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日游荡——七枚树【完结+番外】
时间:2024-03-24 23:15:38

  他只是保持着微微弯腰的动作,阳光透过精品店大大的落地橱窗,落在他的睫毛上。
  “嗯。”没有丝毫犹豫的回答。
  “那我就放心了。”
  “放心什么?”岑檐有些哭笑不得。
  “我走之后,还有你在。”
  原来还是这件事,岑檐轻轻地拍了拍徐稔的头:“就算没有那个前提,我也会在。”
  “不一样。”徐稔微微侧身,认真地看着岑檐的眼睛,“你以后会明白。”
  中考前,爸爸最后一次来家里,得以让岑檐在家里短暂住了几天。
  在完全搬进这个家之前,还有些手续要办。只有中考及前后几天,岑檐才回邻市的家住。
  短暂住在未来的家里,岑檐习惯性地早早起床做题,他的房间暂时只有床,书桌书柜什么的因天气原因,推迟了上门安装的时间。
  岑檐抱着几套试卷悄摸地走进客厅,只开一盏小小的灯。
  过去半个钟,徐稔揉着眼睛走出房间,察觉到客厅好像有人。
  “你......”
  “嘘。”岑檐迅速注意到身后有人,朝徐稔比了“小点声”的手势。
  “你在做作业?”徐稔用气音问道,厕所都忘了上,坐到他身边。
  “随便刷几道题,练练手感。”
  “这也太早了吧,天都没亮。”徐稔伸了个懒腰,“大考大玩,不考不玩,除了学校安排的考试,我都好久没碰题了。”
  “你想上哪个学校?”岑檐索性放下题目,有些好奇。
  “一中三中都行。”
  “你现在上的这个初中,是妈妈帮你选的吗?”
  “妈妈没怎么过问,我是跟着祝诀选的。哦,你不认识,就是经常来我们家玩的那个女生。”
  “就这样?”岑檐张张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不然要怎样?”
  在岑檐的认知里,人生的每一步都该计算清楚,考多少分,上什么学校,怎么能被感情牵着鼻子走。
  不遗余力才能不留遗憾。
  可是现在,头发乱七八糟的徐稔披着件外套坐着,眼神里充满疑惑地看着自己。
  反倒让岑檐愣神良久。
  “这个初中很一般。”半晌,岑檐才憋出这么一句话。
  都快忘了这段对话还在进行的徐稔,搞不清情况地抓抓后脑勺:“我知道啊。”
  “可是......”
  “反正最后考高中,不是上一中就是三中,没差。”徐稔满脸自信,“从上一年级开始,身边亲戚老师就说一年级很重要,是基础,上了二年级又说二年级很重要,是适应,上了三年级......”
  岑檐笑出声,这样的话听起来的确很有说服力。
  “三年级是中间,承上启下,是不是?”岑檐笑着猜测。
  “对对对!”徐稔挥舞着手臂,差点发出太大的声音,她连忙捂住嘴,“不管几年级,总有这样的声音。如果每一年都重要,那么每一年都可以不重要。”
  岑檐若有所思:“那么什么才重要?”
  “自己。”徐稔坚定地说,“自己怎么想最重要,不必把环境、把时间看得那么要紧,该来的总会来,不会来的也轮不到。”
  “那你当时想的,就是你那个叫祝诀的朋友吗?”
  “嗯,当时她家里有点事,我可不是不讲义气的人。”
  2008年夏天过去,祝诀父母嗅到奥运带来的一系列商机,打算去北京做生意,考虑到还有一年祝诀就要小升初,他们计划着带祝诀去北京上学。
  开学后,祝诀父母经常跑学校去找老师咨询商量,不知怎的,消息渐渐在班里传开来。
  经历过蒋敏敏的转学,又有同班同学要转学,搞得大家心里痒痒的,课间甚至有人装模作样地讨论起来如果他要转学,会去哪个城市。
  还有人跑到祝诀那儿,表达羡慕之情。
  “北京是大城市,而且听说题很简单......”
  “以后上北大也不是没可能!”
  “我听我妈妈说清华更好......”
  诸如此类的声音绵绵不绝。
  “你傻啊,去北京上学就能上清华北大,那全北京人都是清华北大毕业的?”吵吵嚷嚷的班级里,徐稔的声音突然响起,清脆洪亮。
  祝诀转过身,朝她的座位看去。
  徐稔瞪着眼睛,好像在努力控制什么东西不掉下来,她的眼神倔强又带着一丝委屈,偏不看祝诀,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个说祝诀会上北大的同学。
  同学们被她看得发毛,撇撇嘴扔下一句“我们开玩笑而已”便一哄而散。
  祝诀起身,坐到徐稔身旁,想问她怎么了。
  屁股刚沾到板凳,徐稔慌忙忙地站起来,朝教室外头跑。
  一连几天,徐稔都故意躲着祝诀似的,问她什么也都是嘟嘟囔囔的回答,从不敢看祝诀的脸。
  连下课上厕所都找了别人。
  没坚持几天,见祝诀一人上厕所又于心不忍,屁颠屁颠地回到她身边。
  “你是在为我要去北京的事生气吗?”徐稔陪祝诀上厕所,这次祝诀打破沉默。
  “我不是生气,只是有点接受不了。”
  “对不起,但还没真的决定呢,说不定不转学了。”
  徐稔想起祝诀父母高频次往学校跑的样子,自行在心里下了决定似的,摇了摇头。
  “北京的题真的简单吗?北京会是更适合上学的地方吧?时间长了,你会习惯的吧?”因为祝诀的那句“对不起”,徐稔反而有点不好意思,搞得像自己多小气一样,还要人家道歉,只好尴尬地转移话题,仿佛一架机关枪,“哒哒哒”地转移火力。
  “不知道,不过......”祝诀偷偷地捏住徐稔的手,捏捏她的掌心,“不必把环境、把时间看得那么要紧,不论在北京,还是在这里。”
  徐稔终于笑了,她笑着推祝诀进厕所,自己站在外面等待,水池上的镜子映出自己通红的脸庞,一点点地散去红晕。
  “喂,发什么呆?”岑檐晃了晃徐稔的胳膊,她正站在精品店的饰品专区,什么也没买,只是对着柜子上的镜子傻笑。
  如梦初醒,徐稔有一瞬间的呆滞。
  “没,没什么,你东西买齐了?”
  “嗯,随便买了点笔和本子,太贵了。”岑檐举起手中的袋子,他已经付完钱了。
  “本子?”徐稔突然想到什么,转身看向不远处的纸本专卖区。之前和祝诀一起来逛,祝诀在这里买了一个蓝色磨砂外壳的本子,如今新进货,那摞同样的本子还维持着原来的高度,仿佛祝诀从没有买过。
  “怎么了?你想买?看你傻站着半天还以为你只是来逛逛呢。”
  “不是,我随便问问。”
  日后自动更新的日记,便是在那个本子里展开的。
  徐稔好像隔着时间与空间的距离,在命运的边缘,后知后觉地和未来的一切提前打了个照面。
  溺亡日期的前一天,徐稔内心异常平静,只是和往常一样风和日丽的一天,没有半点区别。
  按照新闻里说的,她将在凌晨去药店帮妈妈买药,然后掉入那片湖。
  祝诀也如往常一样来到自己家里,别扭了几日,还没等徐稔主动去找她,她倒是自己想通了。
  和当年一样,舍不得的人最先想通。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抱住徐稔。
  “好啦,是我不好,出国这事儿说突然也不突然。这一年也没好好陪你,穿越的事实在让人焦头烂额,我......”
  “我知道。”祝诀更加用力地抱紧她,“如果真的循环回来,等到高三,我们便又能联系上了,不是吗?所以何必感到抱歉呢?”
  徐稔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嗯,无数个时空里,我们一直联系着。”
  祝诀将脑袋埋进徐稔的颈窝处,她甚至还残存着徐稔会因为某些事突然无法留学的念想。
  就像她当年那样,父母因为所谓奥运商机的不确定性,再加上本市这里林林总总的原因,已经买好车票打算先去看看,最后在上车前的候车厅里放弃了去北京的想法。
  徐稔陪在祝诀身边,本来只是来送送他们,却在听见这个消息后一蹦三尺高,扑到刚睡醒一脸懵的祝诀怀里,紧紧地抱住她。
  这一顿折腾,祝诀已经错失了市里初中的提前招生机会,不过徐稔已暗下决心,无论如何,都会陪她的。
  祝诀父母看着两个小女孩流着泪相拥,这才更确信自己的决定是对的。
  比起不稳定的商路,女儿获得爱,比什么都重要。
  半夜,徐稔偷偷起床,路过妈妈房间走向卫生间时,果然听见了她胃痛翻来覆去睡不着的声音。
  她打开岑檐的房门,岑檐正熟睡着。以前在爸爸那儿的习惯一时半会改不了,岑檐总是早早入睡,早上再早早起来。
  站在门口就这样看着哥哥熟睡的脸庞,脑海里浮现祝诀日记本里背后的那些往事,徐稔慢慢地关上门离开。
  拿药、付账,回答药店老板“这么晚还给妈妈买药呀”的问题。
  老板见她孝顺又辛苦,还是老顾客,给她的药钱打了五折。
  真幸运啊,还能碰上打折。徐稔心里这么想,抓着手里的塑料袋,朝外走。
  最后一次的幸运。
  走到桥的面前,她一步一步,走在上坡的边缘,走在命运的边缘。
  剧烈的头痛袭来,是出门前忘披一件外套了吗?
  都忘了夏夜的风这么凉。
  快要失去意识,昏晕前白色雪花状物质烙在通红的眼皮前,像一块结了蜘蛛网的遗落琥珀。
  小稔的故事告一段落…还被记得,死亡便不是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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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岑檐番外:秘密屋檐(上)
  高二开学,也是高一新生入学的日子。短暂却感受十分漫长的军训结束,新生入学仪式后台,岑檐早早来到对稿子。
  没过多久,林晓筝背着包急匆匆地跑进来,甩下包从里头找出主持稿。
  岑檐看她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从手边的柜子里找出一瓶水递过去。
  “谢谢。”林晓筝仰着头,一口气喝了半瓶。
  “睡过头了吗?”岑檐的视线没离开稿子,漫不经心地问。
  “没,来之前路上出了点事儿。”林晓筝拧紧瓶盖,瘫坐到椅子上。
  “不着急,化妆老师也还没来。”
  接下来便是各自对稿,偶尔互相问一下串场的节点。
  岑檐昨晚没睡好,频繁地揉眼睛。
  后台的人渐渐多起来,有几个老师发言代表坐在离岑檐不远的地方,正讨论前不久一中某学生发生的意外事件。
  手里捏着稿子,逐渐用力,直到林晓筝轻轻地拍了一下岑檐,眼神询问他怎么了。
  “稍等,我去一下厕所。”岑檐原本紧紧皱在一起的眉头突然松开,他的手轻轻抚过眉心,揉动几下。
  礼堂那儿人多,厕所位置紧张,岑檐等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回教学楼里上厕所。
  出高二部一楼厕所门后,他站在水池前,看向面前的镜子。
  耳边传来礼堂的入场铃声,隔壁教学楼的高一新生们穿着松垮垮的校服,有说有笑地往礼堂的方向走,像一条灰白色的河流。
  这样的笑声和高二部里偶尔会传来的老师激动的讲课声和懒散的背书声形成对比,仿佛有一道看不见的分割线,将明明年纪相仿的人,隔成不同的心境。
  暑假里,岑檐回过一次学校,务工人员正在把教学楼上的“高一部”牌子换成“高二部”。
  明明只是很寻常的动作,岑檐却觉得心里堵得慌。他站在不远处看着务工人员顺利换完,又搬着梯子离开,才回过神来。
  或许是因为,徐稔再也来不到高二部了吧。
  热闹了一上午,新生入学仪式终于结束。岑檐和林晓筝不上台串场的时候也不能坐,只能站在舞台侧边,安排因要陆续上台发言而紧张万分的学生代表。
  “结束了你回班级吗?”最后一个环节前,岑檐突然问道。
  林晓筝还在检查手中的活动表,闻言微微抬头,面露讶异:“啊?要回的吧,可以不回去吗?”
  抬手看表,岑檐回应道:“估算时间,等这里结束回班级也只能再上半节课吧。”
  “你找我有事?”林晓筝直截了当地问。
  “嗯,等礼堂人都散了,有点事想问你。”
  学生老师教职工都散了,阳光笔直地打进空荡荡的礼堂,林晓筝把靠近门那一侧的落地窗帘拉好。岑檐坐在礼堂最后一排,看着面前女生做贼似的模样,好笑又不解。
  “没人会来的,快放学了,就连保洁阿姨都要下午才来做卫生。”
  “那也要以防万一。”林晓筝满意地做完所有“保护工作”,心满意足地坐到岑檐身边。
  “以防什么万一?”
  “要是被别人看见我们私下还待在一起,又传出不好的消息来怎么办?”林晓筝无奈地摇摇头,“你啊,和一中的女生走很近,又对祝诀......我跟你可没关系。”
  本慵懒地躺在座位里的岑檐一下子挺直背脊,抓住座位扶手:“什么一中的女生?”
  “就是......”林晓筝见岑檐突然这么紧张,不自主地降低音量,“就是我们之前去一中,每周五会和你一起走的那个女生啊。不过你放心,我走得迟,每次应该只有我看见了。”
  大脑有一瞬间的宕机,岑檐逐渐放松身体,重回刚刚的姿态:“以后不会一起走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岑檐却觉得心里顶了块巨石,每个字都艰难地从石头缝里蹦出来,再压回心上。
  “什么嘛。”林晓筝撇撇嘴,揶揄两句,“这下专心追祝诀了?”
  “看不出你是那么八卦的人啊。”岑檐笑起来,并不想袒露徐稔身份的他只好混过去。
  “也看不出你是那么花心的人啊。”林晓筝毫不示弱,“说吧,今天找我有什么事?”
  “学科竞赛,你报名了吗?”
  “费这么大劲,你就是想问我这个?”林晓筝咧咧嘴,“还没呢。”
  “你不打算报?”
  “怎么,难不成你还担心我跟你竞争?这次竞赛涉及到日后保送,我......”林晓筝犹豫几秒,“我可能要走小科,考不考其实无所谓。”
  “那你是还没决定?”
  “应该还是会报一门,你问我这个干嘛?”
  “没事,等学科竞赛结束吧,到时候我再跟你说。”
  “话说回来......”林晓筝又续上之前的话题,“总觉得你神神秘秘的。”
  岑檐这才笑了,他轻轻地回应:“神秘的事儿还多着呢。”
  刚开学两天,祝诀便请了一个星期的假。有时候,岑檐会看着她空荡荡的座位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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