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了最好,看他还敢不敢胡言乱语?”
吕辛瞪着他,栾郢转过目光,并不正面迎敌,吕辛只好又对他说:“你快抱着他哄一哄。”
“我为什么要抱他?”
“我要是方便抱他,还需要劳动你的大驾?”吕辛回嘴。
栾郢无奈,只好不情愿的走到塌边,把药童从被窝里捞出来,双手举着他的肩膀提起来,僵硬得无法言说,仿佛药童是个货物一般。
但这小鬼头鬼精鬼精的,马上双手双脚缠住自己,跟甩不脱的泼猴似的,脑袋也自动自发的往自己胸前蹭,嘴里还叫着:“督公我好害怕啊!”
“男子汉大丈夫,没点出息……”
吕辛不认同的蹙眉,栾郢只好闭嘴,又说:“有什么可怕的?”
这药童平日里看着小小一团,抱起来可真不可小觑,跟尊大石头一样的沉,栾郢抱怨说:“你怎么这么重?平日里一顿没少吃吧?”
“我吃的胖一点,这样如果有鬼来抓我的话,他就拖不动我!”
吕辛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栾郢瞥她一眼,见她的脸上难得露出笑意和生机,越发逗弄药童:“你这么重,抱都抱不起来!”
“不会的,督公天生神力,怎么可能抱不动我?”药童说着又往栾郢怀里钻,动来动去的,不安分极了。
“别动!”栾郢拍了下他的小屁股,被肥厚的屁股肉弹得飞开。
“哎呀疼!”药童又开始叽里咕噜。
“别说话!”
药童这会儿也累了,终于住了口,把头埋在栾郢肩膀上,把他当枕头使,还说:“督公,你好香啊?”
栾郢活了快三十年,还是第一次被个七八岁的男童调戏,真恨不得将他五花大绑打得屁滚尿流。
闻言吕辛也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还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接口问:“有多香?”
药童伸手画了一个大大的半圆,夸张的示意道:“像海棠花那么香。”
“放屁,”栾郢气得爆出粗口,“海棠花压根就不香!”
“我说错了,”药童急忙改口,“是前几天盛开的茉莉花,茉莉花是我闻过最香的花,就跟督公一样香!”
栾郢又掐了把他的屁股:“茉莉花八月才开,你不要信口开河!”
“啊……”药童夸张的开始喊痛。
这也不能怪药童胡说八道,他长期生活在医馆,总是闻到药香,最近受伤的吕辛身上也是一股药香,衬得栾郢整个人都与众不同了起来,那股淡淡的香味对药童来说格外浓郁。
吕辛见药童呼痛,忙笑着解围说:“药童,你得说督公像莲花那么香,督公最喜欢莲花!”
“对!我想起来了,督公身上就是一股莲花的清香味!我前几天才见过莲花,就是一模一样的香味!”药童极为狗腿的巴结道。
栾郢的目光瞬间望向吕辛,她竟然还记得自己喜欢莲花。
吕辛自察失言,忙不自在的低下了头,心里后悔不迭,心说干嘛要记得他喜欢什么花,反正从此以后,莲花要被自己列为最不喜欢的花。别的花都长在土里好好的,就它偏要特立独行开在水里,可真了不起啊。就跟栾郢一样目空一切,谁都看不上。
“莲花也是八月才开花,我还能被你骗了去?”栾郢依然不信药童的谄媚,但口气却不及之前那么气急败坏。
“哎呀我想起来了,我是看到了莲花的画像!”药童急忙自救,“前几天我随师兄出诊时,看到有老爷爷家里挂了副观音像,观音就坐在莲花上。我还奇怪呢,这样会不会把莲花压坏?”说完又去问吕辛,“吕辛姐姐,你以前也当过观音姐姐吧?那你是不是也很喜欢莲花呀?”
药童所说的观音姐姐大概是想说吕辛曾出家为尼,吕辛告诉他:“那是观世音菩萨,不是我。”
药童听得似懂非懂,还在自说自话:“那观音座下的莲花好大一朵,肯定是很香很香的,就和督公一样香,对吧姐姐?”
药童机智的想为自己找个同盟,想着他的吕辛姐姐肯定会帮他说话。
谁知吕辛竟然不明白药童的苦心,十分不给面子的说:“闻起来香有什么用?脾气那么臭。”
“……”
药童哈哈大笑,栾郢不禁瞪他一眼,药童马上乖乖闭嘴。
后来雷声渐歇,等栾郢再低头时,发现药童已在他怀里睡着,还有几滴口水吐在他的领子上。栾郢嫌弃极了:“你是猪啊?这也能睡着?”
“嘘——”
吕辛示意他小点声,再将药童安置在他枕边,又温柔的替他擦掉嘴角的口水,轻抚他的脸蛋,和对待栾郢的态度简直是天壤之别。
外面的雨还在哗啦啦的下着,吕辛细细听了一阵才开口:“雨这么大,你就别回去了,免得染上风寒。隔壁也有房间,不如就在这里住一晚。”
听这口气,她还是关心自己的,栾郢也没有反对。隔壁的厢房用品齐全,他躺上床陷入沉睡当中。过去几天难以安枕,此刻他也确实累了,任睡意捕捉着他。
没再做奇怪的梦,但梦里却有了相似的啼哭声,还是女人的哭喊声。可自己已将吕辛救出来了啊,栾郢挣扎着睁开眼睛,还以为梦会就此消失,但吕辛的哭声仍在附近响起。
“来人啊!快来人!督公!”
栾郢连外衣都来不及披上就匆匆赶过去,吕辛正抱着抚着药童的儿童惊慌不已:“药童他惊厥了,身上也好热,快去请大夫……”
栾郢走过去,果然见到睡梦中的药童正不停的抽搐,听见动静后缓缓睁开眼睛,但眼神仍混沌不已,吕辛跟他说话也不回答,只是在嘴里喊着:“鬼啊……有鬼……”
丫鬟和仆人这时候也赶过来了,栾郢吩咐他们赶快去医馆请汪岳过来,那仆人便飞快去了。他又吩咐丫鬟打盆凉水过来,接着便坐在塌边的凳子上,拿了块打湿的帕子敷在他额头上。
“有鬼!不要抓我!”药童时而高喊着,时而呜呜的哭泣。
吕辛会意过来,这是晚上被栾郢的鬼神说吓到了。她无法不迁怒于栾郢,因此冷着脸说:“你干嘛要故意骗他那些神神鬼鬼的事?现在好了,把药童吓得惊厥高热,你满意了?”
栾郢也没想到这小子这么不经吓,只好尴尬的说:“我哪知道他还当真了?我说什么他都信。”
“小孩子最是天真无邪,你以为都跟你似的,喜怒难以捉摸,浑身都长满心眼?”
栾郢摸了摸鼻子,放弃争辩,将功赎罪般的给药童擦拭发热的身体。
但吕辛才不想给他这个赎罪的机会,冷声说:“叫小丫头来吧,督公你还是回房休息。”
说完才注意到栾郢衣衫都有些不整,只有件白色的单衣,在这春日的夜晚还不够御寒,显是听到自己的呼喊就第一时间飞奔而来。
“算了,总是我把他害成这样,总得做点什么弥补一下。”
“事后弥补有什么用?伤害已经造成,不过是马后炮。”
“你现在对我说话越来越没大没小了。”栾郢忍不住抱怨,但手边擦拭的动作却不停。
药童在迷糊中仍不配合,两只小肥腿不满的蹬来蹬去,栾郢被他踢了好几下,真恨不得掐他几把出出气,可惜在吕辛眼皮子底下不方便修理这个小魔头。
“你怎么不说,是你先做出没着没调的事?”吕辛控诉。
“……”
“如果药童真有什么好歹,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等到汪岳从医馆过来时,就发现房间里的气氛好生奇怪,又好生冰冷。
不过他无暇顾忌,栾郢边讲述药童惊厥高热的原因,边说自己已用凉水替他擦拭过身子,汪岳知悉后先是替药童把脉,确定再无其他症状后就让丫鬟去熬退热药,又要将药童单独抱到另一间房去守着,免得打扰吕辛休息。
吕辛不同意,汪岳给栾郢使眼色想让他劝劝,谁知媚眼抛给了瞎子,栾郢愣是一句话没说,拗不过的汪岳又说怕药童将高热传染给吕辛,好说歹说才把药童带去了另一间房另行照料,栾郢也跟着离开。
吕辛的房间重回寂静,但她却因担心药童的病情无法安枕。好不容易捱到次日清晨,汪岳一早就遣了小丫鬟来报信,说药童的高热已退,叫她放心。
吕辛这才长舒了一口气,等了整夜,一颗心总算能放回肚子里,她这才感觉到疲惫。
再度醒来时,药童已并排睡在她的身边,睁着圆眼睛望着她:“姐姐,你终于醒了!”
吕辛惊喜不已,伸手摸他的额头,热度果然褪去,但被折磨了一晚,总觉药童憔悴了几分,脸也小了一圈。
“现在身体还难受么?”
“不难受,就是之前睡得太多了,有点睡不着了。”
“汪大夫呢?他有没有说你今天还用不用喝药?”
“师兄已经回医馆了,他让督公再盯着我喝完今日的两副药。”
听到药童说到栾郢,吕辛没了好心情:“那位督公哪儿有那么好心?”
药童却说:“昨晚督公守了我一整夜呢,我偶尔睡醒,就看见他坐在我房里,还问我要不要喝水……我把被子踢了,也是他帮我盖好……”
吕辛很是诧异:“真是他吗?”
药童点头续道:“不过我好了,督公也病倒了……师兄给他开了治风寒的药,说他昨晚穿得单薄守了我一夜,结果着凉了。”
吕辛回忆起昨晚见他时他穿的那身里衣,难不成他就穿成那样坐了一晚上,这不着凉才怪?
“督公他已经回去了吗?”
“嗯,师兄也是劝他留在这里休息,但督公却说自己还有公务,监督我喝药后他就离开了。”
吕辛本想询问他的病情,这会儿却找不着人,又联想他照顾了药童一晚,自己却还对他说什么不原谅他的激愤之语,心中的不安不由得越积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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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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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栾郢一面轻声咳嗽,一面匆匆入宫接受朝宗急诏。
踏进御书房,就见到朝宗正端坐在龙椅上,伏坐在桌前看着奏折。而那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霜妃则站在朝宗一侧为他研磨,端的是红袖添香的韵味。
栾郢请安后便安静立着,等候朝宗的吩咐。
见栾郢迟迟不说话,朝宗按捺不住,先开了口。
“你没有什么要对朕说吗?”
栾郢心中闪过不好的预感,谢赟那伙人暂未闯入京城,但谢国公府毕竟盘根错节、经营数百年,若是朝中有人背地里投向他的势力也未可知。
因不知朝宗究竟是要从哪里开始发难,因此栾郢打算见招拆招,故照实说着:“微臣不明白皇上的意思。”
“你还在这里给朕装蒜!”朝宗勃然大怒。
霜妃故意大惊小怪的说道:“皇上息怒,您可别气坏了身子,中了那些小人的奸计!”
“爱妃说的是,如今大敌当前,朕必须保重身子,否则这大好的江山,说不定就被小人背着朕给送出去了!”
朝宗意有所指的骂道。
“臣自小进宫,服侍皇上十余年,难道皇上还不知道臣的为人吗?”栾郢心知一定有人对皇上进了谗言,便赶忙喊着冤。因为受了风寒,他的嗓子听起来有些哑,声音也比平时更加低沉。
霜妃笑着打圆场道:“栾大人的为人皇上心里有数,只是老话说得好,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温柔乡是英雄冢,督公恐怕也不能免俗。”
霜妃无缘无故的提到美人,栾郢心里有了底,应该是牵扯到美色,而会令皇上挂心且动怒的美色,目前只有他想染指却错失机会的吕辛。难道,他们知道吕辛重新出现在京城了?但那日,自己救下她后就将她藏在偏远的院子里,应该没有机会被他们撞见才是。
栾郢便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回说:“不知霜妃娘娘到底想说什么?”
“你不必东拉西扯,”见栾郢还在装模作样,朝宗不耐烦了。
“朕问你,听说你那日在城门口明明救走了朕属意的吕辛姑娘,为何迟迟不将她送入宫来?怎么,难道你是想霸占她不成?”
果然还是被知晓了。
栾郢心中一沉,只听霜妃接口道:“皇上,您也知道吕辛妹子娇美动人,是我们这些庸脂俗粉所远远不及的,栾大人铁树花开也是情理之中,不如您就成全他吧!”说完还笑了两声,似乎觉得是一桩美事。
“胡闹!栾郢想要其他的女人朕半点不犹豫,但是吕辛绝对不行!”朝宗一口否决。
卢霜脸上先是露出吃醋的表情,但转头望向栾郢时,又挑衅的笑了笑。
栾郢便知道,一定是她在从中捣鬼。但又是如何得知吕辛被自己救了?是城门上有她的眼线,抑或者是她已与谢赟联络上,由谢赟转告他的?
不论是哪种可能,这个女人真会给他下绊子。
“说,你是不是对吕辛起了色心,之前故意献上要禁欲七七四十九天的丹药,也是为了拖延时间让她出宫??”朝宗脑中灵光一闪,想通了这其中的关卡。好哇,这个栾郢真是好大的胆子!敢跟朕抢女人!不过是一个太监,真是不自量力!
眼看真相要被揭穿,栾郢临危不惧,飞快编出理由:“臣知情不报确实罪该万死。但皇上误会了臣的意图,臣自知身份低微,如何敢肖想皇上看中的人?臣知道皇上对那位姑娘的心思,因此冒死在战场将她救下,又将人安置在一个安全的地方请大夫照顾,想着待她康复再带到皇上面前,给您一个惊喜。”
朝宗怀疑道:“真是如此?不是你见色忘义,想把美人藏起来,好双宿双栖?”
“臣不敢。”栾郢低头答话,“臣是早就断绝情欲的人,皇上这话,折煞臣了。”
“哼,谅你也不敢。”朝宗半信半疑,生怕煮熟的鸭子再度废了,发话道,“不必你在外照顾她,免得夜长梦多。今日朕就派人跟你回去接她入宫,朕会派最好的太医替她治疗,包管她马上就能好全乎。”
今日?如此仓促?
栾郢忙又劝说,说吕辛动不了、下不得床,想再争取几天时间、打消这老贼的念头,可这老贼死性不改,竟无比坚持,栾郢只得应下。
退出大殿,卢霜也紧跟出来。栾郢这会儿根本不想见到她,偏偏卢霜硬要走到她跟前耀武扬威。
“督公心里一定在想该如何是好吧,一边是皇上的口令不得违背,一边又是心爱的女子难以抛弃,实在叫人好生为难啊!”卢霜是戏楼出身,惟妙惟肖的模仿着男子的矛盾心声,但那声音里头同情的意味太少,反而更多的是幸灾乐祸。
原以为栾郢会被自己激怒,谁知他挑眉反击说:“想必谢世子一定没有这样的烦恼,娘娘与皇上琴瑟和鸣,而谢世子也早就将娘娘忘到九霄云外。”
卢霜心头一梗,居然被这死太监说中了,他借着朝宗的宠爱说要出宫游玩,还故地重游去了余音楼,没想到居然在那儿遇上乔装的谢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