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前驸马他小叔——咎书【完结】
时间:2024-03-29 17:18:24

  如今再一看眉开眼笑的陈功,嘉善也由心笑道:“陈公公安。”
  陈功忙道:“殿下折煞奴婢了。”
  他说:“陛下刚与几位阁老议事完,现正在东厢里看折子呢。”
  顿上一顿,陈功脸上不自由地现出几分欢喜来:“听说,是这回殿试的名次出来了。”
  嘉善先是一愣,方才觉出陈功的用意。
  章和十四年这届的殿试,嘉善的娘家表哥裴元棠也以举子的身份参与了其中。
  只是嘉善已是两世为人,自然早知道表哥春风得意,金榜题名了。
  总不好拂陈功的好意,她笑道:“公公既然这样说,想必我那裴家表哥定是金殿传胪,取了个好成绩吧?”
  陈功也神采奕奕道:“奴婢确实想替公主当这个耳报神。不过这等喜事,恐怕还是由陛下亲口告诉您更好。”
  嘉善也知道他不会说,顶多是提前给自己透个风声罢了,嘴上却仍不依道:“公公这是成心吊着我呢。”
  陈功笑嘻嘻地说:“以裴公子的才品,公主何须担心?”
  嘉善抿唇而笑,朗声道:“那就借公公吉言了。”
  她谢过陈功以后,方才踏进了乾清宫东厢的门。
  许是近乡情怯,嘉善的这几步路,一步比一步走得慢――
  八年……
  八年前的父皇,在记忆中是什么样子呢?
  连郑嬷嬷都瞧着年轻了,父皇该更加意气风发才是。
  嘉善踩着步子,她神色复杂地看向坐在炕上上的章和帝,眼眶一热,好悬才忍住了眼泪。
  “父皇――”
  嘉善的声音,有自己都没想到的颤抖。
  她强作镇定,用力地福下身。
  长长地舒了几口气后,嘉善努力找寻着当年与父皇说话时,该有的天真狡黠。
  她艰难地张开嘴,试图用脆生生的语气掩饰住哀伤:“父皇明明看见儿臣进来,却还佯装不知。儿臣明白了,您多半是厌恶了儿臣,不愿再搭理嘉善了。”
  章和帝笑了。
  他下炕来,亲手将嘉善扶起:“好利的嘴。朕不过一时走神,倒被你抓住了把柄。”
  “来,朕也让你看看,让朕分心之物是什么。免得叫你拿捏住了,日后常在朕耳边念叨。”
  章和帝将一张纸平摊在嘉善眼前。嘉善的视线,却不在纸上。
  她今年不过十五,尚未及父皇的肩膀高。
  曾经的十五岁的嘉善,从来没有这样仔细看过章和帝的脸。
  父皇驾崩后的那两年,常出现在嘉善记忆里的,是父皇身体抱恙后的样子。她记得,他那时候已花白了一半的头发,额上的细纹、干裂的嘴角都显得他不再年轻了。
  虽依旧慈爱,可哪里像现在这样,风华正茂呢?
  嘉善拼命忍住了垂泪的欲望。
  却听章和帝奇怪道:“怎么,竟不高兴吗?”
  嘉善忙摇头,她听到自己说:“不,怎敢不高兴。”
  章和帝遂笑说:“朕觉得也是。”
  那纸上是今年金殿传胪的最终名次,而嘉善的表哥裴元棠的名字,被红色的御批给圈了出来,名字下头还有两字,榜眼。
  “元棠这孩子打小便聪明,当得起榜眼之位。”章和帝道,“可惜他实在年轻。若不是怕他不能服众,朕当真愿意指个状元给他”。
  父皇的声音一字字地真切浮现在耳边,嘉善听着听着,慢慢咧开了嘴角,她眉弯眼笑说:“表哥的心气一向高,父皇若指他做状元,只怕是祸不是福。依儿臣之见,榜眼倒更适合。”
  “你与朕想得正是一处。”
  章和帝看嘉善的眼神,不禁更慈爱了一些。
  他微敛了笑容,带着玉扳指的食指轻轻在桌上敲了敲。
  章和帝皱眉道:“你表哥原也是个适婚的好人选,可惜士林中人大多酸腐。朕怕你嫁过去,被世俗所缚,反倒会平添不自在。”
  嘉善神色大变。
  没料到父皇竟会这样忽然地提起自己的婚事。
  更糟糕的是,她已经忘了,这时候的父皇看中了展少瑛没有?
  嘉善心中有了个破釜沉舟的主意。
  她不声不响地看向章和帝,约莫半晌后,嘉善才低垂着眼,语气低柔道:“父皇,儿臣不想这么早嫁人。”
  “说胡话。”
  果不其然,章和帝听到她这样讲,即便向来对她有诸多迁就,此时此刻也怫然变色。
  嘉善以往从没讲起过这种论调,章和帝却又觉得奇怪,狐疑地打量着她道:“是不是自己看上了什么人,不敢告诉朕,所以才想以退为进,求朕答应你?”
  知子莫若父,这个法子,委实像是嘉善会使的。
  父皇这样了解她,嘉善觉得温暖又好笑,她道:“儿臣不知。原来在父皇眼中,儿臣竟是这样工于心计的人。”
  “我还以为,我若是瞧上了谁,大可直接告诉您呢。”
  章和帝面色稍霁,却不肯顺着这层台阶走下来。
  嘉善静默片刻,心知既然提了这事儿,就更要快刀斩乱麻,若等父皇拿定主意,那才是大祸当头了。
  她主动放轻了声音:“儿臣最近,偶尔会梦到母后。”
  章和帝脸色微沉,仿佛有股极淡的哀思从他眼眸中一闪而过。
  他的手指,放在茶盏的杯沿处,一动不动。
  嘉善目下无尘,她张着嘴,语气平静道:“母后问我,是不是要出嫁了。”
  “她说,她在郑嬷嬷那里,给我存了好几副陪嫁,都是从前外祖母传给她的。她说父皇的心意多,她的心意也不能少。”
  嘉善微弯起杏眼,目光看着远方,似乎真沉浸在这样一个梦境里。
  “母后还说,我嫁出宫以后,父皇就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可怜她走得早,没能陪您一生。”
  嘉善低沉着脑袋,语气越说越轻。
  章和帝的神色,起初还似寻常。听到一半时,他却慢慢转过脸去,不再瞧着嘉善的眼睛。
  他一手抚在额上,似乎在认真听,待嘉善说完,他方“嗯”了一声。
  “你母后真这样说?”章和帝问。
  嘉善道:“是。”
  章和帝仍是笑着的,只是嘴唇因太久未进茶水,干裂了开来。
  嘉善看着始终于心不忍,亲自奉了茶上前。
  章和帝接过茶盏,他的手,在茶盖上缓缓摩挲着:“朕也舍不得你早早嫁人。”
  “只是――”
  章和帝的目光扫向嘉善,他看着女儿澄澈无暇的眼睛,忽然狠狠摔了茶盏,厉声道:“只是朕没想到,你竟使出这种手段来诓骗朕!”
  “你可知,这是欺君!”
  章和帝眉峰上挑,他声音冷凝,像是冬日里的雪,寒气浸浸。
  嘉善脸色大变,她心里“突地”一声,未及细想是哪里出了错,便听章和帝冷道:“跪下。”
  嘉善抿紧了唇,她一声未吭,依言跪在了地上。
  “朕瞧中了安国公的长孙展少瑛。”章和帝平静地看着嘉善,“他大你两岁,高门子弟,相貌堂堂,至今尚无婚配。”
  章和帝不再看嘉善,他的目光,落在了地面的碎茶渣子上。他语气冷漠:“只待礼部看好日子了。”
  嘉善跪在地上,背脊却还挺得直直地。
  她长眉入鬓,双眼死死盯着几脚的方向。
  “父皇,儿臣不愿意。”嘉善张开嘴,一字一顿,清晰地说。
  章和帝看向她,沉声道:“为什么?”
  “展少瑛配不上儿臣!”
  这话许是憋了太久,嘉善抬起头,她的的眼眶微红。
  她本就生得雪白,从这个角度看,终于有几分像了先皇后。先皇后也是这样的眉弯唇小,鼻腻鹅脂。
  嘉善的眼尾上挑,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骄傲。她的眸光不甘寂寞地闪着:“父皇难道真的希望,儿臣嫁给一个绣花枕头,草草一生吗?”
  “胡说。”章和帝斥道,“朕刚指了展少瑛去通政司任职,何来绣花枕头一说?”
  “一个男人若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岂不是绣花枕头吗。”嘉善扯起嘴角笑了笑。
  似乎有些,与上辈子有关的朦胧画面从她脑海里一闪而过,嘉善却不愿仔细回忆。
  她的情绪逐渐平静下来,她放低声音解释道:“儿臣听说,安国公知道父皇有让展少瑛尚主之意,悄悄处置了其房里的所有通房。”
  “有一个,还是怀了身孕的。”
  嘉善笑起来,柔声道:“儿臣虽然赞同安国公的做法,但是展少瑛对此不置不闻,却也让儿臣寒心。”
  “如此无德无心之人,我不想嫁他。”
  “即便要成婚,也不想和他成婚。”
  嘉善垂眸,她的声音在空荡的厢房里听得分外真切。
  章和帝见嘉善态度坚韧,已无声叹了口气。
  他吩咐嘉善:“你起来。”
  嘉善依言站起,却不敢多说话,只是规矩站在章和帝跟前。
  章和帝问:“你所言非虚?”
  “儿臣不敢欺瞒父皇。”嘉善说。
  章和帝的视线在她的身上停留了片刻。
  他想起来,这宫里的人人都说,大公主的眼睛是最神似陛下的。伺候他多年的陈功,甚至不止一次地笑言过:“奴婢觉得大公主的脾性不像皇后,反而像陛下多些,难怪您偏疼公主呢。”
  其实,她们母女有着一样的骄傲放纵。
  嘉善还在低眉顺眼地站着,章和帝的手在太阳穴上轻轻按了按,他说:“若此事为真,朕只当从没生起过与安国公府结亲之意。”
  “既不愿嫁展少瑛,朕再为你,寻觅别的人。”
  嘉善激动地点着头。
  先前的谎言被看破以后,这已经是个最好的结果了。
  她迟疑不定地看着父皇,神色一暗:“有关母后的那个梦,儿臣虽有哄骗父皇的地方,但,也有几句是真的。”
  她放下了身段,柔声地说:“嘉善舍不得您。”
  章和帝“嗯”了声,脸色渐渐缓和下来。
  嘉善会察言观色,便立即得寸进尺道:“儿臣还有一事,想请求父皇。”
  章和帝看她,示意她有话就说。
  嘉善莞尔笑道:“要是将来,父皇看好了新的驸马人选,可不可以提前知会儿臣一声。让嘉善自己也好相看一二?”
  “你倒是惯会使唤朕。”章和帝哼了一声。
  嘉善讨好地上前去给他捏了捏肩。
  他这才无奈说,“朕是把你宠坏了。”
  嘉善听了,终于露出了点欣喜的笑意,霎时如明珠璀璨般,照得整间屋子都熠熠生辉。
  待嘉善出了乾清宫时,外头已是日薄西山。
  夕阳如火,日头依旧晴暖,还偶尔有夹着热浪的和风不时袭来。
  嘉善依稀地透过夕阳的光辉,在乾清宫门口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那人穿着一身玄色的飞鱼服,蜂腰腿长,周身线条在铁面的盔甲下并未黯然失色,反而衬得他肃杀而又雍容。使他鹤立鸡群,风姿特秀。
  嘉善忽然福至心灵,问跟着她一起来的素玉道:“知道今儿是哪位金吾卫当值吗?”
  素玉想了想,回说:“听说,是都指挥使,展大人亲自值守。”
  嘉善闻言,双眸一亮:“唔。”
第003章
  展大人其人,单名一个岳,字砚清。他乃安国公的幺子,齿序第四,与展少瑛是正经的叔侄关系。换句话说,展岳也是嘉善上辈子拐着弯儿的四叔。
  嘉善走的那年,展岳已经做到了五军都督的位置。即便是后来登基的新帝,在当时对展岳也是敬畏有加。
  如今,展岳虽还在金吾卫任职,但是不出五年,便会调守去五军都督府。届时有兵权在手,他便是真正的从龙之臣。
  重生回来,嘉善自然不可能只情愿换个夫婿这么简单。
  经过上辈子的事儿,她早已看明白了。只要是庄妃母子得势,那她势必得不到好去,倒不如利用她对后事发展的了解通透,占据先机。
  想到这儿,嘉善便浅笑着吩咐素玉说:“酷暑虽过去了,但是我瞧这天气还是透着股子闷热。”
  “金吾卫诸人站了一日,必然辛苦。稍后你带几个宫人,从我们宫里匀出些份例来,给展大人送点清热解暑的薄荷绿豆汤去。”
  素玉一愣,金吾卫可是天子近卫!
  公主这是打算干什么!
  思索一番后,素玉轻声问:“殿下虽是好意,但此举会不会有些太唐突了?”
  嘉善柔和地笑:“不会。”
  “我知道你的意思。”嘉善不以为然地一笑,她目光坦荡,“放心。即便父皇知晓,也断不会说什么。”
  “大可堂堂正正去做。”嘉善刻意咬重了“堂堂正正”的几个字音。
  素玉轻点头:“是。”
  果然,到了晚间传膳的时候,便有人将此事禀报给了章和帝。
  章和帝正吃着嘉善从凤阳阁的小厨房,孝敬过来的天喜饼,闻言只是一哂。他随口道:“裴家大郎中了个好名次,她今日在朕这儿,又得偿所愿。”
  “展砚清他们呀,是跟着沾了光。”
  回报的人听章和帝这么说,自然更是由着嘉善去了。
  可有人却显然不这么想,甚至为了此事,恨嘉善恨得咬牙切齿的,大有人在。
  “这个贱/人。”庄妃听闻了嘉善这等作为,几乎立刻就认定了她是在收买人心。
  庄妃一时愤愤,她不甘心地对身边的嬷嬷道:“她可真是无法无天,居然连金吾卫,也敢去沾惹!”
  金吾卫不仅掌直驾侍卫,还兼管刑狱。即便是现如今在皇子里头最为得意的赵佑成,见到了金吾卫的几位都指挥使,也一样要退让三分。
  庄妃越想越抑郁不平,她将手中的茶盏狠狠置在桌上,缓了一口气后,方道:“陛下知道了,当真什么都没说吗?”
  此时,庄妃宫里的小宫女们早已被遣了下去,只余几个贴身心腹在。但到底顾忌这是宫廷重地,唯恐隔墙有耳,窦嬷嬷还是轻声道:“她毕竟是大公主,陛下不会说什么的。”
  “那展大人呢,有没有什么表示?”庄妃追问道。
  窦嬷嬷摇了摇头:“这倒也没听说。”
  庄妃的眼里射出一道凛冽寒光:“她是福气好。”
  “可惜,”庄妃又冷冷一笑,语气带着几分落井下石之意,“投错了胎,是个女孩儿。”
  窦嬷嬷的脸上也挽起一丝淡笑来,她眼角的细纹若隐若现:“若不是女孩儿,大公主也不会得陛下如此恩宠了。”
  “娘娘何必将她放在心上。”
  庄妃的唇角漾起笑意。
  “我有时候也会想,”庄妃抿了口茶,心气渐渐平静了下来,她展颜笑道,“嬷嬷觉得这嘉善公主,究竟是福气好,还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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