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泠意识到不对:“嫂嫂怎么这般关注邻国的消息?”
季戈也不瞒她:“这位女皇的去世,许是会影响到咱们大清,进而影响到你兄长的官途。”
林泠神情一凛:“我当时只当一则趣闻在听,实在了解不多,倒是夫君时常与那些商人来往,许是知道更多消息。”
季戈忙命人去将林泠丈夫请来。
林泠丈夫正与林淮闲谈,听闻季戈有请,忙看向林淮:“自与夫人成婚后,便时常听她提起,嫂子生意遍布大江南北,比薛家所有产业加起来还要庞大。听多了,难免对嫂子生了几分好奇,不知兄长……”
林淮干脆起身:“我同你一起过去便是。”
林泠丈夫失笑,起身跟随。
两人去了后院,互相见礼后,这才问起叫人过来的缘由。
季戈将事情和盘托出。
林淮听季戈说起过此事,闻言也跟着看向妹夫:“你对此事可知晓详细究竟?”
妹夫愣了下,不明白他们为何这般关注别国的事情,但见两人神情慎重,也不敢大意,忙将自己所知告诉了他们。
“按照那些商人的推测,那位女皇许是在去年便已经驾崩了。”他认真想了想,“如今在位的,应当是她的子女,但究竟是哪位尚且不知。”
季戈眉心一跳,去年就驾崩了?
她转头看向林淮。
林淮皱了下眉,回看季戈:“尚且不曾听闻邻国有使者拜见,但若女皇真在去年就已经驾崩,陛下定然知晓这消息。”
知道?
林妹夫见两人陷入沉思,犹豫后开口:“虽然我不知道沙俄如今的皇帝是谁,但前两位皇帝的儿子只存活了一位,是他们的继承法中的第一顺位继承人,若无人发动政变,上位的应当还是这位皇子。”
“但这位皇子似乎只有十二三的年纪,说实话,这年龄颇有些不上不下,也不知能否掌控大权。”
“沙俄短短两年连换两位皇帝,如今又是幼帝权臣的局面,想来国内政局动荡,若兄嫂二人想做什么,如今倒真是不错的机会。”
至于战争之类的……
“前些年倒是听说他们一直和其他国家打仗,如今却没什么消息,想来就算在打,也不是大范围的战争。我想以他们如今的局面,安定国内才是他们更想做的。”
季戈看向林淮:“竟比我预想中的情况还要好。”
原以为只死了一个皇帝,没想到是死了两个,如今上位的还是个小孩儿。
她又仔细了解过俄国在位的皇帝,心情更好了。
无他,俄国刚死掉的这两个皇帝中先死的那位,正是世界史上赫赫有名的彼得一世,他锐意进取发动改革打败了瑞典,被称为彼得大帝。
他的政绩毋庸置疑,但正因此,他也得罪了国内的贵族,直接导致了他的继承人出现了问题。
先是他妻子抢了女儿的皇位,可惜权臣当政,等她当了两年皇帝过了瘾死掉,权臣担心他女儿会继承父亲的遗志继续改革,直接扶持了他尚且年幼的孙子上位,继续掌权。
这个孙子,也就是如今的幼帝。
但这个幼帝只活了三年。
也就是说,短短五年之内,俄国会接连挂掉三个皇帝。
且之后继位的仍旧不是彼得大帝的女儿,而是他的侄女。
而这个侄女,是个暴君。
她当年十年皇帝,在位期间大杀特杀,连扶持自己上位的大臣也没放过,国内风声鹤唳;她挂了后继位的是个一岁的婴儿,一年后,彼得大帝的女儿夺权篡位,俄国的政局才算彻底稳定下来。
就目前的情况而言,等到俄国使者抵达京城,即便不能在谈判中占据优势,只要拖延两年的时间,局势将彻底逆转。
实在不行,派人到俄国境内去煽动一番,也能达成不错的效果。
想到这儿,季戈松了口气。
她看向林淮:“现在,就看你的了。”
只要林淮能进入谈判团,等隆科多出事儿的时候拿下话语权,这份合约不管签订与否,胜利都将属于他们。
毕竟,那可是西伯利亚啊。
就问你,眼不眼馋?
这次谈话后不久,林泠夫妻便办妥事情,准备直接回江南了。
林泠在外奔忙这许多年,母亲一直是族长在派人照顾,如今母亲年纪上来了,他们夫妻也不好继续在外漂泊,该回家尽孝了。
林淮提出将继母接到京城奉养,却被林泠再次拒绝:“母亲那性子你们也知道,若到了京城,只怕闹得你们家宅不宁。”
见林淮仍想劝,她无奈道:“若母亲会因为你们不开心而觉得心情畅快,我厚着脸皮也就请兄嫂看在母亲的年纪上多包涵几年了,做晚辈的本就该孝顺不是?偏偏母亲折腾完你们也不会多高兴,反倒一肚子闷气自己憋着,这就没必要凑到一起了。”
还是她回去照顾母亲更妥当。
林淮夫妻见她坚持,只能帮忙收拾行李。
却不想,启程前林泠突然身体不适,请太医看过后才知道,她在时隔多年后,竟再次有孕了。
夫妻二人就薛蝌一个孩子,林泠怀相又不好,若京城没熟人投亲也就算了,只能硬着头皮回江南。但既然兄嫂都在,且京城的大夫医术更好,为了孕妇安全,一家子便干脆留在了林府,准备等孩子出生后再回江南。
季戈二人只觉得高兴,忙命人收拾了个合适的宅院出来,又请了个太医到家中坐诊,吃了一段时间的药膳,很快就将林泠这些年途中风吹日晒与前次生产时造成的亏空补了个七七八八,想来继续调养下去,定能平安生产。
林泠安心保胎,季戈却因为她带来的消息忙了起来。
林淮倒是不算忙,却也在俄国使者抵达京城后开始积极奔走,可惜负责谈判的大臣似乎早有人选,即便如此努力也不没能让雍正改变主意。
将此时与季戈提起,她细细思索后开口:“不如兵行险招……”
谈判在即,历史上隆科多领便当也就在这段时间了,雍正定然对隆科多的不满已经积蓄到了顶点,想达成目的,不如直接从他身上着手。
林淮为人正派,闻言生出的第一个想法便是:“夫人的意思是,让我在上朝时弹劾隆科多?”
季戈失笑:“这可不好,容易打草惊蛇。若影响了皇上的计划,你以后可就惨了。”
弹劾肯定是会弹劾的,但这个人选肯定不是林淮――
雍正指定然早就安排好了人,哪儿需要他们来画蛇添足?
“那……”
“隆科多有个宠妾,向来横行霸道、目中无人。”季戈笑了笑,“我只要略施小计,就能与之起冲突,到时候隆科多为平息事端,定会设法弥补你,皇上为麻痹他也会顺水推舟。”
次日,季戈打听好李四儿行踪后前去偶遇,不过稍加撩拨,对方果然上当,直接和季戈当街争吵起来,甚至还想抽她鞭子。
若是寻常女眷估计就吃亏了。
但季戈是谁?她不但没让李四儿打着,还直接反杀,夺了鞭子后险些将人抽晕过去。
不但打了人,她还直接命人到季家通风报信,将所有兄弟全叫到了赫舍里家门口讨要说法。
隆科多听闻此事后面色铁青。
不管他如何宠爱李四儿,她毕竟只是个妾,季戈却是诰命夫人,身后还有一大家子的勋贵做后盾。
当然,李四儿虽比不得季戈身份,季家摞一块儿的分量却也比不得隆科多皇亲国戚、天子近臣来得紧要。
但问题在于,理亏的是李四儿。
季戈虽言语撩拨了几句,却仍在女眷拌嘴的正常范围内,反倒是李四儿,许是被隆科多宠坏了,行事一贯嚣张无理,只是觉得季戈言语不中听了,便当街打人。
隆科多只是喜好特殊,又不是脑子有病,自然只能息事宁人。
他倒是有心敷衍,却被季家几兄弟一口一个禀明皇上给弄得心烦气躁,最后只能露口会给季戈补偿。
他如今也算大权在握,办事自然迅速,仅仅是起冲突的第二天,林淮就进了谈判团。
不久,谈判地点敲定,谈判团收拾启程前往边关。
季戈还想在俄国搞事,安排好林泠夫妻后紧跟着就追了上去,没多久就抵达了谈判的城市。
这种涉及两国边境的会谈一向耗时,短时间内根本不会有结果。
季戈问过林淮后,便直接带人跨过两国边境,直奔俄国首都而去。索性如今正是夏天,天气不错,一行人很快抵达目的地。
于是,等两国会谈进行到尾声,俄国使臣得知大清国内突然要将谈判主使臣隆科多强行召回京城的消息还来不及高兴,他们紧跟着便得知了自家年幼陛下的饮食中查出被人下毒,且被人指证,下毒的正是掌权大臣的消息。
谈判只能暂停。
等他们发现消息是假的,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得知大清皇帝直接任命谈判全程跟进的谈判团使臣林淮为主使臣。
大好时机已失,俄方只能打起精神应付新使臣。
但他们很快发现,这位使臣虽表面看起来温文尔雅,实则在谈判过程中寸步不让,简直比前一位使臣还要难缠。
更可气的是,国内商人时不时就传出一些让人心神不定的消息,偏国都距此遥远,他们根本无法及时分辨消息的真假,大大影响了士气。
与此同时,扫清内患的大清方却攻势迅猛,很快在谈判桌上咬下了一块又一块的肥肉。
时光荏苒,合约很快正式签订。
季戈详细问了合约内容,心情复杂无比:虽然知道随着大清的腐朽、实力的后退,定然还会有第二份、第三份合约的签订,但至少在她活着的时候,不能见到这类合约出现。
林淮认真看着季戈,紧紧地抓着她的手,突然笑了起来:“我们一起。”
季戈看着他眼里难得的风发意气,仿佛见到了当年那个青涩少年,她愣了半晌,重重点了下头:“好!”
第45章 番外・林烟
打从记事开始,林烟就知道自己的父母和旁人不一样。
同龄的孩子身边总是母亲在照顾,父亲绝大部分都不见人影,等到稍微长大开始启蒙了,女孩仍旧跟着母亲学习琴棋书画、女红管家之类的技能,男孩与父亲的接触机会才会渐渐增大,但即使如此,父亲也总是很忙碌,平日也只有母亲关心他们的日常起居。
但林烟不是这样。
林烟记忆中的母亲总是很忙,她总是在琼州、两广以及江南一带四处奔忙。
小时候她不懂母亲在干什么,还因为旁的小孩总有母亲关心,自己却总是见不到母亲身影而怨怼,但好在自己的异常及时被父亲发现了。
父亲也总是忙,但比起总是不见人影的母亲,林烟至少每天早中晚吃饭的时候都能见到他。
按父亲的说法,他这样做是母亲要求的,因为不希望父母与孩子的关系生疏得像个陌生人。而每次见面,父亲也会提及母亲最近到了哪里,正在做什么,时不时还会给她一些母亲从外地采买送回来的礼物。
因为聊天频率较高,父亲自然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女儿的不对。
打从记事开始,林烟就知道自己的父母和旁人不一样。
同龄的孩子身边总是母亲在照顾,父亲绝大部分都不见人影,等到稍微长大开始启蒙了,女孩仍旧跟着母亲学习琴棋书画、女红管家之类的技能,男孩与父亲的接触机会才会渐渐增大,但即使如此,父亲也总是很忙碌,平日也只有母亲关心他们的日常起居。
但林烟不是这样。
林烟记忆中的母亲总是很忙,她总是在琼州、两广以及江南一带四处奔忙。
小时候她不懂母亲在干什么,还因为旁的小孩总有母亲关心,自己却总是见不到母亲身影而怨怼,但好在自己的异常及时被父亲发现了。
父亲也总是忙,但比起总是不见人影的母亲,林烟至少每天早中晚吃饭的时候都能见到他。
按父亲的说法,他这样做是母亲要求的,因为不希望父母与孩子的关系生疏得像个陌生人。而每次见面,父亲也会提及母亲最近到了哪里,正在做什么,时不时还会给她一些母亲从外地采买送回来的礼物。
因为聊天频率较高,父亲自然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女儿的不对。
父亲劝了很久,但林烟可能当时年纪太小了,根本不能理解他的话,也因此和母亲闹了很久的别扭。
一直到母亲听说了这件事,特意写了封信派人送回来。
信中并未像父亲一般,让林烟这个做女儿的体谅母亲的难处,而是直言不讳地告诉了她,母亲是为了自己的追求,为了满足自己的愿望,所以才放弃了陪伴她这个女儿一起长大。
但母亲同样也说了自己对她这个女儿的期许:希望她能和母亲一样,不管什么时候都将自己放在第一位,而不是如其他女子一般将做别人的女儿、妻子、母亲当做最重要的事。
因为无论是父母、丈夫还是孩子,都只能陪伴她一段旅程,真正从她出生陪伴到死亡的,有且仅有一个人,那就是她自己。
母亲并不希望她以后为了做一个世人眼中的好女儿、好妻子、好母亲而牺牲自己。
她是这样做的,也就这样说了。
林烟当时太小了,并不能理解这段话。
她愿意“原谅”母亲,是因为母亲之后的一段话:她虽然最在意自己,但同样深爱她这个女儿。
若是可以,母亲也希望在自己身边,陪伴着她一起长大。
小孩子可能是世界上最大度的人了,林烟长大后回想小时候,都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因为一句“我同样深爱你这个女儿”就原谅了母亲。
但长大后,她也明白了母亲的苦心。
至于那段她小时候并不能理解的话,林烟是一直到和皇后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并知道了她的往事后,才真正明白了当时说出这段话的母亲到底有多难得,又有多爱自己。
皇后很小的时候就为了日渐衰落的家族、为了不成器的父兄、为了蔓延期盼的母亲努力表现,最终嫁给了当时还只是个皇子的皇上;
但嫁进皇室后的生活并没有想象中的轻松,上有偏心到极致、时常找茬的婆婆,中有各个出色却阵营不同的妯娌,府里还有个与丈夫相处多年的宠妾……因为家世不算太好,为了站稳脚跟,她只能做一个贤良大度的嫡福晋;
等到孩子出生,她就连贤良也不能做了,因为她必须为了孩子去争去抢,去和所有人斗。
甚至在孩子死后,她也不得不为了丈夫的野心和母族未来的荣耀继续上阵拼杀。
但皇后总是聪慧的,就算没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对,也渐渐开始为此感到痛苦。
林烟进宫伴驾,一开始总能听到皇后提起那位早逝的大皇子,相处久了,她却不怎么再提皇子了,反倒总说,“烟儿一定要像你母亲那样,做人自私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