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日游荡——七枚树【完结+番外】
时间:2024-03-24 23:15:38

  开了个玩笑,祝诀也跟着岑檐笑起来:“控分也太玄乎了,只是现在我觉得,分数够用就行,我爸还常说,平时怎么样抵不过最后那决定性的一次考试。以前我偶尔还会去争取些什么,后来,似乎想通很多事情,很多时刻也没那么重要了。“
  和徐稔差不多的理念。
  “能看出来。”
  “什么?”
  “徐稔就是这样。”
  岑檐想起高一徐稔“交代后事”似的讲过一堆祝诀曾经的事,想到了某些事,转而认真地看着祝诀:“穿越后,你也一定可以很快进入状态。虽然没能提前知道高考的结果如何,可我......和徐稔,都相信你能渡过难关。”
  不远处餐桌上的谈话还在继续,祝诀却觉得周围声音越来越小,试卷折叠的纸张摩擦声,客厅阳台外的鸟叫声,夏日闷热传来的厚重风声。
  “现在说这些,等到那时候我都不记得了。”祝诀笑笑。
  很快对完试卷上的所有错题,大人那儿还没结束。岑檐倚在沙发上,和祝诀之间再无言。
  昔日徐稔的话仿若还在耳边,她提到祝诀,总是表露笑意,说她以前的口头禅是“就这样吧”,好像有什么特别想要争取的东西,却又说不出来具体是什么。
  学东西比别的同学都快,但祝诀说,总是差一点运气。
  好在她也不在意成绩。
  可徐稔知道,差的不是运气,是信心。
  岑檐将徐稔断断续续跟他说过的有关祝诀的事于脑海中拼凑在一起,突然有点羡慕。
  他并不算很聪明的人,如果不是小时候生活在爸爸家里,那种逼仄想逃离的氛围促使着他往前跑,要想尽办法离开那个家,唯一能做的只有拼命学习。
  永远比别的同学多学一年甚至多年的进度,每学期刚开始一个多月便把发下来的练习册全部做完,没有一秒娱乐,没有一秒属于自己的时间。
  好像有隐形的重力在拉着他走,稍微慢下,便会被抓住捏碎,永远留在这个家里。
  而祝诀,是差一点破釜沉舟的勇气,差具象化的目标,差因为这些而缺失的信心。
  直到高一上学期的期末考试,祝诀不知怎的,突然认真备考起来,听徐稔说,她极有信心能拿第一。“哥,要不要赌一把?”
  “这有什么好赌的。”其实岑檐自己也有点好奇,但嘴上还是这么说。
  他作为课代表,偷偷看过很多次祝诀的卷子,她有时候解题和常规思路很不一样,能更快地解出来,却也因为思路方法过于奇特,很容易在细节上出错,导致结果出错。
  省高考不用全国卷,每年总有些奇奇怪怪的题目,老师甚至在课堂上说,除非有把握,否则就算时间充裕,也别去纠结最后一大题的后面两问,一般都解不出来,不如多检查一下前面所有题。岑檐觉得,这对祝诀来说,算优势。
  也算天赋。
  岑檐觉得,祝诀和林晓筝都属于有天赋的学生。高三的期初考试,涉及到常青班的分班,高二已经选了小科在集训的林晓筝,照样进了理化常青班。多年后,岑檐听祝诀说她高中就觉得他的水平和他们不在一个层次,也只是抿嘴笑。
  其实在他眼中,她和林晓筝才是更高的层次,角度不同罢了。
  高考刚结束的那阵子,他们四人在青岛旅游,趁林晓筝和严翼去买水的间隙,岑檐问祝诀有没有解出数学试卷的最后一大题后面两小问。
  祝诀说解出来了,但她没有对答案,又回问岑檐有没有解出来。
  岑檐微笑着说,没有。
  高考那天岑檐出奇地紧张,他感觉自己回到了小学放学后同学们全都走光的教室里,他看着天一点点暗下去,时间的流逝对于他来说,却像静止。
  他看都没看最后两小问,而是把数学试卷翻来覆去地检查,甚至还在想上午考完的语文作文题。
  “为什么不解?”祝诀光着脚,拨动着面前的沙子。
  “担心前面有出错,在检查前面的题。”岑檐看向漂亮的海面,他心里非常平静,“分数够用就行。”
  “那你还放弃保送机会。”祝诀揶揄道。
  岑檐笑笑没说话,他没有告诉祝诀,他放弃保送参加高考,实际上是为了替徐稔参加一次高考。
  所以他那么紧张,所以他有时间静止的错愕感,所以他认真地检查前面,秉持着徐稔的理念,够用就好。
  “岑檐。”海浪打到岸上,打到二人的脚边,清凉的触感好像能缓解往日的所有不安与迷茫,祝诀轻轻地,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叫了男生的名字。
  “嗯。”
  却并未收到任何继续的话语,岑檐撇过脑袋看向女生,祝诀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岑檐有种感觉,她或许已经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林晓筝和严翼拎着零食饮料出现在他们身后,祝诀才睁开眼睛,回头看笑着说你们怎么买这么多。
  塑料袋被风吹得呼啦啦响,岑檐也开起了“这不会就是今天的晚饭吧”这样的玩笑。
  刚刚祝诀轻轻叫了自己名字的那一声,也消散在海风里。
第76章 岑檐番外:秘密屋檐(下)
  在医院帮妈妈拿药而碰见祝诀那天,岑檐才明白徐稔那天在精品店里,问自己是不是喜欢祝诀的原因。
  在她眼里,爱是因,才能结果。
  她靠和高三的祝诀联系,知道岑檐的过去,知道他从小没有朋友,更知道这一年的短暂亲情,带来不了什么。
  葬席上,岑檐坐在徐稔的棺材边,每当有人来吊唁磕头,他和妈妈会在棺材两边陪磕。妈妈哭得失去力气,每磕到第三下,便伏在地上,要周围的人过来搀扶,才能直起身子。
  来来往往的亲信,岑檐几乎都不认得,他从小不在这个城市生活,每年过年也不会走亲访友,只能窝在房间里看着花花绿绿的酒瓶发呆。爸爸连过年都在外应酬,岑檐数着房间里的酒瓶,想着的不是待会儿爸爸回来会给自己带什么新年礼物,而是他又会带什么名酒回来。
  窗外烟火升空,绽放出缤纷艳丽的色彩,岑檐这时还会想,妹妹现在是不是被妈妈带到老家过年了?外公外婆看见妹妹,会想起她还有一个哥哥吗?
  走亲访友发红包时,那些亲戚会给妹妹包多少钱红包?
  “起来、起来,坐起来。”这样的声音围绕在妈妈身边,岑檐看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妈妈,甚至在想——
  如果躺在棺材里的是我,妈妈也会这么伤心吗?
  正发呆,岑檐突然感觉到旁边多跪了一个人。
  是祝诀。
  “不是这儿,是那儿。”岑檐看清来人,指了指正对棺材前方的位置。
  “我也陪磕。”祝诀的语气镇定,眼里却怠倦无力,直愣愣地朝徐阿姨的方向看。
  哀乐响起,又来吊唁的人,祝诀跟着岑檐和徐阿姨一同磕下去。
  很多时刻,岑檐无法将此刻的祝诀和之前徐稔联系的未来的祝诀联系在一起,他觉得此刻的祝诀很可怜,和他一样可怜,都被徐稔蒙在鼓里,此时的暴击,一点铺垫都没有。
  “你脚踝之前受过伤,小心点。”岑檐几乎不带思考地说出了这句话,其实这样突如其来的关心在现下场合很不合适,但他还是出声提醒。
  那时候他还觉得,自己这么说,是在替徐稔照顾祝诀。
  后来在医院遇见,祝诀抓着他的胳膊请他帮她时,那种真的被需要的感觉,那种原始的心动,让他突然明白徐稔在精品店里问的那句话,是什么意义。
  而他注定要搅进这个局。
  高考前,祝诀和徐稔断联,日记本也不再更新,她便把有记录的那几张撕下来,单独买了个小试卷夹放在里面,随时能放书包里带着。高考结束放了几天短假,毕业典礼开始前,那几张纸莫名其妙消失不见,祝诀担心是被她不小心和试卷资料一起,扔到了楼下,二话不说冲过去找。
  整栋楼的学生都在从楼上不停地扔试卷下去,教学楼四面一圈,中间地面一层层堆积着。岑檐刚从礼堂排练回来,看见祝诀蹲在地上不知道在找些什么,白花花的试卷落在她身边,她仿佛感知不到。
  “找什么?”岑檐抱着台本,蹲到她身旁。
  “日记。”
  楼上扔下来的试卷越来越多,如果真的丢在这里,找到的几率寥寥。
  “丢了就丢了呗。”岑檐拉住祝诀还在翻找的手,不可捉摸地笑了,“等你穿越回去,下一个循环轮回穿越,日记会在高三重新出现。”
  失去的人也是,总会重新相见,哪怕是在另一个时间点,哪怕是在另一个平行世界。
  祝诀愣了一下,点点头。
  岑檐拉着她站起来,漫天的试卷,漫天的欢笑尖叫声,纪念这样一个所谓“解放”的时刻。
  他们面对面站着,不停散落的白纸,像六月飞雪,落在他们头顶。
  就这样站着,静静站了很久,祝诀的泪水夺眶而出。
  也是在这一天,岑檐明白了为什么日记里的事,几乎都是为了指向他。
  当初在精品店里,他看到徐稔站在那摞蓝色磨砂外壳的本子面前发呆,那时他还不知道,就是这个本子,引发未来的一切。
  原来这是徐稔的礼物。
  是送给祝诀,更是送给岑檐。
  日记让祝诀和徐稔探寻到岑檐的过去,也让岑檐对过去种种释怀。可无意中送礼之人,却并未参悟到日记的真正意义。
  徐稔还是追随命运的轨迹离开了。
  以至于岑檐到现在,到以后,都搞不清楚,究竟是命运在徐稔已成定局的这段时间里带来他们能经历的这一切,还是他们经历的一切,促成了徐稔的结局。
  但能搞清楚的是,徐稔希望的结局,是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的。
  该释怀的,不只是自己的过去,更是徐稔的离开。
  高考志愿都已填报过,祝诀仍然没有穿越回去,他们怎么也找不出能够穿越回去的方法。
  林晓筝提议再去徐稔房间找找看,之前祝诀只住了一小段时间,说不定有遗漏的地方。
  岑檐心想也是,自从徐稔去世,他几乎没有进过徐稔的房间,这次跟着祝诀一起找找看,说不定能帮上忙。
  他们仨就这样进了徐稔房间,很长时间没人再进来过,窗台上都蒙了一层灰。
  林晓筝和祝诀在书架那儿找,岑檐走向衣柜旁边的小柜子。
  这个小柜子,只有岑檐有钥匙,高一学年快结束时,徐稔亲自把钥匙给他。
  他不知道徐稔有什么东西要上锁收着,徐稔只说,不想让妈妈看见,但又怕去国外弄丢钥匙,拜托岑檐帮忙收着。岑檐便以为是日记或者其他什么隐私物品,替她拿着钥匙。
  一直以为是隐私,岑檐只是保管钥匙,从没有打开过。
  祝诀一直没能穿越回去,岑檐在想,徐稔能在高一快结束时把钥匙给自己,或许里头放的也是日记,或者什么能帮到祝诀的东西,心一横,这次只好打开看看。
  钥匙插进锁孔,岑檐深吸一口气,缓慢转动。
  短短几秒,他想了很多事,会不会是徐稔不愿意让人看见的东西?自己这么做,会不会不太好?
  锁被打开,岑檐朝里头看去,柜子里很空,最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装在一个透明的袋子里。
  岑檐伸手进去拿出来,尽量小心,尽量不发出太大声音。
  拿出来一看,竟然是好多红包。
  打开袋子,很多很多红色的红包纸壳,岑檐捏了捏,很惊讶里面居然真的有东西。
  他打开红包,每一份里,都塞了钱。
  正当岑檐疑惑时,袋子里掉出一张纸条。
  ——嘿,哥,如果你发现了这个,那么恭喜你,你将收获一小笔“巨款”。请允许我为你存下这些年所有你该收到的红包,新年快乐!以后的每一年,都要快乐!
  是徐稔的字迹。岑檐拿着红包和纸条的手不停颤抖,发不出任何声音。
  眼泪痒痒的,汇聚在下巴尖。
  红包上印的生肖,稍加计算,是从她五岁开始,一直到十七岁。纸壳皱皱巴巴的,她应该是从十岁开始想要这样做,把自己过年收到的红包都收起来,因为从十岁那年开始,同样的生肖不再只有一个。
  甚至还将十岁之前的补了起来,哪怕五岁到九岁每年只补一个代表,这样的心意。
  岑檐想到,他第一次和徐稔和妈妈一起出去拜年,便是在高一的新年,亲戚给徐稔包了红包,却忘记给岑檐也包一个。
  对方略显尴尬,说忘了岑檐现在回来住了。
  岑檐笑笑,笑容淡去:“没事,我回来之前也没收过,现在也不习惯拿红包呢。”
  当时他注意到徐稔好像想说些什么,却没有说出来,他没在意,估计也就是一些安慰的话。
  现在想来,或许徐稔那个时候,就想把红包的事告诉他吧。
  回过神来的岑檐迅速将红包装回袋子里,塞回去关上柜子,打算等林晓筝和祝诀走了,再回来取。
  他擦掉眼泪,努力平复心情,握着钥匙愣愣地靠着床呆坐许久。
  祝诀和林晓筝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好像最后一点希望也浇灭了。
  “没事,既然这是一个循环,你肯定能回去,只是时间问题,今天找不到,说不定明天就找到了。”林晓筝安慰道,转身看见岑檐坐在地上,没什么表情的侧脸,“岑檐?你怎么了?”
  祝诀这才转身,看到岑檐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但他很快转换心情,站起来:“没事,我好像……”
  窗外落日一点点渗透进来,岑檐看着祝诀,眼睛红红的:“我好像知道,你怎么回去了。”
  厨房里飘出香味,严翼站在徐稔卧室门口,不知道该不该敲门,犹豫一会儿,还是敲了。
  还没等祝诀问出怎么回去,严翼的敲门声打断这一切。
  林晓筝看着面前面面相觑的二人,站出来搂住祝诀:“先出去吧。”
  “今天的菜基本上都是阿姨做的。”严翼觉得有些奇怪,从房间里出来的这三人,脸上有三种表情。他卡在嗓子里的话终究还是说了出来。
  没搞清楚情况的他看向同样搞不清情况的林晓筝,女生摆摆手。
  “今天汪婆婆推着严奶奶去公园晒太阳,估计不回来吃饭,我做的都是你们孩子爱吃的。”
  几人摸着位置坐下,岑檐看了一眼桌上的菜。
  麻辣烫串串、炸鸡、烤土豆。
  “妈,你最近又研究这个方向的菜了?”
  “我随便试试,你还别说,做这些可简单了。”说着,徐阿姨夹了点串串递给岑檐,才看见他泛着红血丝的眼睛,“昨晚没休息好?”
  “没,进了点东西,揉的。”岑檐说着又抬手装作揉眼睛,看向这桌子菜,“徐稔就爱吃这些。”
  徐阿姨一愣,自从徐稔去世,岑檐很少提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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