,这不是没办法嘛,主意都打到我身上了,还看不出有多么迫不得已吗?”汪婆婆尽力说笑,不想气氛太悲伤。
“不管小翼有没有这么想,事实就是这样,或许……”奶奶用被子蒙住脸,“或许你是对的,当初我还跟你因为这个吵架,现在……”
“行了行了,已经发生的事儿你还老提它干嘛,你睡会儿觉吧,我在这儿等你醒。”
奶奶露出脸来,往旁边稍微挪了挪:“一起吧,你也歇会儿,一到我家来不是扫地就是收碗的。”
“好啊。”汪婆婆笑了,“好久没一起睡了,说点咱俩之间的小话。”
“尽管说,醒来我可能都忘了你说啥小话。”奶奶也知道自己健忘的情况,撇撇嘴打趣道。
严冀从林源村回到家,想着奶奶应该在睡觉,便没进她房间。
走进厨房,发现洗手槽里已经放着奶奶的碗,心生奇怪,难不成奶奶的病好转得这么快,都能自己走到厨房了?
严冀放心不下,蹑手蹑脚地走向奶奶的房间,门开了个缝,他瞪大了眼睛。
汪婆婆居然也躺在奶奶的床上,看样子睡了很久。
严冀想起林晓筝笃定的神态,难道是林晓筝约汪婆婆来的吗?他掩上奶奶房间的门,回到自己房间,给林晓筝打了个电话。
“喂?你到家了?”林晓筝问道。
“嗯。”
“有什么事吗?”
“汪婆婆在我家里。”
“怎么样?和奶奶相处得还好吗?”
见林晓筝丝毫没有惊讶的语气,严冀顿了顿,又问道:“是你,让汪婆婆来的吗?”
“啊?不是啊,是祝诀。”
“祝诀?”
“嗯,祝诀之前打电话给我,告诉我如果你去了林源村,让我多劝劝你,让你有信心。她本来打算过几天趁你不在家让汪婆婆来的,她都提前跟汪婆婆说好了。”
“……”严冀沉默,内心有股暖流在涌动,他说不出话来。
“没想到是今天,我猜她是知道我明天就要回家,你就不去这么远的地方,担心后面没机会再让汪婆婆来吧。”
“你给我纸条,也是为了这个吗?”
“那倒不是,我本来就想找你玩的,好出来散散心,只是我也不太了解你,寒假后和祝诀商量过,她才知道你的难处。”
“谢谢,谢谢你们。”严冀挤出这几个字。
长大后很少有如此感动的瞬间,本以为再苦再难的日子,自己总有办法独自解决。
现在,有朋友的感觉好像也不错。
“你主要谢谢祝诀啦,她还让我不要告诉你,就说是汪婆婆自己来的,但我吧,最难守住秘密了,你就当什么也没听过吧。”电话那头林晓筝的笑声清脆。结束通话,严冀到厨房里洗碗,还没缓过神来的他把同一个碗洗了三四遍。
初四的清晨,游乐场还没开门,门口已经站着很多人在等待。
岑檐从人群中开出一条小路,艰难地来到保安亭。
“叔叔你好,我是来取手链的。”岑檐背出祝诀的电话号码,也仔细描述了手链的样子,成功拿回手链。
岑檐握着手链,他想,他好像悟出日记存在的真正意义了。
祝诀站在岑檐家附近的公交车站,黎语儿家的车准时到达。车窗下来,黎语儿冲她挥手。很久没见,黎语儿的精神却越发地好。
这次上了车,祝诀不再像上次那般拘谨,她开门见山:“怎么突然要找我?有事?”
“先去我家吧,慢慢说。”
车外的景色一路倒退,此刻祝诀才确实感受到时间的流逝。自己与黎语儿三个月不见,彼此的境遇好像变了很多,又好像没变。
黎语儿当初和徐稔,也就只做了三个月的同学。
黎语儿的妈妈不在家,少了本该必经的热闹流程。黎语儿带祝诀进了卧室,这里的陈设布局和三个月前并无异处。
“坐。”黎语儿铺开粉色的毛绒地毯,祝诀脱下厚厚的棉衣,施展开身体。
“最近生活还好吗?”祝诀坐下,柔软的地毯好似将人轻轻托住。
“挺好的,不在学校里自在太多了。”黎语儿停顿,“听你问这话,我还挺意外的。”
“嗯?”
“以前的你,很少主动开口关心别人,说话也没现在这么热情。”
“呃,你今天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吗?”找不到借口解释,祝诀也不好再拿出“生病”这个万金油理由,只好转移话题。
“新年嘛,大家都比较有空,所以找你聊聊天,你找到答案了吗?”
祝诀愣了一下,随即想起来三个月前自己离开黎语儿家时,曾承诺如果找到答案,会第一时间告诉黎语儿。
“一半一半吧。”
“怎么说?”黎语儿越发好奇。
“我只能说,是因为未来注定会发生这件事。”
黎语儿云里雾里,她就当听了个响,反正这也不是她今天找祝诀的真正目的。
“我能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能啊。”祝诀脱口而出,随后反应过来两年前的事她都不记得,连忙补上一剂预防针,“但是我生病以后,两年前的一些事记不太清,你知道的。如果你要问之前的事,我不一定能给你答案。”
被说中,黎语儿有些泄气,但还是试着问出来:“高一升高二的暑假,我们曾在一中附近的广场公园偶遇,你记得吗?”
“不记得......”
“说来也巧,当时离我得知徐稔溺亡的消息不过几个星期,我本来就打算找时间找你问问情况,没想到就在公园遇见了。”
“你是说,我们在高一升高二的暑假遇见过?”祝诀重复了这个时间点。
“嗯,怎么了?”
“三个月前,我到你家来,我问你在徐稔溺亡后,我的反应是什么样的,你先是避重就轻,问了林晓筝,后来直接把时间线拉到高二上学期。”
黎语儿微怔,她以为祝诀的性格转变,成绩下降,其他方面也相应地会有所改变,可祝诀的心思还是如此缜密。
“嗯,你还记得。”
“所以你在高二上学期之前就和我碰见过,三个月前你为什么没说呢?”
“因为,我不确定该不该告诉你。高一结束,我进行了一个学期的私人家教,学习起来并不轻松,而且很不适应。我们那一带都听说了徐稔的事,我妈也见过徐稔。各种事情夹杂在一起,我的心情很不好,我妈便难得地允许我一个人出去散散心,我去了广场公园。”
“那我为什么会在那儿?”
“我也不知道,你进公园大门后,我远远地就看见你了。你神色慌张,像是在找什么人,最后看见我。”
“是因为徐稔的事吗?”
“是也不是,你当时坐到我身边,对我说了一串我没太懂的话。”
“我说什么?”祝诀往黎语儿那里挪了挪位置,贴得更近些。
“你告诉我,我一定会实现自己的梦想,做真正想做的事,三个月很短,但徐稔很庆幸交到我这个朋友。”
祝诀对这件事一点印象都没有,她眼神闪躲,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所以三个月前,你对我说,三个月很短,原来是想表达这个。”
“你不记得也没关系,那天你匆匆忙忙留下这句话就走了,我还以为你是被徐稔溺亡的事打击到,说话才前言不着后语。”
“你今天找我,是为了确认这段记忆吗?”
“嗯,上次没跟你说,是因为听你描述,你的病情应该还很严重,这件事也比较奇怪,我担心你听了更加想不明白。寒假前,我得知你们学校的音乐老师即将退休的消息,岑檐来我们学校帮音乐老师取了些之前落在这里的文件,我跟他遇上,问了几句你的情况。”
怪不得,怪不得岑檐听自己说和黎语儿有约,一点都不好奇。
“他说我现在好很多了吗?可是我现在还是记不起很多事。”
“不,他说如果我有什么事瞒着没告诉你,可以毫无顾虑地告诉你,他说你现在,最缺的就是有关过去的记忆碎片。”
祝诀愣住,原来自己这半年的焦躁与不安,他都记在心里,他明白自己最需要的是什么。
“于是你现在告诉我这一切,谢谢。”祝诀握住黎语儿的手,今天知道的这些,虽然还弄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说不定未来能派上用场。
“谢什么,你好好养病,快点好起来。”
“我一定。”
我一定尽我所能,找到事情的真相。
在黎语儿家吃完午饭,看了眼手表,估摸着林晓筝也快到了。
“你下午有事吗?”黎语儿见祝诀时不时看表,问道。
“我朋友今天从老家回来,我估计着时间,可能到市里了。”
“你要去接她?”
“有件事儿得当面和她了解一下情况。”
“是林晓筝吗?”
祝诀抬头,看着黎语儿恬静的脸庞:“嗯,你之前好像对林晓筝有点......”
“没事,我跟她之间没什么,你着急的话我让司机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