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乐知微微颔首,欠身行礼后告退。
佛堂外的谢瑄和江沅芷已经聊了几轮,多半是江沅芷问,谢瑄答。问的都是一些无足轻重的事情,谢瑄心不在焉地回答。
等到江乐知出来,谢瑄便立即上前,离得近了就发现江乐知眉间似有愁绪,谢瑄一时有些懊悔自己为何非要提出见祝姨娘。
“乐娘?”他小心翼翼地试探。
江乐知轻轻摇头:“回去吧。”
朝江家人告辞后两个人坐上回程马车,只是气氛比来时还要安静。去江家时好歹还有江乐知时不时翻页的声音,现在却只有外面的叫卖声和马蹄声,显得马车内更加安静。
一路上谢瑄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样貌俊秀的郎君眉头紧蹙,瞧着比江乐知还要哀愁,她实在看不下去,劝解道:“郎君不必自责,能见着祝姨娘我很高兴的。”
“可……”谢瑄实在看不出她脸上有任何高兴的样子,心中愈发愧疚,“江娘子不用强颜欢笑。”
江乐知耐心劝解:“我只是生性内敛,故而情绪表现得不明显,郎君不必多心。”
见谢瑄依旧不信,江乐知也没心思哄他了,正巧到了谢府,她便与他点头示意后自顾自下去了。
谢瑄见状更觉她方才说的都是违心之词,决定待会去问问堂妹谢琼,她向来奇思妙想,喜看杂书,又同是女子,说不定有什么办法。
回了家,二人先去见过谢父谢母,然后江乐知被谢母留下,谢父自去处理公务,谢瑄便趁机到隔壁去,答应了谢琼替她找些话本后总算同意帮忙。
谢琼答应了谢瑄,这几日便天天上门找江乐知,但她却没看出江乐知有哪里不高兴,但收了好处,若是只去几次显得她没尽心,而且江乐知与她聊得来,她也乐意去,倒是和江乐知熟络起来。
于是在母亲要自己一同去参加宴会的时候叫上了江乐知,漂亮的小姑娘柔着声音撒娇,江乐知难以拒绝,谢母也在一旁附和,她便答应下来。
到了赴宴那日,江乐知便与谢琼母女二人一同前往武安侯府。
谢夫人与武安侯夫人是闺中好友,才下马车就有小厮来请,便交代谢琼照看江乐知后离去。
谢琼亲亲热热地挽着江乐知的手进去,路上见了好友便用得意的语气炫耀道:“这位是我嫂嫂。”
“那又怎么样,我也有嫂嫂。”小姑娘有些不服气。
“你嫂嫂也会给你讲游记话本吗?”
小姑娘顿时黑了脸,她能和谢琼玩到一块就是因为志趣相投,京中贵女都不看话本游记,觉得那是杂书,家中嫂嫂更是端庄守礼,不要说聊,要被她看见了还免不了一顿训。
见好友气鼓鼓的,谢琼连忙改口:“以咱俩的关系,我嫂嫂就是你嫂嫂。”
小姑娘立即眼睛亮亮地看向江乐知,脆生生叫了声:“嫂嫂。”
江乐知思考片刻,点了点头,小姑娘更加高兴。
武安侯夫人爱花,后院里种了各式各样的花,谢琼来过几次,便自告奋勇地给好友和江乐知引路介绍。
没成想几人刚走进园子,里面的贵女就纷纷熄了声,目光投向一位着浅红衣裙的女子,那女子容貌明艳,眉目间还带有英气,瞧见江乐知后朝她和煦一笑。
江乐知大约猜出她是谁了,谢瑄的青梅,徐家独女,传闻中的徐妙菱。
徐妙菱走过来,谢琼热情地同她打招呼:“徐姐姐,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徐妙菱语气自然,又看向江乐知,好奇道:“你就是江娘子吧?”
江乐知点点头:“见过徐娘子。”
“你认识我?”徐妙菱有些惊讶。
“有所耳闻。”
徐妙菱弯了眉眼,自来熟道:“正好,我们一起逛逛吧。”
这正合江乐知的意,她本来就想找机会认识徐妙菱,如今她主动来邀,自然没有不应予的道理。
谢琼见状便与二人道别后拉着好友走了,看二人如此和谐,其他人没乐子可看便也同身边人说话去了。
徐妙菱颇为健谈,一路上找到许多话题与江乐知聊,逛累了园子两个人就找了个亭子坐下。
看着正在喝茶解渴的徐妙菱,江乐知觉得喜欢徐妙菱真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既然如此,这三年里徐妙菱真的不会嫁予别人吗。
江乐知有些担忧,纵然他们二人有青梅竹马的情分在,可难免不会发生意外,而且徐妙菱真的喜欢谢瑄吗,万一是谢瑄单相思怎么办?得试探清楚,可自己如今与她不熟,贸然询问不一定能得到答案。
“怎么了?”徐妙菱见她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出声询问。
江乐知摇摇头:“没什么,不慎走神而已。”
徐妙菱还想再问就听见外面传来喧闹的声音,紧接着就瞧见一个身着鹅黄色衣裳的女子走进来,身边跟着六个丫鬟,隐约还能窥见园子外还有一些太监侍卫。
“见过昭阳公主。”
园子中人纷纷欠身行礼,江乐知与徐妙菱也不例外。
昭阳公主冷冷免了众人的礼,问道:“江乐知是哪位?”
众人下意识看向亭子,昭阳公主自然也注意到了,她认识徐妙菱,江乐知便只能是旁边那位了。
江乐知从亭中走出,在离昭阳面前几步停下,再次对她行礼。
昭阳觑她一眼,上上下下地打量,眼中流露出不服气,显然是对谢瑄与江乐知成亲一事颇有怨言。
昭阳没开口,江乐知自然不会起身,不远处的谢琼想过来解围,但徐妙菱比她更快。
“公主,您是不是忘了什么事。”徐妙菱走到江乐知旁边,含笑看着昭阳。
徐家是世家大族,徐妙菱还是独女,昭阳得给她面子。
“免礼吧。”
“谢公主。”
昭阳轻哼一声,问她:“你可会作诗?”
“臣妇愚钝,学识浅薄,不敢污了公主耳朵。”
“那可会抚琴?”
“技艺早已荒废。”
“棋艺如何?”
“堪堪入门。”
“那字总算写得好了吧。”昭阳不信江乐知没有任何特长。
江乐知依旧从容不迫:“不过勉强入眼。”
“那你到底会什么。”昭阳有些气急败坏,若是她什么也不会,自己却没能比得过她岂不是会被天下笑话。
江乐知察觉出昭阳的情绪不好,终于明白她的心思,自己什么都不会还嫁给了谢瑄,她却嫁不成,纵然大家都能猜到是因为她是公主,却难免不会暗地议论说昭阳比自己这个什么都不会的还要不如。
“禀公主,臣妇善女工。”
昭阳眼睛一亮:“拿来看看。”
江乐知有些后悔,早知便编一个其他,自己的女红才真是不能入眼,但情况如此,她只能拿出一方帕子。
这次昭阳学聪明了,只悄悄打开一个角,看见后脸色突变,把帕子收下,脸不红心不跳道:“嗯,果然不错,可与宫中绣娘媲美。”
宫里的绣娘都是女红上的佼佼者,若是听见昭阳这番话,再瞧见江乐知的手艺估计会羞愤而死。
“公主谬赞。”江乐知回答得一本正经,毫不谦逊,仿佛自己真是什么女红大师。
昭阳额头微跳,不知应该赞赏她的识趣还是佩服她的胆色,暗自决定回去后送几个师父给她,不管江乐知到底擅不擅长女红,总之她会让这件事成为真的。
她现在也无心待下去了,本就是来看江乐知的,若是江乐知优秀她还能劝自己放下,但看江乐知这副扶不起的模样,她心中不忿,但如今谢家人和徐妙菱都在,她不好针对太过,便就此离开。
昭阳公主走了,但宴会还没结束,谢琼担心公主突然回来,与好友告辞后便拉着江乐知离开。
一出门就看见谢府马车旁边的谢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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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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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瑄身上还穿着官服,貌似是直接从府衙那边过来的,见她们出来快步上前。
谢琼朝着江乐知挤眉弄眼,在她心中,谢瑄与江乐知是一对恩爱夫妻,打趣道:“嫂嫂你瞧,三哥来接你了。”
江乐知有些许尴尬,双颊薄红,谢琼见了只觉她是羞涩。
谢瑄瞧见堂妹揶揄的目光,也不太自在,随口编撰:“我正好路过,便想着来接你们。”
他已经几天没回家了,前几日大理寺接了一宗大案,正好分配到他手上,今日案子有了突破,他才得以休息,却正好看见昭阳公主的车架往武安侯府来,回去听说江乐知也来赴宴后连忙赶来。
“三哥,我懂。你们办案的,自然什么地方都能路过。”谢琼狡黠道,眼睛说着我什么都知道,你不用解释。
看两个人尴尬的样子,谢琼自觉要帮自家哥哥一把。
“三哥,既然你来了,我就不送三嫂回去了。”
“那你去哪?”谢瑄没看出谢琼的意思,下意识问她。
谢琼一面觉得他是个木头,不会把握机会,一面解释道:“我阿娘还在里面,我自然得等她。”又对江乐知告别后转身离开。
谢琼离开了,带来的丫鬟都在马车旁边,武安侯府的小厮也离有一定距离,只剩下两个人无言站着。
江乐知故意不看他,垂眸看着地面,却能感受到谢瑄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扫过。
从上次回门后,谢瑄已经几天没见她了,也不知道她现在心情如何,方才宴上有没有受人欺负,这样想着,他不自觉就问出来了。
江乐知一愣,被这问题搞得一头雾水,谢瑄瞧见了就道:“阿娘担心你受欺负,特地叫我来接你。”
江乐知恍然大悟:“郎君放心,宴上众人都很和善。”
谢瑄闷闷“嗯”了一声,江乐知看他情绪不对,仔细想了想,最后觉得谢瑄是想问徐妙菱近况,但脸皮薄,不好意思,于是通情达理道:“我今日见着徐娘子了,果然是同传言一般优秀,瞧着状态不错,郎君不必担忧。”
谢瑄根本没听清她说什么,胡乱应着,待回过神来才发现不对,哪位徐娘子?总不会是徐妙菱吧,她好不好的和自己有什么关系,而且以徐妙菱性子,江乐知怕不是会被她戏弄。
“乐娘,你以后离徐妙菱远点,她不是……嗯……总之,你不要和她走太近。”谢瑄想说徐妙菱不是好相与的,又担心来日东窗事发被徐妙菱找麻烦,于是换了个词。
江乐知觉得谢瑄果然对徐妙菱有意,不然何至于让她不要和徐妙菱走太近,还不是担心心上人受委屈,这样看来,倒是得想法子和徐妙菱套近乎才能撮合二人。
“郎君放心,我会注意分寸的。”江乐知柔声道。
谢瑄见状松了口气,温声道:“回去吧。”
江乐知乖顺点头,与谢瑄一同坐上马车回去。
到了谢府,谢母听说谢瑄总算忙完便叫二人今日一同用晚膳。
席上,谢母时不时给江乐知夹菜,二人说说笑笑,让整个晚饭的氛围轻松许多,谢瑄虽心有疑虑,但余光却看见谢父同样满意的神色,他觉得自己应该是记忆错乱了,或许谢府从来就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用过饭,两个人一同走在回院子的路上,谢瑄看着离他至少一丈远的江乐知十分不解,方才席上还同自己有说有笑的人怎么现在离自己这么远,而且母亲这么喜欢她,要不是年纪不对,他都要怀疑江乐知才是谢母的孩子了。
回去的路上并没多少奴仆,前方的身影沐浴在月光下,手中烛火明明灭灭,谢瑄莫名看出几分孤寂来。若是和离,她能去哪。
一个外嫁的女儿,亲生父母不管,江夫人毕竟只是嫡母,如果真的和离,以江父和江老夫人性子,京中怕是真的无她容身之处,如果离京,孤身女子更是危险,说不定连嫁妆也守不住。
要不然,不和离了。谢瑄被这想法惊住,明明说好和离,自己却想要出尔反尔,但他越想越觉得这个法子可行,若是同江乐知说清楚,她未免不会同意和自己一起过日子,家里人都很喜欢她,她也不用担心以后的日子。
谢瑄把自己说服了,心中畅快许多。
“郎君,我这便进去了,你也好好休息吧。”江乐知突然停下来,转身对谢瑄道,他这才发现已经到长风院门口了。
江乐知似乎并不需要他的回答,说完就进去了。
谢瑄在门口站了许久还是决定来日再议,现在天色已晚,她今天赴宴也辛苦了,不好再打扰她。
但等第二天谢瑄打算去找江乐知时却人去楼空,一去才知道人被谢琼请到隔壁去了,他只得先去上值,回家后又晚了,早已到了歇息的时间,一连几天都是如此,谢瑄愣是没找到一个时间同她商谈此事。
他现在也不知该如何了,毕竟大理寺的位置是自己争取来的,和离分房也是自己同意的,甚至就连让谢琼多与江乐知在一块交流都是自己求的,如今这个情况也算是报应了。
但其实报应还在后面,大理寺又有急案,谢瑄再次忙起来。
这日,谢瑄从宫里回来,皇帝为了嘉奖他这段时日的辛勤与功劳,特地给他批了假,他总算能闲下来。
“郎君,郎君。”
谢瑄正闭目假寐,就听见小厮的低声叫喊。
“怎么了?”他拉开轿子的帘子。
小厮指着一处商铺:“您瞧,那是不是夫人?”
谢瑄看过去,就见江乐知不知在同蓁蓁说什么,旁边还有一个徐妙菱,等等,怎么会有徐妙菱!
谢瑄精神起来,连日来的疲惫在这一刻消失不见。
“放下轿子,我要下去。”
“郎君莫急,您还穿着官服,就这样去找夫人未免太过大张旗鼓。”小厮连忙阻止他。
谢瑄反应过来,这里不比武安侯府,武安侯府附近都是权贵,穿着官服也不会怎么样,但这里毕竟是街道,这个时间自己穿着官服出现在街上恐会造成影响,可徐妙菱就在江乐知旁边,他实在放心不下。
“你跟着夫人她们,我回府换衣服后就来。”
“是。”
小厮应下后朝江乐知几人那边过去,谢瑄则是让轿夫加快脚程。
另一边,江乐知与徐妙菱已经挑好衣服布料,付过定金后让掌柜找人送到谢府与徐府去。
“乐娘,你可还有哪里想逛的?”徐妙菱问道。
这段时日她们二人有时间就将对方约出来,已是十分熟悉。
江乐知觉得差不多是时候了,自己可以旁敲侧击问问徐妙菱对谢瑄的看法了。
“走了许久,不如找个地方歇息一下。”
“也好,”徐妙菱颔首,“我听说聚味轩最近又研发了新菜品,咱们正好去试试。”
江乐知有些担心,聚味轩是京中最大的酒楼,包间一向难订,新菜品前一个月也是要事先预约才能得以品尝,若是在大堂,恐怕就不能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