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计五六日就能好了。
说到孩子,林海与贾敏对视一眼,劝说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林海抹了把脸:“那麻烦嫂嫂了,日后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只管提,我们绝不推脱。”
季戈摆手:“我本就跑惯了的,几日休整已完全足够我们恢复精神,不值得你们这般慎重。”
于是之后几日,季戈便带着双胞胎探亲访友,等林哥儿病愈,他们便直接启程离开了林家。
说来也奇,林哥儿在家时即便病愈看起来也仍旧孱弱,但等登上回京的船只,他面色便慢慢恢复了些许红润,等到船只启航,原本胃口不佳的林哥儿竟慢慢开始恢复了一日三餐。
季戈:“……”
他这病不会真有玄学因素吧?
季戈见状不敢耽误,忙催促船家一路疾行,路上非必要不停留。
也就小半月的功夫,船只便抵达了京城码头。
而这期间,林哥儿没生一次病。
相反,他身体还越发好了。
原还想看在林哥儿身体的份儿上多分些注意力在他身上,现在看来,完全没必要嘛。
等他在京城生活一个月,确定身体大好后,林淮便果断将这情况写信告诉了林海夫妻,好让他们放心。
贾敏得信后心中大安,虽期间因娘家侄儿贾宝玉在抓周宴上抓了些脂粉钗环被笑了一段时日,但到底无伤大雅,她干脆借机闭门养胎,很快就于来年花朝节当日诞下一个女儿,乳名取做黛玉。
时间便这么波澜不惊地过了一年,很快到了选秀的日子。
林烟因得了免选资格,全家仍如往常般生活,只季戈在选秀那几日命人多留意了几分京城有同龄姑娘的人家,是以她很快就知道了元春落选的消息。
清朝的选秀分大选和小选,大选的秀女来自满蒙汉八旗,个个身份尊贵,主要目的是为皇帝遴选后妃,以及为满蒙汉八旗子弟栓婚;小选的秀女则是包衣,主要是挑选伺候的宫女。
但这规矩实际落地的时候,便有些脱离原本的目的。
虽然影视剧中总爱给皇帝的妃嫔扣上八旗贵女的身份,让她们全都走大选的路子入宫,但实际上,打从康熙开始,他的后宫除了和妃并妃位之上(不含妃位)贵妃、皇贵妃、皇后等人,其余满妃基本全是包衣。
雍正乾隆的后宫同样包衣居多。
大选的主要目的成了栓婚,秀女被选中后基本都是被指给合适的人家做嫡福晋,包衣小选反而成了皇帝充盈后宫的主要手段。
可大选也有小选无法比拟的好处:只要大选入宫的秀女,位分最低也是贵人,嫔、妃也不是梦,小选入宫的秀女却几乎全是最末等的答应。
贾家当初煊赫扬扬,也是入了汉军旗的,家中女儿自然要走大选的路子选秀。可惜贾代善死得早,元春的身份已然从国公的嫡长孙女变成了从五品官的嫡女,如甄家女儿般嫁给皇室宗亲做王妃已是想都不用想,若不想落于人后,便只能往宫里使劲儿。
不止自己的婚事,还有日薄西山的贾家也需要她的助力。
但可惜,元春大选落选了。
也就难怪,元春在原著中为何一开始不是后妃,而是宫中女史了。
因为只要不考虑位分,单纯想成为皇帝的后宫之一的话,小选成功的几率绝对比大选多:只要小选得中,即便当时没被皇帝看中成为后宫之一,之后也有机会“近水楼台”。
但贾家似乎一开始并没有让元春小选入宫的打算,反而时常带着元春参加各种宴会,男丁也四处打听京中合适的人家,积极谋划元春的婚事。
只是他们似乎还未认清荣国府早已今非昔比的事实,以至于他们有意的人家根本不愿和贾家结亲,而有意与贾家结亲的人家,荣国府的人又根本看不上。
是以不过短短一年时间,季戈便听说贾家那几个爷们儿突然和一些在宫里颇有权势的包衣人家联系上了,那贾珍、贾琏甚至和几个位高权重的太监搭上了关系。
只是贾家似乎尚未下定决心让自家千娇百宠的女儿入宫做伺候人的活计,再加上主子和宫女需要学习的规矩完全不同,贾家还在努力寻摸合适的教养嬷嬷,好在元春年纪还小,并不着急,便也一直没传出她入宫的消息。
但,也是迟早的事儿。
这是贾家的家事,季戈本不欲多管,但想到乖巧听话,和双胞胎感情极好的林哥儿,她犹豫之后还是写了封信寄过去。
国公府的姑娘入宫做宫女,说起来到底不好听。
但其他的,她就管不了了。
第43章 后续
在贾敏看来,季戈传过来的消息不啻于晴天霹雳。
因为她这胎便生的是个姑娘。
贾敏前些年生下了林家的嫡长子,如今又生下了嫡长女,儿女双全,很是让她扬眉吐气了一番。
再加上原本病弱的长子被送去京城后也身体大好,府中通房竟也在黛玉出生不久怀上一胎,扫清了之前所有流言,林家喜报频传,贾敏夫妻高兴得恨不能大摆三天宴席庆贺一番。
谁曾想,就在他们高兴的时候,远在京城的贾家竟背刺了他们?
贾敏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就算她母亲不在意她外孙女以后的婚事,宁国府没女儿也任由荣府胡闹,但她长兄贾赦膝下不还有个叫迎春的女儿?
就连她二哥贾政,不也生了个取名探春的庶女?他们完全不在意这两个姑娘未来的婚事?
再者,贾家族人也没意见?
多可笑,荣府的姑娘想入宫做宫女!
若非一切尚有挽回的余地,贾敏绝对能当场气晕过去。
她刚生了女儿!
贾敏都这般生气了,何况与荣国府隔了一层的林如海。
他恨不得当场写信三万字,好生问问他那两位好内兄,是不是被猪油蒙了心,竟做出这般不知廉耻之事。
好在贾敏及时拦住了他。
并非她偏帮娘家人,而是林如海信中措辞极为激烈,若真将信件送到她那两个兄弟手中,两家的关系只怕会就此破裂。
那到底是她长大的家。
贾敏将林如海的信件烧毁,自己亲自操刀,写了封措辞更温和但意思不变的信,林如海则给林淮写了封道谢信一并交给小厮,连夜让人送去了驿站。
林淮接到信后倒没太大反应,只与季戈提了一嘴,让她知道林海夫妻已经收到消息后便罢了。
他们虽与贾家是姻亲,但隔得远,元春入宫与否不会影响到他们。
给林海夫妻提过醒,此事也就罢了,之后时态如何发展,林如海夫妻到底能否制止贾家决定,也都与他们没了关系。
收到信的贾母大惊失色:“敏儿远在千里之外,是如何得知我们想法?”
更让她心惊胆战的是,敏儿在心中隐晦警告,若贾家非要一意孤行,她定用尽手段搅和了这桩丑事。
但她选择隐瞒下来,只向贾家其余人说了贾敏知道此事且极力反对的消息。
林如海是她女婿,林家也是贾家最值得信赖的姻亲,她不能让两家的关系出现裂痕。
王夫人见贾母神色,心里有了不好预感:“姑太太到底是咱家出去的,当年闺中伺候的丫鬟婆子也并未尽数带去林家,许是谁多嘴告知了她也是有的,老太太何必太在意?”
贾母横了她一眼:“那都快二十年前的老黄历了,就算有人惦记着敏儿,又哪儿来的胆子写信?”
贾敏到底是贾家出去的女儿,必须顾忌娘家的名声,不会将此事宣扬出去。
怕就怕告知贾敏消息的并非府中下人,而是京中权贵……
“元春小选入宫到底不好听,何况如今还未入宫?”贾母心中有了退意,“若一个操作不好,元春的名声可就坏了。”
她虽颇有些重男轻女,但元春到底是她膝下唯一的地孙女,待她总有几分感情。
王夫人急道:“老太太不如给姑太太去信,问是何人探知了我贾家的消息?”
贾母横了她一眼:“你当敏儿傻了不成?”
人家好心提醒敏儿,她若告密,这关系可就处不下去了。
何况给敏儿去信之人,也并不难猜,左不过是她年少时的手帕交,亦或林淮那一家子。
王夫人坐直了身子:“可是……”
贾母皱眉:“去将贾珍贾赦贾政叫来,我们仔细商量一番再说。”
贾家如今的境况,面儿上瞧着还好,但贾代善去后这许多年,底子早吃得差不多了,是必须有个人出面顶起贾家门户的。
可男丁不当用,只能寄希望于家中女儿。
贾母叹气:要是元春大选时被皇上留了牌子就好了,也不至于让他们如今进退两难。
很快,贾珍贾赦贾政便来了荣庆堂。
贾珍是族长,最先开口。
他对元春入宫极力赞成,并表示只要妹妹入宫,元春在宫里的打赏用度,绝对少不了。
但他毕竟是晚辈,表完态便坐到一旁不再多嘴,而是看向两位叔叔。
贾赦是混不吝的,得知妹妹知道家中打算也半点儿不以为意:“就算妹妹知道了又如何,她一个外嫁女,难道还想管娘家事?元春若成了娘娘,她不也能跟着沾光?要我说,老太太实在不必在意妹妹心中所言,只管按原计划将元春留在家中调养几年,直接送入宫中便是。”
若非迎春还小,他恨不得换人入宫呢。
贾政是个好面子的:“妹妹都知晓了,京中不定有多少人知道……”
贾母看他:“那你是什么想法?”
贾政低头不言语。
王夫人猜到他的意思,忙开口道:“如今不好再如原计划送元春入宫,再则时间拖延下去,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得知此事,不如我们请张道士请个良道吉日,提前送元春入宫?”
贾赦不理解:“计划提早不提早的本老爷倒是没什么意见,但如今多少人盯着元春的婚事呢,提前入宫不一样会闹得人尽皆知?”
“要我说,既要搏那泼天的富贵,就不能管那旁人的言语,反正贾家如今是什么光景,旁人早就一清二楚;若真要顾忌名声,就干脆放弃入宫,给元春寻一户显赫的人家尽早出嫁消了流言才是正事儿。”
因贾母偏心,导致在她手下讨了几十年生活的贾赦比谁都清楚,只要能得好处,面子就是个屁。
可惜元春不是他女儿。
贾母虽不擅长教养孩子,但面子里子不能两全的道理她也是懂的,所以直接开口:“你大哥虽向来没什么用,这话却有几分道理。我这老婆子没了丈夫,本就寡居在家,平日除了几门老亲,一直是不出门的,元春入宫一事就算闹大也影响不到我这寡妇。但你们要想好,一旦元春入宫,不只家中女眷的交际会受影响,便是男丁的交际也会断个七八成,各方面人情往来更难保持如今状态。”
尤其那等疼爱女儿与爱惜名声的人家,怕是恨不得当面与贾家割席。
贾政语气带着几分藏不住的急切:“不能悄无声息地送入宫中?”
作为被母亲偏爱的幼子,贾政自父亲去后一直顺风顺水,但他很清楚,一旦母亲去世,大哥继承荣国府后,自己不但不能维持如今体面富裕的生活,甚至会被赶出贾家,沦为旁人眼中与嫡脉交恶的旁支。
他必须在母亲尚在世时,谋求其他出路。
贾珠虽在读书上有些天分,但因身体虚弱,自中了秀才后已过去许多年也未再进一步,即便日后在科举上能有出息,也不知是多少年后了。
宝玉抓周那日又在大庭广众之下抓了把胭脂水粉,让荣国府一跃成了京城的笑话,影响绵延多年,令他厌恶至极,自以为这孩子长大也不过酒色之徒,只恨不得从未生过他,自然更不会将希望放在他身上。
贾政思来想去,也只能指望元春这个品貌才学样样拔尖的嫡长女。
是以,元春必须入宫。
但怎么入宫,却极有讲究。
“这样即便元春不能得偿所愿,”贾政敛眸,做足了好父亲的样子,“日后还能将人接回家,为她挑一门不错的婚事。”
王夫人尚有几分慈母心:“悄无声息将人送进宫,岂不是只能做个寻常宫女?不妥不妥,还是得走些门路,最好做个女官、管事之类,好让元春在宫里的日子好过些。”
至于元春不能得偿所愿?王夫人想都没想过这种可能。在她看来,以元春的品貌才学,但凡有机会面圣,定能一飞冲天,成为皇上宠妃,根本不需要出宫嫁人。
贾赦无语:“宫中规矩森严,元春又是入宫伺候人的,须得时刻听候主子差遣,日子怎可能好过?你们若舍不得女儿吃苦,且再等几年迎春长大后正经参选入宫不就行了?我到时定然只盼着迎春扶云直上,万不会如此惺惺作态。”
贾母见他如此口无遮拦,登时气血翻涌:“你这混账东西,迎春可是你的骨肉,你这为人父亲的,怎可如此无情无义!”
贾赦不屑:“老二说得再好听,不也一样打着卖女儿博富贵的算盘?和我有什么区别?不过矫饰……”
贾母冷冷看他:“混账,住嘴!”
一场商谈不欢而散。
许是如今荣国府尚未走到山穷水尽那步,贾母不愿意为一个不确定的未来毁了荣国府的名声,故而经过一番斟酌,最终还是放弃了送元春入宫的想法。
因为宁荣两府全靠着贾母一人才能继续挂着国公府的牌匾,所以两府都以她为尊。
若非如此,贾赦也不至于忍了贾政窃据荣禧堂这等奇耻大辱。
所以当贾母下定决心后,即便贾赦贾政两兄弟都对此并不满意,也只能接受结果。
贾母松了口气,决定给女儿贾敏写封信一则修补母女感情,二也能安抚女婿林如海对贾家的不满,让两家不至于生份。
但让贾母不曾想到的是,她写好的信件还未送出门,心腹赖嬷嬷就着急忙慌地跑进门禀报了个让她惊怒至极的消息――
“老太太,大姑娘入宫了!”
贾母勃然大怒:“青天白日的,你在胡咧咧些什么东西!”
赖嬷嬷急得跪下直磕头:“老太太,方才王家来人,也不知与二太太说了些什么,没多久就见王家夫人带着大姑娘出了门。”
“老奴只以为大姑娘是去王家走亲戚,谁知二太太房中婆子上门,老奴才知道王家夫人竟是直接带着大姑娘入宫去了。”
贾母腾一下起身:“元春是我贾家的姑娘,他王家是疯了不成?”
她撂下手中信件就要去拦人,却听下人进门通报,二太太过来请安。
贾母气得半死:“好啊,我还没上门问罪,她竟自投罗网来了!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
元春什么规矩都不懂,就这么急匆匆地将人送入宫中,这是去博富贵吗?这是去送死!
她神情冰冷地看向赖嬷嬷。
赖嬷嬷会意,出门后立刻带着一群人便朝着紫禁城的方向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