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各怀心思的人就这样有惊无险地度过了请安流程。
回来时她们依然和端木砚清同乘一辆马车。
元筠姌从小教养极好,即便面对的是太子殿下,同时也是自己心上人,内心虽羞涩无比,但依然保持得体的风范,并不朝露丝毫的局促与拘谨。
可蕙质就大不一样了,她本身随性多了,心思虽比一般人阴沉,可却是头一回与一个对自己有好感还对自己好的陌生人相处。
他人的冷眼与敌意她早已习惯,并能应付自如。
但像这么一个风度翩翩的贵公子对她真心实意的示好,并且她还很没眼色地拒绝了对方的示好,这就有点……令蕙质不知所措。
车上,蕙质悄悄用眼睛的余光打量着坐在正中间的端木砚清。
端木砚清端正坐着,身姿挺拔,面朝前方,双手放在膝上,表情温和,眉目慈悲,就是一贯在众人面前表现出的神情。
蕙质看了几眼,没看出他有什么不对劲,或者就算心里不舒服,也不会轻易表现出来吧?
正出神想着,原本目视前方的人突然眼神一转,温温凉凉瞥了她一眼,不急不缓的,像他这个人,从容不迫且气定神闲。
蕙质几乎是条件反射般,迅速垂下头,眼观鼻,鼻观心,眼睛再不敢四处乱转,只紧紧盯着底下厚实毛毯上自己的一双精致小巧的绣花鞋。
该死,她倒不是怕他,而是……方才端木砚清瞟她的那眼,像极了昨晚上他压着她狎昵的眼神,温凉又透着隐隐的侵略性。
蕙质其实不知道什么样的眼神才叫做侵略性,尤其是男人对女人的侵略性。
感情是藏不住的,尤其是面对心爱之人时,一举一动,一个眼神无不透露着自己最渴求最深沉的欲望。
她所以为的侵略性,其实就是感觉自己即将要被生吞活剥,要被吃掉的恐慌,好像自己变为对方的盘中餐,手足皆缚住,生死皆交由对方宰割。
求生的本能让蕙质下意识逃离。
女人的第六感向来很强烈,纵然蕙质下意识对两性关系逃避,但从小养成的极为敏锐的自我保护机制还是让她察觉出端木砚清温凉外表下的阴晦。
同样身为女子,但自小养尊处优的元筠姌就没有看出其中玄机。
打从一上马车开始,她的眼睛就一刻不停在端木砚清和蕙质身上流转,尤其是端木砚清,她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
方才端木砚清看蕙质的那一眼她自然也瞧见了,她自问从小受元振和宁氏严格教导,也没看出他那一眼有什么不对。
只是很寻常的打量罢了。
她看不出属实正常,毕竟她不是局中人,再者男女之事并非琴棋书画之类的才艺,仅凭教导便能融会贯通,须得亲身经历才能一知半解,才能有所感悟。
端木砚清看着几乎将头埋进地底的蕙质,心里无奈叹气。
他不是故意的,他没想到,蕙质对男女之事抗拒到这地步,他只是在看蕙质时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情感,就将她吓成这样。
端木砚清内心肃然,看来他与蕙质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了。
日后与她相处,怕是尽量掩饰住自己的情感,不能让她如惊弓之鸟般警觉。
三人回到府中的当晚,端木砚清依旧宿在书房。
给蕙质适应的时间是真,政务繁忙也确实属实。
恭惠帝其实顾念儿子新婚燕尔,有意给他在这段时间削减政务,允许他与如花美眷沉溺温柔乡一段时间。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自打边境经历过元陌寒一事后,许多事就逐渐提上日程了。
深夜的书房静悄悄的,却灯火通明,除了掌灯侍女时不时进出,整个房间便只剩下伏案工作的端木砚清和在一旁打下手的裴凌。
不得不说一句,恭惠帝这个皇帝做的可真轻松,政务的十之七八都被他抛给端木砚清,他本人只掌舵一些特别重大的国政军策,确保整个国家的大方向不走偏就行。
只有端木砚清这个年富力强,龙精虎猛的年轻人成天任劳任怨地干活。
真不知该说恭惠帝本人偷懒,还是庆幸他对端木砚清信任,完全放权给他,让他小小年纪便得到充分锻炼。
主仆俩正全神贯注地干着手下的活儿,守在外间的孙太监却亦步亦趋走进书房。
裴凌手下动作不停,却抬头看了孙太监一眼,孙太监在距离书案有一段距离停住。
“殿下,”孙太监躬着身,“蕙妃娘娘炖了银耳莲子羹亲自送来,如今正在前院等着。”
第60章
由于这姐妹俩都是侧妃的位份, 又都姓元,端木砚清为在称呼上有所区分,便在两人名字中各取一个字, 蕙质称“蕙妃”,元筠姌称“筠妃”。
当然,只是在东宫内如此称呼,毕竟女儿家的闺名是隐私, 不宜对外宣扬,在外面还是统一称呼侧妃娘娘, 至于怎么区分, 就看称呼她们的人的智慧了。
听到是蕙质送来的,端木砚清才终于抬头,但也只匆匆瞥了孙太监一眼,就继续垂目处理公务。
孙太监怔住, 罕见地不明白端木砚清是什么意思。
其实这是不应该的, 孙太监作为贴身伺候端木砚清的奴仆, 从端木砚清封太子时就跟着,如今已有十个年头。
按理说对端木砚清的一举一动甚至一个眼神的意味都该了如指掌才是。
事实也确实如此, 往常端木砚清随便一抬手, 他就知道他要什么, 然后妥善准备好。
但这回么……他还真吃不准这位蕙妃娘娘在太子殿下心里的地位!
他算是端木砚清最亲近的心腹之一,和裴凌一起算是他的左右手,裴凌是对外偏工作方面,孙太监则是对内,将他日常起居伺候得舒舒服服。
可以说, 有孙太监在,东宫的管家权就是个摆设, 太子府真正说了算的,是这位面目和善圆滑得体的孙公公,而孙公公,则是端木砚清最忠实的奴仆之一。
不过呢,这回孙太监还真就吃了只对内管事的亏,他贴身伺候端木砚清,自然知晓昨晚端木砚清没和元筠姌发生什么,可端木砚清同样也没和蕙质有实质性的夫妻关系!
这就有些难办了。
不过他这人一向圆滑,对外八面玲珑,凭谁都挑不出他的错处。
既然如此,那就两个都不得罪,两个都恭恭敬敬伺候着。
虽然从外界的传言看,以及端木砚清特地派了心腹去蕙妃娘娘院子里伺候,瞧着是要更看重蕙妃娘娘一些。
毕竟蕙妃虽与筠妃是亲姐妹,可一个庶出一个嫡出,出身天壤之别,但两人却同样以侧妃之位过门,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太子殿下更偏心这位庶出的蕙妃娘娘。
只是虽能得出在太子殿下这,蕙妃娘娘要比筠妃娘娘更得脸些,可到底有多得脸,究竟在太子殿下心中的份量有多重,这就让一向老辣精明的孙太监有些吃不准了。
要知道他们的太子殿下是出了名的勤政,一贯是公事公办,绝不将私人感情混进公事,也讨厌别人公私不分。
是以在蕙质特地领着侍女,以送银耳莲子羹的名义借机来书房打探端木砚清的反应时,孙太监虽然有些迟疑,但还是进来通报。
书房在太子府一向是禁地,其实无论在哪个达官贵人家,主家的书房大抵都是禁地,孙太监还挺诧异蕙质竟然堂而皇之来书房找端木砚清,她难道就没听说过太子殿下是个什么性子?难道就不怕触怒了太子殿下?
但一想到外界的传言,这位蕙妃娘娘貌似在很小的时候就因身体原因被寄住在乡下亲戚家,唔,大抵是因此缺乏基本的教养吧。
不管怎么说,人来都来了,况且从种种迹象上看,太子殿下很明显更看重这位蕙妃娘娘,他也不敢直接将人赶走,只得先进来报告给端木砚清听,由他做主。
但这回端木砚清的反应却让他摸不着头脑,没生气是肯定的,若是生气,方才望他的眼神就不会如此平和,那这是允许蕙妃娘娘进来还是不允许?
终究是裴凌近水楼台先得月,他是知道端木砚清和元家姐妹俩的渊源的。
轻咳一声,对怔愣的孙太监好心提醒:“孙公公,你让娘娘进来吧。”
说是书房,但其实端木砚清办公的地方是一座面积不小的院子,里面各种设施一应俱全,环境清幽雅静,与端木砚清的冷静自持的脾性倒是很相衬。
蕙质被侍女领着来到后院,这是端木砚清平时歇息的地方。
侍女告诉她太子殿下在前面处理公务,马上便过来,让她在这等着,就退了下去。
偌大的房间便只剩下蕙质与她带来的几个贴身侍女。
身边只剩下自己人,蕙质也不再拘谨,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四处乱转,打量起这间叫做‘书房’但其实一本书也没见着的地方。
其实端木砚清有专门住的院子,这个书房也不是一开始就这么大,只是他这人一贯是个工作狂,一勤勉起来就昼夜不分,偶尔累了便随意歇在书房,渐渐地,那间专门用来住的院子就荒废起来,这间书房也一点点扩建成如今的模样。
蕙质诧异地看着房间内一应俱全的设施,心想怪道端木砚清那样金尊玉贵的人也能随便在书房对付一晚,敢情这和她住的院子也没什么分别嘛!
蕙质又仔细打量了几眼。
不,还是有区别的。
这儿明显比她住的地方更大,配置也更奢华。
蕙质自问从小生活在镇国公府,也是京城数得着的豪门,元振的书房她更是去过好几次,如此这般,她今日也算开了眼。
感叹间,端木砚清已经在门外望了她有一会儿,等蕙质撇过头来,却见那人立在门口笑吟吟望着她。
蕙质呼吸一时间窒住,但也只一瞬间,旋即屈膝向端木砚清行礼,“殿下。”
端木砚清“唔”了一声,抬腿进门,走到蕙质身边,自若地拉起她的手。
蕙质被掌心那抹温凉细腻的触感惊得生理性颤了颤,理智告诉她,这回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将面前的人推开,抬眸间又见握住自己的手白净修长,骨节分明,竟比她这些日子见着的众位贵族小姐的手还要漂亮,人对美丽的事物总是心生亲近,被这样一双优美的手轻轻握住,蕙质的抵抗情绪不觉消下去几分。
端木砚清一直盯着她,见她眼中闪过几许挣扎,紧接着面色又平和下来,还悄悄用余光往他的手上看了好几眼,便知她接受了自己。
嘴角微微勾起,牵着她坐下,看了眼摆在自己面前的银耳莲子羹,眼神一错不错地盯着她,把蕙质看得耳根都红透。
端木砚清轻笑一声,饶有趣味地欣赏着眼前人,如白玉般小巧精致的耳垂此刻染上些许诱人的粉,看得端木砚清口干舌燥。
“喂我。”
男人轻飘飘一句直接把蕙质炸得猛然抬起头,望向端木砚清的眼神中满是错愕。
端木砚清眼中的笑意愈深,线条利落的凤眸微微眯起,本该彰显贵气的眸子此刻却多了几抹风流邪肆。
还是处子,没尝过半点男女情爱,内心对男人有深深抵触的蕙质压根品不出端木砚清眼神的丰富,只觉得自己一直被盯着,一举一动都受束,很不自在罢了。
她到底也不是什么真正养在闺阁的娇小姐,与陌生男人说几句话就脸红,兼之从小就和府里一帮牛鬼蛇神打交道,早练就一副强大的心理素质。
从心尖冒出来的那点不自在很快就被她压下去,见端木砚清的口气不似在玩笑,倒是很快镇定下来,淡定地用勺子舀出一些汤水到碗里,再将一口甜水送到端木砚清嘴边。
端木砚清办了这么久的公,也是真饿,老老实实吃下蕙质送到嘴边的食物。
很快,一小碗银耳莲子羹就尽数进了端木砚清的肚子里。
端木砚清接过茶杯漱口,一边用帕子擦拭嘴边的水渍,一边斜眼看着蕙质,“这银耳莲子羹可是你亲手做的?”
蕙质一愣,这怎么可能是她亲手做的!满京城也打听不到哪家贵族小姐亲自下厨。
但她怕照实说会让端木砚清觉得她应付了事,忙道:“不是妾做的,但妾全程在旁盯着,听说殿下喜欢甜食,妾特地让厨房多放了些糖。”
端木砚清来到窗边的躺椅旁坐下,对蕙质招了招手,蕙质听话地走过去。
端木砚清让她侧身坐到自己大腿上,手指轻轻捻着她白皙如玉的耳垂,在她耳边轻轻说:“你倒是用心。”
呵出的热气让蕙质的身子瞬间绷直。
但这回端木砚清没放过她。
所谓饱暖思□□,他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心爱之人就在怀里坐着,如此软玉温香,他即便顾及着她的难处不真办了她,但讨点好处是必须的。
“放松…”温热的嘴唇贴在薄凉的耳垂上,男人轻轻吻了吻那过分可爱的耳垂,又将阵地转移到如米糕般白嫩的后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