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谢赟可是她放在心头的人,他便是再乔装,自己也能一眼将她认出。那日,她情难自禁,支开其他宫人,寻了个无人处将他拦住,尽诉衷肠。她以为,谢赟特地冒险来余音楼,定然是怀念他们的往昔,难以忘怀旧情。
但谢赟的态度却十分冷淡,还客气的称她为娘娘。
娘娘,是啊,自己进宫成了娘娘,原本是想借朝宗势力杀了栾郢报仇,或者至少让栾郢的日子不太平,她也渐渐达到了目的。以身体作为代价,虽然这代价颇重,但只要是为了死去的谢赟,她依旧义无反顾。
可谁能想到,谢赟并没有死,反而杀回了京城,还极有可能把皇帝都下马。自己成了皇帝的女人,他会不会明白自己的苦衷,还是只当自己贪慕虚荣,在他尸骨未寒时就去攀龙附凤?
卢霜有一腔的话想对谢赟说,但被身份和谢赟的冷漠所阻隔,欲言又止。而谢赟状似无意的问了一句吕辛和栾郢的关系,卢霜立刻抓住这个机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希望以此来换回谢赟的几分好脸色。
得知他们关系非同寻常、且朝宗也属意吕辛后,谢赟便请他帮个忙。卢霜又怎么可能拒绝?他的谢郎曾经光风霁月,如今却被栾郢害得成了一个瘸子,他恨不得将栾郢碎尸万段,去朝宗面前吹几句耳旁风又有何难?
得知朝宗仍在服用栾郢派人炼制的丹药,谢赟又拜托卢霜,帮她偷一些出来,卢霜也是忙不迭的答应,说着下次出宫定会给他带来。谢赟对她并不热情,但卢霜却克制不了自己想见他的冲动。因此此刻听到栾郢说“谢赟将自己忘到九霄云外”更是有感而发。
卢霜想要义正言辞的反驳栾郢,却没找到那个强有力的理由,毕竟谢赟对己的冷漠太过明显。但是没关系,她们约好了今日下午见面,到时候她把朝宗服用的金丹带过去,谢赟定会非常高兴。
只要他高兴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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栾郢正要出宫门时,朝宗派出的小太监已小跑着追上他:“督公,皇上派奴才几个与督公同去接人。我们现在就去接那位吕姑娘入宫吗?”
栾郢面色不变,熟练的找着借口:“大夫这会儿正在医治吕姑娘,她伤得太重,咱们若是忽然闯进去打断大夫施针,恐有不便。还是等大夫离开后咱们再去。”
“可是皇上说……”小太监犹疑。
“皇上是要一个活蹦乱跳、健健康康的吕姑娘,还是想接一个下不了床、行动不便的吕姑娘?若是因为你的倏忽害得吕姑娘难以痊愈,皇上责罚下来,全由你一力承担!”
“奴才不敢!”小太监忙求饶。
“就依督公所言!”其余小太监见势不对,纷纷转了口风,不再强求。
两边的争吵刚歇,随林已驾着马车在宫门不远处等候,见栾郢身后跟着几个小太监,像是监视的模样已觉奇怪,但他见惯风浪,也不动声色。
栾郢冲他一招手,吩咐道:“随林,你先去一趟医馆,告诉汪岳,皇上要将吕辛姑娘接进宫请太医问诊,待他给卢姑娘行完这轮针后,我们便会去接吕姑娘,不得有误。”
随林知道吕辛在战场出现过,但那日双方厮杀得厉害,也没空去关注一个野丫头,因此还真不知道她是死是活,更不知道她被汪岳收治。但再一细想,她与汪岳也算有前缘,如今由她治伤也说得通。
栾郢的这番话说得毫无破绽且在情理之中,随林便要领命要去,但那几个小太监仍旧面露狐疑之色,栾郢便说:“怎么?几位公公还是不信?那便与随林同去。”
“不敢!”
里头有一个胆大儿点的太监想着终是皇上交代的任务,可不能出了差错,因此斗胆应了下来,栾郢便干脆派他同去,也算是释去疑心。
剩余的几个小太监便由栾郢领着,跟随他开始一天的公务,只为了拖延更多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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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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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辛得知栾郢感染风寒后已好几天未见过他,但自己的伤势好了许多,已能坐起来,药童也恢复如初,脸蛋重又变得鼓鼓的,好像那晚的雷公爷爷或者被吓到的鬼不过是一场梦境。
这日,吕辛又枯坐屋中,药童陪伴在侧,还说想等吕辛痊愈后同她一起去放风筝。
“师兄说放风筝可以去病气。到时候我和姐姐一人放一个大风筝,肯定能把病气赶得远远的。”
吕辛笑笑:“是吗?”她自小青灯古佛,还不知道民间有这个放病气的习俗。
“等到时候叫师兄给我买个大大的风筝,有一人那么高的,我和姐姐一起放。”药童笑嘻嘻的畅想,“对了,得放三个风筝,师兄说督公为了照顾我都累病了,那我也得替督公把病气放了!”
冷不丁的听药童提起栾郢,吕辛脸上原本的笑容也忽然止住。
他的风寒,已经好了吗?自己当晚对他说过许多难听话,他会放在心上吗?
药童又自顾自的说道:“如果督公你能亲自去放风筝肯定最好,但他神龙见头不见尾,应该没空吧……”
吕辛听到他闹出的笑话,却没心思纠正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也顾不上回答他的话。
“师兄说我最好当面跟督公说谢谢呢,但督公已经好久不来了,吕辛姐姐,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督公,跟他说谢谢啊?”
见吕欣不理自己只是发呆,药童不满的晃了晃她的双手,这才重夺她的注意力。
“吕辛姐姐,你说督公什么时候再来呀?你帮我向他说谢谢好不好?”药童难得的害起了羞。
吕辛正想说自己也不知道时,汪岳忽然面色紧张的跑进房间。
“快起来跟我走!”
汪岳说着掀开被褥,要将吕辛背到背上,吕辛抗拒两人这般的亲密,推脱道:“汪大夫,这到底是怎么了?”
见吕辛不配合,汪岳又没工夫解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只好望住她的双眼说:“现在没时间跟你解释,我只问你一句,吕姑娘,你信不信我?”
吕辛沉吟一阵,反而是药童在一旁急得团团转:“姐姐,你怎么能不信我师兄呢?”
吕辛瞬间羞愧得脸红,自己的确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汪岳数次施救帮忙,自己不该再无端揣测,因此咬唇点头。
见吕辛总算不反感,汪岳继续道:“我们赶快走!皇上的人随时可能过来,到那时就晚了!”他简单说清事情的严重性。
吕辛一听到“皇上”两个字立刻变了脸色:“那我们现在去哪里?”
“赶快出城!”汪岳只能想到这一条路。京城是天子脚下,需得远离才是。
“可是把守的官兵会放我们出城吗?”吕辛担心道,她不知道皇上有没有下令不许她出城。现在冲到会不会自投罗网?
“无论如何,总要试一试。”汪岳不再废话,试图背起吕辛撤离。
三人一齐从角门走出院外,那里停着一辆很普通的马车。马车上有干粮银子,还有几套衣衫。
汪岳将吕辛在马车里安顿好,药童也爬上去坐在她的旁边,汪岳嘱咐吕辛道:“你一会儿千万不要下车,至于你,”他转向药童,“在车上乖乖听吕辛姐姐的话,好好照顾姐姐,不准弄出动静惊动其他人。”
药童都一一答应了,嘴里嘟哝道:“这些我早知道,师兄真啰嗦。”
汪岳没时间跟他斗嘴,这次且放过了他,然后飞快驾马,驶往出城的方向。他边驾车边思来想去,该如何应对接下来的难题。
今天下午在医馆,随林带来栾郢不同寻常的吩咐,汪岳一听就知道有诈,按栾郢紧张吕辛的程度,如何肯将她送进宫中,再加上还有个贼眉鼠眼的小太监从旁窥视,仿佛监视一般,汪岳当然猜到其中有蹊跷。
他趁着替其他病人看病的间隙,偷偷从后门溜出来,甩掉了那个小太监,再来接吕辛。
现在最安全的途径是将吕辛送出城,但行至城门处,便见到那儿重兵把守,每一个出入的百姓都会被严查,汪岳又不敢冒险,怕他们会认出吕辛,正举棋不定时,忽然看到栾郢带着一队人走过来。
栾郢的目光转到他身上时一滞,又见到他驾着一辆车,猜测吕辛多半藏在其中。那几个小太监并不识得汪岳,于是栾郢心生一计,领着汪岳及他掌舵的那辆车走到城门口,对那几个守门的护卫说:“这是东厂的人,我要派他出去采集炼丹的原料,车上备着的也是上山过夜的行头。你们快快放行,若耽误了时辰影响丹药的炼制,皇上肯定要怪罪。”
众护卫一听这么说,全都不敢阻拦,眼见马车就要顺顺利利的出城,那几个小太监却不干了。
栾郢怎么会忽然干涉这辆马车出城的小事?他一向以狡猾著称,不肯干净利落的让众人去见吕辛的路上真面目,反而拖拖拉拉延缓进程,会否吕辛就藏在这辆马车上,然后趁机出逃?
这也实在不能怪他们多心,毕竟若是大家弄丢了皇上记挂依旧的美人,最后一群人唯有吃不了兜着走。
“督公,实在是皇上吩咐,我们也不敢违背皇命……”其中一个小太监一脸谄媚相,小心翼翼的说着,“不如您让奴才们亲自上去检查检查,也算是走个过场,免除驾马车上这位大哥的嫌疑?”
汪岳也知道这一关是避不过的,只有点头应允:“你们查归查,动作轻一点,里面还坐着人……”
他本想说里面有个病人,又怕因此更惹人怀疑、反而牵连出吕辛的身份来,因此生硬的打住话头。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小太监们从未见过吕辛,因而认不出她的样貌并放行。
栾郢则没有那么乐观,宫里的人又岂是吃素的。吕辛以前在余音楼抛头露面唱戏还引得皇上注意,又进过一次宫,说不准就有小太监能认出她来。毕竟这些人都是非同一般的人精,若没有常人难及的敏锐度,在宫里死都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死。
只见那几个小太监说着“好”,就急切的掀开马车的帘子,要看清里头藏着的玄机。
栾郢攥紧拳头,目光看向护卫腰间的佩刀,想着当他们发现吕辛藏在里面,要强行把她带出去时,自己就算拼着这条命,也要给她杀出一条生路。
马车里头传来说话声,他的精神也跟着紧张起来。
“你们是谁?”是小太监的声音,说着冲外头吆喝一声,“马车里坐着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
其余几个太监闻言都将这辆马车围住,仿佛确定了里面藏身的就是吕辛本人。
栾郢轻轻往护卫的方向易乐意,预备随时抢走他的佩刀。
‘这是……”
汪岳原打算说里面坐着的是他的弟弟妹妹,虽然他也知这个说法不太可信,但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更合适的借口。可忽然,马车里头抢先一步响起稚嫩的答话声,盖住了他未尽的话语。
“这是我娘——外面驾车的是我爹——”清脆的童音响起,叫起爹娘来半点都不含糊,,仿佛已如此叫过千百遍。
“我和爹娘一起去上山找石头。爹娘不放心我一人在家,所以带着我。”
“你这小屁孩怎么知道这么多?”太监看着这对“母子”,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是太巧合了吗?一家三口出去采炼丹药?
“娘,这些人是谁啊?为什么要拦住我们?他们也要上山吗?”
吕辛坐在车里都忍不住佩服药童的急智了,居然能想出这么天衣无缝的借口。她也知此刻是生死关头,只好硬着头皮顺着药童的谎言继续编制下去。
“不是,这些官爷只是问话,并不是要阻拦我们,你别怕。”吕辛说完又看向问话的小太监,“这位官爷我……我相公要去山上采石头,我放心不下,就带着孩子同去。”
“你这小娘子年纪不大,怎么都有这么大的孩子?你是生病了吗?”小太监忍不住道。这个女人虽年轻,但脸色也不太好,似有病容。
汪岳接口道:“我每回炼制丹药时,娘子总在旁帮忙,也会帮我试丹药,所以才有病容,但多吃几副炼制好的丹药,就能药到病除。”
这几个小太监虽然于炼丹方面是孤陋寡闻、一无所知,但也听说一些炼丹大师喜好养些药人帮他们试验金丹,只是没想到,眼前的这位居然如此狠心,拿娘子做炼丹药人。一时看向他的目光都有些发憷,认定他是世间少有的心狠手辣之人。
偏偏他那无知小儿还在夸耀爹娘:“我娘亲当然年轻漂亮,不然我爹怎么会娶她?”
黄口小儿的发言这回没让众人笑出来,汪岳瞧出气氛不对劲,主动走上马车同小太监套近乎,又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瓷瓶,倒出几颗丹药供这几个小太监服用。
“这是我前些天炼制出来进献给皇上的丹药,后来又炼制了一批,请各位官爷笑纳。”这群小太监自然知道从前这些丹药是献给天子,他们往日可没那个福气和资格服用。这会儿瞧着炼制出来的乌黑的丸子,全都起了艳羡之色,假意推辞几句便都接受。有了这一番往来后,那几个太监也不再为难这一车人,痛快的下车并放行。
栾郢站在旁边围观事态发展,见到马车上的帘子几番被掀起又被放下,他却只能看到吕辛白色的裙角和药童踢踢蹬蹬的小短腿,听到他们那些似乎意假情真的对话。
直到马车缓缓驶出城门,直到众位小太监听从汪岳的嘱咐上城楼休息、以除掉衣服散热,栾郢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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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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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城门后,汪岳将马鞭甩得越来越急,拼命抽打着马儿拼命奔跑。
吕辛心有余悸,抱住药童问说:“刚才你怎么突然想到喊我娘的?”
“那几个坏蛋就是想抓走姐姐,我当时紧张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就突然想到这个点子!喊你们爹娘应该就不会惹人怀疑吧!”药童喜滋滋的邀功。
吕辛没再说话,轻轻摸了摸他的头。这回若不是药童机灵,恐怕她还真没办法逃出生天。
直到半刻不停歇的驶了好几个时辰,汪岳才慢慢降下速度,让他们补充些干粮和水。
“汪大哥,你还没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待马车停下来,吕辛赶紧要汪岳解释临时离开的原因。
“皇上命令督公今日就要带你进宫,还派了一群小太监亲自来拿人。”
吕辛大吃一惊,但她没空计较皇上为何忽然得知她的消息并强行要她进宫,只顾着关心督公的安危。
“那我现在逃走,督公要怎么回去复命?”
汪岳顿了一下,之前情势紧急,他们都只想着如何才能脱身,倒真的没在意过督公回宫后如何向皇上回禀。但无论如何,他们好不容易逃出来,绝不能再羊入虎口,便回说:“这不是你该操心的问题,督公好不容易才让我们出了城。”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
药童则在这时插话:“师兄,我怎么不知道你在炼丹药啊?”他把这个问题憋在心理好久,这会儿得空了终于问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