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和徐稔相处了一年,那种失去亲人的痛感非常迟钝,似乎只是血缘关系在扯动情绪,当下的他并不像祝诀那么崩溃。
课间或放学,祝诀的位置空着那么一块,就好像他的心里空着的那么一块。
好在林晓筝和祝诀走上历史的正确轨迹,真的成为了朋友。
学科竞赛结束,一中和三中打算办秋季运动会,林晓筝和岑檐照例往一中去参加开幕式排练。
校车上,林晓筝昏昏欲睡,被手机铃声吵醒。
“喂?祝诀啊。”
电话那头的女生不知说了什么,林晓筝答应几声,便挂掉电话。
“怎么了?”岑檐问道。
“没什么,她下午请假,请我帮忙把书和作业什么的收拾带回去,她有空时去我家取。”
又请假。
岑檐微微眨眼,眼里看不懂情绪,但能分辨出担忧。
“嗯,回班级后,我和你一块儿收拾。”
“你还没告诉我呢。”林晓筝撇撇嘴,“之前在礼堂,你说学科竞赛结束就告诉我的,是什么事?”
“怎么说呢……”岑檐仰起脑袋。
“我先猜猜,是不是跟祝诀有关?”
“是。”
“我就知道,学科竞赛分房间后,我开门看见祝诀,便差不多明白了。”
“其实说起来也没多复杂,我就是想请你帮忙,帮我……”
话还没说完,林晓筝连连摆手:“我可不帮你追女孩。”
岑檐一愣,旋即笑起来:“什么啊。”
见岑檐一脸懵,林晓筝皱起眉头:“不是为了这个?”
“不是。”岑檐依旧笑着,“我是想请你,在祝诀有需要的时候,以你的名义,帮她的忙,需要什么我都会提供的。”
“你的意思是,不能让她知道?”
“嗯,我明白,你作为她的朋友,不用我说也会在她遇见困难时帮她的,只是,有时候,可能我能提供一些东西,到时候还得麻烦你。”
“帮你保守秘密也不是不行,我有什么好处吗?”林晓筝开玩笑。
可岑檐却很认真地说:“无论什么,你往后有什么要求,我都尽量做到。”
“行了行了,我开玩笑的,你这样搞得好像我在难为你似的。”
校车即将驶达一中校门口,林晓筝听得有点糊涂,但看着岑檐恳切的眼神,还是点了头。
“谢谢。”下车后,岑檐松了口气似的,郑重地说。
林晓筝不懂,就比如祝诀拜托她帮忙收拾书和作业,她也才和祝诀认识不到两个星期,可对方却像认识她很久一样信任她。
现在岑檐也是,明明她和祝诀认识不久,却也来请她帮忙。
这样熟悉的感觉,很难不让林晓筝心里产生某种联系。
“你……”林晓筝想了想,“你为什么找我不找别人呢?”
“这现在还不好说,但只有你可以。你没有发现,祝诀和你很快就成了朋友吗?”
“这也是我想问的,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知道的,你以后也会知道,你现在不需要纠结这个,你难道不想在祝诀身上,亲自找到答案吗?”
正午的风热烈黏腻,林晓筝心里一动。她想起刚过去不久的暑假,突然出现在蛋糕店里,同样对自己说着莫名其妙的话的祝诀。
穿着病号服,汗水爬满额头,神情真挚,赶时间似的对她说了那些话。
她的过去,她唯一的秘密。
或许这之中有什么关联。
后来果然发生很多让林晓筝匪夷所思的事。
祝诀他们班体育课临时换课,热身没做好的祝诀脚受伤,岑檐好像早就知道,从书包里拿出药膏,绕了一大圈,让同样在上体育课的林晓筝送过来,这才安抚住不愿意去医务室的祝诀。
又是某次体育课,祝诀忘了带羽毛球球拍无法组队,她正站在球场不知所措,是岑檐拿着羽毛球拍找到林晓筝,请她帮着送过去。
“你不是选的篮球吗?怎么还有羽毛球拍?”林晓筝张了张嘴,“你怎么知道她今天会忘?”
“我不知道。”岑檐抹了抹汗,小心地四处看看,“她选羽毛球的那天我就买了一套,如果她忘了,我就能帮到她,所以上课就带着。”
“幸好我们几个班在一起上体育课,不然谁给你做掩护。”林晓筝不禁感慨道,“你也挺有毅力的,原来是碰巧,我还以为你有预知能力呢。”
岑檐短暂愣神一刻,他想起高一,想起徐稔还活着的时候,和高三的祝诀取得联系,就像一切都能预知。
可该阻止的,仍旧没有阻止,该发生的,仍旧发生了。
所以,他习惯性地做好一切的准备,未知下的唯一的解决方案,未雨绸缪。
祝诀又一次请假后回学校的物理课,课前发现物理书错拿了林晓筝的,自己的那本恐怕还落在家里。想到林晓筝他们班下节课也是物理课,虽说林晓筝决定学小科,不需要再学物理,祝诀还是想要还回去。
“不用啦,下节课我还得背小科知识点,不打算听的。”趴在窗户边,林晓筝把书推回去。
岑檐看见祝诀拿着物理书出去又回来,大概也猜到些,他带着自己的物理书出去,叫林晓筝到楼梯间。
“你打算把你的给我用?”林晓筝见又是物理课的事,“啧啧”几声。
“你拿着吧,你们班那个物理老师脾气不太好,哪怕你是学小科的,但你没带书,又少不了一顿批。”
“行,够义气,算我没白帮你那么多的忙。”林晓筝收下物理书。
此刻,林晓筝和岑檐都有那么点庆幸,因为祝诀经常不在学校里,所以她不知道物化班物理老师的臭脾气,不然肯定不会愿意用林晓筝的书,那便难办了。
……
诸如此类,岑檐和林晓筝打配合,祝诀从来都不知道。
她的反应,仅限于被擦药膏时没来由的安心感,林晓筝救星般带来羽毛球拍后的无尽感激,以及物理课上,老师问岑檐怎么没带书时,男生淡淡的一句“忘带了”,她回头看了一眼。
一切的发生如榫卯般严丝合缝,滴水不漏。
周五放学,林晓筝要去岑檐家附近的补习班上课,他们一起坐公交车。帮了他这样久,好像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岑檐的目的好像也并不是所谓的“男生追女生”,林晓筝忍不住八卦。
“你到底对祝诀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呢?说你单恋吧,你也单得太彻底了。”
“嗯,祝诀......”岑檐微微陷入思考,陷入回忆,“是很好的人。”
想来想去,还是只用了这样普通而简单的字眼形容她。
却又包含千言万语。
“这是答案吗?”林晓筝有些发懵,这好像只是一句形容。
“谈不上答案,或许我只是觉得,她是很好的人,希望能收获更多的好。”
不掺杂任何想要拥有、想要对方能明白的动机,只是单纯地希望她一切顺利。
就好像在一大片正在下雨的竹林里,在她彻底淋湿之前,发现一处可以躲雨的屋檐。
在屋檐下躲上一阵,不需要她想太多,不需要她抬头看。
只需要静静地等待天晴。
第75章 岑檐番外:秘密屋檐(中)
祝诀穿越的那天,岑檐看她不去跑操,不知道英语老师办公室在哪,下午的课偷偷地背上午的那首古诗,便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
原来这一切都是会真实发生的。
虽然早就知道,可当下真的发生时,岑檐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二天中午,他紧急找到林晓筝。
“你有急事?”林晓筝满脸不解,昨天祝诀便奇奇怪怪的,今天岑檐又这样。
“你有没有觉得,祝诀昨天很奇怪?”
“当然啊,我还想问你呢,是她的病又严重了吗?但是她也没请假去医院……”
岑檐一手扶着楼梯间的墙壁,刚跑过来的他呼吸逐渐平稳。
“长话短说,你先做好心理准备,她完全不记得高一和高二发生的所有事了。”
“什么?”林晓筝没忍住惊叫起来,连忙捂住自己的嘴,“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具体原因我还得确认一下,总之这次不太像之前那样是间歇性的,她今天应该会告诉你她现在的处境。”
“所以,她不认识我了?”林晓筝这才明白,昨天中午要和祝诀一起回家,她为何目光躲闪,随便搪塞几句。
“嗯,不止你。”岑檐安慰她,“也不记得我了。”
“什么情况……”林晓筝还是有些不相信,可现在的状况,她也不得不相信,“你今天这么着急找我,应该不单单要告诉我这件事吧,毕竟祝诀也迟早会告诉我。”
“我……”岑檐叹了一口气,“嗯,我还想多说一句,祝诀必然会问你她高一高二的事,高二有关我的,我仍希望你继续保密。”
祝诀在班里格格不入的样子,时而让岑檐恍惚。
现在的她,应该正在跟高一的徐稔联系吧,就连高一的自己也即将知道这件事。好神奇的感受,错乱的时间将他们三个再一次连接在一起,哪怕徐稔已经离开这个世界。
但又好像没有离开。
眼看着严翼和祝诀走得越来越近,岑檐也稍微放心些,幸好她的同桌是严翼,足够善良,也不会问太多问题。
高二下学期结束的那个暑假,祝诀一家人曾来自己家吃饭。祝诀的父母又出去跑生意,正逢假期,又担心她的病情,这次把她带在身边。
回来的那天,徐阿姨主动打电话联系他们。
岑檐听见妈妈说,我在饭店叫了些菜,量大才送,正巧你们要回来,到我家来将就一顿,还能吃上热乎的。
电话对面推辞了几番,最终还是答应。
岑檐知道,妈妈是想看看祝诀的病怎么样了,一年过去,都没机会找祝诀聊聊天。
接到祝诀妈妈的电话时,徐阿姨还在厨房热菜,只好让岑檐到小区门口接一下。岑檐从下楼开始便感到紧张,这是第一次两家人一起吃饭。
刚出小区,岑檐看见祝诀的爸爸妈妈带着两个大行李箱,有些拘谨地四处张望。祝诀站在他们身边,和迎风走来的岑檐对上视线。
“小檐长这么高啦。”祝诀捣了捣爸爸的胳膊,朝岑檐的方向示意,祝诀爸爸根本没认出来,或者说,根本不记得岑檐长什么样子。
“叔叔阿姨好,路上还顺利吗?”
“顺利顺利。”
岑檐说着便拿过祝诀妈妈手里的行李箱往里走,祝诀背着包走在最后面。
她很久没来徐稔家了,刚刚爸爸想让她带他们上去,她还没回答,岑檐便出现了。
“听小祝说,你这次又是年级第一?”上楼时,妈妈想缓和一下气氛,对岑檐说。
“嗯。”岑檐有些惊讶,他没想到祝诀会在她父母面前提起自己。
但转念一想,或许只是较为熟悉的两家人之间的随意问话,就像妈妈也会问自己祝诀的情况,祝诀妈妈之前问徐稔更多,而现在徐稔不在了。
“真厉害,以后可有出息咯。”
岑檐沉默,人生之路漫漫,学习成绩好就代表以后能过上好的生活,变得“有出息”吗?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成绩优秀到前几名上一中的徐稔,她的生命结束在了某个普通深夜。湖水刺骨,湖心静默。在那之后生前所拥有的一切,也只得化成泡影。
“祝诀比我更好。”
“别开玩笑了,我们家小祝还差点。”
家长总爱在别人家面前贬低自己的孩子,岑檐知道,只是客套。
“我说真的。”岑檐强调。
祝诀妈妈一笑了之,没在这个话题上更多纠结。走在最后面的祝诀,却抬头看了岑檐一眼。
一顿饭吃得气氛微妙,只有徐阿姨和祝诀妈妈不停地聊天,聊的话题其余人都插不进去嘴。
祝诀和岑檐早早吃完,二人坐到客厅里,伴着电视机的背景音,祝诀随手翻看几本杂志。
“阿姨都看美食杂志啊。”祝诀把杂志放回去。
“嗯,她还在学做饭。”岑檐没想到祝诀会主动搭话,“现在做饭水平还不行,不过明年就会好很多。”
“明年?你怎么知道?”
“你说的。”
三个字一出,周围瞬间冷下来,祝诀看了一眼还在饭桌上热闹聊天的大人,压低声音:“我以为你不记得这件事了。”
“为什么?”岑檐轻轻地说。
“她离开之后,你没什么太大的反应。明明知道高三的我会穿越,明明知道没能改变结局。”祝诀的情绪有些激动,但依旧控制着自己的音量。
“人在命运面前,就像一只蚂蚁,祝诀,你真的觉得,就算再穿越一次,你能改变事情的走向吗?”
“......”
“这个夏天过去,如果没什么意外,开学后你会穿越,结局如果有改变,我们也不会坐在这儿说话了。”岑檐看着面前电视机里花里胡哨的广告,摇摇头,“你怎么确定,不久之后的穿越,不是第一次呢?”
祝诀不应声,也只是摇头。她何尝不明白这些,可不甘心的心情就像野蛇缠绕心头,不经意的每个时刻,总会张大嘴跳出来。
她看的医生说,这是心病。
“期末考试的卷子,老师讲过了,但你请假,需要我帮你再讲讲吗?”聊天一度僵住,岑檐有些不忍,现在还不是祝诀能理解这一切的最好时机,他只好转移话题。
“嗯,我看我妈和徐阿姨还要聊很久,反正也没事做。”意识到自己稍显失态,也不想再这儿纠结的祝诀点头同意。
几乎没在高二连续上过太久课,祝诀的期末成绩仍然很好,这让祝诀妈妈觉得治疗还算有效果。
“你错的题目应该不多,都是老师考后重点讲过的,你先看下我抄过的过程,不能理解我再讲一下。”
祝诀接过岑檐从房间里拿来的他的试卷,正反翻了一下,低着头问道:“你看过我的排名了?”
正拿着遥控器打算关电视的岑檐一愣:“嗯,班级排名表上,我和你的名次挨着,很难不看见。”
“刚刚上楼的时候,你说我比你好,那是什么意思?”
男生的语气和她的直觉告诉祝诀,那绝不是随意的寒暄。
“字面意思。”岑檐轻咳一声,“你在学校断断续续地上课,还能拿这样的成绩,不比我强吗?”
岑檐心里很清楚,祝诀如果下下功夫,而不是仅享受于把题目做通的感觉,之前那么多些考试谁是第一还真不一定。
“我高二也有几次考得很烂啊。”
“你还真别说,你高二这年成绩时高时低的,班里有同学说你会控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